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

6

一邊打電話,讓已經出了會議室,往大使的辦公室跑。

哽咽了一下,支支吾吾也沒說出所以然,隻是應著答了幾句就掛了,他問原因,她沒說。

警衛還在身邊巡邏,提審的記錄蓋上手印之後,就會留下醫院偷竊的案底,不蓋手印,不能走人。

要被氣死了,盯著認罪書良久就是不蓋,偷了半天,性別也沒看到,還被扣留拘禁。拿出手機又看了看使館的號碼,一狠心,還是沒有打。警衛又在催促,索性別開臉,擺出大義淩然的架勢,反正就這樣了,搬著凳子坐到牆角,對著一麵白壁,手抱在自己肚子上,護好了,準爸爸來接之前,非非要非暴力不合作了。RG工作之後就是不一樣,變堅強了。

讓從匯報突發事件到上車,前後也就十來分鍾。

但趕到機場再辦手續,登機往回返,至少要幾個小時。中間一直給她打電話,接起來說沒兩句就掛斷,就是一個勁兒的認死理,非要他馬上回去。

沒辦法,掛電話給使館。得到消息,領導非常重視,派了領事處和特勤的通知同誌醫院,讓這才放心一些,又撥給她。

“別害怕,使館的人馬上就到,我大概三個多小時以後能到。”

眼看著臉要丟大了,有些慌了,忍辱負重,在特勤處同誌到達之前,非非扭轉態度,按了手印,手寫悔過書,一邊保證以後再不偷竊,還要擺脫院方保守秘密。48小時的社工,她主動要求加到120小時。

被送出醫院大門,眼淚才敢嘩嘩的流,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坐車回家就縮在臥室裏,坐在牆角哭,趴在**哭,哭得讓進門時,眼皮浮腫,嘴唇上被鼻涕醃得又紅又癢,嘴唇撅了,整個人無精打采。

“他們沒為難你吧?我看看!”說是這麽說,讓心裏也有些生氣,她氣人的時候很少,真氣起來就要命,可看在懷孕的份上,實在不能對她發火。

“幹嗎去偷拿病例,不是商量好不問男孩女孩了嗎?”

他一提反而更屈辱傷心,淚珠子蹦豆似的掉。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沒用的哭出聲,他上前,馬上配合的靠過去,哭得稀裏嘩啦,肚子裏的小東西活蹦亂跳,動得厲害。“我就想知道……就想知道……回國以後都不能知道,他們不告訴我……”

一直哭,他救駕不及時,一直哭,他說什麽勸慰的話都不管用,一直哭,站著哭,坐著哭,躺著哭。

看這樣下去是不行,讓妥協了,趴在床邊拉起被子一角,看她眼睛小桃子一樣,汩汩的淚水還在冒,投降了,敗給她。

“非非,別哭了。”

扭過頭,根本不聽,一天的委屈受大了。

“非非,別哭了,我告訴你。“才不聽他說什麽,他又不知道……“非非,是兩個男孩!”

瞬間身體僵硬,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兩邊家裏都知道了,想給你個驚喜,所以讓大家都瞞著。已經開始裝修房子了,藍色的,和你衣服上的藍色一樣。”

手剛要摟過去,被重重拍掉,真用力,打得手背都紅了。

“衣服、必用品都在準備,你回去就知道了。我爸媽也特別高興,馬上要添兩個大孫子了,他們喜歡男孩,我也喜歡,特別喜歡!”

還重男輕女!擦著眼淚坐起來,抱過被子,拿起他的枕頭就往床下扔。

伸手撿回來,厚著臉皮往上蹭,從來沒吵過架,看她臉色這樣,就知道情況比想像嚴重。

“我錯了,真的,就是不想讓你有壓力,想等你回國給你個驚喜!”

根本不聽,一捂被子躺回**。

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讓把她從被子裏挖出來,哭得淚人一樣,捶他,打他,咬他,掐他,抓扯頭發。

發泄也不夠,總也趕不上知道是兒子的高興。是兒子耶!

“行了,是我錯了,別哭了,醫院我去義工,案底都銷了,我找院長談過!”

摟著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揉眼睛,眼淚還是往外冒。原來不但是當兩個寶寶的媽媽,還是兩個禿小子的媽媽。哎,命裏就是給男人欺負的,兩個弟弟之後,又攤上了兩個兒子。一時間,非非感慨萬千。

讓陪著情緒異常激動地準媽媽睡覺的時候,非非躺在**思前想後,輾轉反側。

“我不喜歡爸爸起的那些名字……”

“好好好,咱們不用,都讓你起,兩個都用你起!”

“我得罰你……”

“好,隨便怎麽罰都行,別哭了,該把眼睛哭壞了……”

“警員對我可凶了……他們還踢我!”

馬上變臉,怒了!

“哪個警員踢你?我現在就去醫院!”

“肚子裏的兩個!”

大手蓋上去,太驕傲了,四個多月就這麽活躍,感受著肚皮上此起彼伏的動靜,讓笑起來的樣子比較傻。

非非閉上眼睛,思索良久懲罰他的辦法,結束傳奇的一天,很開心,很疲倦,很激動,很傷感,千頭萬緒,最後不知不覺睡了。

讓以為一切已經風平浪靜,看著她睡熟的側臉,輕輕親了下紅腫的眼角。一時也不敢動,就拉著她的手,呆呆的在床邊看著。

第二天,眼睛消腫,一切正常。

第三天,恢複上班,一切正常。

第四天,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非非帶著四個半月的肚子,私自登上了回國的飛機!

莊點點莊豆豆,還有我,我們娘仨不要你了!

……對身經百戰的讓來說,真正虐心虐身的五個月剛剛開始……孔子非非母親快樂天晴,也不是很晴。

非非今天進產房,從飛機上下來羊水就破了,乘務長和讓立時都懵了。

往醫院趕的路上,讓急得頭發都要白了。

說好了預產期前一個月回國,因為公事耽擱,她脾氣就那麽等不得,荷爾蒙一作祟,又來了第二次不告而別。

說是怕他和別的女人好了,不管她生孩子,在這裏自己逍遙快活。一氣之下,非非衝動了,後果嚴重。

誰都是事後才知道衝動是魔鬼,非非也不例外!

快五個月沒見麵,想得要死,懷孕最後的日子,整天坐立不安,產前憂鬱,一天給他打不下十個電話,還是不行,心裏亂如麻。

幾個大人終歸沒看住她,不知道怎麽就從阿姨眼皮底下跑了,沒帶行李,隨身的小包包裏隻有換好的錢和證件。

消失的十二個小時,她在飛機上睡得一點不踏實,路程到一半,就感覺肚子怪怪的。

找了空姐,喝了熱水,還有身邊好心的女士安慰。可越來越難受,說不上哪不好。

著陸就違反紀律給他打電話,哪知道人已經在機場等著,接了電話口氣態度極凶、極差。

早想到她不會讓人省心,現在是應驗了。一邊打著電話不許她亂動,一邊拿著使館的證件往接機口跑。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直覺,說她沒有那麽大膽子,可他知道,分離的日子對她多難熬,又是在生產前的關鍵時刻。她哪也不回去,隻會來找他。結婚一年多了,她遇到什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他。

最後一次通電話,她不知道胡思亂想什麽,哭哭啼啼的在另一頭問他,“你是不是真不要我和孩子了?你是不是有別人了?你別生氣了,我當初回國不是真生氣,不是!讓,我錯了……”

五個月前不言不語的拋下他自己跑回國,不是不生氣,但更多的是擔心和不放心。不能每次都把公事推開,她的任性弄了他個措手不及,結果一分開就是小半年。

最多在網上視頻裏看到。可她一見他就哭,前一秒還笑眯眯的,張嘴說話哇就能哭起來。情緒波動太大,到後來都不敢讓她看到。每次就是她兩個弟弟唬弄一下,截個兩三秒的視頻給她過一下眼癮,說是網絡不好,隻有這麽多。

懷孕最後兩個月對非非真的很辛苦,大家都體諒,都心疼。肚子大得不像樣,她移動做事都很遲緩,到哪裏都說自己是兩隻小腳的大象跳舞,肚子太沉,跳得累慘了。

對著他的照片,時不時有些埋怨,幹嘛一下子就給她兩個呢,又是男孩,折騰得吃不好睡不好。還在肚子裏,每天都欺負她,他又不管,生出來以後怎麽辦呢!

哭,在人前傻笑之後,非非也常會躲在屋裏哭。想他哭,想說說話也哭,肚子不舒服哭,肚子大了他看不到還是哭。

其實讓很想回去,可是這次的公事真的推不掉,沒能回去。全靠莊墨和莊荀全程跟拍她的懷孕生活,發給他聊解思念。

逆著人流往登機口趕,粗魯的推開要擋他的工作人員。他太太帶著快九個月的肚子在飛機上,一級警報,誰敢攔!

終於登上飛機,乘務員顯然在等,帶著他一路往機身後麵走。

讓用跑的,衝著遠處圍城一圈的乘務人員,知道她一定在裏麵。

推開擋在麵前的身子,五個月不見的麵孔,頭發梳成兩個小辮子垂在肩上,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可抱著的肚子大得不同尋常,臉色也很蒼白,斜躺在椅子上咬著嘴唇,一副委屈。

“非非!”摟著腰抱起來,讓她扶著扶手。

一碰到他就不放手,抓著衣領的手勁很大,像個小牛犢子。肚子太沉,站不穩,撲到他懷裏都不能盡情擁抱,還要側身找角度。

“讓……”

顧不得見麵的高興,要告訴他不舒服,突然覺得身下一濕。

最先尖叫的是乘務長,然後是幾個年輕的乘務員。

非非就傻站著,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他凝重的臉色。

“你沒有別的女人吧?”

被他抱著往外麵走,也不確定自己在想什麽。這次闖禍比較大,他很可能發飆,但先要確定他的所有權。

“讓……你不許和別人好……”

特委屈,想聽他說說話,哪怕辯解一下。

雖然每個星期都從這邊給她寄禮物,每天都打很久的電話,但兩個人在一起和分離這麽遠的距離畢竟不一樣。

“閉嘴!把力氣都給我留著,生完了再算賬!”

也懶得和她解釋,緊張動來動去的肚子,怕是要生了。她還在喋喋不休的提這個女人,那個女人。

讓的火氣越來越大,又是心疼,又是著急。

非非的性子也上來了,半年不見,總覺得他不一樣了。摸摸著,碰碰那,胡子刮了,臉好像瘦一點,可就是和半年前不一樣。

那時候早晨和她吻別,她還在被窩裏睡覺。親了好一會兒才離開,雖然也很生氣他隱瞞孩子性別的事,但早晨的mrning i還是戒除不掉。

他走了,自己起床找東西,把護照裝到包包裏也猶豫了一下,後來還是下定決心走了,給他留了個不要他的條子,上了事前訂好的班機。

頭一個月,爸媽把他罵慘了,之後又回頭圍攻她,然後就是全方位二十四小時的監督看護。

一個大活人,怎麽能那麽不聽話呢!馬上就二十六歲了啊!

使館的車隨時待命,出來的時候,充當司機的秦牧注意到讓的臉色比較綠,至於莊非——那麽大的肚子又不能扛不能抱的,弄得兩個人都手忙腳亂,上了車被按倒在後座上,莊非還不老實,滿嘴裏都是女人長,女人短的。

“直接醫院!”

讓的口氣不是一般的凶,就是公事上遇到問題,也很少見到這樣的臉色。

“讓,他們要出來了,疼……你別跟別人好……你跟我好……”

看她叫得歡,手扶在肚子上,感覺動靜越來越大,讓頭上開始冒冷汗。他上過戰場,但是沒有接過生,也沒想過會遇到這種狀況。

“媽媽……爸呀,疼死了,別不要我了……”

非非已經搞不清自己在說什麽,又是緊張他,又疼,躺在那就要坐起來。

“我不生了……我……”

讓氣急了,好像幾年前她受傷時那樣,突然拿她沒辦法。擋著肚子不讓她亂動,唇惡狠狠的壓上去,下一秒非非就沒聲了,在椅子上動了動,手自覺主動圈在他脖子上。

想瘋了就是這樣,親得很重,嚐到鹹鹹的淚水,也高興,也有點心酸。

再抬眼,抓著快散掉的小辮子,吻著抽抽泣泣的嘴唇。在一起好幾年了,她這樣的時候,還是讓他從心底裏又疼又愛。

“乖,別哭了,留著力氣好好生。”

摸著又大又圓的肚子,剛剛平息點的憂慮還是需要渠道宣泄一下,沒來由,讓突然回頭對著駕駛座上的牧大吼,爆了個粗口。

“,快開,我兒子不能生車上!”

關鍵時刻,非非側身爬起來,蹭到他身上抱好。讓回抱的也很用力,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在耳邊小聲說了什麽。

貼在他懷裏真踏實,他可是她的私有財產,撞大運才到手的,不能跑掉。

肚子動得更活躍了,小東西們就要來了,.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因為他在,覺得不怕了,想到他的話,非非一邊哭,一邊就傻乎乎笑了起來……孔子非非生生不息“加把勁兒!快出來了!”助產士聲如洪鍾,振得身邊的托盤都在響,主治醫生反而一臉輕鬆,在一邊鼓勵了兩句。

鬧了三個多小時,還是生不下來,急得讓要死要活。

因為各方麵狀況良好,醫生建議自然分娩,對母嬰都好。非非隻好躺在那兒,用盡平生力氣,努力生,賣命生。

從來沒這麽疼過,她又不會用勁,力氣都浪費在說話叫嚷上,把讓的胳膊掐的青一塊紫一塊。

蓋在單子下麵,露出軟軟的肩膀,老想拉他的手,又疼得隻能抓緊扶手熬過去。讓一邊安慰,一邊給她擦汗,陪著著急用力,很是手足無措。

非非喊爸爸,喊媽媽,一直一直喊他,能說的,不能說的,想說的,不想講的都嚷了個夠。每一波用力,小臉憋到絳紅,嘴唇都咬破了,怎麽也生不下來。

一鬆勁,氣喘籲籲倒回去,非非眼淚汪汪的抓過讓的衣領,力氣奇大無比。

“讓……生不出來了……”說到一半就哭了,“嗚……生不出來……啊……我……疼死了……”

陣痛又來了,助產士的大臉不斷在眼前放大。淚珠含著,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什麽,被他托起來配合著用力,這次也不知道抓了什麽,要了命一樣的疼,狂喊,一閉眼一橫心,手指在產床邊彎到扭曲。

疼瘋了,從沒這麽疼過,身體像是已經被撕裂。聽到自己的一聲慘叫,之後突來的暢快,隻覺身下一滑,馬上就鬆軟如泥提不起氣了。

又倒了回去,隻是這次沒有人強迫她擺好姿勢,讓已經衝過來,抓起她的手就是一陣猛親,也不說話。

怎麽了呢?暈頭轉向的,非非也搞不清楚。猛然聽見啪啪兩聲,誰在打人呢?

突兀介入耳膜,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哭,同時穿透他們兩個的心。

是孩子,是孩子!豆豆來了!

起身就想下床看,不許護士打自己的寶寶,可形勢迫人,馬上又被按回到**。

拚命抬起身,見到護士倒提著小豆豆往產房一角走,非非一把抓住讓,急得又要哭。

“豆豆……拿走了……讓……豆豆……”

好像誰要明目張膽的偷孩子,或者要把豆豆帶走了,非非心裏揪緊,身上又疼起來。

嘹亮的嬰兒哭聲,讓顧不得著急兒子,一個勁的安慰非非,助產士已經暗示第二個孩子也快來了。

“非非,躺好了別動,一會兒就好,乖,還有一個呢。”

真是難為她了,一連兩個,受的苦痛比別人都要多。知道她又疼得厲害,讓把胳膊伸過去,讓她緊緊抓著。

非非身子抬高尋找著豆豆,下一波陣痛來的很快,很急,很密,她什麽也顧不得。眼前視線一片模糊,都不知道自己在使勁生,還是努力擺脫他們的桎梏。護士擋住了豆豆,哭聲止了,心裏擔憂。

點點來的比哥哥快很多,讓莊非少受了好多罪,出了母體,直接到了父親手裏。

幾個助產士圍著臉色慘白的讓,有笑的,有恭喜的,讓他親自把孩子送到清理台上。

又是啪啪兩聲,另一個哭聲加入,交響在非非心裏。

讓過去扶她,看著一臉汗水眼淚,半閉著眼睛,以為暈過去了,剛要叫大夫,轉身臂上就是一暖。

濕熱的手心還在微微顫抖,拉到他就不放開,睜開眼睛,有開心,有疲憊,有想告訴他的話,可什麽句子都忘光了,就想著她的點點和豆豆。

讓笑著,什麽也沒說,好像就懂她的意思,點點頭,俯身把唇印在額角,陪她一起眼眶濕潤了。

……“真好玩……”

“這個是大的,那個是小的,記下來了,差20克。”

“真好看,是黑眼睛……”

“手環戴鬆點,大的左邊,小的右邊……”

抱著兩個清理幹淨的小東西回到產床邊,護士們有些依依不舍。

等的心急火燎,覺得身上微微涼,單子掀開一角,第一個軟綿綿的小身體送了過來,然後是另一邊,擦過胸口的是一隻很小很小的手,貼著她,溫暖她。

讓從來沒看過這樣的一幕。

光溜溜的非非,嫩白的胸前躺著兩個很小很小的人,一邊一個趴在那裏,不哭鬧,微微張著嘴,臉皺著,閉起眼睛呼呼大睡。

那麽小,稚嫩的嬰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從護士手裏接過腕環,小心翼翼的套在非非手腕上。

合上手臂,心滿意足地把被單裏的三個人團團保護起來。

非非很累,很興奮,很緊張,很激動,可她不敢動,不敢哭,懷裏柔軟無比,低頭是黑黑的胎發,兩張小臉一個模子。

洪水泛濫,極樂不過如此。眨著眼睛,嚅動了半天嘴唇,說不出話來。

讓俯身,以為她也在感慨,剛要安慰,就聽見非非哭著問,“嗚……讓……哪個……哪個寶寶……是哥哥……”

孔子非非點點豆豆車一路向北,在公路上疾馳。

一條很久不走的路,從特拉維夫出發,特意繞到了耶路撒冷郊外,再轉向海岸線的方向。

沙地鋪陳開闊,之後是錯落的猶太和巴勒斯坦定居點。越靠近海法,平和的感覺越強烈,生活氣息濃了不少。

戒煙很久了,開車一路欣賞著風景,還有些零碎的公事沒有處理完留在辦公室,但可以周末過後再弄。

難得天氣好,她要求了好久,不想再被圈在公寓裏,最後終於拗不過,帶她出來了。

透過反光鏡看了一眼,她好半天不說話了。

先看見垂在肩上編起來的麻花辮,歪歪的靠在座椅上,兩隻手一邊一個摟著嬰兒座椅,東倒西歪的,原來是睡了。

臉比起懷孕時又瘦下去,剛剛合適,身上那件娃娃裝還是孩子滿月時買給她的,微微收身,又顯出一點點產後的瑩潤,帶著小媽媽的味道。

月子不做,她要追求歐洲新女性的產後方式,第三天就大張旗鼓的帶著孩子回家。開始很不放心,背著老人由了她,又怕落了什麽病,結果不出兩個星期就產後抑鬱了,隻好向使館請爸爸產假在家陪她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帶孩子所有事情都要學,她手生,自己又是孩子心性,開始覺得好玩,給兩個小東西多換幾次尿片就知道辛苦了,飯做得還不好,忙孩子昏天黑地,常常顧不得自己,他不在就餓上一整天,隻會跟著孩子傻睡。

有時候下班想單獨相處,也隻能一人抱一個到臥室裏哄,趁空說些體己話,可孩子還沒哄著,她卻蹭在他身邊睡著了,每次都累得多少天沒有睡過一樣,想親熱也沒機會。

不怨她,孩子太淘了,家人看了照片視頻都說麻煩還在後麵,尤其是她父母,說是娘胎裏就看出比荀子、墨子當年還要精力旺盛,眉眼裏活脫脫都是他的樣子,性子卻是她的,吃個奶都顯出古靈精怪,知道氣懷。

月子裏一直讓他們睡一起,並排時不容易分清哪個是點點,哪個是豆豆,他是記得很清楚,豆豆先來的,鬢發裏有個小旋兒,點點晚幾分鍾,耳朵上有個小米大的胎記。

可她常常搞混,喂奶的時候也不分先後次序,兩個小的隻知道搶,先喂了誰,另一個準要哭,她一手又抱不過來,有時候都得他幫著托著,兩個一起吃,輪番吃,都跟惡狼似的,找到就一個勁的在那裏嘬,嘖嘖有聲,睜著眼睛找她,抓她,抱開就咧嘴要哭,弄得人膽戰心驚。

吃飽了多是打個哈欠,心情好了會笑一下,大多數時候不哭,搶奶哭起來,隻有她的胸脯管用,他七尺大男人隻能一邊幹著急。當爸和當媽不一樣,她帶他們倆,喂養他們.手機看小說訪問.16.m,他帶他們三個,尤其要養好了她,當然,也是她最難養。

奶水再好也禁不起整宿整宿折騰,怕她吃不消,三個月之後還是斷了,改牛奶喂養。

兒子斷奶,他也恢複了正常生活,但她比以前依賴得少了,睡了就膩在旁邊多一句話都沒有,醒了就紮在嬰兒室裏守著孩子。心裏也有過點不是滋味,不過很快就過去了。他三十六歲生日,華麗麗的生日禮物,她心裏明鏡一樣,通通透透,盈盈滿滿,全都是他。

從水深火熱的新手媽媽隊伍裏成長起來,新生活步入正軌,體諒她一個人帶兩個辛苦,家裏請了有經驗的阿姨幫忙帶,順便教她些家務。雖然家務活還不是很上手,但公事上卻能越來越多幫他。

現在幾乎所有他需要的希語文件都是她翻譯,偶爾公務繁忙,她會把使館裏沒做完的工作也包下來,說是“賢內助”,其實是不想蹉跎一肚子希伯來字母,也舍不得他太操勞。

她從來不是卓越的外交官,也算不上成功的職業女性,最大的誌向無非是踏實留在他身邊,力所能及,兩個人都幸福過好日子。

朋友也詫異過這樣的組合,他卻心滿意足,從沒後悔選擇了她。看過也經曆過生死,能有她帶來的釋然隨意,肩上再重的擔子也不在話下。總能被她逗笑,也會被她依靠,這樣的感覺很好。

車轉彎,又從鏡子裏看她,手裏拿的圍嘴兒一點點往下垂,蓋到了點點臉上,小東西感覺到了,也許有些癢或者不舒服,伸出小手去撥,又撥不開,撇撇嘴,眼看就要大動靜,另一邊,豆豆似乎心靈感應著,也在踢腿。

聽見兒子嗚咽,趕緊把車慢下來,停在緊急車道上,回身從嬰兒座椅邊找到兩個奶嘴,一人一個塞到小嘴裏,怕吵了她的覺。

昨天知道要去海法過周末,一激動她鬧了大半夜睡不著,不一會兒就坐起來問幾點了,天是不是亮了,給孩子帶的尿片夠不夠,奶嘴是不是消毒了……後來還是把她弄累了才睡,沉沉的一直到天亮,孩子醒了哭都沒聽到。

拿起座椅上的外套給她搭上,把礙事的圍嘴撥到一邊,鎖骨上淡淡的痕跡掩住了。兩個小的給麵子,沒有鬧,伸伸胳膊腿,動了幾下又閉上了眼睛。

深呼一口氣,還好!其實他並不如她看到的那樣鎮定自若,有時候也會手足無措,爸爸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一點都不容易。

重新啟動車子前,貪婪的看著娘兒仨熟睡的樣子。

她被夾在嬰兒座中間,睡得不舒服,可臉上掛著笑,嘴角翹翹的,粉紅軟嫩,恨不得上去親一口,不知道她又夢什麽呢,有沒有他。孩子也生得好看,噘著嘴含奶嘴兒,小手蓋在嬰兒服的縮寫字母上。一個模子出來,香香軟軟的,早晨哄好了帶回臥室,都趴在他身上睡,她也是,團著身子,跟隻貓咪一樣摟著他不撒手。

最近喂奶她總這樣笑,一並放在腿上,親完這個,又逗弄那個,和點點豆豆說話,讓他們快點長大。他就站在嬰兒室門口,入定一樣,拿著溫好的奶瓶欣賞著母子三個的側影。

回身開車,腦子裏在思索嬰兒房裝修的事情,短時間她賴著不回國,孩子小也不放心飛回去,隻好平白空著家裏準備出的房子,暫時在使館的公寓裏擱出小東西專用的房間。

進門牆上還空著,一直商量弄些什麽裝飾,可又想不出,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個全家福。名字也是,外文的已經選好了,豆豆是猶太名,點點是阿拉伯名,至於中文的學名,她爸爸引經據典到今天也沒有個定論。

怎麽用簡單的三個字承載一生呢?難為壞了嶽父,又不再走盜取古人的老辦法,荀子墨子也不幹。先擱著吧,點點豆豆她取得很好。到了海法得跟大哥和父母聯係一下,就目前情況看來,今年的全家聚會要以兩個小的為中心了。

車開回主路上,在中速的一道,看她們睡得那麽香,隻好勻速直線運動,開了一絲窗,有些海風鑽進來,帶著清新的味道。

路過小教堂,聽到了傍晚禱告的唱詩,路邊也有些準備昏禮的穆斯林教徒,正在慢慢往前行進。太陽快落山了,藍色的海岸線隱隱可見,水天相接的地方,一片柔和的帆影。

心情愉快,抬手撥動後視鏡上垂著的小吊墜,傻笑的小瓷貓搖頭擺尾,小鈴鐺在搖曳中清脆響了起來。

從特拉維夫到耶路撒冷,又去到海法,合著以後很多幸福的日子,它會一直一直響……——————————謝謝大家一路支持—————————這個故事還有很多瑕疵,硬傷,感謝大家勉為其難的看完,也感謝那些幾個月一起陪我完成它的朋友。如果有人喜歡,我很滿足。

不多說,繼續寫以後的故事,孔哥哥,屠岸穀,奧斯丁,很多很多的故事……六一爆炸番外讓想要個女兒。

最近這種想法特別強烈。

中學同屆聚會,很意外碰到了那男人帶著一兒一女。上次在百貨公司碰到彼此沒有認出來,他大女兒還在太太肚子裏。如今,人家已經湊成了一個好字,女兒也乖,吃飯時一直老老實實坐在他太太懷裏,喂什麽就聽話的張嘴吃,也不吵,更不會到處亂跑。

滿屋子三十好幾的男人喝酒聊天,家眷在另一邊談媽媽經,隻有非非哪邊都沒有沾到,飯也沒吃踏實。剛弄完了點點,又去抓豆豆,包間很大,兩個分開跑她根本抓不過來,氣得咬牙跺腳。外人麵前向來不舍得教訓孩子,隻能抱起一個受氣包似的往他懷裏送,眼圈兒都紅了。

帶孩子苦了她,委屈的時候也會私下裏偷偷哭。兩個小子實在不聽話,不省心,鬧得厲害,前腳剛收拾好,後腳又要跟在屁股後頭擦。又都不怕她,有時候還故意欺負她,沸反盈天的,不是他出麵根本鎮不住。

年前帶他們去看爺爺奶奶,一家人在海灘曬太陽,非非累得膩在遮陽傘下睡了,他給兩個兒子一人係一個長帶子,牽在手裏,像牽著兩匹小野馬,父子三個海裏瘋玩回來,都趴在她身邊。

起身去拿飲料,帶子還握在手裏,以為出不了亂子。兩個小東西無聊,隨手就把她泳衣背上的帶子解了,勾在手裏一拉一扯的搶。非非被吵醒就翻身,他拿著汽水回身隻覺得眼前泛白光,兩個小的更過分,還上爪子去摸摸,非非坐起身都沒察覺。知體會到兒子的四隻小手很軟,迎麵他撲過來壓人的架勢凜冽凶悍。

加勒比的陽光沙灘,遊人如織,大有享受**太陽浴的男男女女。四目相對,才明白過來,聽見兩個小壞蛋在一邊吃吃的笑,說是爸爸壓著媽媽生妹妹,非非無地自容了,讓氣得臉都綠了。

晚上掄圓了胳膊抽,兩個小屁股打得倍紅,還不解氣,又提到房裏罰站,四歲就知道烏七八糟的東西,被他們姥姥姥爺知道定會要了老人的命。

男孩子不好帶,實在是不好帶,帶壞了,帶出兩個禍害,不如當如不生他們。

在幼兒園裏因為最聰明,學什麽都快,長得又好,老師喜歡的緊,可壞的也學,總是欺負小女孩,有時候還是大班的。身量都沒人家高,就知道哥哥弟弟一起上,親的小女孩家長告到院長那兒,院長請家長,非非站在太陽地裏給賠禮道歉,他被叫去接時,母子三個站一排,兩個小的一邊一個,她拿袖子給擋著大太陽。

這麽慣,怎麽會怕她呢,又凶不起來,玩起來隻圖高興,犯錯了不會好好教育,舍不得打舍不得罵。

這樣下去可不行,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樣,管不好就要出大簍子。可老輩人隻會疼,溺愛的厲害,一丁點重話都沒有,兩個舅舅,大伯、大伯母又都縱著,越發得意忘形起來。

吃飯不讓喂,吃的到處都是,拿筷子勺子互相敲腦袋,非非就端著碗在後麵追,求爺爺告奶奶一樣,每頓下來吃的她臉上都掛米粒,前襟就沒一次幹淨的。

考慮到他公事忙,她什麽都肯幹,幹不好也咬著牙幹,可看他們這麽欺負人,他也壓不住真惱火。

專門訂做了吃飯的椅子,像圈犯人一樣一邊擺一個,他和非非坐中間,誰不老實吃飯,誰把青菜扔到外麵,打,狠狠的打,掄圓了打,一次就怕了,兩次就長記性了。見他在正座都不敢吱聲,悶頭扒飯,吃的一身一臉,就像趕緊從坐上下來。

但凡他眼神嚴厲些,槍戰也好,巷戰也罷,一手一個拎到客廳中間,拿著字卡一張張認,不認夠一百誰也不許玩,手槍大炮都沒收,他們淘,他能壓製住,可也就壞在他太厲害了,反而更不怕非非,越發得欺負她。

原來在家裏還挺自信的,這兩個小東西大起來,非非就一直輕微抑鬱,老是沒有功夫和朋友聚會來個下午茶,還要陪他們學冰球,去遊泳,打棒球。

她不喜歡那些運動,摔了幾次,淹了幾次水,隻敢在旁邊看著了。他工作忙,能陪的日子特別少,別人兩個家長帶一個,她經常一個人帶兩個,手忙腳亂,從家裏到外麵又拖拖拉拉回來,沒有一天不辛苦,不腰酸背痛,對他,都快沒興趣了。

她忙她累,林林總總加到一起,都能理解,也心疼,不過他也有點危機意識,擔心兩人的關係。有時候也煩,不知怎麽改善。

想著想著,就想到她懷孕那時膩他的樣子,順帶就想到孩子上麵。如果再有個孩子,一定得是個女孩。又聽話,又漂亮,也能跟他親近些。小子見了也會喜歡,他們嘴裏總嚷著要妹妹,要妹妹,真生個就好了,家裏多個小女孩,以後也有個知道心疼人的人,不是都說女兒是爹媽小棉襖啊,兩個禿小子八成是白眼狼,就當白養了。

尋思著,還等不來她回房,剛要起身出去看看,門開了。

灰溜溜的低著頭,拿了睡衣又出去,垂頭喪氣的,連句話都沒有。那種感覺又來了,好像兩個人產生隔閡,總悶著口氣。知道她這兩天心情不好,但也該和他說說。說說就好了,本來不是什麽大事。

大夏天熱,幾天前給孩子洗澡,阿姨本來要幫忙,她非要自己來,孩子身上都是浴液,光溜溜的,在浴缸裏鬧著打水仗,她去管沒抱牢,豆豆滑倒了,額頭上磕了個大包。看過醫生都說沒什麽事,可她心裏內疚,一個星期都陪在孩子屋裏打地鋪,前半夜縮在小床邊看著他們,後半夜支撐不住再被他抱回房裏。

咬咬牙,真想把兩個小的整托了,一周接送一次,也讓兩個人有個清靜日子,可一天不在,又想的厲害,他們不吵不鬧的時候,哪哪都好像少了什麽。

起身跟出去,孩子的房門留著條縫,隱約聽見門裏講故事的聲音。透過門縫往裏看,非非坐在兩個小床中間的地毯上,膝上放著一本繪本。兩個小的根本沒躺好,都精神的很,完全不是要睡覺的樣子,趴在床邊上,還勾手去碰她頭發,玩得不亦樂乎。

她的故事越說越慢,不知不覺往後麵的沙發靠,好像特別累,不一會兒就不說話了。豆豆膽子大,一骨碌起來自己下床,點點有主意,下床就湊到媽媽身邊,把童書從她手上拿走了。

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嗎,蹭到床下,又從兩邊鑽出來,大腦袋往非非肚子上一躺,還拉著她的手,一言一語的說話。

“媽媽肚子裏不叫……”

“妹妹還小呢,不會叫!”

“是弟弟!肯定是!”

“妹妹!是妹妹!”

“弟弟!”

“妹……”

讓手一推門,屋裏立馬寂靜無聲,兩雙大眼睛同時緊緊閉起來。轉了方向,窩到媽媽懷裏裝睡。

讓走過去,費了好半天勁才把他們弄上床,蓋好被子,從玩具堆了撿起兩個茸毛恐龍,一邊一個塞過去。

就著光線看看豆豆的額頭,包消腫了,摸上去還有一點點硬,過一兩天就完全吸收了。男孩子結實,不怕這點磕磕碰碰。湊到孩子枕頭邊,豆豆以為要親,覺得男生親男生怪惡心的,不覺往一邊滾了下。

讓不動聲色的摸走枕頭下的木頭手槍,把他一側的小燈關上了。走到點點這邊,看他假睡得厲害,還自己打小呼嚕,用恐龍蓋著臉,笑了笑。習慣性摸到枕頭下的東西,眉頭一皺,再拿出來看,臉上表情急劇變化,胸口起伏,忍了半天才沒當時發作。

最後過去抱非非,真是睡得昏天黑地,到了房裏躺在**,還翻身霸占他的一半空間,挪過去又蹭過來,到最後幾乎睡到他身上。

黑暗裏,讓摟著非非,想著剛剛看到的一幕,覺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談談。

現在他不想要女兒了,隻想馬上搞清楚,是不是已經有了。

……非非想放個長假,一個非常非常長的假期,沒有點點,沒有豆豆,隻有讓和自己。

哪怕再回到耶路撒冷去,每天在戰火紛飛的地方共進退。她最近正在看一本戰地日記,還有一本號稱首席作家寫的言情小說。

翻譯官不是人人能當,現在她是當不了了,性子快被他們磨沒了,工作的銳氣也不似當年。不是沒有熱情,是實在沒有體力,別人帶一個都累成那樣,她一個人帶兩個,讓又常常不在,付出雙倍,自然會吃不消。

有時候早晨起床對著鏡子看半天,看看自己有沒有長皺紋,會不會被他們氣的變老提前更年期。

生氣傷肝,回娘家訴苦的時候,媽媽最是理解,她也是這麽一手把三個孩子拉扯大的,爸爸在外麵研究先秦文學的時候,她挺著大肚子寫碩士論文,臨產把答辯都耽誤了,好在嫁給了自己導師,以後的學術道路很是順暢。

問起管理莊荀莊墨的訣竅,媽媽給的話差點把她氣背過去。什麽叫無為而治,再不作為,這兩個小的就要造反了。前兩天發現他們玩的“氣球”蹊蹺,沒收過來看清楚,七竅生煙。母子三個關在書房裏,問他們哪裏來的,讓他們保證以後不許拿。

童言無忌,問題還特別多,弄得她又無地自容。氣球為什麽藏著,做什麽用的都解釋不清。權當是十萬個為什麽吧,長大了就懂了,出了這麽大事怕他知道要發火,壓下來沒說,到他們房裏搜查。

不查還好,一查真是嚇壞了。

圖釘,刀片,煙蒂,老鼠藥,糖豆,外交公約折成的紙飛機,花種,死了的肉蟲子屍體,都放在一個鐵盒子裏,像寶貝一樣藏著。

她拿去扔,兩個哭天搶地的鬧,從房裏跑到客廳,又到陽台,她一陣好抓好罵,最後實在治不住,打電話給弟弟。

兩個從學校趕過來,一人一屋的看管教育,她一個人窩在客廳裏哭。手裏抓著電話想打給他,知道他公事多,就忍著不打,抹著眼淚想以後艱苦的日子。

這剛四歲,以後的日子還長,讓她怎麽帶呢。

現在已經是樓裏的小霸王,在花園碰到不喜歡的小朋友,會兄弟兩個一起上,把人家按倒在地上,用水槍滋,用小石子砍,特別暴力。隻好停放所有暴力動畫片,但凡和暴力沾邊的玩具都鎖起來。

可別人媽媽怕了他們,不讓孩子跟他們玩,現在帶他們出去,她都成了過街老鼠,連個交換媽媽經的人都沒有。哭啊,她心裏苦得厲害。

梓牧和又又也生了兒子,她幫著帶過,羨慕到眼紅。那麽乖,又又讓往左,絕對一小步都不敢往右跨。都是媽媽,人家怎麽那麽成功,自己就這麽失敗呢。

非非想不通。

從紅十字總會回來,拿著太陽村的資料,後來又親自去看望了好幾次。也是沒上學的孩子,已經特別懂事了,知冷知熱,還會疼人,嘴裏阿姨長阿姨短,還給她端了一杯水。

苦日子出來的,反而比那兩個混世魔王生得乖巧可人。私下裏和又又商量,趁著他出差,把兩個小的送了太陽村待了幾天,體會下孤兒的生活,整肅一下野馬似的性情。

第一天沒見她接,兩個站在太陽村的院中間,對著大門嗚嗚的哭,叫媽媽,叫爸爸,說好話,被老師領回去的時候還擦眼淚。

她也舍不得,一直陪到晚上,在暗處偷偷看他們睡了還是不放心。

第二天就恢複狀態,有些故態複萌的趨勢。和小朋友熟路的快,那些孩子沒有戒心,很快就接受兩個壞小子。

看著對麵梳辮子的小女孩,吃老師給盛到碗裏的中飯,不管什麽青菜肉菜,嘖嘖的嚼的那個香。飯後還幫老師擺桌椅,主動找到自己分配的小床睡午覺。

都睡熟了她才進到班裏看,拉著旁邊床小女孩的手,嘴上帶著滿足的笑。豆豆這樣,點點也是。壞了,這還得了,以後都成小色狼了!

第三天,和老師商量好把他們和純善小女孩隔開,老師不讓她留著偷觀察,說是孩子能感覺她在,體會不出無父無母的狀態,隻好回城。

當晚就失眠了,睡不著,跑到他們屋裏嗚嗚直哭,想厲害了,給太陽村打電話,第二天頂著腫眼睛去接他們。

就大半天沒在,讓大孩子欺負了,一人臉上一個血道子。見到她,撲過來吃奶的力氣摟著,以為是怕了要回家,誰知是不想走,要留下報仇。

非非無奈了。

回家洗得香香的,摟在懷裏沒完沒了地親,屁股都是香的。光溜溜的蹭在她懷裏,也說了讓人心軟的好聽話。

媽媽,想你了。

有媽媽好,以後不去那兒了。

媽媽,你比那些老師都漂亮。

她不是原則特強的人,看這樣也沒什麽效果,隻好時刻繃著神經,謹慎小心。好在現在的工作比較輕鬆,多一半精力都是養他們。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心理隻好老把他當靠山,遇到問題去找他。畢竟她不是當爹的,她主要負責生,養不養得好都要看他。以後找了勤快的老師,兩個孩子有慧根,也不會出大意外。

可算卦的師傅老說,她命裏有坎坷,以為說是以前經曆戰亂的那些,大師又說不盡然,求了個彌勒佛掛在胸口,想保佑一下。

也為了給兩個孩子尋個出路,帶著去看了師傅。她不能把孔家兩個白胖孫子送去當小和尚,但是必要的點化還是可以試試的。

他不在的時候,什麽教育書她也看了,什麽法子她也試了,最不濟,也能拿神佛鎮鎮這兩個小妖魔,讓他們知道開煤氣不打火會把媽媽熏到西方極樂世界,人無論如何不能飛,打著傘從三樓跳下去也會斷胳膊斷腿。

在菩薩麵前求,虔誠至極,希望普度眾生大慈大悲的神明也給她和孩子指條明路。回到家,開了光的小項圈一人套一個,光著屁股洗完澡,穿著兜兜滿屋子跑,讓她想起了小學課本裏那個捉猹的小英雄閏土。可惜,他們不是小英雄,是小禍害,精力都沒用在正地方,隻是一味的累人累心。

降妖魔的圈管了兩天用,她當了兩天鬆心媽媽。其實也不是項圈管用,他出差回來接管,馬上軍事化訓練,自己刷牙洗臉,自己穿衣服係扣子,插著手站在門口一敲門,兩個就一前一後咚咚咚滾下床,一點都不敢耍賴,不像她帶時求爺爺告奶奶的磨蹭大半個小時,鞋子襪子還不能就位。

當媽媽真難,晚上跟當爸爸的y完,靠在他懷裏認真考慮這個問題。是自己太失敗,是方法不得當,還是什麽呢?想了也沒有結果,大不了以後次次搬出他這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治他們,肯定就服了,不敢欺負她了。

生活就這麽妖魔化的繼續著。

看看時間,還不用去幼兒園接,非非從辦公室出來想去樓下超市買袋話梅。

最近有點害口,被他們折騰的食欲都下降了,隻能趁著午休時間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把精神補回來。同事都看出臉色不如以前好,他卻沒看出來。

早晨醒了,他又不在,在床頭給她留的紙條還是膩人的話,看了會高興,但要藏在小東西看不到的地方。

已經怕了他們了。

馬上兒童節,逛完了超市,含著話梅去百貨店看玩具,不知道是再買大怪獸還是什麽。他們精,愛拆玩具,爺爺姥爺知道了喜歡的不行,大的小的往家裏堆,說是以後學理工的料,最次,也能搞個機電建築。

站在樂高的櫃台選了半天,拿不定主意,還是決定晚上回家和他商量一下。有時候想想自己也沒用,什麽都愛找他,好像自己遇事就慌了手腳。其實也還好,也算獨當一麵了,處理了很多慈善事情,等他們再大點兒,她還想去困難地區支援一陣。

不過也不敢做太長期的規劃,他外事上隨時可能變動,她需要馬上配合跟著走,到時候不能帶著兩個小的,勢必要分開好久。這麽想著,再淘再鬧也是好的,在百貨店一樓給他買了新的刮胡刀,高高興興地回去上班。

兒童節大晴天,全家總動員歡樂穀,別人很歡樂,兩個小子也很歡樂,非非不太樂,從急流湧進出來之後,臉煞白,讓摟著說回家,她怕掃了興,勉強堅持著玩。

上了瘋狂蜘蛛,點點豆豆興奮尖叫,非非沒叫,被橫著抬了下來。醒來時是在家裏,父子三個麵色凝重地趴在床邊守著她。

“媽媽,我們以後聽話。”豆豆說話聲音都是哽咽的,“你別死……”

哥哥一哭,點點也跟著哭,“媽媽,以後我不要肉蟲子了,不讓你生氣了……媽媽,你別不要我們……”

渾身沒勁,搞不清楚狀況,一聽孩子這麽說,自己也嚇到了。

“我……”想起來,被他按著躺回去。

“噓……閉著眼睛再睡會兒,我先把他們弄回去。”

讓給她搭好被子,抱著難得哭鼻子的兒子回房。兒童節,別人都高高興興,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媽媽暈倒,被嚇得不輕。

哄好了兒子再回房,非非還睜著眼等他,眼圈兒也紅著。坐到床邊,沒給她瞎猜的機會,直接樓著坐起來,讓她靠好。

“嗯……我也沒想到……又有了……按規定肯定是不能要,也沒指標……”撓了撓頭,找關係花錢,總之這次得想辦法鑽國家空子。從醫院回家一路開車他一直琢磨這件事,“沒關係,我想辦法,咱留著……”

非非傻了,看著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哭是笑,湊到他身邊靠著沒說話,聽他絮絮道來預謀好的一切。

什麽家裏有關係,什麽生個妹妹兩個小子肯定能變乖,總之不管是不是哄騙,是鐵了心要留肚子裏的小東西。

“你是公務員……會被開除公職的……”倦倦的打哈欠,目前能想到最可怕的事就是這個,“我就當不成大使夫人了……”

非非睡得很快,讓抱了大半夜,喜憂參半,為這個計劃外的孩子。但最終,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留了下來。

為了不露馬腳,以留學為名把她送到了大哥和亦詩那邊。

待產的經過有很多甜蜜辛酸。

點點豆豆和她分開的幾個月真的長大成熟了好多,每次電話裏都哭著說想她。

他當了好幾個月奶爸,最後父子三個一起飛過去找她,進產房的時候,兩個傻小子讓大哥帶著,在外麵巴巴的等妹妹降生。

還好,一切順利,護士抱出來給點點豆豆看的時候,兩個小東西去掀嬰兒的繈褓,一看,都傻了……隔一道門,非非在產**哭得很沒形象,護士大夫都回避了,讓站在旁邊摟著她哄,也是一臉無奈。

明明B超過,簽字畫押說是女兒啊!

唉……支撐自己的信念,轟隆隆垮塌了。

以後的苦日子看來還多著呢,他和非非,當然也包括豆豆點點,一起忍了吧,忍著吧……孔子家很幸福(上)有了孔多多之後,也奇了,豆豆點點老實多了,感覺爸爸媽媽突然把注意力都給了弟弟,兩個人開始有危機意識。

另一邊,非非被寵得很得意,公公婆婆誇獎會生養,從老家找了阿姨全天過來伺候她。出了月子雙胞胎全托,不讓她受累,就是平日裏,讓也多分擔,能不出席的應酬不去,準點下班回家陪她。

鑒於她勞苦功高,為了彌補多多是男孩的遺憾,他全權負責帶。出門前,讓懷裏兜著嬰兒,見自己老婆打扮漂漂亮亮在穿衣鏡前麵照。

說好是和又又兩口子喝茶,他鼓勵她多出去玩玩,散散心。多多是聽話嬰兒,跟爸爸也親,讓比較安慰,帶的方法也簡單,父子一起睡大覺。

吻別,出門,招手上車,趕緊給司機報了幼兒園的地址。

想死她了,跑進幼兒園的大門眼眶就濕了。到班裏,孩子們剛睡醒午覺吃水果,從窗邊看見兩兄弟挨著坐在小凳子上,拿勺子自己挑西瓜子,點點弄得快,弄完了給了哥哥一大塊,豆豆推回去,一定要自己弄。

慢慢的吃,吃完了還把一大塊給旁邊的小朋友,主動舉手幫老師收勺子。看著兄弟兩個穿梭在一排排小桌椅間,認真地樣子像是完成最艱巨的任務,眉眼間儼然有了他舉手投足的架勢,非非眼淚嘩嘩的。心裏安慰,兒子是真長大了,懂事了。

抹眼淚,背後有隻小手抓她頭發,一回身,撞進他溫柔的眼神裏。

“不是和又又喝茶嗎?”

賴過去接孩子,看著多多張手找她,靠他旁邊不回話。上周陪他出差,雙胞胎沒接,到今天已經十天沒見了。

“你也來了!”親著多多香軟的小手,腰上的大手把她攬過去。

“接回去吧,帶你們出去……”

點頭,高興了,把多多又交回他手裏,整了整頭發去敲門。

小牛犢子一樣衝過來,他們的點點豆豆。見了爸爸媽媽稀裏嘩啦的,好的也快,上車抱著她啃,把香香的麵霜都吃幹淨了,再小心翼翼的摸弟弟。讓開著車,牙根酸,有點不是滋味。兒子很少這麽膩他,唉,人難免偏心。

“媽媽……想死你了……我想回家……”

“你們都不要我們了,隻要弟弟……舅舅說你們還生……”

胡說,再不生了!他們自然都要,都是心坎的肉疙瘩。看著嬰兒座裏揮舞小手的多多,把點點豆豆一邊一個摟過來。她心尖上的寶,怎麽能不想不愛呢。

“媽媽也想點點豆豆……下個月不整托了……”

“哦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