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死結
“呸!不要臉!”路果一口啐在了地上。
蘇鳴鸞喚了一聲:“舅舅。”
路果道:“我又沒說錯!索寧家算什麽?敢這樣說話?”
蘇鳴鸞輕輕看了祝纓一眼,祝纓一向是個和善的人,對人尤其的禮貌,對山裏人向來不輕視。自她阿爸在世的時候起,直到現在,如果要見山中各族,祝纓至少是會在門前等一下。這次對藝甘洞主卻都是讓項樂去接觸。
這不太對勁。
祝纓依舊和善,她對路果道:“先莫生氣,氣壞了自己無人替。或許這隻是個試探,等藝甘洞主回話,再做打算吧。”
路果氣哼哼地,道:“大人未免太沒有脾氣了!不痛快!”
郎錕鋙撇了撇嘴,心道:要是有脾氣,咱們就該倒黴啦,你這個傻子!
祝纓仍然是不生氣,說:“他這個要價太高了,咱們現在正經把他這個要價當回事兒似的來商議,才是要鬧笑話呢。莫急。別生氣啦,真要是心情不好就去集市上看看,瞧瞧熱鬧,心情就會好啦。”
路果哀聲歎氣的。
祝纓一笑帶過,讓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然後對蘇鳴鸞和郎錕鋙說:“索寧家與阿蘇縣近些,說有人跑過去我信。怎麽連塔郎縣他都要點名?怎麽回事?”
郎錕鋙道:“瘋狗亂咬。”
祝纓又勸了兩句,道:“原本是要再安排清一清林子裏路上的野狼的,大家夥兒心情都不好,那就等沉下心來說吧。”
她解散了這次會議。
五個縣令三三兩兩地出去,路果就找蘇鳴鸞說話,喜金則找郎錕鋙,各人找各人的外甥,山雀嶽父一看,也紮到了郎錕鋙那裏。
祝纓這裏則叫來了蘇飛虎,問他要帶多少家口下山,好決定需不需要再多給他安排點屋子放人。蘇飛虎仍是希望將索寧家的事情解決之後再說下山的人。
祝纓道:“有你出力的時候,莫急。我且問你,索寧家有多少洞兵?最擅長什麽?他的寨子周圍地勢如何……”
蘇飛虎道:“義父難道是要——”
祝纓道:“問問而已,我可什麽都沒要。”
蘇飛虎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種憨厚的狡猾:“我知道得雖然不多,但絕不會比別人少。”
“來,到書房慢慢說。”
兩人到了書房,在一幅輿圖前站定,這是周圍的地形圖,仍是比較粗糙,好歹是張地圖,也比別人手上的更精確一點。義父子對著地圖指指點點,門被叩響,項樂的聲音傳來:“大人,我回來了。”
祝纓道:“進來吧。”
項樂進來,對祝纓道:“已將洞主送出城了。”
祝纓道:“派人看著了嗎?看一下他的寨子,有無信使出入。遠遠的看著,別靠近,有沒有都告訴我一聲。”
項樂道:“是。”
他們說的是官話,蘇飛虎聽得雲裏霧裏的,項樂退出去後,祝纓又改用了奇霞話與他說起索寧家的事。
索寧家與阿蘇家都是瑛族裏極大的家族,地方也大,也很悍勇能打。兩家日常不睦,互相也往對方地盤上出擊。都是平時為民、戰時為兵,他們另有一樣山下沒有好處——有一定數目的獵人。
大寨輕易就能拉出二、三百人打一場小仗,認真起來能搞出上千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將所轄之小寨也搜一搜,差不多能打的人能搜出五千人來。
祝纓心道:五千?我這兒一戶出一個人,還湊不夠五百呀……
……
那一邊,兩對舅甥都挺熱鬧。
蘇鳴鸞坐著,看路果在屋子裏來回的轉圈,一邊轉圈一邊罵索寧洞主“不要臉”“嘴也太大了”等等。說了半天,不見蘇鳴鸞有動靜,路果道:“小妹,你怎麽不說話?咱們都要在大人麵前講,不能叫索寧家的奸計得逞!”
蘇鳴鸞道:“他還要我的奴隸,我都沒有這樣的生氣。舅舅,你這樣生氣又是為什麽呢?舅舅要是不說清楚,那可不行。”路果和喜金兩家都是不怎麽能打的,路果卻跳得最高,這絕不是她舅舅能幹出來的事兒。
路果道:“你不要裝傻!他本來就霸道,再給他刀劍兵器,咱們更要受欺負啦!”
蘇鳴鸞狐疑地看著他,路果將脖子一梗:“難道你想要身邊有這麽一個人?那可不成!你怎麽能這麽傻?我要對你哥哥講去。”
蘇鳴鸞的眼睛冷了下來,道:“哦。不是因為義父接納了他,他就能到集市來,你就不能從中賺取好處了?”
集市商人做山裏和山外的轉手貿易賺錢,路果家也賺著山裏不同地方之間的轉手貿易賺錢。如果讓索寧家與他家完全一樣,他要損失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路果道:“你不賺?一句話,他要來,可得照著大家的約定來,不能叫他多拿多占。要給他兵器,那各家就都得有!不然不是要受他欺負麽?咱們聽大人的,可不是為了受欺負的。我要對大人講明白,你要不要一同來?一同來,咱們就一同去,再問問喜金他們,你們要不說,我就自己說去。”
蘇鳴鸞心道:義父才在自家寨子裏說了“不能留下‘做羈縻縣就是要白挨別家打’的評價”,舅舅這裏就說上了。可真巧了。
她說:“義父又沒有就答應了他,等藝甘洞主回信,再說不遲。”
她心裏想的是等一下送走路果,再去單獨找義父談一談。至於喜金,蘇鳴鸞不太有把握能與他們達成協議。看起來郎錕鋙等人也不大樂意,但是之前祝纓有“後來人有的,先到的人也會補齊”這樣的說法,就怕他們利令知昏,想蹭著索寧洞主的條件,也跟著占好處。
蘇鳴鸞不知道祝纓手裏有多少的資源,但是這麽獅子大開口還一下子再多給出五份,想也知道不太可能。如果談不攏,那就隻有拆夥,最後是很難收場的。她與這幾個人都不一樣,她在阿蘇家的位子還算穩,但也不是毫無隱患的,她再難找到一個像祝纓這樣幫她的人了。
得保義父!
蘇鳴鸞好好地將路果勸一勸:“阿舅先跳了起來,為他們爭了,他們倒要看笑話了。我就不信,他們會不急。”
路果道:“那說好,藝甘一來,咱們就得盯緊了。”
“好。”
蘇鳴鸞要送路果回房,路果道:“我不用,我出去轉一轉。”
蘇鳴鸞看著他出客房,往府外走去,將目光投入了郎錕鋙的住處。
郎錕鋙那裏三個男人加起來也比一千隻鴨子熱鬧,喜金此時來神了:“索寧家莫不是瘋了?”
山雀嶽父道:“你剛才怎麽不說?現在又叫的什麽?”
喜金道:“難道你願意?”
山雀嶽父悠悠地道:“刺史大人之前說過,凡後來的人有的,他會給先來的人補齊。索寧家要到了,你也會有一份的,生的什麽氣?難道是因為與藝甘結親的好事被他給搶走了,你記仇了?男子漢,你兒子自己都不氣,你氣什麽?”
喜金跳了起來:“誰說那個了?!”
山雀嶽父道:“那你生的什麽氣?有好事不要?”
眼看兩人越說越邪,郎錕鋙趕緊插了一句:“不能答應他!”
山雀嶽父問道:“怎麽?”
郎錕鋙道:“你們不知道,我這位義父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欺負的人。”
另兩人都有點不太相信,郎錕鋙搖搖頭:“義父要是答應了將我的奴隸賠給索寧,我也是不答應的。我憑什麽要遷就他?就憑他來得晚?搶家產的小兒子是要被阿哥打的。”
喜金道:“要不,看他能討到多少?他討到了,咱們也一般能得到。咱們這裏就有三家,還怕一個索寧家不成?他能搶到什麽?隻答應給他東西,不還他奴隸……噝……那也不行啊,拿到了別人家的奴隸,不得還嗎?”
郎錕鋙看了他一眼。
山雀嶽父一見這貨竟將自己剛才的話當了真,忙說:“你別亂來!給他一家,再補咱們五家,一共六份,我看刺史大人不會同意。莫要激怒朝廷!”
郎錕鋙沉聲道:“我也不答應!”
喜金訕訕地道:“那不答應,怎麽辦?索寧家是怎麽想的,他可快點降價吧……”
……——
“你是怎麽想的呢?”藝甘洞主也在問索寧洞主。
他將祝纓的話帶給了索寧洞主,索寧洞主將條件死早出的時候,他也覺得索寧洞主這要得有點多。
索寧洞主道:“什麽怎麽想的?他既然說什麽都能講,那我就講了!”
“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您怎麽這麽不痛快?”
“還有他們幾家看著呢,”藝甘洞主說,“聽說,他們好像沒有能夠要到這麽多,隻是給他們一些種子,又教了他們種麥。”
“各憑本事要來,他們沒本事,倒叫我少要東西,那可不行!”
“可也不要激怒太多人呀,咱們是想把事辦成的。”
索寧洞主想了一想,道:“那我就先不要糖,其他的都得給我!”
“誒?可是他們就糖多呀。”
索寧洞主道:“沒有糖,不妨事,其他的東西才都是要緊的東西。”
“那也多,你為什麽要這麽多?”
索寧洞主道:“我這兩年少少得的,就是這麽多!我的奴隸跑了一些,我的寨子裏的人也跑了一些,當然要他們補給我。種田的人少了,糧食也少了,我又要派人去搜捕逃奴,又浪費好些東西,這都是因為他們。當然要他們補給我!我缺了的,當然要討回來!”
藝甘洞主聽過索寧洞主一筆一筆地算,突然覺得好像也有一點道理。又想自己的族人,也有想要外出討生活的,心道:既然說什麽都能談,我是不是也……
索寧洞主又說:“你也不必怕,打起來我也不怕他們!”
“他們五家,還有山外人!”
索寧洞主道:“怕什麽?我又不同他們打大仗,我說的都是實話。這兩年我可沒斷他們的路!他要不給,那就試試,他們的商人還能不能好好地走道,他們的交易還能不能做得下去。那他失去的,可比我向他索要的多得多了!”
藝甘洞主心情也有點小激動,背上冒著汗,思忖該如何將這有威脅意味的話說傳得婉轉一點。
別業裏放出去的探子都是在山林裏散居許多年的人,盯著藝甘家的寨子到深夜,也不見有什麽信使出入。換了一次班,直到天明,也沒有人出來。獵人打了個哈欠,心道:這家什麽事也沒有,看它做什麽?主人要做什麽?
……
“主人”正在與老麽大的一雙兒女說話。
蘇鳴鸞看四下無人,跑去見祝纓,到了發現自己大哥正在書房,兄妹倆正大眼對小眼齊聚在祝纓的書桌前,都沉默了。
祝纓道:“都來了?坐吧。”
她與蘇飛虎已聊了半天了,對索寧家的了解更深了一些。這個索寧家自有他狂妄的本錢,阿蘇家單獨對上他們,沒什麽勝算,大家半斤八兩。蘇飛虎認為,如果祝纓這裏還能再提供更多的好兵器,那他們贏麵就更大一些。
祝纓不置可否。
蘇鳴鸞道:“義父,索寧家的事請盡快給一個說法,不然……”
祝纓道:“我知道。你就是為了這個事來的?”
蘇鳴鸞點頭道:“是。義父,難道要答應他的條件?”
祝纓笑笑:“我像是頭肥羊嗎?我是說過,什麽都可以談,但我不接受威脅。他提了那麽多的要求,竟沒問一句咱們要什麽。有趣。他呀,把他們當他桌上的菜了,想吃什麽吃什麽,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蘇鳴鸞道:“難道……”
“噓——”祝纓比了個手勢。
蘇鳴鸞下意識地想掩口,又生生地將手放了下來。
蘇飛虎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又嚴肅了起來。
祝纓則慢悠悠地說:“人就這麽多,想要更多的人,就有兩個辦法。一是生養,要有吃有穿有住,要安全,十幾年後才能有下一代人長成。第二種是見效快的,從別人處獲得。眼下就第二種情形。”
“是,”蘇鳴鸞說,“我也這般想,日子好了些,人們也肯生,可都是娃娃,反要人手去照看。我也沒辦法了。再說了,是他們願意跑到我這裏來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無論你願不願意,你好了,自然有人往你這裏跑,你不好,你的人也會跑到別人家去。我能壓著不叫你把日子過好麽?一共就這麽多的人,你多他就少,這是個死結!不是我想讓你們不打就不打的。
當年我就同你講過,若隻是做貿易,我能將你的家底掏空,到時候會有什麽事發生?你不給我來個魚死網破說不過去吧?換到人口上,也是一樣的道理。既然要打,遲打不如早打,早打完早過日子去。你們之間,我自然幫你。這樣對你我都好。”祝纓冷冰冰地說。
祝纓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人口的事情是無解的,一方多另一方就必然要少。如果索寧洞主是自己人,那互相還能緩和一下,比如有個七年之約,比如條件好了願意生的也能養得活。索寧洞主要人要物,卻不曾提一句願不願意接受羈縻。那這就是點菜不付錢了。
蘇鳴鸞精神一振!她是極想從索寧家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
兄妹倆心情都很不錯,打從一開始他們所求也隻是祝纓能夠幫扶他們家。但是祝纓的打算與他們不一樣,祝纓一下子攢了個梧州出來。
蘇鳴鸞道:“那正好。收拾得他老實了,好老老實實地做義父手下一個縣令,梧州又能多一個縣了。不對,是兩個隻要將索寧打服,連藝甘也會老實聽話的。然後就能再往西……”
“不要了。”祝纓說。
蘇鳴鸞吃了一驚:“為什麽?義父不要更多的羈縻縣嗎?您難道嫌管的縣多?”
祝纓冷靜地說:“管不過來。我當年就對你講過,縱使我幫你,你打得贏別人,也無法管住這麽大的地方。路,不方便,手下可用的人又不多,怎麽管?換了我來也一樣,你我都是凡人,誰也沒長翅膀。以別業為中心,頂多再添上索寧又或者藝甘。再想多,除非朝廷再發大軍,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就這樣吧。”
蘇飛虎鬆了一口氣,搶先道:“對,咱們還是自己看怎麽應付索寧家吧,也不用什麽朝廷的大軍。不過他家不太好對付,他們人又多。”
“辦法是有的,”祝纓說,“但要好好籌劃一番。咱們,好好給他們玩一把大的。來吧,咱們先說說怎麽分。或許郎錕鋙也會加入。”
兄妹倆對望一眼,立時警覺了起來。
……
次日一早,祝纓起床之後項樂就向她匯報:“大人,昨夜山下寨子裏沒有人出入。”
祝纓道:“接著盯。”
將近午飯時,項樂又來報:“大人,藝甘洞主往別業來了,難道……索寧洞主一直在他的寨子裏?”
祝纓道:“差不多,他要來了,你就將他引過來。”
“是。”
藝甘洞主到的時候,府裏正準備擺午飯。也是照著以前的慣例,祝纓在府裏設宴款待各縣令,今天又要加上一個蘇飛虎。她也讓給藝甘洞主設了一席。
藝甘洞主到的時候正好開席。
祝纓道:“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藝甘洞主看著席上菜肴精致,心裏有事卻怎麽也嚐不出味兒來。山雀嶽父等人也吃得心不在焉,蘇飛虎卻在大快朵頤。
路果將筷子一放,道:“大人,既然藝甘家已經來了,咱就聽聽他說了什麽吧!不然這飯也吃得不香甜。”
藝甘洞主聞言放下了筷子,他也想早點說完好回家。
祝纓便說:“好啊。”
藝甘洞主又有些說不出口了,蘇飛虎道:“不用說,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藝甘洞主道:“年輕人怎麽這樣說話呢?”
祝纓製止了他們之間的爭吵,說:“說正事吧。”
藝甘洞主道:“我與索寧家說,也該讓一讓,他說,糖可以先不要,別的可不能少。”他將索寧洞主的話好好地軟化了一下,說出來仍然是讓蘇飛虎和郎錕鋙兩個想打人。
祝纓點了點頭:“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要問的是,這裏,我、我們這些人,他能給我們什麽?這裏的各人,各有所長,索寧洞主有什麽呢?”
藝甘洞主猶豫了一下,道:“我們與你們,不互相攻打。”
“他加入嗎?”
藝甘洞主躇躊著,不好回答的樣子。祝纓道:“你不妨回去與他再商議商議,好好想一想,再給我答案。”
藝甘洞主道:“咱們不加入,可也沒搗亂呀。”
祝纓道:“他要價太高,給我的太少。你再為我傳一次話,在別人那裏,到手的就不珍惜了。我不一樣,在我這裏,外人永遠不能比自己人提更多的條件。我不能讓人說我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對新來的比對舊有的好。”
藝甘洞主的臉色變得有點難過,飯也不吃了,起身道:“好吧,我再去。”
“不急。這樣的大事一定要小心。我過兩天就要下山了,山下還有事,等我下次進山,咱們再接著聊。反正大家都在這裏,不急。”
藝甘洞主勉強笑笑,匆匆離去。
他一走,就又有人要摔筷子了,祝纓接著吃飯,提著筷子對郎錕鋙道:“你同他生的什麽氣?正主兒還沒見著就先把自己氣著了。咱們這裏有這麽些人,他們那兒隻有一個半人,該讓他們著急才是。”
山雀嶽父道:“大人想怎麽辦呢?”
“吃飯,等交易結束了,我同長史、司馬要巡視各寨,讓大家夥兒知道他們倆,再回山下刺史府裏讓人認識認識他們兩個。你怎麽將索寧家看作一件大事了呢?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別人那裏出了事也不怕。”
山雀嶽父又坐了下來,道:“也對。”
這一餐飯,能踏實吃完的沒幾個人,廚下都詫異:“怎麽還剩這麽多?”轉念一想,這都是自己等人的了,又高興了起來,裝一些回家分給家人享用。
直到祝纓離開別業,藝甘洞主也沒有再來,想是在與女婿又加緊商議了。
祝纓照著計劃行事,她與蘇鳴鸞議定。蘇鳴鸞回去之後就準備,她這裏是用“拖”字訣,給蘇鳴鸞爭取時間。先是,把從別業到阿蘇縣的路上的“小驛”給建好。祝纓又選定了索寧家的兩個小寨作為目標。
蘇飛虎就去研究攻取這兩個小寨的辦法。
在臨行之前,郎錕鋙找到了祝纓:“義父,您要答應索寧的家的條件嗎?答應哪幾條?”
祝纓問道:“你覺得呢?”
郎錕鋙道:“他可不是咱們的人!哪有什麽七年不七年的道理?他說是他的,就是他的了麽?”
“不給?”
“不給!”郎錕鋙道,“他還要兵器,義父,這也不好答應的!我們先來的都沒得到多少,給他,我不服!要麽都有,要麽都沒有!”
祝纓道:“知道了。要是隻給先來的呢?”
郎錕鋙的表情凝固了:“義父?”
祝纓道:“你們私下裏悄悄交易的那些,他可沒這個路子。你要是瞧不慣,就準備好,別叫他再來將你的人搶走了。”
郎錕鋙也如蘇鳴鸞一般噎了一下,沒想到私下的動作祝纓也注意到了。他說:“是。”
祝纓又說:“自己心裏明白就好。要是心裏存不住事兒,以後我也不會將事兒存在你這裏了。”
郎錕鋙想了一下,眼睛瞪大了一點,用力點了點頭。
祝纓滿意地帶著長史、司馬一路巡視回府。
回到刺史府,章別駕已然回歸,帶著人到城門外迎接祝纓。
祝纓遠遠地看到章別駕,不由笑道:“我可以放心了!”有章別駕看家,她就可以專心處理山中事務了。
兩人見麵,祝纓難得熱情了一回:“老章,你終於回來了!我可一直都盼著你呢!”
章別駕也是紅光滿麵,他這一回上京也見了不少人,一身紅衣很是在京城晃了很長的時間。他還得到了政事堂的召見,問了他許多梧州的問題,這些他都很想同祝纓講一講。他可替祝纓喊了許多聲的辛苦,又為梧州哭了好一陣兒的窮。
“本來就窮苦嘛!”章別駕說,“竇尚書委實厲害,還想早些給咱們加稅……”
祝纓聽得直樂。
章別駕又說:“趙蘇不愧是大人帶出來的,言談舉止頗有士人之風。”
嘰嘰喳喳地說了很多。
說了一陣,才發現還有蘇飛虎和林淼,又問:“這二位是?”
祝纓道:“蘇長史、林司馬。”又介紹了二人來曆,然後告訴他,兩人的官話相當地不怎麽樣。章別駕了然,對二人微笑點頭。
他們回城,祝纓又讓番學裏出人做二人的翻譯,將二人先安頓下來。
蘇飛虎心裏藏著事兒,恨不得時時與祝纓商議,什麽時候能夠將索寧家拿下。哪知祝纓好像忘了這件事情似的。祝纓在刺史府對人訓話都是用的官話,蘇燈給他找了一個通譯跟在他的身邊,通過翻譯,他才知道祝纓現在正在見以前的學生。
二月末,吏部公文到達梧州,祝纓對郭、莫二人的官職的調整被批準了,同時,祝纓安排的那些學生們也各有公文至梧州。
祝纓召集了三縣一府的官吏,連同州學裏的學生一起,集中宣布了任命。
蘇飛虎聽得頭昏眼花,哪怕有通譯,他還是沒能弄明白話裏的那些某某縣、某縣都是些什麽。倒是知道這些都是官。
整個梧州城都沸騰了,一點也不像是要打仗的樣子。
祝纓還很悠哉地請所有有官職的人吃飯,席間,很是語重心長地說:“梧州不是沒有能人,隻是沒有機會,是因為耽誤了。到了外地,見著了風流人物,你們不必自慚形穢。然而畢竟環境閉塞,見識得確實比別人少,遇著了一些人和事,也不要妄自尊大。”
蘇飛虎聽明白了這個話,覺得十分有理。
然而仍是不明白,山裏肯定是在準備了,自己也在日夜揣摩,為什麽祝纓這山下看起來是一點準備也沒有的樣子。哪怕不希望朝廷的大軍參與,蘇飛虎也認為山下至少應該給準備點兵器之類的吧?怎麽整個城裏都沒有一點動靜呢?
他想打聽,卻是語言不通,氣得將兒子塞給了蘇燈,讓蘇燈好好地教兒子“說話”,好來給他當翻譯,隨時備他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