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八十一章 蘆葦蕩裏

那山下君和俊子雄抽刀嗥叫一聲,各自舞刀殺了過來。徐鳳儀所知的倭語有限,也不打話,橫刀擋住山下君的去路。

俊子雄看見劉倚玉是個美貌的娘們,眼前一亮,大有一種見獵心喜的衝動,急不可待向劉倚玉撲上來,並大叫道:“花姑娘,你好嗎?你好漂亮哦,讓我來教你唱歌、跳舞、做遊戲吧。”他說的是倭語,劉倚玉也不懂這俊子雄胡說什麽,但從俊子雄臉上帶著輕薄戲謔的嘲笑,也隱隱約約猜到這貨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劉倚玉朝俊子雄所來方向吐口唾沫,轉身就跑,借著蘆葦蕩的水坑、泥沼和礁石,與俊子雄捉迷藏。她左手從懷中掏出彈弓,右手從兜袋裏取出彈丸,蓄勢待發。四人你追我逐,混戰一團。

山下君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刀劈向徐鳳儀。徐鳳儀弓步側閃,一手握緊刀柄,一手托著刀身,把這倭酋劈過來的刀鋒往側邊一推,那山下君凶猛力沉的一刀就劈空了。兩人各退一步,繼續運勁蓄力,發動下一輪攻擊。

山下君眼見徐鳳儀竟然能化解他這麽凶猛的一擊,且進退有序,顯得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山下君著實吃驚,又怪叫一聲,身子後仰前俯,倭刀自後向前,劈出一道半月形光弧,挾著剛猛強勁的裂風,以泰山壓頂之勢,徑直向徐鳳儀的腦門落下。這一刀厲害無比,真似利斧開柴,輕而易舉;真似菜刀砍瓜,不費吹灰之力。山下君這一刀隻可閃避,不可硬接,這是倭寇賴以殺人揚名的赫赫殺招──霸王破裂斬!中土武士在這一招吃虧的人多不勝數。

徐鳳儀好歹跟王婆留學了半年倭刀法,對倭刀法的慣用招式了如指掌,那些該擋,那些該避,心中有數。見山下君這一刀來勢洶洶,便舉刀斜架,用刀尖前端部分一尺的刀身來承接山下君這驚天動地的一擊。

山下君這一刀破劍式刀法砍出去,威力十足,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可以說是一招就達到殺人取勝的目標。不知倭刀法原理的中土武士大多數人擋不住這一刀。徐鳳儀知道破這倭刀法的劈砍原理,用刀尖來招架卸力,連消帶打,卸掉山下君這無與倫比的一刀。這是熟識倭刀法原理的劍道高手才會這麽接招。如果對手力猛力沉,防守的人卸不掉來招,擊斷的隻是刀尖前端一小截鋼鐵而已,不至於被對手連刀帶人劈成兩片。同時用這種方式招架暗合杠杆原理,因那刀尖傾斜指地,無論對手有多大的力量,都可以化解於無形,一般不傷及身體。而不知其原理的人用刀的中部位置接招格擋,一著不慎,全盤皆輸。極有可能被對手轟倒在地,兵器差勁或運氣不好的人有時候可能被對手連刀帶人劈成兩片。

徐鳳儀曉得這是倭寇慣用的伎倆──劈頭斬,隻可連消帶打間接招架,不可以正麵硬接,所以就用刀尖接招,卸掉對手施加到他身上看似無解的壓力。倭寇這招劈頭斬看似平淡無奇,其實暗藏無與倫比的殺機。無數學了幾十年武功的中土武林高手不少人稀裏糊塗栽在倭寇這一招簡單實用的普通砍殺技上,可說是非常可笑和荒謬。

山下君兩擊不中,亂了陣腳。他出第二招時使得力道太猛,身子受不了這一刀劈空的慣性引力牽引,招式落空後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俯衝,被徐鳳儀找到破綻,順勢而為,用刀削了一下他的手腕。倭刀法以腕力掌控為主,這倭酋手腕負傷,一身武功等於被人廢了一樣。徐鳳儀在掠過山下君身邊的時候,反手一刀刺入山下君的左背第三根脅骨之間。那倭酋痛呼一聲,頓時撲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那俊子雄還追著劉倚玉滿蘆葦蕩亂跑,本來男追女的,就隔層山,不容易追上。加上蘆葦蕩遍地都是腐殖質的泥沼,表麵看起來很結實,不知深淺的人一腳踏進,半天拔不出泥腿來。加上他是個男人,平日又沒少吃肉,身體笨重如豬,跌跌撞撞跑在蘆葦蕩裏吃盡苦頭。常常是劉倚玉跑出三五丈遠,他還一腳尚未挪開。不要說劉倚玉一直在跑,一直遊走,就算是劉倚玉停下等他一會兒,這笨重如牛的俊子雄也沒有多大的機會追上劉倚玉。

劉倚玉的輕功練得本來就不錯,加上女人身子輕靈,踏著蘆葦莖上蹦蹦跳跳,飄忽自如,就像是一隻水鳥在浮蓮葉上跳躍飛跑,輕鬆自如。

而那俊子雄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在蘆葦蕩裏跋涉,累得氣喘籲籲。眼見劉倚玉離他越來越遠,氣得不斷問候劉倚玉身體的隱私\部位。要不是劉倚玉是個令人唾涎欲滴的舍不得的大美女,他早就知難而退,放棄追趕了。

“野丫頭,丫的,你有本事就別逃,躺下來跟老子打滾一番,看誰壓死誰。老子長槍在手,遲早捕縛你這條遊龍。你跑不掉的,我一定抓住你。”俊子雄追不上劉倚玉,隻好拍著屁股使勁羞辱她,希望這雌兒忍受不了他的挑釁,停下來跟他打一場肉搏戰。哼,打肉搏戰那是他俊子雄的專長,他曾用他豬一般沉重的身體,壓死不少中土的野丫頭哩。

劉倚玉確實是忍受不了俊子雄的辱罵,盡管她不明白對手罵些什麽?但看見俊子雄可惡的挑釁動作,她還是忍無可忍,最終在俊子雄麵前約莫五丈開外的地方停下來,舉起彈弓對準俊子雄大暴粗口的豬嘴巴。

丫的──那是我的專利!隻有我才有資格射擊你,你這個野丫頭怎能射我呢?這豈不是陰陽顛倒,亂套了嗎?俊子雄揚舞倭刀咆哮如雷,看見劉倚玉舉起彈弓向他射擊,這倭酋十分憤怒和鬱悶,大叫道:“不準你射,你沒資格射!否則我劈了你。”

劉倚玉才不管他,拉滿弓對準俊子雄的臉。俊子雄下意識地扭頭躲閃,並抬起左手遮擋臉龐哦。好個劉倚玉,居然狡黠一笑,彈弓下移,啪的一聲,放出一粒快如流星的飛彈,直竄………

啊!俊子雄慘叫一聲,淚流滿麵。這該死的丫頭不僅有料射出來,還射對了地方。俊子雄後悔極了,把捂著臉的手顫抖著的摸向下部,早知道這野丫頭有這一手,他就不該要臉了,保護屁股蛋兒要緊。俊子雄一摸之下,還摸出一把血。算你狠!不僅射對了地方,還把人家弄出血來。俊子雄自覺沒臉見人了,大吼一聲。一頭栽下泥水裏去。

徐鳳儀閃電一般衝上來,一刀紮在俊子雄背上,頓時鮮血亂迸,到閻王殿畫卯報道去了。那大胡子看見這個結果,嚇得撒丫子便跑。徐鳳儀恨他勾結倭寇害民,當然不會輕易讓這種為虎作倀的小人逃掉,取起俊子雄丟下的倭刀,用力向大胡子背上投去。“颼”的一聲,倭刀貫穿大胡子身體,把這貨直挺挺的釘在路上。

其他小毛賊眼見主子死相可怖,當時一供而散,四處逃亡。劉倚玉佯作追趕之狀,大聲吆喝道:“你們既有膽子回來送死,有種就不要跑,站住讓我割下你頭,你有種讓我砍頭,我就敬你一把香呀。”這夥毛賊那個肯停下來,不要說劉倚玉給他們上一把香,就算劉倚玉這時候給他們一把金條,他們也是選擇要命不要錢。眾毛賊眨眼間躲入蘆葦蕩裏,藏得無影無蹤。

徐鳳儀回頭收拾那幾個倭賊的屍體,不免要挖個土坑,掩埋這幾個賊子。看見山下君屍身上背著個褡褳,隨手翻看,指望能從中找出幾兩銀子。不料銅子兒也沒有一個,隻摸出一張象“道符”一樣黃紙。徐鳳儀是個有心人,看見這張“道符”,心中一動,便小心亦亦折掇起來,收入懷中。劉倚玉看見徐鳳儀居然收藏倭賊的“道符”,自然感到莫名其妙,搔頭問道:“徐哥,這是什麽妖法鬼符呀,虧你把它當成寶貝,這破鬼符既然不能保護倭寇,自然也保佑不了你,扔掉它罷,可別被這帶邪的破鬼符連累你呀?”

徐鳳儀搖頭晃腦道:“山人自有用處,天機不開泄。眼下尚不能確定哪是什麽東西,隻要找到內行人確定一下,就知道這破鬼符有用沒用,你說的不算,內行人說的才算,咱們不必為此事妄興爭執。”劉倚玉見徐鳳儀固執己見,聳聳肩頭,一笑置之,隻得由他瞎搗鼓了。

因這徐鳳儀專心致誌收拾那幾個倭賊的屍體,沒注意天色黑了下來。不知不覺到了日暮時分,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將黑未黑。天地昏黃,萬物朦朧。這碼頭的蘆葦蕩本來很大,徐鳳儀和因追殺倭賊深入其中,天色未黑時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可這天色一黑下來,問題就來了,他們在蘆葦蕩深處轉來轉去,頓時迷路了,走不出這個到處都好象一個樣子的迷魂陣。

徐鳳儀前頭帶路,劉倚玉緊跟其次,拔打著蘆葦,慢慢前進。走著走著,劉倚玉突然尖叫一聲,撲道一下,摔在水裏。一隻青蛙在她麵前突突亂跳幾下,把她嚇得哇哇大叫。劉倚玉倒不是膽子小,隻不過是作為一個有些潔癖的豪門小姐,不太習慣這種帶著泥酸腐臭氣味並濕漉漉的沼澤環境,於是她不時尖叫幾聲,引得前麵的徐鳳儀不住回頭觀看。當徐鳳儀回頭觀看時,劉倚玉也扭頭回看,好象感覺到後麵有鬼跟著她一樣。人嚇人,嚇死人,徐鳳儀隻拉著劉倚玉,攜手並肩在黑暗摸索。

越往前走蘆葦漸密,蘆葦間各種蟲子也逐漸增多,草叢因此變得越發顯得肮髒。地勢似乎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潮濕。難道說他們沒走上岸上陸地中,反而竄到水裏去了?兩人都搞不清楚狀況,隻憑感覺亂闖一通/

雖在蘆葦蕩裏,空氣中一點風都沒有,徐鳳儀和劉倚玉皆汗流浹背。如此走了大半天,但見遠處近處並無分別,層層蘆葦如浪,一波接一波,無窮無盡。再往前走不久,地勢又逐漸升高。徐鳳儀心想大慨走上陸地了吧?爬上一道田埂,兩人環視四周,眼見盡皆蘆葦野草,或是石頭,或是沙丘。這些石頭沙丘,東一堆,西一堆,所在都有。徐鳳儀和劉倚玉在高地上稍憩片刻,繼續趕路。奇怪的是這蘆葦蕩裏似乎有許多飛禽,稍大一點的飛禽是野鴨。在黑咕隆咚的地裏,這些野鴨也不怕人,突如其來竄出嘎嘎大叫幾聲。結果不是它們被人類嚇著,反而是徐鳳儀和劉倚玉被些野鴨子嚇了一大跳。

“天殺的野鴨子,還跑出來嚇唬人哩,我們逮它們幾隻做烤鴨吃。”劉倚玉豎著耳朵,拍拍胸口苦笑道。

行了半個時辰左右,天色全黑下來。徐鳳儀突然駐足不前,呆視前方,直揉眼睛。他看著橫於眼前的沙丘草垛,心中直打鼓,怎麽搞的?這地方十分眼熟呀。

徐鳳儀愁眉苦臉對劉倚玉怪叫道:“倚玉,大事不妙,咱們遇上鬼打牆了,似乎又回到原處啦。”

劉倚玉早已疲憊不堪,聞言一聲慘呼,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驀然跳了起來,雙手抱著徐鳳儀的腰,哇哇大叫道:“鬼呀,有鬼呀,快背我走,天啊──我走不動了!”徐鳳儀隻好一手架著她,隻覺得劉倚玉步履飄渺,腳跟不粘地,似乎是變成一個癱瘓病人一樣。原來他們回到埋葬倭寇的地方,難怪這劉倚玉被嚇得半死,並大驚小怪亂吼叫,說見鬼了。

徐鳳儀躍上埋葬倭寇的墳頭,縱覽周圍景象。但見前方蘆葦起伏,宛如一波波海浪蜿蜒阻隔。徐鳳儀心道:“怎地走出這迷魂陣一般的蘆葦蕩,難道今晚在蘆葦蕩裏過夜不成?”

這時,那劉倚玉在墳頭下麵喊道:“徐哥,此地太邪門了,不可久留。請你快背我走,我可不想待在這裏,跟這死鬼倭寇的死屍作伴呀。”徐鳳儀聞言點頭,不錯,跟這死鬼倭寇的死屍作伴太令人惡心了。不管他們能不能走出蘆葦蕩,先離開這裏再說。

徐鳳儀遂將劉倚玉負到背上。天啊?他突然呻吟一聲,奇怪劉倚玉的身體怎麽有這麽重,象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原來他累了一整天,又沒有半點東西裹腹,體力嚴重透支,背個輕盈的女孩子也覺得吃力。徐鳳儀又上路了,向一個相反方向走去。又行了一炷香工天,夜色更深。劉倚玉早已餓得肚子咕咕叫,就勸徐鳳儀打點獵物吃了再趕路。徐鳳儀心想這裏離埋葬倭寇的墳地已遠了,如果他們真的走不出蘆葦蕩,隻能在這個地方過夜了。

尋了一塊沙地放下劉倚玉,徐鳳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強生起一堆火。把火點著之後,徐鳳儀更覺肚子餓得不行了,此時就是有人給他遞上一把草,他也能象饑餓的豬一樣吞下去。徐鳳儀想起前頭走過的地方有野鴨子,心想抓個野鴨子填飽肚子再說。如果不濟事,抓不住野鴨子,至少也可以撿幾隻野鴨蛋嘛。於是快步往前猛闖,走了數百步,忽覺草中暗伏殺機,啾啾的一陣勁風突然出現。定神一看,刷地一聲,但見一條碗口粗的莽蛇颼颼經過。

徐鳳儀嚇了一跳,連忙閃在一旁,暗抹冷汗。心想:“好險呀,若給這大蛇纏上,不死也落得一身傷!這鬼蘆葦蕩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看來今晚不用睡覺了,防範這條莽蛇也夠他忙一夜了。”徐鳳儀一邊想,一邊走。才行幾步,又覺後悔:“我怎麽這樣混賬,把這條莽蛇放過去了?我有大刀在手,怕它什麽呢?把它剁了,今晚夥食不是有著落了?唉………真是的。”有些事突如其來,事起倉猝,根本不能按人的想法把事情辦得頭頭是道。幸好蘆葦蕩裏野鴨子甚多,徐鳳儀隻需大喊一聲,或投一塊石頭,蘆葦蕩裏便撲簌簌飛起一群野鴨。徐鳳儀沒費多大的力氣就打到兩隻三、四斤重的野鴨子。

徐鳳儀把兩隻野鴨子扔在劉倚玉麵前,看見劉倚玉直勾勾的看著野鴨子,一動不動,象傻了眼一樣。徐鳳儀伸手輕撫劉倚玉額前的秀發,生氣地道:“傻女,你不餓麽,看什麽呀,還不快把野鴨子扒皮生火。”

劉倚玉聞言一愣,看見徐鳳儀表情嚴肅,不似開玩笑的模樣。頓時娥眉緊蹙,默不作聲,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她是個出身豪門巨室的千金小姐,平日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鴨肉倒是吃過,但怎樣弄熟這野鴨子她就不知道怎麽辦了。徐鳳儀見她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下曉得她不懂得怎樣處置這兩隻野鴨子了,隻得唉聲歎氣,親自動手宰鴨,把野鴨子內髒掏出來,再用泥巴一封,扔到火堆之中。

劉倚玉吃驚地望著徐鳳儀問道:“不會吧,這樣也可以吃呀,不用拔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