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棘手
王府長史的品級比祝纓高很多,出任王府長史的人必有其長處。或是出身不錯,或是名望不錯,又或者能力、交際等等有可取之處。
祝纓不夠格去上朝,大理寺卻是在皇城內的,一群小官兒們有一種娛樂:得閑了,聚一會兒守著必經之路的旁邊,指指點點又交頭接耳地圍觀一下大官。以祝纓的習性,自然也是這群小官兒中的一員。
這長史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首先長得就挺不錯,年輕個二十歲必是個美少年,縱然是現在,他也是個品貌的中年人。其氣度看起來並不輸與許多高官。
王府是有宦官伺候的,這位宦官的頭領也是一派安詳從容,並不像民間傳說故事裏那些奸狡的閹人那樣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二人落落大方,又很有禮貌,既不諂媚,也不輕狂傲慢,更沒有積年老仆刻意對親戚少主人表示的刻意熱情。他們的態度很自然,行走時與鄭熹的距離也拿捏得剛剛好。
鄭熹與他們也是熟識,邊走邊問:“我隻聽家母略說了說,究竟是個什麽情形?”
宦官道:“七郎知道的,府裏有兩個庫,這回是內庫失竊了。九月十二,王妃還命人開了鎖,取了一套海棠杯來用,那時候裏麵的東西還是好好的。到九月十五,說快入冬了要把冬天用的擺設預備一下,太妃想起來你去年冬天孝敬的好香,命取出來今天依舊點著。找了半天沒找著,再找時就發現少了好些東西!中間並沒有人奉命開過鎖,查看時鎖也是好好的,並沒有被人調換過。鑰匙也都在,都是原配的。”
鄭熹道:“若是外庫倒還好了,內庫近女眷們的住處,女眷們沒有被驚擾吧?”
宦官道:“奇就奇在這裏,無人知曉,查問的時候也無人招認。都說不知道。”
鄭熹回頭問祝纓:“還有什麽要問的?”
祝纓忙往前趕了一步,道:“想知道的有很多,我就從最根本的來請教吧。少了多少東西?都是什麽?有多重?大小長短是什麽樣的?價值幾何?”
長史道:“有單子。”將一張單子遞給了鄭熹,鄭熹袖了,與他們到了內庫那裏。
內庫周圍有人看守,見有人來了,都緊張了起來。長史與領頭的一個打扮看起來比別人更好一些的武人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話,守衛們便將他們迎進去。
隨從們將庫房裏的燈燭點頭了,宦官道:“就是這裏了,府裏已什麽痕跡也沒發現。”
鄭熹這才打開了單子掃了一眼,見上麵寫了不少東西,估摸價值超過萬金,有些物件估件再高一些,這些東西得奔兩萬金去了——對代王府來說也不算個小數目了。
他將單子給了祝纓。
祝纓正在打量這內庫,王府的內庫分兩層,他們現在身處一層。她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房子還有個二層,進來卻沒看到樓梯。這裏地上鋪的是青石板,牆壁也很厚。祝纓往跺了跺腳,長史道:“每塊都敲過了,沒有空的,沒有地道。”
接過單子,她隻看得懂上麵寫著“金一千兩,銀兩千兩,夜明珠一對”,剩下的東西看得她有點冒汗——這些玩藝兒她聞所未聞。有些物品的名字還挺長,她也就隻認得半截,她不確定這些究竟是什麽東西,也無法估算這些東西的價值,更不知道這些東西長什麽樣、堆起來是多麽大的一堆。
鄭熹看她的樣子不輕鬆,問道:“如何?”
祝纓道:“我得知道這些東西有多大,值多少錢,才好弄明白怎麽才能將它們偷出去、偷出去後它們會往哪裏去。凡招了賊,必有賊贓,有的已銷贓脫手了,有的不好出手或許還能查著,這些您都是知道的。”
鄭熹目視長史,長史道:“這位小郎君稍待,我等須得再開個單子出來。”
祝纓點點頭,又問鄭熹:“我能四處看一看麽?”
鄭熹再看宦官,宦官道:“請。”
祝纓也是頭回進這麽大個庫房,裏麵縱使遭過賊仍留有許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珍寶,祝纓一時有點眼暈,拿起個杯子問道:“丟失的與這個,大小相仿麽?價值如何?”
宦官問道:“小郎君說的是哪一個?丟的杯子有三種,大小形狀各不同。”
祝纓歎了口氣:“是我想得不周到,您多擔待。府上丟的東西有點多,您等我再看看,一並請教。”
又看到了一個貼著封條的小箱子。宦官狀似無意地湊上前說:“這裏是金子,那邊兒還有些銀子。”
一千兩金子,聽起來很多,其實也就五兩一錠的小金錠二百錠,五兩的金條也就是一小條。隻要箱子夠結實,也就是一小箱的事兒。銀子的體積比金子大一些,整體的體積也不算很大。
鄭熹問道:“金銀上麵打上印記了嗎?”
宦官道:“有的。”
祝纓在庫房裏轉了一圈,終於明白這二樓是怎麽回事了,卻是樓板上開了個方口,要往上去的時候再把梯子移過來。她問:“上麵也丟東西了嗎?”
宦官道:“是呢。”左右看看,才對鄭熹道:“七郎不是外人,老奴便說句話實,這樓上樓下都能丟了東西,還能不叫人察覺,郡王很是疑心有內鬼。”
鄭熹點點頭。
宦官道:“裏裏外外的人,凡這幾天當值的都拿了拷問,一點兒線索也沒有,一個個嘴硬得很!”
鄭熹道:“拷打朝廷命官,要當心。”
宦官輕笑一聲:“有分寸的,不好打得過分的也有辦法。”
笑完,他才顯出一點點愁來,說:“不管是誰發了這一筆財,日常一前一後都得有些痕跡。一前,是說有了用項,或是好賭欠債,或是有了相好,或是家中有人重病,或是吃了官司得罪人要打點之類。一後,是說生活奢侈,置了田宅、出手闊綽、家人換了新裝束等等。沒有,都沒有什麽異常。
七郎知道的,哪家的賬目上沒一點花頭呢?就這些日子,府裏查出好幾起旁的事兒,一一發落了,隻這一個最大的……唉……”
長史又回來了,將一張添過的新單子給了鄭熹,後麵大致寫了個約數的價格。長史道:“唉,除了金銀一類,這些用器,日常隻是用,咱們誰個會細究它值多少錢呢?隻有個約數。”
祝纓老老實實給他作揖,又往樓上看了一回,再下來時她冷靜了許多——這個案子,它是有些難度的。
王府內庫失竊有些日子了,聽宦官之前說的話,就知道這些人或許傲慢但絕不是草包,尋常的搜查手法他們都知道,懷疑的方向也都對。而內庫上下留的線索,也幾乎可以說沒有。除非世上有妖神鬼怪,不然,肯定得是內鬼幹的。
她連房頂都檢查過了。有些人家失竊,是有賊扒房頂掀瓦,那樣外麵看不出痕跡來。王府的房子,內庫,其結構比一般民房好太多了,還要鋪上幾層防水隔熱的材料,最後再加瓦片。要把這些都扒拉了再下去偷這麽多東西還不被人發現,外人是極難做到的。
內鬼,因為賊人就是府裏人,在這兒留下痕跡是正常的,無法按照“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腳印”之類的原因鎖定誰有嫌疑。
再者,經過這些日子,內庫上上下下不知道被搜檢了多少遍,收拾完了之後還清點損失,清點完了之後再造冊登記、重新安放。王府裏的仆人皮繃得緊,生怕上頭心情不好遷怒,打掃了不知道多少遍,痕跡幾乎都被抹完了。
“追蹤”這項本事,在這兒算是廢了。
祝纓看了鄭熹一眼,想起來鄭熹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你是有天賦的,還是要學習,要知道你天賦用完了、沒用的時候,該怎麽辦。
現在她就遇到了這類似的情況。
鄭熹、長史、宦官都不傻,看出她為難了,宦官笑道:“小郎君既看完了,不如咱們先往前頭去?七郎,你再不去,太妃娘娘該過來找你啦!宴已擺下了,今晚你怕是走不脫啦。這位小郎君,咱們自有人管待,你可不用擔心。”
祝纓道:“你們忙,你們忙,我再看一看,行不行?以後再想仔細看看,也不敢來打擾,豈不誤事?”經了花姐一事她更明白京中這些富貴人家,等閑也不願意讓外人進自己家裏搜檢,王府就更不可能讓她來來回回想起一出是一出了,她得借這一次機會,厚著臉皮把能想到的都摸一摸底,回去再仔細琢磨。
鄭熹道:“那你就看。”
祝纓道:“那您得幫忙。”
宦官與長史交換了個眼色,隻聽鄭熹問:“要我做什麽?”
祝纓道:“湊東西!照著單子上失竊的物品,再找原樣、或差不多的,湊一堆來。東西出來了,東西就能看出來了呢。”
鄭熹笑罵:“就你會支使人!也不看看這是哪裏。”
宦官忙說:“這也不難。”長史也說:“就在這裏,也不耽誤。”
他二人不是日常看守內庫的,看守內庫之人當嫌犯拿了,又略費了點周折才將東西湊齊,此時天已經黑了,內庫又點了些羊角燈。
看著這一堆與失竊之物相仿的東西,三人也都皺起了眉。
鄭熹是個明白人,他問的時候就點明了難處:祝纓一個窮鬼神棍家出來的,沒見過好東西,自然也就不知道與之相關聯的很多本應明白的細節。常識不足、見識不夠,易使她漏掉一些有用的線索。以她的聰明本可破的案子,也就因此會生出許多波折、白耗本不必費的力氣。
現在東西齊了,好些之前看不明白的,也就顯出來了。這一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兩個人想一次搬運出去也是不可能!要麽多人,要麽多次!其中還有一些珍寶,有些還是內造的,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大部分東西單樣的價值還不低。
祝纓又請拿出內庫的清單,請宦官和長史與她一起清點,將兩份單子對比,又問各個東西擺放在哪裏。卻是分散在各個門類裏的。上等的絲綢一處,金銀器皿一處,玉器珠寶一處,香料一處,珍貴藥材一處……各處都丟了貴重東西。
祝纓盤膝坐在地上,想道:要是我,為什麽會這麽偷?又該怎麽把這些東西弄出去呢?
那邊,太妃已派人來催:“已丟了這些日子了,不在這一晩上,不要餓壞了我的乖乖。”將幾人硬是叫到了前麵去吃晚飯。
祝纓心中十分不甘,臨出內庫,還回望了兩眼,又堅持提著燈籠繞著內庫轉了一圈。內庫外麵連棵樹也沒有,也無處躲藏借力。王府地方不小,庫房還不是緊靠圍牆的,巡邏的人都會繞過來看,且牆也是完好的,連牆上漆的紅漆都沒有剝落。
地上的腳印也看不出端倪。
祝纓沉默了。這案應該能破,但是,她幹不太快,畢竟她對失竊的東西並無了解,連嫌犯和證人都不讓她問,隻有長史和宦官出麵轉述。如果王府肯的話,懸賞征線索,灑出人去鋪開了搜贓物,可比現在這樣快多了。
然而又不行,還能讓“外人”插手。
祝纓又極想把這件事做成、做好,還得考慮不能得罪了王府裏的人。
她得好好想想。
……
那一邊,王府的主人們卻是等不及了,他們還要招待鄭熹好好吃飯呢!
老太妃和高陽郡王也不要鄭熹現在就給他們個結果,老太妃見他們臉上沒有喜悅的神情就知道眼下沒有個結果,她也不惱,嗔笑道:“哎喲喲,我的乖乖,還跟小時候一樣,一旦功課沒能立時叫師傅誇個上等,臉上就帶出來了。”
鄭熹對上外婆,也隻能哭笑不得地叫一聲:“外婆!”
祝纓從中竟聽出了幾分撒嬌的味道。
老太妃很吃這一套,親自給外孫找理由,說:“就算是去廟裏許願,也得燒的香煙飄到菩薩座前祂才能知道不是?”
又向兒子誇外孫:“七郎心裏有咱們,聽了信兒就過來啦。”
順便又說祝纓也辛苦了:“可憐見的,小小年紀這麽奔波。來人,陪他去好好管待茶飯,你們也不許嚇著他。”
祝纓又被長史給親自陪著吃飯去了。
王府長史,跟大理寺的少卿一樣的品級,這就是讓裴清陪祝纓吃飯,祝纓可不敢往上麵坐。裴清,那是大理寺吃午飯的時候都不跟祝纓一個屋,賞一盆雞湯就是給麵子的主兒啊!
祝纓硬是不坐,長史看她不像沮喪的樣子,倒有幾分欣賞這小孩子的心性沉穩,笑道:“你是七郎帶來的,是客。年輕人,在這裏不必像外間他們那樣推來敘去的。”
祝纓道:“既然不用假客氣,就算隨意一坐,您看看您這樣的人才,再看看我這樣的年紀,也該請您上坐的。”
長史笑道:“好吧,你我同坐。”
兩人勉強平坐,一時酒席上來。祝纓先說:“容晚生以茶代酒,謝您今日招待。”
長史道:“但飲無妨。”
祝纓靦腆地說:“恐怕酒後失態誤了事,今天的事,我還得好好想想。”
長史也不勉強,與她飲了一杯,放下杯子讓了一回,才問:“怎麽?竟有些眉目了麽?”
祝纓道:“晚生見識淺薄,好些事情看到眼裏了,還沒理個明白,還須仔細想想才好。要是才有了一點兒進展就大呼小叫的,說我輕狂事小,辦下去又進展艱難叫府上白白期望豈不惹人厭了。”
長史道:“唔,小小年紀,十分通透,不愧是七郎都看重的人。既然自己肚裏有數,我便不囉嗦啦。請——”
長史舉箸,祝纓也捏起了筷子。她看了眼流水般上來的席麵,又遇到了看失物單子時的情況——她連人家王府的菜都有一半兒不認得是什麽東西!隻能認出個雞、魚的形狀,又認得幾個丸子、菜蔬之類。別的,就都沒見過了。
王府看鄭熹麵子上,待她確實不薄,上的東西她都不認得了!
到於妙妙家裏,東西她都認得,不過東西好些、貴些,縱沒用過也是見過的。後來進了州府,也長了一點見識。再到京城,她也做了官,便以為京城繁華,比州府是強的,但也不過是因為地域不同、東西才有差異。鄭侯府上,她隻進過鄭熹的書房,鄭熹的書房是真正讀書、理事的地方,還不覺得過份奢華。
直到她見識了王府的庫房、酒席!
王府丟了萬金以上的東西,還不著急,還能再湊出另一份相仿的,且除此之外各自依舊奢華。
挾了一筷子肉塊,吃進嘴裏十分猶疑,竟不太能確定這是什麽肉,也沒人給她報菜名兒。祝纓心道:我可是在知府家廚房學過的啊!可見官員與王府差別之大了……
祝纓吃東西香甜,長史留意看著她,不由胃口大開,酒也不喝了,竟多吃了一碗飯。祝纓吃飯的時候留意長史的動作,慢慢跟他學著。她學得很自然,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模仿父母說話、走路一樣,坦坦****的就是學。
長史看在眼裏,也不點破,有點能理解鄭熹執掌大理寺,大理寺裏積年審案、問案的老手不知有多少,曆代傳下來的破案法子也有許多,為何獨獨帶了這麽個雛兒來。
祝纓吃完了,見沒人傳她過去,又恭恭敬敬地請教長史:“晚生要是向他們那裏辦案似的詢問府裏未免無禮,有件事兒想請教大人,您方便就給指點一下兒。”
長史含笑道:“你且說來。”
祝纓道:“看管內庫的人……”
“已然拿了,”長史微微皺眉,“今日已晚,你想見麽?”
“要方便,也請見一見,”她靦腆地笑笑,“不瞞您說,我還沒親自審問過人犯,就讓我幾眼,我也不直接問話。要能告訴我他們的住處,家裏幾口人,家裏貧富等,那就感激不盡啦。”
江山輪流坐,各姓的帝王都換了幾家了,朝廷也開了不知道多少年,各地問案的也都積累了一些經驗。朝廷法度也有個指導辦案的手冊,教著官員如何問案。什麽取證、刑罰打多少、觀察犯人表情之類,多少都有些章程在。
否則除了明法科入仕的,或有明經進士乃至於蔭官,之前根本沒有接觸過的,怎麽能辦得好案子呢?有這麽個章程,依葫蘆畫瓢也能勉強辦個合格了,至少程序上是對的。
祝纓進了大理,自然也要把這一套記下。她先是趕上複核舊案,沒能參與審案,近來跟著胡璉觀摩,才有機會見識這樣的場麵,卻又還沒有親自上手。
她也不敢托大,練手也不能拿鄭熹舅家這群不講道理的人練啊!
一口一個“我的乖乖”的老太妃,抱著外孫不鬆手的時候,臉上表情都沒變就能說“打到吐實話為止”。丟了價值萬金的寶物,甚至不想讓京兆插手,直接把大理寺卿弄了來。
在這兒捅個簍子,鄭熹能保她的也有限。
長史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已經精得像個鬼,仍然寬容地說:“這倒不難,我這便可以告訴你。”
因為嫌犯已經被王府自己拿下審了一回了,這些人的情況長史都記在心裏,慢慢說了,之後又失笑:“我忘了,說了這許多廢話,你也煩著記。該寫下來叫你看看,還有供詞也可給你看看,不過不能帶出府去。不必擔心,太妃娘娘好幾天沒見著七郎,必不會輕易放他走了,你們兩個今天就住下吧。”
祝纓道:“我聽上官的吩咐。有口供,自然是最好的。有勞。”
長史命人取供詞,供詞沒到,老太妃那裏果然傳出話來:“今天就在這裏歇了吧!”
祝纓也不堅持就回家,她這晚就在鄭熹那邊的廂房裏住下。
……
祝纓抱著從長史那裏拿來的供詞,打算連夜看完。第二天一早還給長史的時候再央他通融看一眼嫌犯,之後再去大理寺幹她那份正經的差使。反正她不用上朝站班,可以略晚一點到大理寺。
進了客居的小院,鄭熹也才剛回來,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鄭熹瞥了她一眼,道:“回來了?”又往她手裏看了一眼。
“嗯!向長史討了供詞來。”祝纓亮一亮手裏的東西。
鄭熹問道:“怎麽樣?”
祝纓隻說:“晚上不回去,怕家裏擔心。”
“你家裏早叫人去說了,還用你擔心這個?再耍滑頭試試!說,今天這事兒你怎麽看的?”
“供詞還沒看完呢,說不好,得看了再說。就算看完了,萬一我有些不好的話,您不能惱,更不許給我小鞋穿!”
鄭熹彈彈她的腦門兒:“囉嗦!滾過來看供詞!”
供詞?他還沒看過呢,必得也看上一看。
於是兩人就在鄭熹那裏,一份一份地看著供詞,一共有二十來人的,沒人認罪,都說自己規規矩矩當差沒有絲毫逾越也沒發哪裏有不妥,既然沒有認罪自然也就沒有犯罪事實可以招供,供詞都不太厚,通篇總結下來就是我不是我沒有我冤枉,隻敢偷懶,不敢偷竊。這些廢話供詞到醜時初刻就看完了。
鄭熹道:“都看完了?還有什麽要問的、要弄的都趁現在,王府不是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祝纓道:“能問的、能看的估摸著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剩明天長史帶我瞅一眼嫌犯。我倒想把王府都看了,王府家下人等挨個兒也打量一遍問一遍話,恐怕是不能夠的吧?”
“知道就好。”
祝纓兩手一攤:“那就是了,既然不能,就隻有咱們自己多下點苦力了。有些棘手啊,就算把王京兆放到這裏來,他也得撓頭。”
鄭熹笑罵:“牙尖嘴利,滾去睡吧。還能睡兩個時辰。明天早上爬不起來你就知道厲害了!”真就隻有兩個時辰,因為王府的主人也是要早朝的,鄭熹也是,王府雖然離皇宮近,但是早朝也早啊!舅甥倆總得天不亮就起床、梳洗,穿戴整齊了、擺開他們的排場再從容往皇宮裏趕,踩著第一縷陽光踏進宮門。
祝纓不敢遲疑,閃身進了房間。裏麵被褥等都安排好了,沾了鄭熹的光,連內衣襪子都給她備了套新的,洗沐的熱水也準備好了。燈也點上了,還有兩個丫環伺候著要給祝纓寬衣。
丫環都在十四五歲,分撥到老太妃疼愛的外孫的客院裏來的,無不品貌端正、聰明伶俐。兩人一伸手,祝纓往後一縮,拱手說:“別了,沒兩個時辰好睡,我自己來還快著些。姐姐們也不要與我客氣推讓了,我如今多睡片刻最重要,明天還有好些事要辦呢,現在實在不宜拖拉。姐姐們見諒。”
兩個丫環對望一眼,還要說什麽,祝纓已經自己摘了帽子放好,開始卷袖子了。兩個丫環本也不為了討好她,福一福,出去把門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