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

番外七 聲聲慢 下【公孫弘】

才歇過午休,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連狗都尋個涼快的樹蔭底下懶洋洋的趴著,才睡起換班的年輕家丁還有些無精打采。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在心裏一遍遍淩遲著外頭樹上,那聒噪叫個不停的夏蟬,忽地一枚銅板砸到了他的腦門上。

正想發怒,可那家丁才一睜眼,就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家中大少爺的馬車已經回來了。

要不是太陽太毒,大少爺不耐煩騎馬,讓他瞧見自己這副樣子,不扒了他的皮才怪。想及此,暗暗給趕車的舅舅一個感激的眼神。要不是他方才砸個銅板叫醒他,今兒可就闖禍了。

上前殷勤的放下車凳,看大少爺下車時那樣一身的殺氣騰騰,家丁越發恭謹仔細,幸而主子沒空跟他們囉唕,進了門就匆匆往裏走,這才讓他鬆了口氣。

隻回頭就挨了舅舅一記爆栗,“一家子好不容易給你在門上求了個差使,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還有各種孝敬,你這小子還不警醒著些,回頭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家丁雖吃痛,卻明白舅舅是一片好心,“回頭讓我娘給您打二兩酒消消氣,可別為我氣壞了身子。”

車夫舅舅瞪他一眼,“這大熱的天,花那些錢幹嘛?你若有孝心,好好把這差幹下來,才是一家子的正經福氣呢。”

家丁賠笑著,目送舅舅去後頭卸車了。然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坐在門前當差。

可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裏麵就傳出話來,又要馬車進宮去。

隻這個差使卻不該那家丁的舅舅,另有車夫套了輛家主用的大車出來,又備了大少爺的馬。

不一時,大少爺扶著太太出來了。大少爺重換了身幹淨衣裳,洗過了臉,但臉色仍是陰沉著,倒是太太鎮定,看不出端倪。

恭送主子出了門,年輕家丁耐不住好奇,八卦起來,“這是怎麽了?還要驚動宮裏娘娘?”

他來了一時,也識了些眉高眼低。若非要去見家裏的皇後娘娘,何必非要驚動太太?

門上有些老成家人就道,“隻怕,跟五爺脫不開幹係。”

五爺?齊修元?

年輕家丁不解,可老成家人也不多說了。有些事,得自己學著看,別指望有人教你。

年輕家丁隻得自己費神琢磨,府裏這位五爺,大名喚作齊修元的,也算是好命了。

他本是庶出,論理是沾不到什麽光。奈何他生養的時候好,正是老太爺走了,老太太寂寞無聊的時候。

偏生他小時候又長得肥白圓胖,極是可愛,老太太索性就養在自己園子裏,當個小貓小狗一樣的逗弄。等到他十來歲,基本養廢了大半,老太太也撒手去了。

可仗著有那些年承歡祖母的功績,老爺夫人都對他頗為寬和,知道他的教養學問不好,也不能怪他,便對他略放縱了些。

這樣一來,這位五爺大禍不敢闖,可小禍卻沒斷過。

可這回他是又惹了什麽事,要驚動皇後娘娘?

家丁想來想去,忽地想起前些時聽人說,這位五爺遊湖時把個姑娘逼得落水之事,可那姑娘又沒死,能有什麽事?

難道那時沒死,此時死了?

年輕家丁越想越糊塗,而此時在宮中,剛剛聽完事情始末,齊皇後氣得差點砸了手中茶盞。

“混帳!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

齊夫人臉色也不好看,“這也是幸好你兄弟聽說了此事,趕緊打聽了始末,回來告訴老爺,也是氣得不輕。當下把老五打了一頓,關進了祠堂。可眼下事已至此,總不能不解決才是。”

“聽母親這話,父親是有主意了?”

齊夫人道,“你爹的意思是,幹脆將錯就錯,在事情還沒鬧大之前,索性讓老五娶了那丫頭算了。她家門第雖低了些,好歹堂哥是尚了公主的。二人都是庶出,也算是般配。隻嘉善公主畢竟身份特殊,你爹叫我來問你一聲,可不可以結這門親。”

齊皇後冷靜下來想了一想,“如今便是我們不想結,還有別的法子嗎?那公孫弘不是多話的,跟嘉善駙馬也素有交情。這件事若是他不知道便罷,若知道是歐陽家的姑娘,怎麽也不會傳這個閑話。隻怕是老五那些狐朋狗友裏有認得公孫弘的,才把話傳了出來。我平常總叫你們約束家人,不要給我惹事,這老五怎麽就惹出這樣大事?”

看女兒還是忍不住撒了氣,齊夫人雖是滿心委屈,卻也隻能低頭認錯。

眼下這個雖是她閨女,更是主子。況且齊修元管教不好,雖說是老太太的錯,但也是父母沒有盡到責任。

不過他們在家已經商量好了,等齊修元成了親,就把他打發回老家去,再也不許他上京了。在那邊讓他做個小小的富家翁,也算是對得起他。

齊皇後聽了這些安置,點了點頭,“那你們就去提親吧,皇上那兒,我會找機會說的。”

她想了一想,取出一對不那麽貴重,卻很漂亮的新製翠玉宮花,“那歐陽家的姑娘給逼得寧願跳湖,也不肯就範,顯見得是個性烈的。這親事,咱們家願意,隻怕人家還不一定答應。你們讓人拿了這個先去說合說合,隻別說是我賜的,隻讓她們家瞧瞧,知道咱們家的誠意就好。再往後說,也容易些。”

齊夫人謝過皇後娘娘,捧著宮花走了。

次日,就打發了個能說會道的管事嬤嬤,去了歐陽家。

可巧今日歐陽莊帶著媳婦孩子,還有小妹全去破園了,就譚氏在家。聽說皇後娘家來了人,倒是奇怪。袁姨娘想著不好,趕緊三言兩語把那日之事說了。

譚氏又驚又怒,“我看你素來是個懂事的,這樣大事怎不早說?”

袁姨娘跪下泣道,“那日一回來本就要說的,誰知遇著二爺回來了。瞧太太那樣高興,婢妾哪裏敢來掃興?原想著等二爺走了,再把此事細細稟報,誰知他家今日就遣人來了。”

譚氏不悅的橫她數眼,卻也不好發作,讓她回屋等著,自讓人把那齊家管事嬤嬤叫進來說話。

見她不留外人,那嬤嬤也是懂事的,便不說那些假話套話,先就把皇後娘娘給的宮花捧出,委婉的提出結親之意。

“……我們太太知道之後,氣得了不得。原要親自登門道歉,隻怕事情傳揚開來,反倒於貴府小姐名聲有損,才讓奴婢前來。這宮花也不算什麽,隻當給姑娘壓驚……要說我們五爺是頑劣了些,但為人還是不錯。何況有我們老爺夫人作主,必委屈不了府上姑娘。”

譚氏並不動氣,隻道,“你們家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我們家的情形,你們也曉得,老爺一向臥床不起,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擔不起多大的事。幸好我兒子回來了,要不此事容我家商議商議,再做決定?”

“這是自然。”隻要沒有一口回絕,那管事嬤嬤就算完成任務了。

晚上,等歐陽莊回來,譚氏把他,還有歐陽慕梅及袁姨娘三人都叫來,“眼下齊家已經來提親了,此事該怎麽辦,我允你們都說句話。”

袁姨娘看看女兒,先就跪下垂淚道,“太太,並非婢妾不知好歹,可這位齊五爺如今還在爹娘跟前,天子腳下就敢行出這等事來,可見性子不是個好拿捏的。梅兒又這樣莽直,隻怕以後過不安寧。”

歐陽慕梅卻沒有哭,隻白著臉跪下冷然道,“聽說年末大哥大嫂是要上京來的,到時我跟他們去西南。等時候一長,有什麽風言風語,也該散了。”

袁姨娘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西南雖是嘉善公主的地盤,卻沒有什麽好門第。女兒要是去了,隻怕隻能嫁個尋常秀才百姓,了此一生。

她們的態度都已經表明,歐陽莊這才問道,“娘,您覺得這門親事能結嗎?”

他如今當慣了官老爺,已經習慣先了解各方意見,再做決定。

譚氏看著地上的袁姨娘母女,有些猶豫。

說實話,如果慕梅是她親生的,她絕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可慕梅不是,而齊家又這麽有誠意的來提親了。要是拒絕,會不會得罪齊家?繼而得罪皇後娘娘,甚至於給皇上吹吹枕頭風,在朝堂上給歐陽莊穿小鞋?

可這些話,是不能當著慕梅母女說的。所以譚氏讓她們先回了房,才說起自己的擔憂。

歐陽莊卻道,“娘的擔憂我都明白,不過也請您反過來想一想。此事明明是齊家理虧,就算我們拒絕,齊家心懷不滿,但若真的打擊報複了,他怕不怕我們宣揚出去?大哥大嫂雖在西南,卻不是紙糊的。要不是心存顧忌,皇後娘娘何以要送這對宮花來,以示安撫?”

譚氏聽著也覺有理,“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大大方方的回絕?”

歐陽莊淡笑,“眼下皇後娘娘都來示好了,我們還要拒絕,豈不是太不給麵子?”

譚氏聽得糊塗了,“那你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歐陽莊笑了,“這拒絕也有很多種方式。要不這件事娘你交給我吧,我看能不能更好的解決。”

譚氏鬆了口氣,看著兒子滿懷欣慰,“莊兒真是長大了,娘也可以依靠了。”

眼見談話氣氛正好,她忍不住就說了,“這回你跟你媳婦去赴任,把倆丫頭留下吧。她們也漸漸大了,該學些規矩了。隨你們在任上,雖親密些,到底學的東西差了許多。我雖比不上你過世的祖母,好歹也不會教壞了她們。”

歐陽莊反問,“就這個?”

譚氏奇道,“那還要有什麽?”

歐陽莊忍笑道,“回京之前,傅氏一直不敢讓我寫家書,她怕先說了,娘您就要給我納小了。”

譚氏失笑,“她這孩子想到哪兒去了?她又不是不能生,我幹嘛往你房裏塞人,討這個嫌?”

笑過之後,她也歎道,“娘也是做女人的,懂得女人的苦。如今年歲大了,每每想著你爹那個沒良心的,當初拋妻棄子娶下我時,也不知那崔家姐姐在家裏是何等心酸。我這心裏呀,就是說不出的難受。輪到自己,又怎會再做此事?說來你這外放的幾年,也是夠辛苦的,她能養下兩個閨女,算是不易了。”

歐陽莊默默點頭,妻子跟著他吃了多少苦,他心裏是明白的。雖說他身邊不是沒有通房丫頭,可他卻不願在妻子沒有同意的時候,又往屋裏弄新人。

譚氏道,“你回頭跟你媳婦說,娘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好指望了,將來還要靠她伺候的。你們房中的事,隻要不出大格,我都不會管,讓她盡管安心。”

歐陽莊替媳婦謝過,次日就去尋了一人。

從校場上擦了把汗下來,關耀祖甚是驚奇,“你怎麽尋到我這兒來了?”

歐陽莊笑道,“全京城誰不知道你家新添了一對寶貝蛋,我要是現在跑去,不是給你家添亂嗎?”

關耀祖哈哈大笑,眉眼間卻盡是得意,“是薯仔說的吧,那孩子,可越來越別扭了。”

歐陽莊但笑不語。

他家那大侄子如今已有七歲,今年開春破格被國子監錄取,讓一幫子十七八歲的“老”同學無比汗顏。

起初還以為他是沾了師公爹娘的光,可沒想到才幾個月,這孩子展露出來的淵博學識和紮實功底,讓這幫大師兄們都不時自愧不如。

若說是個小書呆,也讓人好想些。偏偏這孩子走狗鬥雞,蹴踘跑馬,無一不精。

最可恨的是,他才上學時,裝出一副純真無辜的小樣兒,騙了不少同學跟他對賭,哄去不少珍稀之物。直讓人恨得牙癢癢,更恨老天不公,怎把所有的鍾靈毓秀都給了他一人?

唯一讓人安慰的是,近來這位招得天怒人怨的歐陽山小同學開始換牙了。

經曆過的人都知道,缺倆門牙,說話漏風的時候,實在沒什麽形象。

所以歐陽山小同學還沒來得及展露他的毒舌功力,隻是性格變得有些扭曲。象是十三四歲時的叛逆期提前到來,讓那小子現在看什麽都不順眼。

大人,都是虛偽做作的。

小孩,都是愚不可及的。

女人,都是麻煩愛哭的。

總之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

歐陽莊一回來,看見大侄子用那樣憂國憂民的眼光看著自己一家,著實嚇了一跳,後來看那小子看誰都那德性,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也就見怪不怪了。

成長期嘛,出點狀況很正常。

隻是遺憾,更加懷念從前那個軟呼可愛的胖白薯。

關耀祖離得近,更加沒少受小薯仔荼毒。

他和申氏成親之後,次年九月就生下了長女。起初薯仔還挺喜歡的,還說要娶妹妹做媳婦,如今送他都不要了。

至於關公子上月喜得的那對麟兒,他更加鄙夷。光會吃奶的娃娃,吃完就拉,有什麽意思?

可關家覺得很有意思,京城裏大半官宦人家更加羨慕。雙胞胎,還是男孩兒,可不把人樂壞了?

如今關府裏天天忙著照顧新生兒和產婦,歐陽莊可沒那麽不識眼色的上門叨擾。再說如今他要說的事,找關耀祖一人足矣。

看那歐陽莊的笑容,關公子直覺有些不妙。

可他張口就道,“此事說來跟你還有幾分脫不開的幹係,所以務必成全。”

定國公府,後院。

公孫弘正百無聊賴的跪坐在地,聽床榻上的祖父咆哮。

“氣死老子了!你說,你和那申家小娘子是怎麽一回事?”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是不是假裝成親,幫她守著那關家小子?”

“你要做好人,你要大仁大義,老子不管你,可你怎麽能拿家裏名聲開玩笑?”

“那申氏嫁你三年無所出,一嫁了那關家小子,十個月就開了懷。眼下更是生下一對雙生子,你知不知道外頭人說得多難聽?他們說咱們公孫家的男人沒種!”

“你,你這是在幹什麽?”

公孫弘急忙收手,假裝那床幔垂下的流蘇被打出一排的結,不是他幹的,一本正經的道,“孫兒在恭聽祖父訓斥。”

“你聽個屁!”老頭子越發火大,操手抓起竹枕就砸了下去。

公孫弘本能的使出家傳小擒拿之技,把那竹枕搶奪下來。看老爺子更黑了一層的臉,忙道,“爺爺,這可是禦賜之物,毀不得!”

呸!不過是個竹枕,年年有定例的,有什麽毀不得?

老頭子不跟他爭了,甩下一句話,“限你三月之內完婚,明年年底前必須把你媳婦肚子搞大,否則就不是我公孫家的孫子!”

公孫弘聞言一喜,正好如今天下太平,無仗可打。他這官兒早當得無趣,若是拖過三個月,讓爺爺把自己逐出家門,豈不正好海闊天空?

瞧孫子那神色,公孫述忙加了一句,“不做孫子,你給老子到後院刷馬桶去!”

關耀祖走至門前,恰好聽得最後一句。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靈,才要邁的腿都有些哆嗦了。

嘖,聽這中氣十足的,這老頭好大的火氣。如今外頭的傳言可不大好聽,會不會一照麵就把自己撕了?

公孫弘之母,簡氏淡定的掃他一眼,先一步進去了。

“爹,關耀祖來了。”

“他來幹嘛?”

“說親。”

“啥?”

公孫述和公孫弘爺孫倆一起呆了,等關耀祖進來,爺爺倒下,繼續撫額裝病,孫子爬起,卻略有些不自然的挪開視線。

要你們裝!

關公子心中吐槽,臉上卻強硬堆起從前最擅長的哄人笑意,“喲,老爺子病著呢,正好辦件喜事衝一衝,想來很快就好了。”

還真是來說親的?

公孫述有點興趣了,“說,哪家姑娘?”

頂著公孫弘寒光閃閃的目光,關公子道,“說來你我兩家都認識,嘉善駙馬家的。”

公孫述半天沒想起來,“歐陽家的?哪還有姑娘?”

公孫弘卻是麵色微微一變,“我們家不識禮數,可娶不起金枝玉葉。”

他怕關耀祖來給他說的,是念福家裏的人,那邊可不全是皇親國戚麽?

隻簡氏想了想,疑惑道,“你說的,可是駙馬的小妹子?”

關耀祖擊掌笑道,“到底是夫人,你還記得她吧?今年已經有十五了,長得不用我說,公孫兄你也是才見過的,夠漂亮吧?性子也好,跟你正是良配。”

公孫弘納悶的想了半天,“我什麽時候見過她了?隻她小時好似晃過兩眼。”

關耀祖一笑,“那**在七星湖,仗義執言,救了一個跳湖的姑娘,就是她了。”

啊?

公孫弘呆了。

公孫述也愣了,隨即看孫子一眼,卻是兩眼放光,“那姑娘對他一見鍾情啦?你這小子也是,既然損了人家姑娘名節,怎不早些去提親?還要等著人家找上門來?”

老爺子聯想豐富,若跳水,必濕身,那樣的**……嘿嘿,可太多了。

可公孫弘很無語,“我從頭到尾碰都沒碰過她衣角一下,怎麽損她名節?”

公孫述不管,“總之你看過人家姑娘掉湖裏的樣子,就是毀了。”

公孫弘想吐血。當爺爺的這麽坑孫子,真的好麽?

“那姑娘才十五!我多大了?”

“那有什麽?”老爺子撇了撇嘴,“她都不嫌你老,你憑什麽嫌她小?”

公孫弘跟爺爺沒法溝通了,“娘,您說。”

全家就娘是個明白人,肯定不會同意這樣的老夫少妻。

沒想到簡氏幽幽看了兒子一眼,“那姑娘我若沒記錯,從前是養在她家老太太跟前的吧?”

關耀祖一聽這話,就知她也動心了,“可不是麽?雖是庶出,可五六歲那會子就跟著姐姐,去鄉下把老太太迎上京來。後來一直養在老太太身邊,德容言工沒有不好的。這回也是巧了,在湖上遇著公孫兄……”

五六歲,公孫弘心中默算,自己那時在幹嘛?呃,好象在調戲她大嫂。

他在這邊悵然發呆,關耀祖在那邊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把事情原委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又自編了一段,“歐陽家感念公孫兄的仁義,可這種事也不好上門道謝,隻不知為何你家一直不上門,倒是那齊家小子似是查出究竟,怕走漏了風聲,反上門來提親。歐陽家當然不允,那日人家小姑娘藏在船底下,可是直等齊家人走了,這才出來的,要有何不雅,也隻有公孫兄一人見過……”

“對呀!”公孫述興奮的一拍大腿,“都被咱們家的人看過了,當然算是咱們家的人了。怎麽能嫁別人?行啦,你趕緊回去,讓歐陽家準備準備,我們家馬上就派人上門提親。隻要他們家不嫌棄,三個月內完婚。”

關耀祖嘿嘿一笑,“歐陽家的二公子正好在家,不過過些天就要去赴任。這一走,家裏除了老母,竟連個主事的男人都沒有了……”

公孫述眼珠一轉,“媳婦,你看多久能辦好?”

簡氏垂眸,完全不看兒子焦急求助的目光,“東西早準備多少年了,隻要女方允許,十天之內,必可完婚。”

“好!”公孫述當即扯下頭上裝病的布條子,下床摘下床帳上相伴多久的寶刀,“拿去,算是我們家的文定。”

公孫弘急道,“爺爺,不可!這不是你的傳家寶嗎?不能亂動的。”

這刀要送了,估計這事也就沒得更改了。

嘁!公孫述重重嗤笑,“傳家寶,不就是給了媳婦傳兒子的?你回去給我老實呆著,這婚事不要你操一點的心,你就隻管給老子生個重孫出來,你要飛天遁地,老子都不管了。”

公孫弘望天無語。

半個月後,定國公府迎來了新任孫媳。

婚事雖急,但辦得極是周到。連宮中的皇後娘娘都特意賞了一套首飾,給小姑父的妹子添妝。

知道新娘年紀小,簡氏很體貼的一早就派了女家將守在這裏,不許人來鬧騰。

不要問她家為什麽會有這種人物,一幫子大老爺們成天在外殺人結仇,當主母的也不得不多加小心。

而公孫弘,在外頭沒敬兩杯酒,天才擦黑,就被爺爺趕回了洞房。家裏的一幫子叔伯兄弟齊唰唰的看著他,酒他們替了,公孫家男人的名聲啊,可全看你了!

公孫弘活了三十年,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艱難。就算跟一千人單挑,也好過這樣的煎熬。

洞房裏,小新娘一身大紅新裝,嬌俏可愛。卸了妝的肌膚吹彈可破,跟嬌嫩的花瓣似的。

公孫弘站在那裏看了半天,下不了手。

幸好小新娘很乖巧體貼,“相公今天累了吧,早些歇了吧。”

也好。

果斷吹燈拔蠟,公孫弘隻脫了外衣,睡在喜床外側。

小新娘似是真的累壞了,沒一會兒就發出均勻的呼吸,顯是睡著了。

悄悄打量幾眼,長得真不錯,小身板也不錯。臉上還有一層年輕的,淡淡的絨毛,頗似春天裏新結的桃子,鮮嫩可口。

可公孫弘摸摸自己那老皮子老臉,無端端心中歎息一聲。

許是太累,縱是胡思亂想著,他也睡著了。

到了夜深,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忽地就聽一聲低低嚶嚀。

公孫將軍到底是武將,立即機警的睜開眼睛,才想摸刀,忽地想起旁邊這位可是他新娶的媳婦,忙又換了語氣,“怎麽了?”

半明半暗的夜色中,小新娘帶著委屈的低泣把一隻胳膊伸了過來,“麻。”

火熱粗糙的大掌剛握住那隻細嫩柔涼的胳膊就縮了回去,心中卻帶幾分不明所以的懊惱。

“唔,沒事,過會兒就好。要不,我找個丫頭來給你捏捏?”

小新娘嗚嗚的又哭了,委屈的控訴,“你不喜歡我。”

“怎會?”

“那你都不理我,還要找丫頭……若讓人知道,我還活不活的?”

是了,洞房花燭,找個丫頭進來,不是給人說閑話麽?

公孫弘隻能把小媳婦的胳膊接住,“我捏,我捏還不行麽?”

嚶嚶,小新娘哭得更大聲了。

“怎麽?太重了?”

又癢又痛,小新娘難受的直點頭。

“那我輕點。”

公孫將軍自問長這麽大,活這麽多年,從來沒對女孩子幹過這樣小心翼翼的事。如今倒象是鹵水點豆腐一般,被降了個徹底。

等他揉出一身汗來,小新娘好不容易終於止了哭聲。

公孫弘鬆一口氣,“好了,睡吧。”

“我睡不著了。”小新娘縮在他的懷裏,毫不設防的就枕上他的胳膊,“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講……故……事……

公孫將軍不著痕跡的往床邊縮了縮,口幹舌燥的道,“我,我不太會講故事。”

小新娘拱了拱,追上前去,“那講講你從前打仗的事也行啊。”

再退,“那些,都不好聽的。”

再追,“那講講你小時候的事也行,有沒有掏過鳥窩?幹過什麽壞事?你這手這麽粗,小時候練武一定吃了許多苦吧,說說嘛。”

再退。咣當一聲,公孫將軍撞上了床沿的木板。

小新娘忽地笑了,“你躲什麽躲?”

公孫弘早被那淡淡的處子幽香弄得心煩意亂,心一橫,惡狠狠翻身壓在她身上,“你再不老實睡覺,我要就欺負你了哦。”

小新娘愣了愣,忽地伸手攬住他的頭頸,笑靨如花,“好呀。”

這回輪到公孫將軍愣住了,“你不怕?”

小新娘嬌羞的貼著他的胸膛道,“洞房……新娘子不就是要被欺負的?你,你溫柔點就好。”

公孫將軍再度無語了,剛提起的那口氣又泄了,翻身坐起,“算了,你太小了。”

他下不了手,還是去榻上睡吧。

沒想到小新娘從背後緊抱著他不放,帶著泣音道,“你不要走!人家,人家是小了點,可是我會長大的。”

公孫弘轉頭,想說他不是想拋下她,隻是要接受一個五六歲起,就在自己跟前晃蕩的女孩,還要點時間而已。

沒想到小新娘就勢轉到他的懷裏,摟著他的脖子,聲如蚊蚋,“你的事,我都知道。”

公孫弘一怔,她知道什麽?

小新娘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娶了申家姐姐那麽多年,都沒碰過她……後來和離了,也沒有隨便娶個姑娘回家……我,我聽說可以嫁你的時候,是很歡喜的。”

公孫弘心中一暖,不自覺的摟住了她。這個新娘也許並不象她的年紀那麽小,她是懂他的。

“我,我雖然小了點,但我是真心願意嫁你的,不是因為湖上的事情,而是——”

“而是什麽的?”公孫弘的心,這一刻也怦怦跳動了起來。

小新娘含羞在帶怯的在他頸窩裏蹭了蹭,“我,我一直覺得你好英俊,比我大哥哥都好看!”

誰不知道歐陽康俊美無儔,天下無雙?可在這丫頭心中,自己比他還要好看。

雖然就是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理由,卻讓公孫將軍喜得心花怒放,嘴角更不知咧到哪裏去了。

高大的身子,重把小新娘壓回**,公孫弘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屬於新郎官的神采。

“說好的,你不怕我欺負哦。”

小新娘嬌羞的閉上眼睛,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公孫將軍不廢話了,也不再委屈自己,開始“欺負”他的新娘。

說真的,在洞房初見的那一眼,他早想把這朵鮮嫩的小花嚼巴嚼巴吞到肚子裏去了。

又或許,在瞧見這丫頭跳下湖裏裝死時,他就心動了。

否則,以公孫弘的聰明,怎會想不到,管下這種閑事,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惹上一個甩不掉的麻煩?

眼下,現在再說這些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無恥就無恥吧,反正公孫將軍也浪蕩了那麽多年,不在乎多這一樁了。

……

“慕梅,我知道你的大名叫慕梅,小名兒叫什麽?”

“梅兒……我娘我哥哥都叫我梅兒……”

“那我以後叫你小慕兒,隻屬於我的小慕兒,可好?”

小新娘被欺負得說不出話來,迷迷糊糊之間,隻低低應著,卻不忘抓緊她的新郎。

公孫弘心滿意足的摟著他的小新娘,心想估計明年爺爺想抱個曾孫,應該不是難事。

哼哼,他們公孫家的男人,才不會沒種!

唯一的麻煩,就是等她大哥回來,估計要吃幾個白眼,可那又值幾何?

***

(哈哈,公孫終於圓滿了。提前祝大家節日快樂,明天無更。接下來,會寫提前進入中二期的白薯,大家想看別扭的白薯嗎?要不直接跳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