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新案
祝纓神態輕鬆地回到家裏。
現在就等鄭熹的反應了,以她對鄭熹的了解,鄭熹八成會同意,即使他當時是站的趙王。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時至今日還能跟皇帝一條心,挺難的。
不同意也無所謂,還有皇帝這條退路可以選。
回到家,又收到了陳府的帖子,約明天過夜來見麵。祝纓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也欣然同意。瞧,就算沒有鄭熹,她窩在一邊,也能有一夥“相濡以沫”的人。混得下去。
帶著這樣的心情,祝纓安然入睡,第二天接著上朝去。做一整個國家來年的預算是件非常傷腦筋的事情,到現在還沒做好呢,得抓緊。
早朝上,她卻又聽到了一個意外也不意外的消息——冷侯遞了休致的奏本,他號稱舊疾複發,人都沒有來上朝。
皇帝有些驚訝地問道:“怎麽會突然想起要休致?”
冷雲代奏道:“家父年事已高。”
皇帝算了一下:“他今年,哦!我看他還硬朗,好好養病,好了再回來嘛!不要自己胡思亂想。”
冷雲堅持為冷侯要求休致,就差在朝上撒潑打滾兒了:“陛下,臣家裏家法如軍法,奏本沒遞成,臣回家是要挨打的!臣好歹是九卿之一,挨了打,您麵子上也不好看呐!”
好說歹說,皇帝語帶遺憾地同意了。君臣二人演了一場戲,皇帝批準了冷侯的請求,許他以原俸休致,又賜杖、賜藥。
另一件事是關於齊王的,禮部與冼敬等人為王雲鶴的諡號吵了好幾天,如今吵完了,也有精力把齊王出巡的禮儀給安排一下了。
本朝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藩王出巡的事了,禮部花了點時間把舊儀給翻了出來。皇帝無可不可的,看到“舊製”便點頭同意。隻是有一些禮儀用器一時難以湊齊,太子道:“事情緊急,現製也來不及了,從東宮庫裏挪用些吧。”
皇帝滿意地看了看太子,對齊王道:“還不謝過你兄長?要記得兄長對你的好。”
齊王作揖,太子還禮。
一時之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陪他們演完了,各人散去,祝纓又回戶部去與葉、李二人算一回賬。祝纓又將產鹽各州的內容抽了出來,葉登問道:“這要用鹽來平財稅之不足麽?”
祝纓道:“先預備著吧。”
這也是常用的手段,史上屢見不鮮。譬如,如果朝廷轉運糧草到邊境困難,就會給商人發鹽引之類,讓商人自行籌糧、運糧,到了地方之後憑糧草按比例兌換鹽引。商人憑鹽引到產鹽地領鹽,自行販賣。
食鹽利厚,但是鹽鐵官營,販私鹽是犯法的,商人權衡之下,也是願意做這個買賣的。
如今朝廷府藏稍有不及,動用這個手段也不意外。
但是祝纓現在想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過問鹽務了”。梧州之前不產鹽,現在摸到了海邊,但是不懂熬鹽之法。
祝纓把這幾個州都給記了下來。
一天忙完,回到家裏陳萌父子也卡著她下朝回家來拜訪。祝纓先說:“恭喜。”
陳萌就說:“多謝。”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萌也知道冷侯休致的消息了,道:“他既然稱病,咱們就去探個病?”
祝纓道:“好啊!”
兩人帶了禮物,騎馬去冷府,冷府已有些人來探望了,在這裏,祝纓遇到了鄭川、施季行等人。
冷雲出來見客:“多謝諸位惦記,家父委實不便,心領了。家父說,等身子好了,請大家過來吃酒。”
祝纓留意,所有人都離開了,冷府沒有特意留任何人。她與陳萌也踏上回家的路,兩人要走過一道街,然後各奔東西。
祝纓道:“你還有幾天假?”
“還有明天一天,”陳萌道,“我後天就上朝。得打點一份鋪蓋放到京兆府裏。”
祝纓道:“回來之後小心一些,味兒不對。”
陳萌道:“可不是,王相公一走,鬧得人驚心,冷公這就休致了。”
祝纓擺了擺手,陳萌會意,兩人於是分手。
……——
次日,陳萌拜訪了親家施家,回家收拾了鋪蓋。第二天,銷假上朝,朝散後被皇帝接見,說的也都是場麵話。出了宮,挾了鋪蓋卷兒就正式就任京兆尹了。
京兆府兩年沒京兆尹了,陳萌到了之後,少不得再從頭理過。這個京兆府,當年王雲鶴任京兆尹時的舊人已經幾乎沒有了,當年的年輕人如今須發都有了銀絲。倒是鄭熹任上的一些人,正在壯年。
陳萌少不得立規矩、問人事、嚴門禁,一□□完,再問一下京兆府的補貼,將賬本收回來。
到一個衙門,也就幹這麽幾樣。
期間,並沒有接到什麽狀子。
陳萌來得很巧,正是官員考核的時候,他手裏捏著官吏們的考核,比較輕鬆地拿捏住了大部分的人。
時間進入十月,天氣漸冷,有錢人家的屋子裏開始燒起炭盤。陳萌漸漸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坐穩,叫來少尹與法曹,問道:“我到京兆府任上這些時日,為何不見狀紙?”
法曹道:“天子腳下,首善之區,想是民風淳樸,無有鬥訟之事。”
放屁,陳萌心想,京城什麽樣子我還不知道嗎?那得是百姓不敢告狀!我須得想個辦法,拿幾件案子立一立威才好!
於是陳萌道:“貼出告示出,本府坐衙理事!凡有冤案,隻管訴來!”
“是。”
陳萌知道,上下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他,要他如王雲鶴當初那樣,他也是做不到的。譬如安仁公主,王雲鶴硬扛,他就得再顧忌一下,這個是太子妃的祖母。他也給自己劃了一條線:凡涉人命的,我都嚴管,其他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把這條線劃下來,自覺是能夠做得到,當晚,安心睡了一覺。
連著兩天,京城的百姓都在觀望。
陳萌鎮定地去上朝,今日朝上無事發生,陳萌還惦記著今天有沒有收到狀子,散朝之後就要走。半途被冷雲叫住了,冷雲給了他一張請柬。
陳萌有些驚訝,打開了一看,卻是冷侯要做壽,日子定在半個月後。冷侯休致之後的第一次生日,陳萌道:“我必是去的。”
冷雲笑道:“那就恭候大駕啦!”
這樣的人家做壽,一般要連做三日,陳萌被安排在第一天,到了正日子,他到了一看,有一部分熟人,祝纓並不在其中。他便問冷雲:“三郎沒來?不應該呀。”
冷雲道:“人有些多,也不好都鋪開了,就勻做三日。他是明天來。”
……——
祝纓是被特意排在第二天的。
去探病沒有見到人,祝纓又等了三天,再往冷家去了一次。
這一次,冷家門前的人少了許多,祝纓順利地見到了冷侯。
冷侯斜躺在一張榻上,一個丫環跪在踏腳上給他捶腿。祝纓一進來,他就讓丫環退下去,趿著鞋站了起來:“你還又來了!”
一旁冷雲撇嘴道:“來看您還不好?”
冷侯作勢要打,冷雲抽搐了一下,又恢複了從容:“咳咳!從小玩到大,您現在還這麽玩,累不累呀?三郎來了,咱們都坐下來好好說話,不成麽?”
賓主坐下,祝纓又詢問了冷侯的身體:“您這休致也太突然了。”
冷侯搖了搖頭,道:“瓜熟蒂落,再不識趣,被人趕著走就難看啦。王雲鶴有那樣好的名聲,他能頂得住,我可不行。”
說到王雲鶴,三個人都沉默了一下,祝纓道:“看到您康健,我也就放心了。我知道出去之後該怎麽說。”
冷侯笑道:“我都休致了,還用怎麽說呢?對了,帖子呢?拿來!”
冷雲拿了個請柬出來給祝纓:“一定要來呀!等著你的壽禮呢!”
卻是冷侯要做壽。
祝纓道:“我必是來的!”
到了正日子的時候,祝纓心情正不錯——她把來年的預算給做出來了,給各州分的配額也分好了。
在與刺史們討價還價之前,吃一頓好的,挺好。
到了冷侯府上,祝纓發現鄭熹也來了,此外如禦史王大夫、禁軍裏的葉將軍、柴令遠的叔叔柴光祿、工部的阮尚書、大理寺少卿林讚陪著一位林侍郎、司農寺的陽司農,等等,這些人,彼此之間互相有姻親關係,最多拐上三道,便能扯上親戚關係。
冷雲將她拉到前麵,與這些人在一處,笑道:“都是熟人吧?”
祝纓左右看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笑道:“朝上常見,倒比在宮中自在。”
鄭熹指著自己身邊的位子,讓她過來坐下,笑道:“就是為了這一個自在。”
冷侯道:“既然自在,就該多聚一聚。你不算,他們這些人,須得輪流做東。”
上麵幾席坐的是這些人,再往下,冷雲的兒子們陪著一些年紀相仿的人,鄭川算得上是他們中的一個人物。
祝纓在這其中,顯得格格不入,但又不那麽突兀。祝纓自入仕以來,身邊的同僚,便有三分之一出自這些人家,另外還有四分之一是時、姚、鍾等姓氏,剩下的才輪到一些其他出身的人。
到得現在,與她地位差不多的人裏,有一半出自這些人家。如果算上陳、施、姚等人,總數達到了三分之一。
祝纓沒有親族、沒有子女、沒有姻親,但由鄭熹引入。不將她視作自己人似乎說不過去。
鄭熹等人為冷侯祝壽,冷侯也就坐著受了,道:“我與你們的父輩操勞了一輩子,該歇一歇了,以後就看你們的了。當做忠臣,做些對陛下好的事情,不要事事都讓陛下操心。”
眾人都起身,一齊飲了這杯壽酒。
接著,歌舞上來了,冷侯不再說其他,或受些奉承,或講幾句笑話,或回憶一下某人小時候的趣事。
鄭熹坐不久,歌舞上來的時候,他便告辭而去,冷雲將他送走。
祝纓倒是坐到了最後,仿佛隻是一個後輩給前輩祝壽。
……
自那日起,也不見大家做了什麽,但見整個朝堂風平浪靜,什麽事也沒有。各地刺史可陸續到京了,他們先要“交功課”,且還不到討論預算的時候,祝纓還沒到最緊張的時候。
這一天祝纓從宮裏回到自己家,遠遠地看到祝文站在街口,出頭露腦地張望。祝纓快催了幾下馬——祝文這個樣子不太對,他一向穩重,現在這個樣子必是有事發生了。
拐過彎,祝文跑了過來:“大人,鄭相公來了。”
祝纓道:“他說什麽了嗎?”
鄭熹不在家裏守孝,到她這兒來是要做什麽?
祝文搖頭道:“沒有,就說來看看您。林風、小妹陪著他在廳上喝茶呢。”
祝纓道:“走!”
到了門口,看到了鄭府的車馬,祝纓跳下馬來,對鄭府的馬夫、隨從點點頭。對祝文道:“怎麽不招待?”
那人笑道:“好叫大人知道,他們幾個已經進去了,我是今天當著留在外麵頭馬的。”
祝纓道:“那也上壺熱茶。”然後大步走了進去。
鄭熹此時又在與祝青君說話,他對林風、蘇喆還算認識,對祝青君就比較好奇了。祝青君放在鄭熹麵前就算是個“其貌不揚”,不過既然是祝纓認為可以做校尉的,鄭熹就要多問幾句:“你是哪裏人呀?家裏還有誰?想家了嗎?”
祝青君道:“家裏早就沒人了,遇到了大人,才有一口飯吃。”
聽到腳步聲,祝青君往後退了退,蘇喆等人都起身。祝纓看鄭熹一身素服,很是從容,道:“您怎麽來了?有事,叫人來說一聲就得。”
鄭熹道:“那怎麽成呢?要緊的事,還是親自來一趟的好。自你搬家,我還沒來過呢,不帶我看一看你的書房嗎?”
“請。”祝纓對身側擺了擺手,蘇喆等人都沒跟上來。
兩人到了祝纓的書房,她的書房裏如今已搜羅了許多的書籍,仆人點上燈,上了茶,又垂手退了出去。
兩人坐下,鄭熹看書房陳設並不講究,道:“你對自己還是這麽不上心。那邊桌子太呆板了,上次那對彝器往上一擺,不是好看多了?”
祝纓道:“收庫裏了,讓他們找去。這些日子風平浪靜的,還以為您這幾天不好動彈呢。”
鄭熹道:“我又不是在家裏坐牢了!”
“這話可不好聽,”祝纓說,“那您這是?”
鄭熹道:“大郎不能給你,既然說要學習庶務,索性做得痛快一些。我給他安排到地方上去,認認真真地任一任地方!不要去過於富庶之地,那樣履曆光鮮、一路順遂,卻難學得到東西。走得太遠,我又不放心,我想,讓他去北地。”
他認真地看著祝纓,當年,祝纓去福祿縣的時候他就是不樂意的。但是從祝纓的經曆來看,去一個比較艱苦的地方,確實能夠磨煉人。
祝纓道:“三年恐怕不夠,剛咂摸出味兒,就回來了。洗不去嬌貴習氣。”
“好,就聽你的,”鄭熹說,“但是北地很大,去哪裏更合適呢?”
祝纓道:“如果說北地的話,刺史,他還差一點資曆,縣令又不合他的身份,知府就挺好。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適合他。”
這個地方是比較好的,現任的知府是祝纓比較看好的,還想給升一升呢,正好升了這個,給鄭川騰個位置,讓鄭熹出力、兼鄭熹的人情。這個知府下麵有三個縣,其中一個縣令又是梧州官學生出身。
這樣,做知府的鄭川手下也算有“自己人”,不至於完全懸在空中,會有人告訴他下麵的實情。三個縣令的出身也不一樣,打架也是會有的,讓他們鬧一鬧鄭川,也沒什麽不好。
上麵的刺史是陽刺史,是原來的禦史大夫陽大夫的族人,陽家與鄭家也是熟人。
祝纓道:“我在北地的時候,摸過一次底,人口、土地、士女,都是有數的。大郎啟程前,我讓他們收拾出來,他也好有個數。”
鄭熹拍板,道:“好!都依你的安排!”
祝纓道:“開弓,可沒有回頭箭了。”
鄭熹輕笑一聲:“你現在再提醒,是不是晚了點兒?功臣,原本也不是奴才!我帶出來的人,也別去做奴才!”
“是。”
鄭熹道:“朝上,你多盯著些。十三郎他們,生來富貴,傲氣淩人,易被激怒。”
“好。”
鄭熹又叮囑了祝纓幾句,並不在祝家吃飯,又回到鄭府繼續過著“隱居”的生活去了。
……
祝纓本以為接下來最需要注意的是讓鄭奕等人冷靜下來,王雲鶴走了,他的徒子徒孫們沒了靠山,以鄭奕等人的脾氣,不痛打落水狗才怪!
豈料第二天的一件大事,卻是有人狀告鄭奕他哥鄭衍!
陳萌如願收到了狀紙,也不是人命案,卻將他的手給燙著了。
一對老夫婦,到了京兆府,狀告鄭衍酒後無德,調戲了他們的女兒。酒醒之後,派人扔下了一擔子“彩禮”,把人女兒搶進府裏了。老夫婦去要人,還被府裏的奴才打了一頓。
陳萌頭上開始冒汗,強行道:“傳鄭衍。”
鄭衍是不用親自到堂的,來的是他的管家,拿著他的帖子過來。據管家說,這是一家開小酒館的,鄭衍不合酒醉,但是看到醉漢你不躲,必也是“心悅”鄭衍。
這是一樁風流美事。鄭衍後來也補了禮物,還有文書,上麵有女兒父親的的紅手印呢。如今必是被挑唆,想要訛錢的!
老夫婦卻是一步一磕頭:“隻有這一個女兒,想養大了她坐產招婿,誰個舍得將她送到那深宅大院裏做囚徒?”
陳萌心頭一震。
鄭家的拿出文書證據,老夫婦就說:“是他們按著我們的手拓的印兒。”
鄭家便說:“文書都不能做憑證了,還有什麽是可信的?老賊空口編造的就可信嗎?”
陳萌將雙方收押,卻又派自己的家丁暗中打探。發現老夫婦店中的小夥計在大牢外焦急地打點關係求見老夫婦,陳家家丁套話,得知女孩子被調戲強搶是實。
陳萌仍有疑慮:一般百姓沒有這麽大膽子告的。他派人盯著小夥計,果然見有個書生打扮的人與小夥計耳語。
陳萌下令將書生帶進府裏盤問,書生也是有骨氣:“您出的告示我認得字,鄭家犯了法。怎麽審,在您。”
教唆是有人教唆,犯法是真的犯法。今日才知當年外放,父親為他頂了多少麻煩。
陳萌感受到了責任艱難,少年時代的窒息感重新籠罩住了他。
比他更難的是施季行和林讚。
刺史進京,這回來了一個刺兒頭。他不是刺史,是輪著進京的別駕,名叫江政,他不但帶了相應的文書、押運糧草、貢士等,他還帶了一個大案子來!
他的轄內,有王氏的一支。平日裏看著是名門望族、樂善好施,實則暗中惡事做盡。乃有逼-奸母婢、殺人滅口等事,在清查此事的過程中,又牽連出了“內亂”,以及強奪民田之類的勾當。但是當地的刺史畏懼王氏的權勢,代為隱瞞。
江政暗中帶著一溜的人證、物證,一氣到了京城,非得把這事兒給辦了不可。
施季行特別羨慕祝纓,不用管些破事兒!
祝纓是通過趙振等人知道的這件事,趙振在大理寺裏,一看情勢不妙,當晚便到了祝府,如此這般將大理寺的事情說了。
“我瞧著不對,雖然他們平日裏也做些惡事,但能遞到大理寺的不會是這樣的。不止這一件,前天還收到一件,也是魚肉鄉裏致人死命的,都是些與京中大戶能扯上關係的。他們是不是瘋了?”趙振說。
江政這個人,祝纓有點印象,如果沒記錯,應該是當年被政事堂踢出京城曆練的人之一,與她、羅甲秀一批的。
祝纓道:“我知道了,你回到大理寺,隻記著一句話——依法而斷!隻要你秉公辦理,出了事,我頂著。”
“是。”
祝纓不動聲色,留趙振吃了個晚飯,飯後,趙振回宿舍去,祝纓將祝青君、項安喚到了麵前。
二人都打扮得很利落,雖然個頭不是很高,看著卻都極順眼。
祝纓道:“家裏快來人了,不能總讓他們惦記著,你們也回一趟老家。”
她打算從京城打點一些物品,派祝青君與項安押運南下。京城的消息源,暫時移交給另一個女孩子祝晴天。這姑娘今年不到二十歲,也是別業出身,特別的喜歡蘇晴天,北上的路上受過蘇晴天的照顧,便想以蘇晴天為榜樣,把自己的名字也改叫做晴天了。
項安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項母總是不放心她,祝青君是花姐托付給祝纓的,現在讓兩個人帶著官職告身回去一次,也好安一安那兩個人的心。花姐猶可,項母年紀已經不小了,不讓她看到女兒有個“歸宿”,怕她死的時候有遺憾就不好了。
二人應是。
祝纓對項安道:“二郎、阿漁留在京裏,我還有用,他們有什麽信件,你為他們捎去。”
“是。”
祝纓對祝青君道:“你另有差使。”
祝纓親自打點給家裏的東西,特意選了一箱子紫綢給張仙姑、祝大裁衣服。且叮囑祝青君:“回去之後,多操心操心別業。侯五上了年紀了,別業的守備,你要撐起來。會遇到難處,但是你已經是校尉了。”
“是!”
“你再在京城就是浪費功夫了,如今名正言順又有官職,帶著官職回去。把別業替我管起來。那裏的事務,你與大姐商議著辦!跟在我身邊這幾年,該學的、該會的心裏也都有數了。要管起來!”
“是。”
祝纓的意思比較明白了,別業要交給祝青君打理,祝青君心神激**。她喜歡北地,在那裏,她可以憑借真本領一刀一槍地拚出一番事業來,不管你是主人還是奴隸,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砍下一顆頭顱就記一個數。回到朝廷,好像一下子就不做數了。
好比到一戶人家幫傭,搬一袋米給一文錢,看你搬了一百袋,突然給一個值一百文錢的簪子,告訴你,簪子就值百錢,但是我不給你錢。明天你也不用來了。這簪子呢,你想拿去兌錢,還沒地兒兌去。
憋屈得要死!
祝纓又取出一份文書來:“這個,拿回去與蘇鳴鸞一道鑽研,這是製鹽之法。”
“是。”
“無論聽到京城有什麽消息,都不要慌亂,要鎮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