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八十二章 蛇鼠一窩

徐鳳儀見劉倚玉什麽也不懂,瞥了她一眼,嗬嗬笑道:“烤熟了把泥一剝就行了,你別指望把鴨毛都弄幹淨,那是不可能的,能吃掉鴨胸肉和鴨腿肉已不錯了。”徐鳳儀言訖,又在附近打了幾把蘆葦杆,加大篝火的火勢。他靜靜在站在篝火堆旁,極目遠眺,則使是篝火洪洪燃燒至最亮的時候,眼睛看見的地方仍然是非常有限。目之所及,隻能看幾十碼外的地方。更要命的是,天在這時候起霧了,煙霧彌漫四野,讓人越加視物不清。

看來今晚他們得在這野外過夜了,徐鳳儀一個大男人倒不介意以天地當床,一付隨遇而安的平和神態。隻是劉倚玉有些不習慣,蹙著雙眉,咬著嘴唇,抱著雙肩,即使旁邊有一堆洪洪燃燒的篝火,她依然顯示出一種衣不勝寒的顫抖狀態。是寂寞沙洲冷,還是人對黑暗環境產生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隻有劉倚玉自己才曉得了。

在等待野鴨子煨熟的漫長時刻,劉倚玉想起徐鳳儀曾經收藏一張從倭賊褡褳中搜出的“道符”,很自然就聯想到他們困在這鬼蘆葦蕩是不是跟那張“鬼道符”有關,於是她臉呈困惑混亂的表情,甚至是有點憤怒地向徐鳳儀發作道:“徐哥,早些時候收起倭賊的道符是什麽妖法鬼符呀,虧你把它當成寶貝。我想咱們在這迷路,肯定是這破鬼符的法術作怪或影響?求你趕緊把這破玩意兒拿出來,燒了它吧。”那個時代的人都非常迷信,一旦遇上怪事就疑神疑鬼。劉倚玉也把他們在這蘆葦蕩迷路的事情歸咎於倭賊“道符”的作怪。

徐鳳儀一笑置之,對劉倚玉說道:“這不是道符,明日進城之後就見分曉了。你別疑神疑鬼了,咱們迷路跟這張破紙符一點關係也沒有。咱們迷路是因為這天糌晚了,不熟識這裏的環境,導致誤入歧途而已。等天亮之後,一切事情將會迎刃而解,走出這蘆葦蕩並不是很難。”

“真的,你不要騙我?”劉倚玉似信非信道,“我聽人說,遇上鬼打牆的時候,若不迅速離開那肮髒的地方,就會有怪事發生。”

“什麽怪事呀,我有剛阿寶刀在手,什麽邪魔外道也不敢侵犯我,否則我叫它來了就回不去。嗬嗬,什麽邪魔,不知誰怕誰哦。”徐鳳儀剛說到他什麽也不怕的時候,隨即覺得劉倚玉目光有些異樣,捂上嘴巴盯著自己,好象他是個招惹邪神震怒的不祥人物一樣。徐鳳儀猛然間感到身後有些異動,不由脖梗子發涼,汗毛直豎。大叫一聲,陡地轉身回看。隻見身後暗影撲騰,一隻不知是什麽東西的小生物如一縷輕煙般從他腳下跑過來。被嚇了一大跳的徐鳳儀不少心踩到它,那小生物吱的怪叫一聲,一下仆倒在地,便已死去。徐鳳儀驚訝地低頭打量那隻從他腳下竄過來的小生物,卻發覺那是一隻小老鼠。

“啊!救命呀!救命呀!”劉倚玉抱著徐鳳儀發瘋一般尖叫起來,又哭又鬧。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禦姐,看見倭寇也不害怕,卻害怕一隻小老鼠。她這種不可言傳的、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恐懼感真不知從何而來?總之她就害怕這隻小小的老鼠。她害怕小老鼠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老鼠強大,正如她覺得這地方肮髒一樣,擔心恐懼肮髒的老鼠給她潔淨的身體帶來汙染,這或許是她害伯小老鼠的理由吧。

徐鳳儀也害怕一些小生物,比如說蜈蚣。但在野外,徐鳳儀看見小公雞常吃蜈蚣,甚至是癩蛤蟆也能輕易把大蜈蚣吃掉,難道說小公雞和癩蛤蟆比人類更強大嗎?可見人類害伯這些小生物,並不是這些小生物有毒或者強大,而是源於它們醜陋或肮髒。或者說,它們的長相不符合人的審美觀念,不討人喜歡,乃至被人厭惡和恐懼。

“一隻小小的老鼠而已,而且這是一隻田鼠,可以吃的哦!你沒來由怕它什麽?”徐鳳儀不怕小老鼠,他覺得小老鼠跟鬆鼠沒有多大的區別。仔細觀察這些愛搗蛋的小家夥,反而覺得這些小老鼠其實也挺可愛。

可煞也奇怪,蘆葦蕩不時竄出老鼠來,起初一兩隻竄過而已,後來成群結隊而來。眼見鼠群來勢凶猛,徐鳳儀隻得抽出剛阿寶刀,東一刀,西一刀,狂打老鼠。用剛阿寶刀殺老鼠,頗有點用牛刀殺雞的味道。但他不能不盡力追殺這些鼠輩們,因為劉倚玉嚎聲不絕,讓他感到不堪其擾,必須趕走哪些死老鼠,才會讓劉倚玉的尖叫聲消停下來。蘆葦蕩中鼠影幢幢,無數碧綠鬼眼徘徊在四周。粗粗一掃,少說也有數百之眾。徐鳳儀凝神備戰,那些老鼠散而複聚,總在四周遊蕩。這種事讓徐鳳儀感到有些困惑,為什麽鼠群會聚集四周呢?難道說它們聞到烤野鴨的香味,禁不住美食的**,來這裏開葷不成?

徐鳳儀眼見老鼠愈來愈多,他興奮地向劉倚玉懇求道:“你也別隻管尖叫,老鼠數目太多,我也殺不了幾隻。你過來幫下忙,其實追殺這些鼠輩們也挺有樂趣的。”

劉倚玉聞言,氣得抓起一把泥沙撒向徐鳳儀,大聲數落道:“你快把它們趕走,你連幾隻老鼠也收拾不了,算什麽英雄好漢呢?”。徐鳳儀見劉倚玉用泥沙撒他,心念一動,也用泥沙撒向鼠群。鼠群終於按奈不住,猛然間一齊出動,向他這邊衝擊過來。徐鳳儀嚇了一跳,連忙跳在一旁。劉倚玉尖叫一聲,趴到徐鳳儀背上,用力捶打徐鳳儀的頭,怪他不該把老鼠放過來。鼠群越過火堆,頃刻間,走了個精光。隻有數十隻被徐鳳儀踩踏而死。徐鳳儀在鼠群過去後,才發現他們所處的位置是一處水陸交通要衝,鼠群從東端岸地至西端岸地,必須通過這一段被他們占領的地帶。但鼠群悍不畏死,如同沙場亡命將士,前赴後繼通過這裏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它到底是躲避什麽東西呢?

劉倚玉繼續揚起粉拳捶打徐鳳儀的頭,怪道:“在這裏待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不如上路,離開這裏再說。這裏太邪門了,再在這裏待下去我就要變瘋了。”

徐鳳儀聞言立時讚成道:“好呀,這裏太邪門了,我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可是在這蘆葦蕩裏轉來轉去,也不見得安全呀?除非咱們走出這蘆葦蕩,否則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

“天啊!我快瘋掉了,我在這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還想在這裏待到天亮,你這瘋子!”劉倚玉嘮叨到這裏,氣得又使勁打了一下徐鳳儀的頭。

“瘋丫頭,我有辦法讓你安靜下來………”徐鳳儀嗬嗬一笑,突然把劉倚玉從他背上摔下來,扔到沙地上。

“你……你想幹什麽?”劉倚玉驚慌失措地盯著徐鳳儀透著一絲邪笑的臉,胸上起伏,呼吸急速,眼睛和臉蛋都紅通通的。

“我想幹什麽,我想讓你安靜下來”徐鳳儀也感覺臉上火辣辣地,有些不好意思。嗬嗬,難道他好意思告訴劉倚玉說,我要吻你了?不要叫,不要吵,安靜吧!不過,他也有點象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接下來的動作顯得笨拙而且粗魯。他如山崩樹倒一樣壓在劉倚玉身上,那雙“狼爪”既準又狠、而且是毫不猶豫並落在劉倚玉一直引以為豪的雙峰上。大明秀才都是色狼,不做這種事就算了,一做就不要需要任何前奏,直截了當,說幹就幹。

果不其然,剛才還象吃錯藥一樣亂蹦亂跳的劉倚玉完全安靜下來,整個蘆葦蕩,整個沙洲,都安靜下來了!隻剩下雙方拉風似的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在響個不停。

“對了,乖孩子,安靜下來!很好,我與你同在……心連心在一起,別怕……”徐鳳儀現在,他隻能將壞事做到底就是了。真是的,這麽厲害的女孩子,或者說禦姐,他怎麽會敢欺負她呢?怪了,徐鳳儀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不過他無法抑製自己想欺負劉倚玉的欲望。

“啊!不,不要這樣啦!”劉倚玉看到徐鳳儀撕扯她的衣服時又慌了起來,連忙搖擺著雙手,想掙脫徐鳳儀的壓迫。

“別逃,我又沒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僅僅做男女們相愛的時候該做的事而已,”徐鳳儀嘟囔著說,反正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在幹什麽?覺得事情已經不由他控製了!他必須把這一係列不受他理智控製的無意識的原始動作進行下去。──野丫頭,你自找的,這就是一個女孩子闖江湖的代價?

人一旦陷入占有欲望狀態時基本上都很難控製自己的行為,至少徐鳳儀是無法抑製他心裏占有劉倚玉的肮髒想法。看著身底下衣衫淩亂淚流滿麵的劉倚玉,他無法猜想此時劉倚玉心中想什麽事情。“──天曉得哪,我才不管她在想什麽了,隻要我趕緊完成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女孩子家遇到這種事情,當然六神無主。我要抓住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突然蘆葦蕩裏撲簌簌爬出一條大莽蛇來。“──蛇呀!”本來心不在焉的劉倚玉先看到這一條大蛇突然爬出來,嚇得花容失色,又尖叫起來。

“什麽蛇呀?別怕……那是槍耶……”徐鳳儀嘟囔著,還專心致誌辦他想辦的事。

劉倚玉隻得舉起手狠狠賞了徐鳳儀一嘴巴!把他打醒過來。徐鳳儀一付惱羞成怒模樣,搖了搖頭,擦拭了一下眼睛裏的淚水,氣衝衝站起來,居然雙手並膝朝劉倚玉說聲:“謝謝你!”深深鞠了個躬。

“真的有蛇呀!”劉倚玉拔劍跳了起來,東張西望,不知逃向何處才好?最後還是無可奈何躲到徐鳳儀背後!不管男人可不可靠,終始是女人最後憑借的一根救命稻草。

徐鳳儀回頭定神一看,嚇出一身冷汗,才發覺劉倚玉沒有騙他,他背後三丈遠地裏正盤踞著一條水桶般粗壯的金黃色大莽蛇,吐著黑色的舌信,不時張開血盆大口,虎視眈眈看著他。徐鳳儀哎唷一聲,拔出剛阿寶刀,蓄銳待敵。難怪這麽多老鼠跑過這裏來,原來老鼠怕成了莽蛇的晚餐而集體大逃亡。而作為人類的他,隻顧發泄私欲,差一點兒就被大莽蛇偷襲吞噬果腹了。真險!徐鳳儀抹了一把冷汗,他若固執堅持與劉倚玉野外合體的話,極有可能稀裏糊塗成為莽蛇的晚餐。

那條金色大莽蛇極是狡猾,見到篝火堆,早已退至五六丈開外。遠處蘆葦又多又密,黑咕隆咚,徐鳳儀也不敢過於托大追擊這條大莽蛇。這樣巨大的莽蛇,可有十象十虎的力量,等同天龍了。徐鳳儀還不至於不知天高地厚與這條大莽蛇打肉搏戰。

大莽蛇退入黑暗中,他剛阿寶刀也已夠不著,可算是鞭長莫及。人蛇對峙片刻,大莽蛇始終是吐著舌信,極有耐心地跟徐鳳儀虛耗著,隻觀望,不進攻。一盞茶工夫過後,徐鳳儀耗不起了,手舞銀刀,疾衝向前,照準那蛇頭,用力一刀劈了過去。與此同時,那條大莽蛇也突然扭動身軀,呼地張開血盤大口,想吞噬徐鳳儀。也許是徐鳳儀高高揚起的刀太長了,已大大超過莽蛇的嘴巴吞噬食物的最大的尺寸;也許是徐鳳儀神勇並主動攻擊嚇壞了這條莽蛇。那條大莽蛇一擊不奏功,立即縮回蘆葦叢中,嗤的一下就失去影蹤了。

徐鳳儀也不敢追趕這條大莽蛇,隻是不斷地往莽蛇待過的地方扔石頭,扔了半晌工夫,不見動靜,才確信那條大莽蛇已經收兵回府了。徐鳳儀才籲了口氣,拍打一下酸軟的手腳,自言自語道:“丫的,這條大莽蛇真是神龍不見首尾呀,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下半夜它再來一回,而我又睡著的話,豈不是給它一口吃掉?嗬嗬,大事不妙呀!”他估計那條大莽蛇不會再來,因為蘆葦蕩裏食物多的是,人類顯而易見不在那條大莽蛇菜單之列。這場人蛇遭遇戰顯然是徐鳳儀他們擋了那條大莽蛇的路,讓大莽蛇以為徐鳳儀他們跟它爭搶食物而已。

“你還想睡呀,你敢閉上眼,小心我一刀把你去勢了。”劉倚玉用劍柄捶打著徐鳳儀的背脊,氣急敗壞說。

說歸說,鬧歸鬧。吃飯乃是當下要務。徐鳳儀用刀從篝火堆裏把泥包野鴨子拔出來,早已熟透了。徐鳳儀餓得冷汗直流,不管三七二十一,剝下泥封抓起鴨肉便吃。這泥封烤熟的野鴨子看起來很肮髒,膻腥氣也很重。劉倚玉為人極愛幹淨,本來不喜吃這種土法炮製食物,但見徐鳳儀那副饞貓吞腥餓急的模樣,也忍不住用劍割下一小塊鴨胸肉品嚐,味道還真不錯。

徐鳳儀把鴨腿割下給她,笑道:“湊合吃吧,不要挑肥揀瘦了。鴨子全身都是瘦肉,沒有肥油,你也不必擔心吃成胖妞呀。你吃成胖妞嫁不出去了,沒人承招了,我徐鳳儀接下就是啦!”這劉倚玉聽到徐鳳儀這句可樂的話,笑了一聲。不過她還是沒敢放開口吃鴨肉,淺嚐輒止而已。

飯罷各自輪留休息,不一會兒就到平旦時分。徐鳳儀和劉倚玉急不可待從蘆葦蕩中走出來,行不上一裏路就走上一條官道。徐鳳儀指著麵前的官道對劉倚玉說:“昨夜,咱們這便是在這附近迷失方向。我們當時隻要硬闖幾百丈就不用在蘆葦蕩裏過夜了。這叫什麽?一步走錯,全盤皆輸呀。人生事,又何嚐不是這樣。”劉倚玉對徐鳳儀的話也大是讚同,人生路行差踏錯,那怕是走錯一小步,結局也是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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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光景,徐鳳儀和劉倚玉趕到鎮江城中。飯後走上街頭閑逛,正要找個當地的街坊問問那當鋪票號行業集中在什麽地方經營?何須仔細搜索,隻是轉上一條大街,觸目所及,滿街都是成行成市的當鋪錢莊。那貼有張天師道符的汪家當鋪也不是什麽深藏不露的地下錢莊,與績溪的汪氏號當鋪一樣公開經營。汪家當鋪居然與鎮江衙門並排做了緊鄰,露山顯水,令人側目。

隻見幾個穿著衙門衣衫的人在哪汪家當鋪門前一間小瓦房裏掛單,畫卯當值。汪直這老狐狸果然神通廣大,暗中勾結倭寇,明裏依靠官府,窩贓之富,可想而知。說他腳踏兩隻船,左右逢源,果然是實有其事,並不是無影風聞。

徐鳳儀和劉倚玉踏入汪家當鋪一看,裏麵雖說不是臥虎藏龍,匯聚三山五嶽豪傑於一室之內。但夥記保鏢,鐵門銅閘,一應防盜設施俱全。當鋪內處處戒備森嚴,防守得固若金湯。那些當值的人目光機警,精明強幹,都是一些見慣場麵的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