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如他這般的少年郎
心裏這樣想,可表麵上她卻比柳成蔭麵色更苦些。
“柳兄年紀輕輕便已功成名就,不似我這般成日浪**無用,家中人自然諸多理解。柳兄切勿感傷。”這話帶著寬慰,卻還很有顧影自憐的意思在。
柳成蔭見他麵色痛苦,心下一喜,麵上很是狐疑地問:“我瞧著賢弟年歲也有十五六了,這個年歲,章伯父沒將你帶在身邊交給一些產業處理嗎?”
許是戳到了他的痛處,唐翹更是傷懷不已,一連喝了好幾杯。
外頭舞樂的聲音傳過來,倒更襯得他悲切淒苦了。
柳成蔭見他喝得差不多了,連忙攔住,“賢弟,這酒烈,多喝傷身啊。是我不好,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咱們不提了,不提了啊。”
這話下去,反倒叫對麵的少年更激動起來。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她自顧自灌了自己一杯,頭一次不顧及形象地用袖子擦了嘴,“我家那老頭妻妾眾多,我不過是個嫡幼子。他肯給我錢花,產業上卻給得極少。不許我多碰產業便罷了,一生氣還要罵我不上進!罵我比不得胞兄和庶出兄長能幹。”
“他”說著說著更是氣憤起來,“柳兄你說說,若我從來無用便罷了,可他不曾重視我教導我,我又如何能成為兄長們那般的人物?!我做什麽,他都隻說我比不上兄長,一味地瞧不起我。”
柳成蔭心想,對上了,甘州甄致膝下,確實有兩個兒子很能幹,正是一嫡一庶。
在兄長的光環下長大,難怪這章甄如此不服,以至浪**至此。
柳成蔭像個大哥哥似的,替他分析,“想來是你那兄長們早占了先機,你是後來者,即便與你兄長們做得一般無二地好,在伯父眼裏,恐怕也是尋常。”他歎息,“說來也是苦了你。你這般的性情,若你是我柳家人,我必定傾囊相授,哪裏舍得叫你隨波逐流了。”
任何逆境中的人,最想得到的便是旁人的理解和認可。
果如他所想,章甄簡直感動得快要流淚。
柳成蔭卻並未竊喜,而是繼續循循善誘。
“不過賢弟,做咱們這一行的,最要緊的便是機遇了。哥哥是過來人,勸你一句。你已然這個年歲還未上手產業,日後若再要接手就更是困難了。可萬不能再如此墮落沉淪下去。”
“若伯父的產業日後必定會留給你便也罷了,可你家中兄長眾多,你雖是嫡子,日後怕也……”說到此處,他連忙住了嘴,苦笑道:“我本不該置喙你家中的事情,隻是今日你我如此相投,總是忍不住多說兩句,賢弟隻當我醉後胡言。來來來,繼續喝酒。”
可這話卻叫對麵的人刹那間“醍醐灌頂”一般。
“柳兄說得極是,”“他”苦澀難當,“無奈我空有勁頭,卻苦於沒有門路。什麽事情都做不到叫家中父親高看一眼。如此下去……”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再說,柳成蔭已經自動腦補出好大一出商戶家族內兄弟為了家族產業內鬥之爭。
“說來我覺得奇怪,”柳成蔭一副疑惑的表情,試探道:“咱們商戶人家,即便為了拓寬產業,也會叫家族子弟參與一些,怎麽賢弟家中如此避諱?”
唐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很有忌諱的模樣,最後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
“家中產業不隻是自己在做,父親信重之餘,也還要上頭的東家覺得合適。父親,許是也怕出了絲毫的差錯,叫姑父失望。”
唐翹雖沒有明說,可柳成蔭細膩敏銳,這樣隱晦的話更叫他確信:這老甄家,就是和官府有關係,關係還不淺!
直到這時候,柳成蔭才確定,此人就是甘州大戶甄致之子!
雖沒辦法精確到具體是他的哪個孩子,但對柳成蔭而言,知道章甄的身份,就已然夠了!
他沒再說什麽,接下來便都隻和唐翹賞舞喝酒,一句不提什麽產業商戶的事情。
正對麵的花船上,明月清輝藝曲首魁憐衣已經舞過,惹得底下歡呼聲四溢,她是今日目前得紅綢子數最多的舞娘,比起位居第二位的舞娘來,簡直可以說是一騎絕塵。
這很配得上她的身份。
憐衣暗自得意地退了場,而下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出場的,正是一襲紅衣的紅綃。
被安排來壓軸,自是不幸的,跟在憐衣後頭露麵,更幾乎是遭人迫害的待遇了。
每位看客手中就那麽一些紅綢子,世家公子和富商們手中多一些,可到最後,還能剩下什麽呢?幾乎都是看到憐衣出場,就全部丟出去了。
不過紅綃並未因此怯懦難過,依舊大大方方地登台了。
她模樣生得本就極好,又是第一次出場,加上坊間傳出昨日夜裏有富家公子為了她一擲萬兩的事情,眾人一看到她,便不由起了好奇,一個個開始討論起來。
竟直趕憐衣出場時的景象。
隨著她舞姿翩翩而起,眾人發覺,這女子雖然年紀小,可這功力卻不淺。
在台中紅衣起舞時,更是驚豔四座。
一時間,驚呼聲一聲高過一聲,好些紅綢子飛向台中。
後台內,憐衣身邊的人見了冷哼一聲。
“瞧著是不錯,可怎麽比得上憐衣姐姐。”
哪怕那些公子哥們想要給紅綃紅綢子,可因為方才都給了憐衣,眼下也沒有剩餘的了。
眼瞧著一舞就要完畢,憐衣緩緩勾起了唇角。
一舞結束,紅綃看了看紅綢子,眼神微有落寞。
看來隻能多等……
“好!”
花船對麵,一艘精致的小船上,一模樣俊俏驚豔的公子拍手叫好起來。
下一刻,自那小船上,幾個小廝直接抬了一箱子紅綢子來,對著紅綃站著的那裏就扔。
看客們:……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
有風自湖麵襲來,紅綃站在裝飾精美的花船上,衣裙迎風而舞。
她垂首,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和一條條紅綢子,直直看向不遠處小船上的那位少年。
他長身而立,溫文爾雅地衝她笑,全不似人們口中的紈絝浪**。
從前隻覺得“玉樹臨風”這樣的詞句,美好得不切實際。
可隻這一眼,紅綃覺得,能造出此一詞的人,必定與她一樣,看過世間最美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