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局麵
但是現在,情況和先前大有不同,吳淞方向的守軍兵力有一個師左右,上萬人,一旦十八旅不戰而退,日軍肆無忌憚,擴大戰區,囤積彈藥,後果不堪設想。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總的來說,淞滬會戰打到眼下這個局麵,日軍的海軍停泊在黃浦江上,戰略物資開始登岸,如果日軍不再繼續向滬上增兵,當前的局麵倒也能夠接受,目前全國各地的地方軍正在向吳淞方向集結,把日軍關在吳淞口,是當下要做的事情。
隻要日軍第三師團無法跟日軍第十一師團匯合,滬上的局麵就還算穩定。
陳誠不知道的是,所謂穩定的局麵,不過是暫時的,日軍增兵也是必然趨勢。
十八旅呈遞上來的文件,對他而言是無關緊要,一個兵無法影響戰爭的走向。寶山城內的國軍兵力尚不足以抵擋日軍的進攻,隨著日軍占領寶山西街和泗塘河橋以後,有少量潰兵湧入寶山城,這樣的兵力仍舊不足夠。
陳誠不知道派遣哪股部隊進入寶山城,思來想去,倒是十八旅呈遞上來的文件給了他想法。
“派遣一些作戰能力較高的士兵進入寶山,協助姚子青防守寶山!”
“特別行動隊!”
特別行動隊的概念早就有了,類似於情報人員的特別行動隊,而用作於軍事上的特別行動隊卻非常少,當前這個時代,還沒有特種小隊的概念,戰爭很多時候都是依靠人數優勢取勝。
在國軍的隊伍這邊,基本上都是依靠人海戰術,光頭自稱兩百萬精兵強將,便是如此。
武器裝備劣質,缺乏重火力,兵力優勢也就顯得尤為重要。而特別行動隊則是精兵組成,實際上並不能夠影響戰爭的局勢,陳誠這般想,主要是因為寶山的地理位置特殊,需要增援,夏遠一人便是一個連隊,支援過去,相信能夠堅守寶山更長的時間,給增援部隊爭取來更多的時間。
特別行動隊是新概念,也是夏遠的出現,給陳誠帶來了靈感。
這麽一位槍法精準的士兵,放在寶山城內,對進攻的日軍進行射擊,斃其機槍手,小隊長,應當能夠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就在陳誠收到文件的同一時間。
天色暗淡,寶山城中的姚子青營長向九十八師師部發電報報告當前寶山的情況,日軍第六十八聯隊已經徹底將寶山包圍,寶山已然危機。
九十八師師長夏楚中回電說:“寶山城關係全局,該營長應仰蔣委員長意旨,戰至一兵一卒亦需固守。吾輩成功成仁,本無二敵,該營應以寶山為歸宿地,建立不世之奇功。並應準備充分巷戰,萬一城池被陷,亦當與敵皆亡於城中也。”
陳誠口中的增援,便是胡宗南屬下的第一軍第一師正在從劉行北上,支援寶山,姚子青當堅守更多的時間,哪怕戰鬥至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寶山城,給增援部隊趕來寶山的時間。
於是,姚子青向九十八師回複了一份簡短的電報:“誓本與敵偕亡之旨,固守城垣,一息尚存,奮鬥到底。職營官兵均抱與敵偕亡之決心,惟孤城無援,日久難支,人城俱亡,無補大局,仍懇速援解圍。”
姚子青的決心亦是如此,但他不知道的是,胡宗南的第一師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能力北上寶山。
胡宗南指揮的第一軍屬於中央軍,是九月新抵達吳淞附近的國軍主力之一,下轄第一旅的第一團,第二團。第二旅的第三團,第四團。被光頭寄予厚望,但第一軍的部隊屬於第三期調整師,抗戰爆發時,尚未完成整編。
九月六日,傷亡殆盡的國軍第六師等部南撤至廣福休整,國軍的第一師的第二旅接替了第十七旅和七一零團的防線,然而當天早上五點左右,日軍第六十八聯隊第三大隊就一舉奪去了泗塘河公路橋,第二旅隻能嚐試將大橋炸毀,但日軍早有戒備,爆破未能成功。
第二旅嚐試爆破公路橋的舉動,也就意味著第一師根本就沒有立即恢複與寶山聯係的打算和能力。
在淞滬會戰戰略進攻之初,集中在滬上附近的國軍兵力為兩個德械師,第八十七師和第八十八師。在閘北附近,包括第八十八師在內約有兩萬多名國軍士兵,連同閘北北側、江灣鎮、市政府一帶的八十七師兵力約一萬名左右,其滬上的兵力達到了三萬名。
而日軍在滬上的兵力有滬上特別陸戰隊(含漢口特別陸戰隊)約兩千五百名。吳鎮第二、佐鎮第一特別陸戰隊約一千二百名。‘出雲’陸戰隊約兩百名。第十一戰隊陸戰隊約一百二十名,總共合計四千餘名,第八戰隊、第一水雷戰隊尚未派陸戰隊登陸。
如此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淞滬會戰之初,都未能夠打進日軍的防線之內。更何況是這些第三調整師,尚未滿員的情況,又怎麽能夠打進去數個日軍聯隊堅守的防線呢。
在第一師南側的日軍第十八聯隊也推進至沈家宅一線第一師和第十八旅節節後退,徹底退出了吳淞寶山地區。
日軍徹底掌握了吳淞地區。
九月份的天就像是小孩子的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豆大的雨點砸在吳淞地界上,前幾日的戰鬥讓地麵的塵煙、沙土彌漫的到處都是,空氣中漂浮著濃厚的硝煙味。
隨著一場大雨落下來,所有混雜的氣味都消失不見,伴隨著的是一股泥土的芳香。
一間破敗的房屋,尚未倒塌,院子被日軍炮彈轟炸破碎,半邊土牆被掀開,僅剩下半邊茅草,還露出點點雨滴。
書生蜷縮在被子裏,又發了高燒,鄭大用蹲在旁邊,用三塊石頭壘起來簡陋的‘灶台’,上邊放著鋼盔,下方染著篝火。
夏遠披著雨衣,從外界取來一些雨水,倒在鋼盔裏,看了眼書生的狀態,眉頭緊鎖,昨日戰鬥打的激烈,日軍進攻凶猛,根本給他爭取不了多少時間,隻能一路隨著潰兵後撤,一直撤到這個村子裏,有不少十八旅的潰兵混亂的集中在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完全沒有了建製,時不時的有日軍冷炮打過來,轟隆隆的聲響,在劈裏啪啦的雨幕下,擴散開。
吳淞地區徹底淪陷。
待水倒進鋼盔,沒一會兒便沸騰起來,鄭大用從口袋取出半個罐頭,用刺刀把罐頭掀開,扣出裏邊的食物倒進鍋裏,小心翼翼的捏住一角,舀了點熱湯在罐頭裏晃了晃,均勻的涮了一遍,待水沸騰,一股香味飄出來。
“擋子彈的鋼盔,最後成了鍋,還不別說,擋子彈不行,當鍋倒是挺合適的。”
鄭大用嘲笑著,用空罐頭罐子舀了點湯,來到書生身邊,道:“書生,來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書生雙手有些顫抖,接過熱湯,鄭大用提醒:“有點燙,慢點喝。”
書生便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夏遠坐在一塊牆壁倒下來的土墩上,看著外麵的世界出神兒。
“遠哥,你想什麽呢?過來喝點湯吧。”鄭大用找到碎了半邊的瓦罐,看起來有點像瓢,盛了點湯給夏遠。
“你跟小六先喝,我想想怎麽搞日本鬼子。”
夏遠擺擺手。
“行。”鄭大用叫道:“小六,回來吧。”
院子被炸塌,木質大門倒下形成的夾角,小六穿著雨衣,抱著一杆槍靠在裏邊,聽到後麵大用的聲音,應了聲,抱著槍來到破敗的房間裏,接過大用遞過來的破瓦罐,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鄭大用說:“小六啊,日本鬼子暫時打不過來,他們真要打過來,就不會這樣的用炮時不時的打一顆了,你也沒必要浪費那個時間去偵查了,再說了,這附近都是潰兵,日本鬼子過來,他們比你還慌,你怕啥子。”
小六沒說話,幫幾人守夜,在他潛意識的認為,是自己和老雷留在三連,等同於背叛了他們,這是贖罪的行為。
“大用說得對,今晚不用守夜了,安安靜靜的休息吧,日本鬼子打了一整天,他們也要休息。”
夏遠開口了,小六自然就不會說一些什麽,應允下來。
待他們都喝過了,夏遠用鍋底重新燒了點水,暖暖腸胃,尚未感覺到有飽腹感,他身上的吃的也所剩不多,日軍的褥子早就丟掉,裏邊的東西大都用完了。
幾個人擠在一塊,靠著安然入睡。
後半夜,雨勢突然變大了,劈裏啪啦的砸著,風吹得厲害,雨點都透過倒塌的半邊房屋吹進來,凍得鄭大用、書生和小六直打擺子,這點場麵,夏遠早就已經習慣,以前在長津湖的時候,那天氣更加惡劣,環境更加糟糕,氣溫低的可怕,吐出去的唾沫還沒有落地就結成冰了。
這點天氣變化對夏遠的影響並不是很大,他便把身上禦寒的披肩蓋在了書生身上。
傷口的疼痛讓書生睡不著覺,他看著夏遠,嘴角一扯一扯,“遠哥,你還沒睡啊。”
“睡了,睡不著了。”夏遠看著他,歎了口氣:“外麵亂套了,泗塘河沿岸的情況估計更加惡劣,我把你放在醫院裏,也不放心,弄不好日本鬼子打過來,他們逃不掉,就會把傷員丟下。”
“遠哥,我拖累了你們。”書生心裏有些難過。
“別這麽說,要不是你,日本鬼子的機槍火力點還打不掉,怎麽能說拖累呢。”夏遠揮揮手,心情有些鬱悶,從口袋裏取出一支香煙,在篝火的餘燼裏找到一絲火炭,點燃香煙,放在嘴邊抽了口,看著外麵劈裏啪啦的雨幕,心情也隨著這場大雨,一沉一沉的。
他是人,心情不會產生波動,那才叫奇怪。
淞滬戰場的情況比預想的要惡劣很多,死的人太多太多,僅僅在吳淞口,從日軍登陸到現在,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第六師的防線便已經崩潰,潰兵成群的撤退,十八旅隻是其中一個很微小的縮影。
羅店方向的戰鬥估計更加艱難,日軍反攻的時間越發靠近,真正的殘酷可能就要到來。
淞滬戰場死了三十多萬人,浮屍遍地。
在淞滬會戰開始的時候,甚至是在結束之後一段時間裏,都有人認為光頭派精兵強將攻打滬上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最直觀的依據就是淞滬會戰的傷亡數字,光頭集結了七十萬精銳部隊,包括他的中央軍和軍閥部隊,日軍的兵力是二十五萬人,而中國軍隊最終死傷人數達三十萬人,有十萬萬人是直接陣亡。
除了傷亡人數巨大,這些人幾乎都是國民黨軍隊的精銳之師。其中有胡宗南的第一軍、王耀武的第五十一師、李玉堂的第三師、李延年的第九師、川軍楊森手下的二十軍,還有桂係軍閥的主力軍,國民黨軍隊的精銳之師受重創,直接影響了之後抗日戰爭的形勢。
胡宗南的嫡係中央軍傷亡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一個團的人可能在一場真正中隻剩下幾個人,一個營的人在敵人瘋狂炮火的攻擊下最多能堅持十分鍾……
淞滬會戰期間的滬上血流成河,到處都是烈士的遺體,國民黨軍隊幾乎打的就是消耗戰,一批人倒了下去,下一批繼續頂上去。
再來看看滬上的情況,首先滬上從當時在戰略上來看,地理位置不如徐州、武漢等地,因為它隻是一個沿海城市,沒有樞紐地位,耗費如此多的兵力攻打滬上意義不大。
如果滬上能夠速戰速決也行,可滬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城市,加上海岸線太長,日軍的海軍優勢將得到最大的發揮,對國民黨軍隊十分不利。
一九三二年的“一二八”事變之後,滬上就已經有日軍駐紮,不僅在這裏修建了軍事防禦基地,還在這裏囤積了兵力和武器,隨時都能配合空軍和海軍作戰。
淞滬會戰有一部分是因為光頭想要博取國際關注,從而由國際伸手調停這場戰事。另一方麵則是想要把抗日戰爭拖成持久戰。
隻可惜,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