第一百六十三章 主仆心異
夜色越來越沉,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勾勒出了京城的輪廓。
景寧侯府雖然地處權貴聚集的東麵,但因為占地寬闊,還有一片不算高的山丘作為後花園,所以比起那些燈火通明,吵嚷熱鬧的權貴府邸,顯得要安靜許多。
加上南家人丁一直不甚興旺,從老侯爺開始,到現在襲爵的南華傾,主子就沒有超過兩個人的,所以仆人也不多,就二三十個,都集中在側院居住,使得一到晚上,整個內院幾乎就是一片沉寂。
如今莫瑾言在宮裏陪伴皇後,南華傾又住在西苑,與內院隔了整片朝露湖,所以到了夜裏,下人們隻會把內院各院落樓閣前的門燈點燃,權作點綴,僅此而已。
夜風陣陣,隻兩盞掛在清蔓齋院門前的紅燈籠輕輕搖晃著,本來就微弱的光芒幾乎要熄滅的似得,加上院子裏頭,隱隱約約傳出一陣“嚶嚶”的暗泣,更是把這一方院落渲染地如死一般的沉寂。
......
聽得梔兒委屈的哭聲,打了她一耳光之後,尉遲如歌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
如今自己早已不再是尉遲家的大小姐了,身邊,也隻剩下個梔兒,再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
梔兒看起來雖然柔弱膽小了些,但卻是個心思細膩的,也夠機智,尉遲如歌有些害怕,怕把眼前這個對自己一直貼心貼肺的婢女也給得罪了,恐怕以後日子就更艱難了。
感到了後悔,尉遲如歌抿抿唇,伸手輕輕拉了拉梔兒,用著緩和的語氣道:“梔兒,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嗎,如今隻有你我了,咱們必須同心協力,說不定還可以從目前的死局中拚出來一條生路。可若是你不和我齊心,在心裏埋怨我,責怪我,那就以後咱們的日子很可能就和這兩天完全一樣,無人問津不說,還哭天天不靈,哭地地不應啊!”
見梔兒還是沒反應,隻顧著哭,眼淚“吧嗒”地落在桌麵,已經積成了一灘小小的水漬,尉遲如歌有些心煩了起來,深吸口氣:“你難道以為我不後悔嗎?我怎麽會料到自己會懷孕呢?早日如此,哪敢嫁過來啊!我自責的已經夠了,當然聽不得再有人指責我,更別提你還是我最信任的丫鬟啊!”
咬咬牙,聽得尉遲如歌這樣“客氣”的和自己說話,梔兒撇了撇嘴,卻還是沒抬眼睛,隻悶悶地說了句:“奴婢知道......”
然後,梔兒便沒有再做聲,顯然心裏還未能將剛才被領到的那一巴掌給消化掉,隻覺得心涼無比。
尉遲如歌可不笨,看得出梔兒還沒緩過去,想了想,然後張口就道:“你可知道,侯爺剛才來,他最後的決定,是要讓我把腹中孩兒生下來麽!”
聽到這兒,梔兒才總算有了反應,猛地一抬眼,當場愣住了。
過了好半晌,梔兒才恍然大悟,怔怔往後退了一步:“侯爺,他難道是想拿住小姐您腹中胎兒,當做證據,好讓尉遲家就範......”
“不愧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陪嫁丫頭,一點就透。”尉遲如歌眼底閃過一抹希望,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繩的溺水者:“梔兒,你能想到這兒,那你能想到一個我的出路嗎?”
“出路......”
梔兒喃喃念著,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除非侯爺放了小姐,然後小姐可以找到腹中孩子的父親,讓他娶了您,這勉強也算是個圓滿結局吧。否則,要麽送了小姐回尉遲家,要麽留了小姐生下孩子,還有其他任何一種可能,您都是沒有出路的......若奴婢沒有猜錯的話,侯爺很可能會囚禁您一輩子,也可能會囚禁您將來的孩子一輩子的。”
被梔兒的話說得心中寒涼無比,尉遲如歌神色有些頹敗,雖然不甘心,但暫時,她自己也想不出任何轉換的餘地來。
看著尉遲如歌剛剛才有了絲力氣,願意吃東西了,如今被自己一說,又變得神色黯然,梔兒的心軟,覺得她實在可憐,歎了口氣:“主子,其實,您還有一條出路的,隻是,太過凶險了。那就是把腹中胎兒給......”
“你是說......”
半啟唇,眼神從渾沌變得逐漸清澈起來,從梔兒沒說完的話裏,尉遲如歌仿佛找到了一條縫隙,一條可以打開一扇生門的縫隙:“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隻要腹中孩兒沒了,那我還能有機會求得侯爺原諒,而不是生下孽種,然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做人啊!”
“可是,滑胎對孕婦來說,異常凶險,也不是沒那麽容易的。”梔兒不忍潑尉遲如歌的涼水,頓了頓:“一個不小心,主子您的性命說不定也會丟掉的。”
“不,侯爺不會讓我死,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
尉遲如歌露出一抹厲色,呼吸聲愈加急促起來:“我若死了,他拿什麽來製衡尉遲家呢?沒有我尉遲家的幫助,朝堂上,便是沈家獨大!所以,他一定會救活我!我要賭一賭,看自己有沒有命活下去!”
“主子,咱們被軟禁在此,暫時沒有任何機會,不如您再等等,說不定,明兒個一早侯爺就會命人送了您出府的。”
梔兒一旦稍微冷靜些,腦子就轉得特別快。
她猜到,侯爺肯定不會留尉遲如歌在侯府裏的,因為他想讓尉遲如歌生下孩子,就必須瞞住別人,要不知不覺的,而非在府中這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去完成這件事。
若是要轉移尉遲如歌出府,那多半會是偏僻的尼姑庵一類的,一方小院足以,然後再找幾個類似守在這裏的灰衣人那樣的侍衛,基本上就能萬無一失了。
到時候等尉遲如歌生下孩子,侯爺反倒能十分輕鬆,因為身邊多了個負擔,自家主子就會主動地避開外人,而且一心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到時候,就真的再沒有可轉換的餘地了!
而自己,肯定也隻能一輩子困守在尉遲如歌的身邊,再難重見天日了.....
想到此處,梔兒渾身一顫,一種無端的恐懼從心底蔓延到了四肢。
她當初願意做尉遲如歌的陪嫁,一來,是因為自己是尉遲家的家生子,父母都在尉遲家做事兒,身為奴仆的女兒,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隻能從命。
二來,梔兒仔細考慮過,雖然尉遲如歌是給景寧候做妾的,但那畢竟是南家的妾,是侯爺的妾,與普通的賤妾有著明顯的區別,至少,自己跟在她身邊,萬一主子受寵,自己還是有前途的,說不定能嫁個侯府的小廝,甚至爭取嫁出去,嫁給個莊頭,那下一輩也就不用再做奴仆了,可以徹底擺脫自家世代為奴的命運。
可現在,當初自己構想地好好的未來,都被尉遲如歌毀了,她未婚有孕,通奸苟且外男,不但賠進了她這個尉遲大小姐的前途,更毀了自己的將來,自己的一生!
梔兒一咬牙,她絕不會允許尉遲如歌的作繭自縛把自己給套進去。
想清楚了需要什麽,那接下來該怎麽做,梔兒也大致有了個規劃。
尉遲如歌現在十分脆弱,應該是把自己當成了唯一可靠並信任的人,梔兒覺得,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浪費這段重要無比的時間,若是要做什麽,就得在這幾天做好!
“梔兒,你繼續說啊。”
尉遲如歌本不該這樣急著催促梔兒,顯得她這個主子很是無用。但她心裏頭的確焦灼,想知道梔兒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篤定侯爺一早就送了她們出府。
“主子,若是咱們出了侯府,便能找到機會......”
梔兒說著,又壓低了聲音,湊到尉遲如歌的耳邊小聲細說:“奴婢看過好幾次,府尉遲家裏的那些姨娘們,懷胎三月的,兩月的,甚至四五個月的,都是因為不小心摔倒而滑胎失了腹中孩兒的。隻要主子您不怕疼,咱們就能尋個機會,讓你摔上一跤造成失足不慎的假象......”
聽著,雖然感覺有哪兒不對,尉遲如歌卻還是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我不怕疼,隻要能把肚子弄幹淨,我絕不會怕的!”
伸手捏緊了尉遲如歌的手,梔兒眼底有一絲晦暗不明的神情,卻一閃而逝,不留痕跡:“好了,主子,奴婢這就幫您準備熱水,您沐浴一下之後再休息,明兒個,咱們還得打起精神,好好應對即將來到的變故呢。”
梔兒見說的差不多了,知道是時候留點兒時間給尉遲如歌自己琢磨,不然,讓她回過神來,覺得是自己操縱了她,那就不妙了。
被梔兒一說,尉遲如歌也覺得渾身黏膩,兩天兩夜不曾沐浴,汗味兒酸腐,實在難受:“對,要死要活,都得幹幹淨淨地,體體麵麵的,可不能讓人覺得我尉遲如歌是個隨手可棄的棄子!”
有了梔兒的從旁鼓勵和“出謀劃策”,尉遲如歌心裏勉強有些底了。在她看來,腹中胎兒隻要能滑掉了,自己又大難不死,一切,也就可以重新來過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