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餐廳並不想爆火

第130章 你愛吃什麽

高考前一天開始,幾個考點附近就開始實行交通管製了。

住宅區裏自不必說,大家都很自覺壓低聲音。

就連一直熱鬧的小廣場上,也早早沒了跳舞的大爺大媽們。

誰家沒個孩子?

早晚有這一天,今天你體諒旁人,以後旁人就體諒你,將心比心唄。

廖初看著剛從許願缸裏撈出來的一大桶硬幣,歎了口氣。

最近幾天,扔鋼鏰許願的人潮洶湧,尤其是這兩天,簡直就跟瘋魔了似的。

剛才下班那個點,竟然一度造成交通阻塞……

就很離譜。

怕大金魚砸死,他還特意提前給它轉移了。

然而大金魚不領情。

搬到家裏後,飯量都減半了。

家長們拚了命地使最後一把力,早早就來定了桌。

做題不得用腦啊,得補!

考試這幾天,廖記餐館都不用接待其他客人了,光考生和家長就能塞滿。

他特意準備了不少提神醒腦降暑解膩的飲品,又額外做了薄荷糕。

糯米打底,上麵一層綠豆沙,最頂上是加了薄荷汁的牛奶凍,綠瑩瑩的一汪淺碧色,看著就舒爽。

早上餘渝去上班,抬頭就看見好多來送考生的媽媽們穿著旗袍。

旗開得勝。

雖然有些迷信,好歹寄托著大家一片真心。

正想著,前麵走過去一家三口,兒子提著透明文件袋,爸媽左右隨行,一邊走一邊說著:

“文具、準考證都帶齊了?”

“記得進去之後先上廁所,仔細檢查考卷,別漏了題目。先塗答題卡!”

“對對對,別緊張,咱們盡力了,你不會的,別人也不會。”

“聽你媽的,考完了咱們去廖記吃好吃的。”

那小夥子原本還有點緊張,可見他們這樣,反倒笑了。

“我知道了,說我緊張,我看你們比我還緊張。”

餘渝輕笑出聲。

這樣的經曆,他沒有過。

可隻是這麽看著,就覺溫馨。

兩邊擦肩而過時,他輕聲道:“加油啊。”

一家三口聽見了,愣了下,都跟著笑起來,“謝謝!”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讓這場考試變得更平和了些。

考試的氣氛濃到近乎實質,哪怕廖初原本不在意,也不禁被感染,忍不住走到街上,往一高那邊看。

以綠苑區為中心,方圓五公裏內足足有三個考點,交通壓力很大。

他站在廖記餐館門前,竟也隱約能聽見前方傳來的喇叭聲、喊話聲。

是交警在指揮交通。

開考的哨聲響過,原本熙熙攘攘的校門口瞬間安靜下來。

誰也不敢出聲,裏麵坐著自家**呢。

小小一方天地,寄托著無數家庭的希望。

或許今天過後,就會有人的命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好多來送考的家長都不舍得走。

不過也有心大的,被大日頭曬得夠嗆,溜達達去附近的餐飲店歇腳。

廖記餐館內沒一會兒就坐滿了。

今天姬總一家啥也不幹,就專心陪考。

可惜姬鵬的考點有點遠,為此,姬總還嘟囔了好幾天。

今兒一大早,就來打包了幾杯冷飲和點心,都放在車載小冰箱裏,預備長子考完之後出來吃。

怕吃壞肚子,姬太太還特意買了止瀉藥。

了解情況的姬鵬就很啼笑皆非:這是讓吃,還是不讓吃啊?

在這一幹坐立難安的家長中間,那對來相親的青年男女無疑顯出幾分格格不入。

兩人麵麵相覷,都笑了。

忘了今天高考。

這一笑,倒把多年未見的尷尬衝淡了。

相互謙讓著坐下,男人看著窗外,就有些感慨,“倒是讓我想起咱們高考那會兒了。”

女人攏了攏耳邊碎發,“是呢,一晃眼,都十來年了。”

說著,一抬眼,發現對方竟也在看自己,不覺又起了幾分慌亂。

說來滑稽。

兩人是同班同學,座位隔得也不遠。

偶爾幾次交集下來,也多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隻是那時候小。

年紀小,膽子也小。

學校家裏管得嚴,誰也沒敢開口。

僅僅是他出去跑操時,故意落後幾步;

她發作業時,故意挑了他的作業本……

有意無意的幾次眼神交流,屋裏屋外的幾回擦肩而過,同學間曖昧的呼哨和打趣,就足夠青澀的少男少女輾轉反側。

哪怕睡夢裏,都是酸酸甜甜的青檸味。

像沒頭沒腦的白蝶,全憑心意在安靜的午後瞎撞,空留下點點閃光的鱗粉。

或許兩人也曾有過默契:

如果我們能上同一所大學就好了。

但現實是殘酷的。

高考的幾分,中間可能就隔著幾千人。

填誌願那天,兩人遠遠看著,誰也沒說話。

前途兩個字太沉重了,誰也沒資格要求對方遷就自己。

一段尚未正式開始的朦朧愛情,就此夭折。

那些花季雨季的記憶,也都漸漸蒙塵,最終被強行塞到腦海深處的大箱子裏。

那些年月,終究是過去了。

可誰能想到,兜兜轉轉,兩人還是湊到了一起:

工作後,他們陸續戀愛、結婚,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筋疲力盡,最後分開。

沒什麽天理不容的大是大非,隻是,總不合適。

本就稀薄的感情基礎麵對瑣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不堪一擊。

枯燥幹澀的生活像被丟入沙漠的一尾魚,滾燙、窒息……

既然如此,那就分開吧。

前段時間,身邊的親朋好友組織相親。

兩人本無意,卻又滿是疲憊的想著:

去吧,不然又要催。

中間人給了電話號碼。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很多次,見麵、聊天,沒下文。

也不是人家不夠好,隻是……不合適。

還是不合適。

總覺得心裏缺了一片。

或許每個人都是不規則的一片,又或許從出生就缺了個洞。

有的人著急,隨便拉來一片,就漏風漏雨湊合過日子。

可為什麽要湊合呢?

男人猶豫著撥過去,對麵聲音響起的瞬間,塵封已久的記憶箱子終於哢嚓一聲,碎了。

無數年少時期的碎片紛揚而起,合著窗外聲嘶力竭的蟬鳴,化作滾滾洪流奔襲而來,叫他頭暈目眩……

“兩位好,”服務生帶著得體的微笑上前招呼,“咱們家午餐是十一點正式開始,您看?”

都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著也著實不像學生家長。

男人笑道:“啊,這個我們知道,聽說你家糕點和飲料也很有名,先來點那個吧。”

服務生就道:“有紙質菜單,您也可以通過掃碼點餐,兩位想要哪種?”

男人下意識看向對麵。

女人抿了抿嘴兒,“紙質的吧。”

說起來,也有日子沒正經看著菜單點菜了,倒有些想。

服務生送了菜單就走了,兩人慢慢翻看著。

馬路上靜悄悄的,隻有飛馳而過的車子,合著高高低低的蟬鳴。

偶爾有人出入,便從開開關關的門縫裏漏進來一兩聲。

店內開著空調,空氣中回**著清澈的鋼琴聲。

熱烈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被紗質窗簾過濾成溫柔的波段。

偶爾微風拂過,窗簾便微微晃動起來。

帶著桌上的光斑,忽明忽暗。

“說起來,咱們上學那會兒,周圍可沒這麽多店。”

“是呀,咱們畢業了,條件也好了。”

“哈哈,確實,我記得那幾年外麵賣肉夾饃的小攤生意可好了,還有雞蛋灌餅、菜卷餅什麽的……不過後來就被取締了,說是不衛生。”

“對對對,還有小籠包……”

“小籠包”三個字一出,兩人的動作都頓了頓。

曾幾何時,少年每天都會巴巴兒繞路,帶著滿身大汗,踩著點兒踏進教室。

隻為了把幾隻被水汽泡得皺巴巴的小包子,塞到心儀的女孩兒桌洞裏。

女孩兒知道是誰送的。

每次看了,都會笑。

她笑起來真好看呀。

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嘴角還有一個酒窩呢……

男孩兒默默地看,偷偷地想著,卻不敢說出口。

或許她不是世上最美的,但……卻是最令他魂牽夢縈的姑娘。

“這家早上也有小籠包,”男人忽然帶點兒慌亂地說,“咱們早上……啊,你現在還愛吃小籠包嗎?”

畢竟隔了這麽多年,他也不敢確定,對方的口味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

女人抬起頭,眉眼彎彎。

“喜歡。”

最喜歡了。

男人就鬆了口氣,試探著說:

“那,那要不明早……”

他的心髒跳得厲害。

女人抿了抿嘴,點頭。

“好呀……”

男人就歡喜起來。

稍後點菜,他脫口說了幾個菜名。

女人愣住了。

都是她愛吃的。

或者說,以前最愛吃的。

見她似乎有些驚訝,男人搓了搓手,微微帶點兒窘迫地道: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就看你經常打這幾樣菜。”

女人好久沒說話。

過了會兒,突然哭了。

男人傻眼了,手忙腳亂給她遞紙巾,

“哎哎哎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你別哭呀!”

他最怕她哭了。

以前是,現在也是。

“從來,從來沒人記得我愛吃什麽……”

女人哽咽道。

她不愛吃餃子,可每次家裏有事,爸媽都會興高采烈地包餃子,然後拚命問:

“你怎麽不吃啊?”

她每次都說,我不愛吃。

可過不了幾天,父母還是會說同樣的話:

“特意給你包的餃子,你怎麽不吃?”

她覺得委屈。

我也沒有特意要求你們做什麽,可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總打著愛我的旗號自我感動?

後來長大了,她鼓足勇氣跟爸媽說起這話。

二老愣了片刻,卻都不以為意地笑起來:

“就這點兒事也值當記幾十年?”

“嘿,這是記爸媽的仇啊,女孩子家家的,別這麽小心眼兒。”

都像開玩笑似的。

誰也沒往心裏去。

但女人委屈。

很委屈。

為什麽呀,為什麽你們從來都不肯認真聽我說話?

再後來,談了戀愛,結了婚,她曾經的男朋友,現在的丈夫,也從來不記得、不去問她愛吃什麽。

“怎麽又炒這個菜?”他不耐煩地皺起眉毛,“你不知道我不愛吃嗎?”

女人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口。

是呀,我記得你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自然知道你不愛吃這道菜的。

可是啊,認識這麽久了,你難道真的一點兒不記得,我最愛吃這個的嗎?

鬧離婚時,朋友聽她哭訴。

聽到這一節,朋友卻笑了,“哎呦呦,多大的事兒啊,你自己買了吃不就完了?”

這是一口菜的問題嗎?

從那之後,女人就再沒跟人說過。

我是為了那口菜嗎?

隻是覺得委屈。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我真心對你們,可你們為什麽,連一丁點兒真心都不願回贈?

她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人記得自己愛吃什麽的,可萬萬沒想到,兜兜轉轉……

空了這麽多年的心髒,好像終於找到了對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