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 真相背後
山風吹過,帶著溫熱的腥氣,卻不嗆人,反而能令頭腦更加清醒,以擺脫晌午時分那種熏熏然的睡意。
對於莫瑾言來說,突然知道了這些事情,實在有些難以消化,深吸了口氣,腦子裏充滿了各種疑問,特別是南婉容為何會知道詳情,並以此來威脅沈畫......
這實在是讓自己有些想不通。
沈畫明白莫瑾言和南婉容之間的關係融洽,雖不算親密,但身為皇後,南婉容對莫瑾言也算照顧,當成弟媳婦那樣疼愛,反過來,莫瑾言對其尊敬之餘,也是真心實意地照顧著她的孕期生活起居,細致而周到。
所以沈畫也不隱瞞什麽了:“是我主動通過汝陽侯聯係到了後宮的皇後,她親自來到了青蘆與我見麵,我告訴了她事情的始末,她才安排我先進入了太醫院,然後住進景寧候府,為南華傾解毒的。”
“你,你自己......”瑾言一驚:“你當時就不怕到時候若救不了侯爺,會被南家追責嗎?”
“十年前的我,不過十七八歲,少年人怕什麽,隻會去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罷了。”沈畫搖著頭,有些自嘲的語氣:“而且那時候皇後步步緊逼,親自執掌南家暗衛,幾乎將沈家給翻了個底朝天,隻為求得其弟生機,沈家雖然想讓南華傾為沈蘊玉的死陪上一條性命,卻也不得不就範,因為皇後許諾,一旦南華傾餘毒解除,就會歸還沈蘊玉的首級給沈家,讓她可以屍骨俱全。。”
倒吸了一口涼氣,瑾言怎麽也想不到,南婉容竟會以一個死人的頭顱來作為要挾,逼沈家為南華傾解毒。
不過若是調整立場站在南婉容的位置,恐怕這也是她無奈之下所作出的決定吧!
“既然皇後從頭到尾都知道真相,但這麽多年,她卻沒有告訴侯爺,侯爺他不知道你是沈家的人,更不知道,沈蘊玉是因為你才鋌而走險向他下毒!但皇後卻知道,從頭到尾都知道......”捂著唇,瑾言隻覺得頭皮發麻,想著南婉容一個人守著這驚天的秘密,卻不讓南華器知道,她的心裏會有多大的壓力,有多沉重的負擔,自己根本無法想象。
說起當年之事,沈畫免不了還是尤覺驚心:“那時南華傾中毒後昏迷不醒,卻也得不到解藥,本來兩家的關係已經一觸即發,眼看......後來,也是因為我的出現,總算才勉強讓大邑的兩大世家免於明爭,而轉入了暗鬥。再加上皇後以沈蘊玉的屍首為要挾,所以你之前問我,為什麽身為沈家的人,卻願意幫助皇後做事,也是這個原因。先前你在觀景亭內問我,我沒有告訴你原因,這下,你應該能理解了吧?”
咬著唇,半晌之後,瑾言才點點頭:“我沒有怪過你,隻是......三年多前,侯爺的毒就已經清除了,南家可曾歸還沈蘊玉的......”
沈畫卻搖了搖頭:“一直到現在,沈家還是沒有收到沈蘊玉的......”
同樣也再說不出“首級”這兩個字,沈畫頓了頓,神色無奈中透著些許的惘然:“皇後一日不鬆口,沈家就不敢明著與南家對立,而我也必須聽命於她。”
眼神漸漸變得灰暗起來,沈畫的語氣苦澀而低啞:“再說,表妹的死,我負有難以推脫的責任,若是我早些和她說清楚,她就不會抱有幻想,也不會鋌而走險做出那樣荒唐的事情,最後害了別人,更葬送了她自己的青青年華。你知道麽,當沈家接收到一具無頭女屍時,連喪事也不敢做,隻能一口冰棺將其封凍在地窖之中,更無法為其超度,對外,別人隻以為沈蘊玉是葬在了南家的陵墓之中,因為南華傾娶了她的牌位......”
說到這兒,沈畫深吸了口氣,一咬牙:“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再改變什麽,但至少,我還有機會還沈蘊玉一個全屍!”
說著,沈畫仿佛眼底有著些許的濕潤,更有種化不開的憂愁凝結在胸口:“我聽從皇後的安排,為南家做事,沈家也是知道的,也是默許的,更因此而依仗於我。所以,沈蘊淩才會對我有所顧忌,因為她也是想她妹妹的屍骨可以俱全,可以真正的入土為安的。”
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沈畫終於抬眼,看向了莫瑾言,看著她深蹙的眉頭,隻勉強苦笑了一下:“對不起,這些是沈家與南家的孽緣,本不該讓你陷入其中的,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聽得沈畫最後卻又關心起了自己的感覺,瑾言心情沉痛,卻又滋味難辨。
別的不說,但沈蘊玉的首級所在,莫瑾言是知情的。
三年多前剛剛嫁入侯府沒多久,自己無意中曾經在慈恩寺偏僻的後山撞見過那“玉”字的墓碑,南華傾也承認,裏麵埋葬的,就是沈蘊玉的頭顱。
隻是不知,南華傾若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又會是什麽態度的?
他和沈畫相交多年,雖不至於兄弟情深,卻也猶如手足,南華傾若是知道了沈蘊玉是為了沈畫才那樣做,若是知道他尊重和景仰的姐姐,竟以沈蘊玉的屍身作為要挾......
瑾言真的不願意去細想,同樣的,作為這件事情的局外人,她是沒有任何自己去評判任何人的對錯。
而且南華傾和沈畫關係匪淺,南華傾更視沈畫為救命恩人。
若有可能,也應該讓他們自己了斷過去的孽緣,而非自己插手,弄得兩敗俱傷那就得不償失了。
至於南婉容,莫瑾言能理解當時她的心情,麵對唯一的弟弟,南家唯一的血脈就這樣危在旦夕,她必須做些什麽來挽救,這也是逼不得已的。
抿了抿唇,莫瑾言下定了決心,吐氣如蘭,目色幽幽地看著沈畫:“既然如此,你不想我知道,我也已經知道了,也卷入了這個漩渦之中。若是我願意幫你,問出沈蘊玉......讓她可以入土為安。那你就不再欠南家什麽了,你又會怎麽做呢?”
“該做什麽,做什麽。”
沈畫自嘲的搖搖頭,吐出了一口濁氣,話音才稍顯得平靜了些:“沈蘊淩想要為妹妹報仇的做法,其實是不被汝陽侯所同意的。再說,她如果真的和東方煜聯合起來作怪,導致了你父親的慘死,還想攪亂大邑的政局,害得天下動亂,那我就必須阻止,哪怕她是沈家的人也一樣。”
看著莫瑾言,沈畫說著往前一步,靠近了些許,略低首,輕聲道:“你知道,沈家不是我的責任,我的責任,是保護好身邊的人不被傷害。沈蘊淩曾經想要過你的性命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不會坐視不管,去守著那莫須有的門第家世。至於皇後......她有她的苦衷罷了,我沒有記恨過她什麽,你放心吧,我會以一個大夫的身份,為她母子平安而傾盡全力的。”
瑾言點頭,她知道沈畫有他自己做人和做事的底線,卻沒想到,他能回答的那麽快,頭腦也那樣的冷靜。
仰頭麵對沈畫流露出來的溫柔,瑾言刻意後退了些許,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你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會按時來替皇後來取藥,到時候,你一定能得到答案。”
說完,瑾言抿了抿唇:“好了,我隨你來取藥,已經耽誤了不少的時間,去用午飯的藥童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你趕緊把藥抓了,我好回去複命。”
“瑾言,多謝你了。”
這幾乎是第一次,沈畫開口換了莫瑾言的閨名,從他清朗的嗓音中喚出來,竟有種難以辨明的親昵和溫柔。
“你我乃是知交,何須言謝。”瑾言搖搖頭,卻是有些不為所動,就這樣再一次後退了一步,那種劃清界限的意味,去也更明顯了。
唇角翹了翹,沈畫看的出莫瑾言的顧忌,卻沒有怪她,神色清朗而自如:“走吧,從太醫院出發的時候,我就已經備好了頭三天皇後需要服用的湯藥,隻是有了雙胎的可能,藥量要稍微加大些,所以你隻用把兩幅藥合在一起熬成一份就行了......”
說著,沈畫已經轉身,示意莫瑾言跟上自己:“走吧,正如你說,已經耽誤地有些久了,皇後和侯爺還等著你回去一起用午膳。”
而瑾言看著沈畫的背影,雖然他留給自己轉身前的表情並無異常,但從他的背影中,仿佛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一抹失望情緒。
沉下眉頭,瑾言提步跟上,眼中有些無奈的意味,畢竟自己已經是南華傾的人了,麵對另一個男子,自己也必須謹守界限,不能再和從前那般,可以與沈畫毫無顧忌地往來了。
或許,這是自己和南華傾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價吧......這樣想著,瑾言甩了甩頭,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不再多想這些,隻惦記著,自己等會兒到底該如何麵對南婉容和南華傾呢?畢竟,一切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