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十八章 修羅地獄

劉雲峰的“修羅地獄”武館煆煉人的方法太可怕了,以致顯得這個“修羅地獄”象一個深不可測的吞噬英雄的龍潭虎穴。被這龍潭虎穴吞沒的英雄不計其數。

當然,無論“龍潭”有多深,人之所以被淹死不是因為他掉進了水裏,而是因為他沒有從水裏爬出來。

從“修羅地獄”這個龍潭虎穴爬出來的人,絕對不是省油的燈。這些神眷之子在未來抗倭戰場上幸存下來的慨率將大大增加。

劉雲峰的蕩寇營選民兵標準是:隻招山村樸實的農民作為兵勇,隻要黑大粗壯的,見了首領有敬畏之意的鄉野之人,目不識丁的鄉巴佬最好。一句話概括就是──老實健壯的鄉下人。蕩寇營專門招這些人作兵勇,原因無他,鄉下人聽話,易於管理。這就是劉雲峰不太喜歡徐鳳儀的理由,按他選兵勇的標準,徐鳳儀是不合格的。他認為有幾種人要不得,城鄉的油滑之徒要不得,老兵油子要不得,見慣官府的城裏人要不得,臉孔白白細皮嫩肉的要不得,讀書人要不得。

而徐鳳儀是讀書人,又是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劉雲峰對徐鳳儀完全沒有信心,把一個怪脾氣有主見的讀書人訓練成一個合格的兵勇,難度很高,不咎於把桀獒不馴的老虎**成一條聽話的狗,成本太大了。

黨忠貞對徐鳳儀這些最近加入蕩寇營的民兵進行集訓,第一課就是負重跑步。每個民兵背負一個六十斤重的沙包跑步,帶上一天的幹糧,在一天之內圍繞劉家集外城走幾個來回,跑完一百裏路程為止。整個過程都有全副武裝的監管人員在路上監督,確保進行集訓的民兵無法偷懶,直止跑完一個全程馬拉鬆為止。

徐鳳儀與韓秀一起參加集訓,並排上路。韓秀不知在哪裏殺了一個人回來,左腿有點跛,顯然是與人經過一場搏鬥留下的後患症。劉雲峰本來安排他休息幾天再參加集訓。不過哪小子很倔強,硬是帶傷參加訓練。

起初,徐鳳儀扛著沙包圍繞劉家集外城跑第一輪的時候,常可支撐。但跑第二個來回時,就顯得力不從心了,累得氣喘籲籲,跑跑停停,不時放下沙包休息。

“我的大少爺喲!你沒事吧!怎麽樣,是不是該打退堂鼓回家了。”韓秀看到徐鳳儀在路旁皺眉喘息,不免有點擔心,關切把向徐鳳儀問道。

“嗯……嗯……我沒事,隻是有點累,有點感慨罷啦!”徐鳳儀自幼嬌生慣養,這種苦頭他確實吃不消。他覺得自己的體力已透支到極限,再也捱不下去了。

“我的大少爺,我看這裏不錯,你就搭個棚子住下來吧!路上又有很多叫花子跟你作伴,到處亂糟糟的,並不寂寞哪!”韓秀望徐鳳儀大聲嘲笑道:“喂,你在這裏安家,肯定比城裏好。哈哈,你就留下來吧,成為這裏的地主,也沒有什麽不好。我先閃,再見!”韓秀說完,呼赫呼赫地喘著粗氣走了。

徐鳳儀不得不承認他太脆弱了,別人看起來也很累,為什麽人家能跑他不能跑呢?他驚訝韓秀的毅力和意誌,跛著腳,喘著粗氣,依然能跑。而他倒好,一下就坐在地上了。大家體質上也許有些差別,但這種差別其實可以忽略不計,而關鍵是自己意誌薄弱,撐不下去。徐鳳儀卷起左腕衣袖,看著臂上“誓報父仇”的刺青,不免給自己打氣幾句:“我要頂住,最苦最累也要頂住。算了,不想了,咱也要跟上他們!別人行,我也行,我是一條龍,而不是一條蟲,頂硬上,衝!”徐鳳儀忽然大喝一聲,又把放在地上的沙包扛在肩上,大步往前行去。他邊走邊吟詩唱歌,按以往他做苦力活的時候,吟詩唱歌可以轉移注意力,忘掉痛苦,緩解疲勞。

“修讀聖賢誓心頭,獨許君家定九州;誰知際遇偏不偶,恃才負氣反招仇。少年胸懷報國誌,逐倭安民平海寇;立功封侯非我願,功成歸臥故山丘。”

徐鳳儀唱著歌,走了片刻之後,漸漸趕上韓秀他們。

韓秀向徐鳳儀招手叫道:“大少爺,歡迎你回來,好男兒不要輕易言棄,咬咬牙,眼前的困難就過去了。”

徐鳳儀點點頭,淡淡一笑,跟在韓秀這些人身後,悠悠晃晃向蕩寇營轅門走去。

第二天,徐鳳儀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骨頭就象散了架一樣。徐鳳儀想掙紮起床,但始終爬不起來。黨忠貞照例拿著皮鞭進來,看見徐鳳儀還賴在**哼哼唧唧不起來,當時不問情由對準徐鳳儀的屁股就是一皮鞭,冷笑道:“豬頭,好呀,還躺在**吟詩哩,你要學武練功還是讀書考狀元?學武練功立即滾下床!讀書考狀元的話,我就不敢幹涉大爺你的私事了,盡管睡到天黑。”

徐鳳儀臉色蒼白如紙,咬牙掙紮起床,可惜力不從心。昨天過度透時體力,他的肌肉酸痛無比,一動就疼切心扉。

黨忠貞冷眼看著徐鳳儀,一點通融的意思也沒有。他鐵青著臉,再次舉起無情的皮鞭。

韓秀他本不想管這種事情,他就算要管,也管不過來,也沒資格管。他對徐鳳儀被打的事十分同情,他覺得應該替徐鳳儀說句好話。於是乎,他苦苦哀求黨忠貞手下留情。他自覺與徐鳳儀投緣,已經把徐鳳儀當作自己的朋友。他不免向黨忠貞解釋一下,說徐鳳儀出身富家,自少嬌生慣養,吃不慣這種苦頭,需要一點時間適應雲雲。

黨忠貞當時看怪物似的看著韓秀,笑著說了一句:“好,你菩薩心腸!我怎麽好拂了你的好意呢?哪你就替他吃一鞭吧!”說罷,他一鞭抽到韓秀的屁股,把褲子也扯破了。韓秀怪叫著,狼狽逃出營帳去了。

就在徐鳳儀閉目準備吃鞭子的時候。隻見門口白影一閃,劉倚玉在幾個侍衛簇擁下走了進來。劉倚玉伸手撥開那些圍觀的人,從容的走到黨忠貞,不滿地瞪了黨忠貞一眼,並製止黨忠貞打人。

“小師妹,你貴人不踏賤地,你沒事來這軍營幹什麽?”黨忠貞看見劉倚玉出現他麵前,精神一振,連忙陪笑討好。

“我不來看看熱鬧,你還不把人家欺負死了。這位徐公子剛到蕩寇營,不知規矩,你教訓他兩句就是了,怎可以打得這麽狠?”劉倚玉看見徐鳳儀的褲子都被黨忠貞的皮鞭抽破了,不免好生憐惜,頓時對黨忠貞怒目而視。

“看在小師妹麵上,我暫且饒恕他。”黨忠貞靜靜的看著劉倚玉的臉,無可奈何收起鞭子,低頭退出營帳。他心中也暗暗喜歡這個小師妹,隻是不敢把感情表達出來而已。既然劉倚玉出頭幹涉,他不得不給劉倚玉一個麵子,暫時放過徐鳳儀。

劉倚玉坐在徐鳳儀床沿,安撫了徐鳳儀半天,末了還叫家丁給徐鳳儀端來酒菜,給徐鳳儀增加營養,調理身子。

黨忠貞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氣惱可想而知,他望著徐鳳儀直吐口水,暗暗罵道:“好呀,小白臉。吃軟飯來了,靠年輕討女人歡心,占老子的便宜來了,跟我搶女人來了。哼,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副不成才的德行,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收拾你。”黨忠貞起初打徐鳳儀時,本來是抱著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打人,目的是督促徐鳳儀這些人刻苦訓練。現在他變成因愛生恨,對徐鳳儀嫉妒起來。

等到劉倚玉走後,黨忠貞再也無法忍耐住心中的怒火。他看著徐鳳儀笑嘻嘻的目送劉倚玉離去,他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二話不說,衝上前來,當頭給徐鳳儀臉上轟了一拳,打得徐鳳儀昏頭轉向,象隻掙頭鴨子一般傻了。他很氣憤地向黨忠貞質問:“你剛才不是答應劉小姐不再打人嗎,你為什麽又打我?”

“好小子,你敢跟我駁嘴,小灶沒白開呀,你這小子很有潛質!讓我把你打成鋼鐵戰士。”又在徐鳳儀額頭上猛搗一下。

徐鳳儀的腦袋毫無懸念窿起一個肉包子。這回徐鳳儀沒敢說什麽了,知趣地閉上嘴巴。

過了一天,徐鳳儀掙紮起來到修羅道場練功。黨忠貞看見走進道場大門,立即對徐鳳儀實行“真刀真槍”的拳打腳踢,打得徐鳳儀滿地亂爬。

“求求你別打了!黨大爺,放過我吧!”徐鳳儀被黨忠貞打痛了,隻好叩頭求饒,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黨忠貞喝罵道:“站起來,軟骨頭,誰打你,老子是幫你練功。打人之前學會挨打,今天我不打你個臭死,明日你就可能被別人打死。不知道死活的東西,你真是不知好歹。”黨忠貞左右開弓,打沙袋似的,乒乒乓乓在徐鳳儀身上練拳。

“嗚嗚……黨大爺,您饒了我吧,嗚嗚……救命啊!”徐鳳儀實在受不了,幾乎萌生退出蕩寇營的想法。

韓秀又想幫徐鳳儀一把,便不知天高地厚竄上前來,拉著黨忠貞的手勸架道:“放過他……畜生,你這樣打人會出人命的……啊!啊!”哪知黨忠貞放過徐鳳儀,倒在韓秀身上猛揍起來。

“你吃熊心豹子膽,敢勸我?”黨忠貞三拳兩腳把韓秀打昏在地。

徐鳳儀嚇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黨忠貞不屑地瞪了徐鳳儀一眼,大叫道:“看什麽,你這個沒吃過苦頭的公子哥兒,你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吃幹飯的紈絝子弟罷了。還想當民兵?怎樣,現在還過得慣這種生活吧?”發作幾句,揚長去了。

徐鳳儀已哭不出來了。他向其他民兵求救道:“我想,再就這樣下去,我這輩子可能便完了。看來我該走了,我向各位問一聲,劉師傅知不知道黨總管他這樣打人?他就縱容黨總管這樣打人嗎?”

一個老成的民兵走上前來,叫人扶起韓秀,送到營房冶傷療養。然後告訴徐鳳儀說這是規矩,每個進入蕩寇營的民兵都吃過黨總管的拳腳,習慣了一點屁事也沒有。新兵那有不挨打的,挨打了你就想辦法,要麽屈服,送錢,請吃飯。找出挨打的原因,以後少吃莫名其妙的拳頭。要麽跟黨總管對打,打贏了別忘踩他一腳。像你這樣被打回家的,隻能說你這個兵不合格,腦子不好使。蕩寇營民兵幹什麽的?講好聽點:保家衛國;不好聽點:那就是殺人放火。

劉倚玉聽說徐鳳儀又被黨忠貞打了一頓,便拿著金瘡藥來看望徐鳳儀。

徐鳳儀也不是個蠢材,他忽然有點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吃拳頭的原因了。他紅著眼晴對劉倚玉大叩其頭道:“劉小姐,請受小生一拜,小姐要是沒有什麽事,以後別來看我了,你再來看我,我隻有死路一條而已。我在這裏謝謝小姐的知遇之恩,請小姐給我一條生路。”

劉倚玉聞言不禁一怔,她不知道徐鳳儀演那一出,就試探著問道:“徐公子,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所以才這麽慌張。嗯,這是什麽事兒,請你說明白一點好嗎?有什麽事劉倚玉可以效勞嘛!徐公子,你盡管說就是了,我一定……”誰知道她話還沒說完呢,就見徐鳳儀白眼一翻,身子突然一晃,就軟倒在地。

劉倚玉大驚,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急忙上前扶住徐鳳儀。旁邊一個老成的民兵也上前幫忙,仔細的看了一下徐鳳儀傷勢,都是皮肉之傷,噓了一口氣,對劉倚玉說道:“沒事,大慨是剛才黨總管打他的頭時,打得太狠了,他身體太弱,受不了,才眩暈倒地。沒事的!休息一天就會好。”

當時,劉倚玉歎息一聲。就叫老民兵背起徐鳳儀,送到蕩寇營帳中。她把徐鳳儀安置在**躺下,也不嫌髒,讓徐鳳儀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亦亦替徐鳳儀料理傷口。

徐鳳儀悠悠轉醒,鼻子就聞到一股女孩子的體香味兒。發覺自己的頭枕在劉倚玉懷中,嚇得臉色大變,顫巍巍的攔阻劉倚玉道:“哎喲,不要這樣,讓我自己來吧。”

劉倚玉也不管他,隻是固執地輕輕地把藥抹在徐鳳儀額頭上的傷口處。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態度是那麽的專注,眼神是那麽的溫柔。

徐鳳儀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紅暈,一股異樣的感覺在他心裏慢慢升起。他的心中從來不曾有過這種觸電一般的感覺。死就死吧!黨忠貞拳頭與劉倚玉給他的這一抹震懾人心溫柔比較起來,簡直如螞蟻咬人一樣微不足道。徐鳳儀看著劉倚玉哪一雙明亮美麗會眼晴,感覺到自己的春天來了,心中就不由一顫。在那一瞬間,徐鳳儀心動了。我春天來了,我還有什麽可懼?無論什麽無情霹靂當頭打來,他都坦然承受,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