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難題
四個人沒有興趣再繼續聊下去,各歸各位,陳萌心思多,留意觀察鄭熹,恰看到鄭熹目光含笑地看著祝纓離去的背影。
陳萌打了個哆嗦,心道:他又在打什麽主意呢?
祝纓突然回頭,與鄭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鄭熹點點頭,祝纓不明所以,也點一點頭,不緊不慢地也回了戶部。
鄭熹收回目光,舉步回房,開始了一天的公務,留下陳萌看得半是明白半是糊塗。
祝纓心中惦記著楊靜的事,麵上卻不顯,步伐也保持著正常的節奏。楊靜這事兒,恐怕不能再袖手旁觀了。雖然有大理寺、京兆會同辦案,祝纓還是打算暗中調查一下這件事。文人之間的學問之爭她不是很明白,但是人怎麽死的,倒是可以查上一查。
她盤算著可以調用的人手,將要做的事,落衙後回到府裏,召來祝晴天:“國子監學生自縊的事兒,有什麽進展了嗎?”
祝晴天這幾天也在忙著這件事,答道:“那學生今年二十三歲,家境貧寒,還沒娶上妻。也沒有個書僮仆人伺候,同學師長發現他沒上課去找,才找到的。京兆府的仵作填的屍格,是自縊,不是偽裝。他的朋友不多,既沒有錢與人交際,學的那個學問在學校裏也不受人待見。”
她邊說邊看祝纓的臉色,祝纓在梧州的時候曾教過一些人查案斷案,但祝晴天年紀小,沒趕上親傳。本領有些是花姐、小江她們教的,有些就是自己也不知道從哪兒一鱗半爪的學的。她有點擔心,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祝纓卻隻問了一句:“還有呢?”
祝晴天道:“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按說,家醜不可外揚,國子監出了事兒,應該是由國子監自己處置的,但這件事半天就傳出國子監,驚動了京兆府。背後必有人推波助瀾了,隻是人多口雜,我查不出來是誰宣揚的。大人,國子監裏是不是有家賊呀?”
祝纓道:“國子監本就是不是一個家,又何談家賊?屍體在哪兒?”
“原本寄放在廟裏。他不是京城人氏,也沒個親戚在京,還是國子監出了棺材錢,又付了廟裏一筆錢。隻等把信送到他家,家裏來人迎靈。今天有旨意下來,京兆府搶先把屍身又接到府裏放著了,大理寺晚了一步,正生氣呢。”
祝纓又問:“京城有什麽說法?”
祝晴天臉上顯出為難的樣子:“有人說,是楊先生不給學生活路,逼死了學生。也有人說是學生想不開。也有人說京兆包庇楊先生,學生太可憐了。”
祝纓道:“知道了。吃完飯你與我走一趟。”
“是。”
吃過晚飯,祝纓換了衣服,帶上祝晴天、胡師姐二人出門,林風等人也想跟隨。
祝纓道:“這件事要保密,人越少越好,你們在家做功課。”不由分說,就給各人布了置了好厚的一疊作業,林風的臉煞白煞白的。
祝纓與祝晴天、胡師姐出門,三人都著暗色衣衫,騎馬往京兆府奔去。她沒有找姚臻,而是找到了京兆府的仵作楊家。
她與京兆府的仵作們有著三十年的交情,之前的老楊死了,小楊被她召到大理寺,如今京兆府裏主事的仵作是老楊的徒弟。小楊的兒子、老楊的孫子正在給這位“師叔”當學徒,也在京兆府裏當差。
祝晴天上前拍門,裏麵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誰啊?”
祝纓道:“是我。”
裏麵老婦人聽著聲音覺得耳熟,失了警惕心,將門拉開:“都宵禁了,怎麽……哎喲!”
這位是小楊仵作的老娘,與祝纓也是認識的,她忙要行大禮,祝纓將她挽起來:“您看著還硬朗,小楊在家嗎?”
“在、在!大人您怎麽也不說一聲就來了?”又揚聲往院子裏叫人。
祝纓道:“有一件要小楊陪我走一趟。”
小楊趕了出來,上前一個大禮,然後才說:“不知大人有什麽吩咐?我這就收拾去。”
“不用你收拾什麽,帶上你自己個兒就成啦。”
小楊也不問事由,答應一聲,讓家裏母親和妻子:“看好門,等我回來。”緊一緊腰帶,就跟著祝纓出去了。
說是“小楊”,其實兒子都娶了媳婦了,小楊的胡子也留了兩寸長。
祝纓問他:“國子監那個學生的屍身,你能看到嗎?”
小楊忙說:“能!白天我才看了一回。大人要看?犬子正在京兆府,不瞞大人說,今天白天,京兆府攔著不讓咱們大理寺的人看,小人正打算趁夜悄悄過去看一回的。把孩子放在那裏,好接應我。”
祝纓樂了:“巧了,那就一起吧。”
“是。”
小楊路很熟,從側門溜入,京兆府上下差役與他也很熟。一個差役說:“老叔你進去就進了,怎麽還帶旁人?”
小楊低聲道:“你看看這是誰?”
這差役雖然年輕,不是祝纓的老熟人,但是經鄭熹、陳萌等任京兆,京兆府上下對祝纓也是熟悉得緊。
祝晴天一點也不含糊,摸了一把錢上前:“辛苦了,大冷的天兒,大人請您吃點兒熱酒。我們是來找熟人聊天兒的。”
錢不少,差役嘴一咧,又努力壓平嘴角:“無功不受祿,可不敢當這樣。大人也不是外人,這兒您比我還熟呢,隻請別驚動別人。”
小楊道:“那你就給帶個路,我們來看看我家那小子。”
差役拿了錢笑眯眯地道:“您請。”一路上絮絮叨叨,說是小小楊師徒倆已經拜托過他了雲雲。
很快,就看到了小楊。他正站在一間屋子前張望,手裏打著個燈籠,天又冷、光又暗,陰惻惻的。差役就不肯再往前走了,說:“就在那裏了,一會兒讓小楊陪您出來,我在那邊兒門口等著,送您出去。”說完,頭也不回地小跑著溜了,好似有鬼在後麵追他一般。
屍身放在一個偏僻的屋子裏,祝纓第一次進這間屋子時,京兆尹還是王雲鶴,此後就很少來了。
小小楊師徒又來拜見祝纓,祝纓道:“這個時候就甭客套啦,屍身是個什麽樣子?”
小小楊道:“在裏麵,大人請。”
進了屋裏,他燒了一把紙錢,又奉了根香給祝纓,祝纓把香點上,與小楊一齊看屍身。很年輕,不太新鮮了,虧得天氣冷還沒有怎麽腐敗。小小楊給她掌燈,祝纓仔細地查看屍體,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生活拮據的年輕人,衣服並不鮮亮,是國子監補貼發的。
頭發上了點頭油,是個講究人。祝纓查看了他的雙手、頸中的縊痕,手上有繭,身上沒有其他的傷痕,一切的痕跡都顯示,他是自己上吊的。
小楊也看了一遍,長出一口氣,微笑著對小小楊說:“是他自己上吊死的,這下姚京兆可以放心了。”
仵作們都挺高興,這代表他們沒有看錯,小楊也不用擔心兒子會擔責任,剩下就是等裴談與姚臻磨完牙,小楊再裝模作樣看一遍,接下來就不幹仵作們的事了。
若非地方太瘮人,他們都要跳起來了。
小楊對祝纓道:“大人您看?”
“回吧。”
“哎!”
祝晴天又取了錢給小小楊,小小楊推辭說:“我爹也來了呢……”小楊抬手就給他頭上來了一下子,然後對祝纓道:“大人,這……”
“拿著吧。”祝纓說,然後率先走了出去。
出了京兆府,祝纓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又去了楊靜的府上。
楊府門外拴著幾匹馬,祝晴天上前拍門,門上探出個腦袋來,一見是她們,忙把門拉開了:“祝大人!”
祝纓問道:“都有誰來了?”
“是王、嶽二位。”
祝纓道:“我現在就要見到楊先生,要快。”
“是。”
很快,她就與楊、王、嶽三個人坐成了個方形。楊靜的臉上現出頹喪之色:“子璋有心了,是我失策,恐怕要辜負於你了。”
祝纓道:“這些話以後再說,你現在還是祭酒,現在,帶我去宿舍看看。”
王叔亮道:“怎麽?難道這學生的死有蹊蹺?”
嶽桓也是精神一振,帶點期望地看著她。
祝纓搖搖頭:“要看過了才好說。”
楊靜振作了一點,道:“好,我帶你去。隻是……真的是有人謀殺嫁禍麽?”
祝纓道:“不好說。”
嶽、王二人也要跟著去,四個人於是一同去了宿舍。因為死了人,這一處宿舍及附近幾間房子都被暫時鎖了,學生也安排到其他地方住了。楊靜喚來舍監將門打開,祝纓道:“點上燈,閑人免進。”
楊靜道:“早不知道進了多少閑人了。”
搶救的時候哪顧得上別的?一堆人一擁而入,七手八腳把人放下來,還有要請郎中的,又有請師長的,亂七八糟。
祝纓低頭一看,果然……
再四下掃射,又問:“這房裏的東西,有人動過麽?有誰知道他都有什麽東西,有沒有丟失的?”
舍監低聲道:“這個就不清楚了,他的東西本就不多,小人將他的行李鋪蓋歸攏了,都放到那邊小屋裏,等他家裏來人交還。”
祝纓先看屋子,進出的人太多,完全看不出當時有沒有闖入,她又取了梯子爬上房梁,舉著火把查看了一番,也是很正常的上吊後留下的痕跡。當時踩翻的椅子還在,鞋腳也對得上。
讓她來斷,也是自殺。
她又討來了死者的遺物,隻見都是尋常書生的東西,大多不值錢,隻有一頂帽子、一個玉佩稍貴些。這也很正常,這年紀的人,攢點錢買兩件心儀之物並不能說明什麽。當然,也有可能是別人送的,但是沒有貴重到可以買命的程度。
祝纓更重點放到字紙、書籍、信件上,也都是一個激憤的青年的東西。
“遺書呢?”
楊靜道:“京兆府收了去,我當時看過了,是他的親筆無疑。”
其中有兩張帖子,祝纓揀了出來,問道:“這是他的同學嗎?”
楊靜道:“是。”
他的聲音有些艱澀,補充了一句:“三個人都是很有想法的年輕人,隻是……”
嶽桓道:“隻是異想天開,胡說八道!哼,他們的想法要是對的,冼、霍之輩早就是名臣了!”
說著,他又覺得這話有點不對,補充了一句:“當年王相公可不是他們這樣。”
王叔亮苦笑道:“莫要多心,家父在世時也是很敬重劉叔父的。如何二位不在京城,就鬧得這般……本該同心協力的人,竟針鋒相對了起來,又耽誤了一條性命。”
嶽桓問祝纓:“如今看了看過了,你有什麽想法麽?”
祝纓道:“查一查這兩個活著的人,日常都與什麽人交往,看是不是有人攛掇慫恿。”
楊靜道:“子璋你對我說實話,他是自殺的,是不是?”
嶽、王都看著祝纓,嶽桓頻頻使眼色,楊靜道:“你做什麽怪樣子?”嶽桓老臉一紅。
祝纓道:“倒也不是沒辦法。”
嶽桓精神一振:“什麽辦法?”
“我還要再想想,總之,都先穩住。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把門鎖好,咱們走。”
離了宿舍,祝纓也不再與他們同行,嶽桓卻追了上來。祝纓奇道:“您這是?”
嶽桓板著臉,問道:“你對我說實話,究竟是不是自殺?咱們也好有個應對。”
“恐怕有人慫恿。”
“那就是自殺了。遺書也是真的,對不對?莫說別人慫恿,他讀聖賢書,這麽老大的一個人,自己沒腦子嗎?拋下父母是為不孝,又陷師長於不義,有人慫恿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要想什麽辦法?不要告訴我,你要找一個人,讓他承認受了誰的指使設局行凶!”
祝纓詫異地看著嶽桓,一陣冷風吹過,燈籠在風中搖晃。
嶽桓道:“今天早上,我……”
他才見過鄭熹,鄭熹很輕鬆地對他說了這麽個辦法,並且保證能夠辦好。鄭熹如果出手,這口黑鍋就得扣在冼敬等人的頭上了。拿出一條人命來,反咬冼黨一口,對鄭熹而言是很劃算的。
但是鄭熹說他不大好做,因為涉及到學術之爭,所以需要一個懂這些的人給死士編一套說辭。嶽桓願意幫忙也行,不過最好是楊靜能夠出手把內容編得天衣無縫,免得被人看出破綻。畢竟冼敬等人還盯著,裴談也是個有學問的人。
嶽桓一整天的心情都糟糕透了!他也收點小禮,禮尚往來嘛!也推薦一些親朋友好友,為國進賢嘛!但是這樣坑害人命,他還是做不來的。
祝纓來的時候,他是抱著希望的,特別希望祝纓能夠查出來,是真的有這以一個人害了學生,劍指楊靜。但是剛才在宿舍裏,他的心都涼了。
他雖是個文士,城府不夠深沉,但這件事他還是看得比較分明的。在場的都是可靠之人,以祝纓的立場、為人,如果有綹,早就說出來了。不說,就是自殺,自殺者的遺書寫的就是死因。
那就是楊靜逼死了學生。
楊靜能夠扛住其他的所有的事,卻扛不住“逼死學生”的罪過,他是驕傲的、對學生有感情的。
嶽桓道:“我們,絕不想你做這樣的事。我見不得這樣的事,他也見不得。你,與二郎的父親,是不一樣的。以往有些事,可謂和光同塵,如今,不要髒了手。”
祝纓道:“您不太了解我……”
嶽桓道:“你老老實實地走正途!莫要自我感動才好!”
祝纓笑道:“你這是怎麽了?又想到哪裏去了?我會把另兩個學生的事告知京兆、大理的,往好處想,如果真的有人背後弄鬼呢?言語可殺人呐!”
嶽桓認真地警告:“莫要弄鬼!劉叔父離京前對我說,要是你弄險,就讓我告訴你:老實點。”
祝纓張了張口。
嶽桓打了個噴嚏:“回家吧。”
……
祝纓第二天早朝後便叫來了趙振,趙振是大理寺的人,讓他設法提醒裴談。京兆府姚臻那裏,則是讓京兆府裏的差役們稟報姚臻。她則讓祝晴天去查訪那兩個學生。
三管齊下,數日之後的反饋竟是——另兩個學生也是仕途無望的。
三人家世都不甚好,一旦路子不對、不得師長喜愛,出仕就很困難了。他們的家庭並不富裕,全家的希望都在他們的身上,一旦不能成功出仕,養家糊口都很是困難。雖然官員的清苦與百姓的貧苦不是一個苦,但是對比周圍,他們就算是很苦了。
他們三個在學校外麵也有幾個朋友,順藤摸瓜,也都是一派的想法,“這輩子做不了官”對他們的打擊是吃了上頓愁下頓的人無法想象的。
學問不得認可,與楊靜觀點不合。仕途又無望,家庭會陷入困頓。兩相疊加,一時想不開。
結論就是“小孩子覺得前途無望,自殺了”。
朝上又開始爭論起楊靜的責任來,嶽桓就認為,這事兒不能怪楊靜。國子監不選你,可也沒攔著你走別的路子。拋棄父母是不孝,陷師長於非議是不義,反正,這學生自己就有問題。二十來歲,就想著當官,不想著好好學習,心思也不太正。
很多人與他是差不多的想法。
做官唄,多大點兒事兒。
另一方則以霍昱為首,認為楊靜難辭其咎。國家把精選來的人才放到你的手裏教導,你給整死了。還說是名師呢!
“名師”二字一出,嶽桓的眉頭狠狠一跳!
就是這個!
一般的官員遇到這樣的事情,隻能說“晦氣”,但楊靜是過不去這個坎兒的。他在家鄉開課授徒幾十年,即使做了官,看“老師”這個身份比“官員”這個身份更重。
兩派在朝上吵了起來。
一連數日,朝上都熱鬧極了。鄭熹隻幫著嶽桓說了幾句話,嶽、楊二人都沒有給他回音,他也就不再出手。楊靜管著國子監,並非鄭熹的最優選。楊靜應該更傾向於王雲鶴的,雖不親近冼敬,但其主旨與鄭熹一定是相悖的。
何苦為了楊靜做一件有破綻的事情?
看他們鬧就是了。
鄭熹看了一眼年輕的皇帝,果然,皇帝也有些不耐煩了。
正在此時,楊靜出列,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皇帝麵前,雙手將帽子一摘放到了地上,叩首道:“陛下,學生隕命、師長難辭其咎為由,臣無顏再留在國子監。”
他要辭官了!
嶽桓出言挽留,王叔亮也說:“豈有因一失誤便不再得任用的道理?”
這朝上的大家,誰身上沒犯幾個錯?起起落落,不還是人上人?
祝纓也站不住了,出列向皇帝奏道:“舉薦學子任官,本也不是國子監的第一要務。薦是人情,不薦是公道。臣雖粗鄙,也沒有聽說進了國子監就要包做官的!”
陳萌出列:“使野有遺賢,是丞相之過!然彼既已入國子監,臣也不知道他還不滿什麽了。”
冼敬道:“一切皆因經義而起,臣請再定《六經》注釋,以正視聽。”
祝纓驚訝地看著他,冼敬這話顯現出極高的水平。學生死,是因為與楊靜意見不合,那就定一個規範,以後都照著這個規範來。那誰來主持這個事,誰就能決定接下來所有學生學習的方向、學成之後的思想。
重新釋經是個大工程,又可以趁機引薦一些人。
這主意一出,倒有點王雲鶴的學生該有的水平了。
鄭熹要推薦嶽桓,陳萌就推薦王叔亮,祝纓硬著頭皮說:“楊祭酒是劉相公高足,難道不該加入嗎?”
一番爭論,也沒有爭出個結果來,皇帝道:“容後再議。”
他扣住了楊靜的奏本,沒讓他辭職,但也沒有給楊靜其他的安排。楊靜卻很自覺,從這天之後就閉門不出,也不去國子監、也不去上朝。
朝上的重點已經從他身上移開了,皇帝、丞相們考慮著“釋經”的事。
祝纓去了楊府兩次,都吃了閉門羹,讓蘇喆去請教,蘇喆也沒能進門。兩人都很惆悵。
便在此時,王叔亮到了祝纓的門上。
祝纓忙迎了出去,王叔亮穿一件皮袍子,此時已是臘月,他穿得很厚。祝纓穿得略薄些,顯得身形修長,王叔亮眼前一亮,旋即看到了祝纓身後的蘇喆,又抿緊了唇。
祝纓迎上前:“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王叔亮又看了蘇喆一眼,蘇喆大方地向他問好。
王叔亮道:“我有話,要同你單獨講。”
“這邊請。”
兩人到了小廳坐下,一個炭盆放到了王叔亮的腳邊,他跺了跺腳,說:“那個是蘇喆?”
“是。”
“我管著鴻臚,知道她的母親是奇霞族的頭人,她是下任頭人。”
“對。”
“可她還有舅舅,不是絕嗣!表兄蘇晟也來京了吧?依照禮法製度,即使她母親從權代掌,也該還與本枝。”
祝纓道:“這件事二十年前就有定論了,從夷俗。”
王叔亮道:“當年的事情,我聽家父說過,你的道理我都能懂。但是有些人或許不太懂,有人問到鴻臚寺來了。我不能隱瞞,也不能說她就合了禮法製度。子璋,可要有個對策才好。”
“是誰?”
王叔亮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這件事你總不能一直不去管。今天誰要過問,你就讓他不要問,但事情還放在那裏沒有解決。羈縻之後,為的也是禮儀教化。她們,終於是要歸於教化的。”
“我明白了,多謝告知。”
王叔亮雖然好奇她會怎麽應對,但也沒有過多的追問,隻是低聲說:“真是多事之秋!”
“您說錯了,現在是冬天。”
王叔亮笑笑:“好啦,我也該回去了。”
他來得突然,走得瀟灑,留了個大難題給祝纓。祝纓也差不多猜到誰會發難,她當晚便將蘇晟、蘇喆、林風、路丹青與金羽、郎睿叫到了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