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鳳鸞行

第172章 昭華,你有沒有心?

“嗯。”

她合了門,微撩衣裙,坐到他的對側,目光不自覺看向食盒。

“飯菜不合胃口?”

他沒有說話,手指纖細修長,緩緩摩搓著食盒封蓋。

打磨過的竹子,摸過時觸感生涼,不會覺得粗糙,卻也不過過度柔軟,是恰到好處的觸感。

可許是摩搓過太多回了,連那些細膩的紋理,都有跡可循。

他抬眼,晦暗眸光裏,藏著許多落寞。

“昭華,”似是花了極大力氣,他唇角都在顫動,“你有沒有心?”

他想起那年秋天,他自北境迎她歸京。

彼時大邕內憂外患,無一定處。

她來與他說聯姻事宜時,哪怕知曉她的目的隻是為了西北兵權,可他仍舊甘之如飴。

定北王府內的紅妝,處處都是他親手布置。

整整七年。

那七年裏,他日日都從大紅喜字下走過,盼望著有一日,她能同他一起看成雙成對的雙喜。

可她偏偏寧願以自己身死來換取新帝穩固政權,卻也不願同他多走一步。

隻在退婚前一日,命人給他送來了一碗蓮子粥。

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

“你怎麽不打開看看我給你送的什麽?”

霍轍語氣煩躁又焦躁得厲害,“不想看。”

唐翹笑了笑,“不是蓮子粥。”

霍轍猛得一怔,手指微縮。

忽然就想打開蓋子瞧一瞧。

可隨即便覺得這舉動有些別扭了,不肯動。

唐翹自顧自上前去將他那手撥開,將裏頭的盅碗端出來。

“是藥膳。北燕的珍草烏皮枸製成的,配上銀絲美人麵,更能抑製你體內的毒素。”

霍轍這才悄摸摸伸長了脖子去瞧。

果真不是蓮子粥。

他輕咳了一聲,耳根有些泛紅,“你會有這麽好心?”

話雖如此說著,手卻極為誠實地去將那盅藥膳從唐翹眼前薅到自己這邊來。

“這不是有愧於你,不能眼看著你死了嗎?”唐翹對外頭喚了一聲,寄留便迅速開門來,“將你們主子的藥拿去熱一熱。”

寄留下意識就“哦”了一聲,然後過來端東西。

霍轍等人走了,才覺得不對勁。

寄留什麽時候都聽昭華的話了?

他想說些什麽,想了想,卻又暗自樂起來。

這樣也好。

許是渾身鬆快了,他坐姿也懶散起來。

眉眼就那麽一挑,便很有些偏偏佳公子的風流模樣,“你是怕我死?還是別的。”

唐翹卻正色了,“我是想謝你。”

“長公主怕是謝錯人了。”他笑著避開她的視線,“我除了借一匹馬,其餘可什麽都沒做。”

“杭州的銀絲美人麵,是你的。”

若非聽聞杭州有銀絲美人麵,為救母後,入苗疆被七修蛇攻擊的,必定便是她了。

霍轍垂眸笑了笑,沒說是也並未說不是。

“下次若真要謝,別送吃食了。”他搖頭直笑,“真的。”

他有陰影了。

“這幾日的坊間傳聞,你可聽見了?”他問。

“鬧得沸沸揚揚,我不想知道也難。”

“想不想知道是誰搗的鬼?”

“你知曉?”唐翹狐疑。

霍轍起身,走到雅間的望台處,“你自己來看便知了。”

唐翹與他並肩而立,看向街心。

那兒正有三位酒徒被金吾衛大張旗鼓地抓了,許是金吾衛兵手段過於粗暴,惹得那三位酒徒破口大罵,看旁邊人群的反應,那三人嘴中的話,似是關係到什麽不能言說的人或事。

偏偏今日的金吾衛街使能耐弱了些,竟由著那三位酒徒的嗓門傳遍了。

怎麽看,都透露著不正常。

“左金吾衛雖是由李大夫掌管,卻是隸屬於兵部。如今的兵部,除尚書趙邡外,二把手便是兵部侍郎,馬仲斌。此人盤踞兵部多年,明麵上,是淮陽侯府之人。”

霍轍這麽一說,她便有了思路。

“淮陽侯府的人若要動手不必等到今日了。”

那就隻可能是,袁太後了。

今日出現的金吾衛不是意外,那三個酒徒……也不會如此巧合。

“給你說一個格外有趣的。”霍轍勾唇,狐狸眼裏閃爍著興味,“那三個酒徒,收過朝陽公主的賄賂。”

北狄使臣自來大邕起,目的就十分明確了。

霍轍自然早早派人盯著了。

“所以,究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還是螳螂與黃雀,本就是一體?”唐翹忽而展眉。

與暗地裏的人鬥有時候是很累的。

除非暗中的人先按耐不住,先走出一招。

“太後自袁二流放後,也算沉寂了一段時日。卻原來,是等在你這裏。”

“湖州事宜快要結了,太後斷了一臂,怎能甘心。山外樓的事,除了寶儀的人,無人曉得。看來我得將這消息也告訴她,免得寶儀還不曉得自己手底下漏了。”

這樣的話,若是旁人聽了,定然覺得她疼愛妹子極了。

可落在霍轍耳朵裏,就嘖嘖搖頭。

“當真是最毒婦人心。”

太後借淮陽侯府的勢令唐翹身陷輿論,淮陽侯府雖不同情唐翹,但必定會介意太後拿淮陽侯府借刀殺人。

如此一來,唐翹便從一對一的局麵,變成二對一了。

唐翹意味深長看他一眼,“說得好像霍世子多光明磊落。”

許歸璋的臉,一時半會可還好不了。

“如今滿京城都在尋那賊人,世子也不藏藏尾巴嗎?”

“若非因為要留著人給你收拾,許歸璋,早便死了。”他沒臉沒皮地笑,“長公主殿下不是要還恩嗎?我若被抓入大牢了,殿下可得來救我。”

“霍世子怕是忘了。”她笑意盈盈從懷中抽出一根銀針來,“我跟人學的,是自救殺人的功夫,不是救人的。”

銀針針尖鋒利無比,閃爍著冷光。

霍轍見狀,便緩緩坐回去,扶著額頭,“說起來,殿下許久沒來替我紮針了。慈真大師說,若再要不給行針,體內濁毒積蓄,會有性命之危。”

唐翹收了針,瞥他一眼,“霍世子何時這樣病弱不堪了。”

就是沒有銀絲美人麵之前,他也沒有這副做作死相。

叫人奇怪的是,這回霍轍沒有再吭聲,異常安靜起來。

唐翹微微皺眉,看向他。

不知何時起,他臉色漸漸蒼白起來,手心都捏實了,額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凝聚。

唐翹見狀心漏了半拍,連忙過來執起他的手把脈。

這一探,便叫她眉心皺得更緊了些。

“不是已經服食了銀絲美人麵嗎?為何還會如此?”

就這模樣,莫說暫且壓製毒性了,哪怕是兩年後那道坎,他都不一定能過。

霍轍想抽回手,卻被她死死按住。

沒力氣了,他便也不再掙紮,綻放出蒼白的笑容,“許是體質不同一些。”

千人千麵,於病症上也是如此。

唐翹收回手。

替霍轍尋解藥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她細細簌簌從懷裏或袖口裏掏出些東西來,看得霍轍瞠目結舌,啞然失笑,“你怎麽能揣這麽多東西?”

“省些力氣說話罷,躺下去,我給你紮兩針。”

唐翹從雅間裏頭尋了根蠟燭來,又取了酒,將銀針過了過,可後頭的人,居然還未有動靜。

她狐疑地扭頭,便見霍轍努力撐著桌案,卻如何都起不來,見她看過來,便很有些羞愧地道:“身子沒力了。”

不應該啊。

她暫且將手中的東西放了,過來扶他,心中卻納悶。

銀絲美人麵就算不能完全抑製毒性,也不該反叫他更虛弱才對啊。

難道真如他所說,病症不對?

她心中疑慮漸起,扶了他緩緩向一旁的床榻走去。

大約真的是體力不支了,他由她攙著,走的極慢,身體也在發熱。

唐翹心想,看來得多紮兩針,還得退熱呢。

正想著呢,外頭寄留火急火燎地回來了。

“殿下,藥膳溫好了!”

唐翹招了招手,“藥放著,你過來扶你家世子。”

她還得弄弄她的針。

寄留一見自家世子發病這樣嚴重了,藥罐子都險些拿不住,連忙疾走過來,從唐翹手裏接過自家主子的手。

小心翼翼地攙他:“主子,屬下來扶您。”與此同時他又是擔憂又是害怕,“主子您前幾日不是還……”

霍轍撥開他的手,“我有些事情要找歸佑,你去叫他來外頭候著見我。”

“歸佑?”寄留納悶,不是才派出去不久嗎,怎麽又要去尋?

話說回來,他總覺得自家世子應該比起前些日子要好些了呀,明明手勁兒也不弱啊,輕飄飄就將他推開了。

怎麽方才瞧著一臉虛脫?

“怎麽?”霍轍冷冷瞅他。

寄留被這眼神駭得突然似武學者打通任督二脈一般福至心靈,他咽了咽口水,瘋狂搖頭。

“屬下這就去!”

唐翹看著急匆匆又跑出去的寄留,頗有些愕然,“這孩子怎麽成日裏慌裏慌張的。”

能跟在霍轍身邊,寄留絕不是能力不夠到需要驚慌的地步。

霍轍笑了笑,“年歲太小,不懂事。”

寄留人傻,看不明白局勢。

看來得早些給他物色個媳婦。

他緩緩躺下去,這回不必她提醒,霍轍也知道該先脫衣服了。

唐翹卻製止了他,“不紮那兒。”

她晃了晃銀針,“把你袖子擼起來便可。”

霍轍眸光微凝,搭在衣領上的手便停住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