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困龍盤
魏濟民笑的很真誠,也很熱情,還帶著點衷心的感謝。
李定安就有點搞不懂了。
想想他之前幹的那些事情:連蒙帶哄,連欺帶騙……確實有點不地道。
換位思考,我感謝你個嘚兒?
沒拎根棍打出去,已經算是夠客氣……
“魏主任,這什麽情況”
“李老師,你不知道?”
魏濟民愣了一下,又不停的笑。
“十一之後,保力文化集團和文旅集團領導來考察,之後又與省領導會晤,對我省的旅遊經濟發展做了深度探討和長期性規劃,最後決定,由我們主導,由保力投資,共同成立‘遼省旅遊文化集團’,並製定了一係列的戰略性計劃……”
好家夥?
旅遊投資是出了名的重資金、見效慢,何況還是一個省的旅遊發展計劃,“百億”都隻是起步。
但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嗯……萬總說,李老師研發薄胎瓷之前,他們沒考慮過來遼省……”
指向這麽明確?
就是拿那堆仿瓷……哦不,技術換的。
一堆仿瓷,如果擱這兒,再過十年還是一堆仿瓷。
現在好了,換來龐大的投資不說,還與保力建立了長期聯係,當地怕是能高興瘋。
所以,當地肯定要感謝李定安,沒他,那就是一堆破瓷。
保力則是花錢買平安:投哪都是投,沒什麽區別。但投給遼省,至少能避免好多扯皮的事情。
至少你不能再問,我從那堆仿瓷上研究出來了什麽技術……
乍一看,好像挺正常?
但李定安總覺得,有點兒給自己擦屁股的感覺。
因為時間太巧:十一之後。
恰好就是監管委參觀過實驗室之後。
下意識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於思成。
……
宴席標準很高,且安排的事無俱細,幾乎是一對一接待。
左朋反正是被震麻了。
超規格接待隻是其次,他不理解的是:李定安搞的是研究、考古、文物,怎麽和旅遊投資、經濟戰略計劃掛上的邊?
還是保力文旅?
所有的國有旅遊投資集團當中,這位排第三。手縫裏隨便露一點,當地的經濟數值就能被拉升好幾個百分點。
而且是每年。
回去必須給領導匯報一下……
沒怎麽喝酒,但氣氛很熱烈,宴席結束後,魏濟民親自把李定安送回了房間。
第二天一早,幾人直奔一監。
魏濟民給司法局打過電話,又安排了一位副主任陪同,管理局很重視。
說明來意後,監區長、管教齊上陣,先跟姚玉忠溝通了下。
不是征求他的意見,而是讓他無條件配合。
見麵是在教育科的一間會議室,氛圍相對寬鬆。
姚玉忠被帶了進來,李定安下意識的打量了幾眼。
身形瘦削,頭發已然花白,但精神很不錯,儒雅中帶著幾分溫和。
此時再看,誰能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老人,曾經是縱橫關外的“盜墓王”?
不誇張,無論是盜掘墓葬數量、盜挖、走私文物數量,團夥規模、人數等等,溫有全和溫有侖兄弟隻能給他提鞋。
迄今為止,他依舊在中國司法界保持著好幾項紀錄:建國以前最大、最多的盜墓案、最大的盜墓團夥首腦。
盜掘墓葬逾千座,盜挖文物近五萬件……
被抓之前,他手下的盜墓團夥的足跡遍布關外,每年盜掘的墓葬數量以百計。
這還是他預感要出事,極度收斂之後。
在姚玉忠最為瘋狂的2013到2014這兩年,團夥共計盜掘的墓葬同樣超過五百座。
這是什麽概念?
他除了盜,還搶。
大概就是:設套交易——黑吃黑——收編。
所以從理論上講,他基本做到了統一東北盜墓界,是名符其實的“關外盜墓王”。
盜墓技術也賊高科技:地電、地聲、地磁、三維立體成像……國博考古隊有的堪探儀器他全有。
還自個搞創新:他發明了好幾樣新型的考古工具,其中有一種叫紮子,不直接提土,而是紮進土裏拔出後,通過觀察紮尖的顏色變化判斷地下是否有墓葬。
比洛陽鏟的性能高的多的多,名符其實的考古新技術。
要不是因為這個,妥妥的死刑……
坐下後,姚玉忠也不說話,目光來回掃視。
管教剛要說什麽,李定安擺了擺手。
這人性子太剛:被抓後,警察帶他指認現場,他趁警察不注意,差點一頭撞死在石頭上。
這樣的人你跟他來硬的根本不管用,說不定還會被帶到歪路上……
“別緊張,我們來這裏隻是請教幾個問題,和你的案件無關!”
“有關也沒關係!”姚出忠渾不在意,“反正也出不去了,你盡管問!”
還真就是。
他是有重大立功表現才轉為死緩,即便再減,也不得低於二十五年。
算算時間,進來才七年,但他現在已經六十三,等十八年後,他都八十一了……
“那就行!”
李定安點點頭,拿出一盒煙,馬獻明自告奮勇,幫他送了過去。
姚玉忠看了看麵前的煙盒:華子,軟的。
沒進來之前,他抽到吐。
但現在……煙屁股都撿不上!
他歎了氣,盯著馬獻明看了看:“研究瓷器的……省博,還是國博?”
馬獻明都被驚呆了。
這家夥怎麽認出來的?
“看來是國博……你呢?”他又看了看李定安,“他的領導?”
“算是吧!”
“年輕有為!”
姚玉忠舒了口氣:“能被國博的專家請教,值了……想問什麽?”
“羅盤!”
李定安言簡意駭,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管教,管教又送到姚玉忠麵前。
是山頂羅盤的平麵圖,李定安讓測繪組根據現有的信息,重新畫了一張。
十層同心圓,又分二十四等分,共兩百多格,但隻有五分之一有內容,其餘全是空白。
因為還沒挖出來,所以就沒填。
“天池無針、四象在外……一三七九在陰,二四六八在陽……坎一離九合十,坤二艮八合十,震七兌三合十,都在先天位,幹一坤八合九,坎六離三合九,震四巽五合九,卻在後天位?這羅盤怎麽這麽怪,哪來的?”
馬獻明隨口就回:“撿來的!”
“撿?”
姚玉忠看著他,滿臉古怪,“這東西不在山頂上,就是廟頂上,最小都有十丈,也就是三十米那麽大……你怎麽撿?”
馬獻明又傻了眼:“就一張紙,還沒畫全,你怎麽知道東西在山頂上?”
因為專業。
李定安心滿意足的歎了一口氣:找對人了!
“這就跟你看一眼瓷片,就知道完整的器型是瓶、是罐、是尊、是盆是同樣的道理!”
說著話,李定安站起身,把第二張紙送到他麵前。
這次是完整的羅盤圖,不過是李定安自己推導的。
姚玉忠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其他都對,但第七層應該不是星圖,而是五行……這塊羅盤,應該建在山頂上!”
“對!”
“附近還有山,還很多,但比這裏都要矮,且來回環繞……就像這樣……”
姚玉忠掌心向上,五指聚攏,“呈群龍聚首之勢!”
“我不知道什麽群龍聚首,但地形確實附合《疑龍經》中山曲水轉之勢!”
“都一樣,一種山勢,兩種叫法……羅盤附近有廟?”
“對,建在頂峰半山腰的懸崖上,準確來說,是一座懸空寺!”
“震位,也就是東方有水?”
“對,有座水庫,之前應該是湖!”
“巽位有穀!”
李定安頓了一下,又點點頭。
巽位即東南,恰好就有道峽溝。
他之前以為是天然形成,現在看來,應該是人為……
“那就對了……這是鎖龍局,也稱之為驅龍局,大致就是朝廷怕一個地龍的龍氣太重,會出反王,修來用以驅龍鎮氣……嗯,應該是遼代建的……十有八九是司天監!”
李定安也被驚了一下:這麽厲害?
姚玉忠學了一輩子風水,玩了一輩子的羅盤,羅盤對他而言,甚至比那些高科技儀器的作用還大,所以他前麵說的都好理解。
但這個遼代,他怎麽推斷的?
“我解釋一下你就懂了:這種鎖龍局出自於風水秘著《青囊書》,是遼代皇族耶律氏的不傳之秘,遼代滅亡後原書失佚大半,所以後麵的朝代就是想建這種風水局勢,也不知道怎麽建!”
“那你怎麽知道?”
“我盜過耶律氏的墓……”
嗯,好吧!
一時忘了,遼代中京城的遼墓全被他盜空了。
發現點風水相關的文獻盜料很正常……
馬獻明壓低了聲音:“遼代也講究風水?”
何止是風水?
遼世宗得到燕雲十六州的時候,北宋都還未建立。但那時的契丹內部已經漢化了個七七八八,包括文字、製度、乃至風俗。
要不是後來金章宗覺得“宋居中原,當為正,遼居北地,當為閏”,所以沒有修遼史。不然,宋和遼誰是正統都不一定。
李定安想了想:“附近有沒有墓!”
“有,十有八九還是大墓!”
左朋的眼睛“噌”的亮了一下,“不是龍脈都被鎖了嗎,還有大墓?”
“隻是鎖和驅,而不是斬,所以龍氣一時半刻不會散盡,或找準吉穴下葬,依舊可福澤數代子孫,或一代,或兩代,但最多不會超過三代……但也有弊端。”
“什麽?”
“人丁不旺,陰盛陽衰!”
左朋和馬獻明半信半疑,李定安卻吸了一口氣:
奈曼是蕭紹矩的封地,也是這一支蕭氏的祖地,陳國公主與附馬蕭紹矩的墓也在青龍山,所以李定安懷疑,如果青龍山還有墓,葬的不是蕭紹矩的先祖,就是他的後人。
但這一支有個特點,每代男丁都極少,或一位,或兩位,就沒超過三位的,這豈不就是人丁不旺?
而這所以興盛,也因承天太後蕭綽(蕭燕燕)攝政大遼近三十年,而且之後每一代都是大遼皇後、太後,可不就是陰盛陽衰?
果然,盛外之下無虛士……
李定安感慨良久,又取出了第三張圖,青龍山的航拍圖。
“勾夾砂螺,水注明堂,四傍繞戶,水聚山環……好地方!”
左朋伸直了脖子:“有多好?”
“遍地都是吉穴,甚至有龍穴,如果不設鎮龍局,至少也有兩路藩王,更或是反王……蕭氏有高人!”
“你剛才說有大墓,在哪?”
“光看地圖沒用,需要實地堪輿,更要對應天象……”
左朋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下雲。
你特麽是死刑犯,竟然想讓我們把你弄出來?
想什麽好事呢?
“麻煩了!”
李定安習慣性的客氣一句,收回了三張圖紙。
姚玉忠戀戀不舍的鬆開了手:“這是大墓!”
“我知道!”
“不好找!”
“我也知道!”
“帶我去轉一圈,再給我一塊羅盤,最多三天三夜……”
我腦子壞掉了?
李定安搖搖頭:“我自己找!”
“沒口訣和算法,你找不到!”
“那就不找!”
我又不專業盜墓的,找不到就找不到……
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姚玉忠盯著李定安,一看就是好久。確定他絕非欲擒故縱,又悵然一歎:“一條煙,兩瓶酒……”
“什麽?”
“我教你《青囊書》的口訣……找墓足夠了。”
真的假的?
能被一個朝代的皇族視為不傳之秘,《青囊書》的價值可想而知,姚玉忠也以此富貴半生。
對他而言,這不應該是**一樣的東西嗎?
卻用來換一條煙,兩瓶酒?
“你沒開玩笑?”
姚玉忠笑了一下,舉起手指了一圈,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這是什麽地方?監獄……我也不再是什麽盜墓王,就一普通老頭……別說抽煙、喝酒,飯碗裏有塊肉,都得先孝敬……”
“027!”
管教一聲冷喝,姚玉忠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看起來格外淒慘。
但李定安生不出一絲同情心:有因就有果,踏進這一行的第一天,就應該想到自己最後是什麽結局。
何況,該享受的全享受了……
李定安歎了歎氣,看了看監區區長:“會不會違犯規定?”
廢話不是?
煙好說,但要說酒……別說犯人了,隻要進了這座院子,監獄長都別想沾酒。
但架不住你來頭太大?
監區長沒說話,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你寫下來,我回去慢慢看……多長時間!”
“半天就夠了!”
“好……我明天來取!”
李定安點點頭,把圖紙塞進了包裏。
剛要起身,他又看到了包裏的銅盤。
反正都到這會了,索性也讓他看看。
李定安取出了羅盤:“幫我看一下這個,我再給你加一條煙!”
姚玉忠忙點頭,瞅了幾眼。
“這是困龍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