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原來是你
看著遠山之巔掛著的一輪烈日驕陽,瑾言的心卻漸漸有些涼了。
說實話,從第一次與沈畫相遇,瑾言心裏就對這個男子存了一絲說不清楚的好感。
這好感或許源自沈畫和自己有些類似的眼神,淡漠中透著深刻而無法抹去的孤寂;亦或許是源自沈畫對自己的幫助,無論是作為醫者,為自己調理身體,還是作為朋友,告訴了自己南家擁有暗衛這件絕密之事,讓自己可以請求南華傾的幫助救父。
瑾言蹙著眉,從一開始的好感,到後來,沈畫主動拋棄禮數教條,願意以知己與自己相交,三年多來,兩人雖然並不見得有多濃烈的友情,但清淡如水中,卻也猶如君子之交,是坦誠而互信的。
可來到了這避暑行宮,莫瑾言就有些看不明白沈畫了。
先是他為何會無條件地去幫助南婉容尋找扳倒沈家的證據,後來,又是沈蘊淩對他如此顧忌,仿佛將其視為一種威脅,對於他的所言所行,似乎是敢怒而不敢言!
雖然莫瑾言可以猜到,這或許源於當年沈蘊玉的真實死因。
南家願意保守秘密,是因為不能讓南華傾中毒的消息外泄,以免引起暗衛組織的動蕩不寧。
同樣的,沈家更要死守這個秘密,因為沈蘊玉是為了另一個男子,想要私奔,而下毒毒害未婚夫。這樣的行為,一旦泄露,沈家兩百年來的詩書傳家,禮儀之家的名聲就會完全毀於一旦。
如此默契之下,南家才和沈家結成姻親,維持著表麵上的風平浪靜,但內裏,卻波濤洶湧,駭浪驚人......特別是南華傾餘毒清除之後,對於南家來說幾乎沒有再隱瞞這個秘密的必要,所以沈家顯得有些急切,這才迫不及待地小動作不斷,妄圖可以製衡住南家。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切都一觸即發,沈家自然不會輕易得罪沈畫。
畢竟沈畫乃是這件事情的一個見證,蠱毒源自於他,他能證明當年是沈蘊玉偷了他的毒藥,再加上他親手幫南華傾清除餘毒整整五年多的時間,對所有的事情,算是了如指掌。
但不能得罪,並不表示就足以讓沈蘊淩害怕啊!
或者,以沈蘊淩的性格,大可派出殺手,將沈畫殺人滅口,這樣一了百了,也斷絕了家醜外泄的可能......
想到這兒,瑾言實在難以理出來一個頭緒,沉著眉,發現已經接近晌午了,自己和沈畫出來這一趟也有些久了。
沉著眉計算著沈畫和沈蘊淩先後離開的時間,覺得差不多了,瑾言又仔細聽了聽,上頭除了偶然幾聲鳥鳴之外,就隻有陣陣山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這才十分小心地探出了頭,然後才露出了身子,沿著陡峭的石板階梯而上。
完全走上了涼亭後,瑾言沒有再多做停留,隻按照沈畫提醒的路線,步下涼亭,沿著山間小徑向下而去。
而此刻,瑾言已經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那就是,自己一定要向沈畫問清楚,到底沈蘊淩顧忌他什麽?
......
玉梨莊雖然沒有梨花開放,但遍植梨樹的院子裏卻一片綠意盈盈,涼爽怡人,不比種植其他花樹的行宮差,反而因為樹上結著的一個個渾圓果實,而顯得生機勃勃。
隻是這些青澀的梨子尚未成熟,所以無人采摘,遠遠看去,這枝頭的豐碩仿佛令人置身於某處的農家果林,到是有種別樣的親切感。
因為玉梨莊是隨行太醫院官員居住的,並無侍衛守門,也沒有婢女和內侍進出伺候,所以莫瑾言沿著小徑很容易就從一處側門而入,甫一進去,就看到了立在梨樹下的沈畫。
黛青色的太醫院常服,高挽在腦後以一枚碧色玉簪固定的發束,沈畫立在那兒,微微仰頭,似是在觀察樹上所結的果實,目光清淺,卻又有些悠遠。
看著沈畫,莫瑾言抿了抿唇,她不願意相信沈畫是故意要隱瞞自己什麽內情,更不願意相信兩人這三年多來的交情隻是一個騙局,她想,給沈畫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坦白告訴自己一切。
感覺到動靜,沈畫終於收回了目光,側過頭,看著莫瑾言步步而進。
柔軟的碧色絲裙隨風而起,顯出她窈窕纖細的身段,同樣隨風而起的,還有莫瑾言耳畔的幾縷散發,仿佛是風兒在輕撫著她的臉頰,帶著些許癡迷,糾纏而不斷......
沈畫看得出,莫瑾言的眼底含著明顯的疑惑,而且這疑惑根本不需要掩飾,因為她想讓自己主動來解釋。
可是......若是她知道了真相,會理解嗎?
有些害怕失去這段對於自己來說十分珍貴的友情,可沈畫知道,若是不說清楚,恐怕,兩人以後也做不成知己良友了,隻能越來越疏離,越來越無話可說,到最後,成為陌生人罷了。
多年的孑然一身,沈畫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那麽喜歡孤獨,而是因為能讓自己珍惜的人太少。
南華傾是一個,沈畫與其惺惺相惜,長久的相處下,將對方視作手足知己,可以無條件的相互信任和互相幫助。
而莫瑾言,也是一個,甚至對於沈畫來說,他更珍惜與她的友情,因為兩人能夠擁有幾乎同樣的精神世界,無論是醫術藥理,還是香料草藥,亦或是佛經古詞......哪怕是天馬行空,也可並蹄齊肩,踏雲而去。
這樣的紅fen知己,世間難尋,若是因為自己的不夠坦白而失去,沈畫有些不敢細想,已然有種心痛悲惜的感覺了。
......
越是靠近沈畫,瑾言就越能讀出沈畫眼底的情緒變幻。
時而猶豫,時而決絕,時而又透出一絲就害怕,這讓莫瑾言心中微微有些發酸。
加快步子迎上去,瑾言沒有半分遲疑,麵對沈畫,直接開口道:“青璃,你我相交時間雖然不長,但卻是知己無疑。難道,你怕我不能理解你的苦衷嗎?”
搖頭,沈畫半啟唇,看著莫瑾言殷切的目光,終於開始開了口:“我不是怕你不能理解,而是不想讓你陷入沈家和南家之間的漩渦。”
“我是南家的媳婦,你是沈家的遠親,無論如何,你我已經無法逃離這個漩渦了,難道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撇清一切嗎?”瑾言說著,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但如果你繼續隱瞞,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甚至,會害怕麵對你,這樣,難道你覺得更好麽。”
緊閉著唇,理智告訴自己不能說出來,可看著莫瑾言殷切的眼神,聽著她清軟的嗓音勸著自己,下意識地,沈畫還是又一次開了口:“當年,我告訴了你沈蘊玉死因的真相,是為了和另一個男子私奔,才會偷取了我的毒藥去毒害南華傾。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沈蘊玉所為的那個男子,就是我!”
“就是我”這三個字一出口,沈畫的表情就徹底釋放了,一切的隱忍,痛苦,悲傷,猶如狂風暴雨般襲上了他的臉龐,讓他原本清俊溫和的臉,變得扭曲起來。
“是你......”
瑾言退後了半步,臉上寫滿的是不可思議,是難以置信,卻唯獨沒有厭惡和嫌棄。
看著沈畫充滿了自責的表情,瑾言甚至覺得有一絲心疼,伸出手,有些遲疑,卻終於還是放在了他的肩頭:“是沈蘊玉一廂情願,還是你們兩心相悅,告訴我?”
“她......是她固執地想要嫁給我。”沈畫有些哽咽,本以為莫瑾言會震驚,甚至震怒,卻沒想到她會反過來安慰自己。
深吸口氣,將這段塵封的往事再次提及,沈畫看著莫瑾言,想從她的身上獲得勇氣似的,就這樣近在咫尺的看著,才得以繼續道:“我為了躲開她,才去了南疆,才獲得了蠱毒,她才會盜取,才會讓南華傾中毒,才會......令得她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死於非命。這一切,雖不是因我而起,卻與我有著難以切斷的關聯,我......”
“我知道,我明白。”
瑾言看著沈畫眼底的驚惶,很難想象沉靜溫和如他那樣的人,會露出如此表情,隻能用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有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因為沈蘊玉的死而自責,因為南華傾的中毒而內疚,所以你才甘願住進侯府,整整五年為他清除餘毒而沒有放棄。其實,你已經用你的行動為你種下的孽緣贖了罪,你不欠任何人了。”
“你之前不是覺得奇怪,為何皇後要求我什麽,我就做什麽嗎?”沈畫搖著頭,語氣沉重:“一旦被卷入漩渦,就很難再抽離出來,因為皇後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因由,所以,我才對她言聽計從。”
“皇後竟然知道這個隱情?”
瑾言愣住了,按道理,這件事情如此隱秘,沈家肯定會瞞得死死的,怎麽南婉容卻是知道呢?她又是從哪裏知道的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