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大爭
陳落坐在院子中。
院中那一株桃花開得很是爛漫，因為爛漫，故而讓這寒冷的冬日變得多了一些的生機。
院中的門已打開。
門庭上皆綠，草色入簾青。
麵前……
是青婉弄好的烤雞，除了這些，還有一些瓜子，牛肉，以及一壺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年的好酒。
隻是……
陳落卻並無去動。
這酒菜已好了許久了……
“是不合胃口了？”
有蘇青婉問著。
“妾身可再去做。”
陳落阻止了她：“青婉做的，向來是好吃的，如何不合胃口？”
“那這是……”
“身為主人，總還需有一些待客之道的。”
客人還沒到，主人家總不好先動筷子，這要是傳出去，那可便是說自己不懂得做人了。
客人？
有蘇青婉微微一愣，感想要說什麽，但很快的便修眉微微一簇，不再多問了。
而是看了一眼陳落……
見其點頭，便化為了一隻九尾青狐，尋了一個地方趴下睡覺。
無趣的人。
無趣的事。
既這般無趣，還是自己尋一個地方睡覺好一些。
有些時候她也在想，這人間怎麽就會有那麽多的麻煩事，好好的過上自己的日子不好嘛？非要給自己尋一個不自在？
不過，這大抵就是人性吧？
有蘇青婉不想明白，也不想要去了解，對於她來說，她這一生都是極其簡單的。
她的生命由他而起……
她的人生因他而動……
那麽這一生，也將因他而活。
僅此而已。
也僅是如此罷了……
它抬頭，見得那上山的道上，出現了影子。
男人腳步不疾不徐，似乎每一步踩下的，皆是整個天下一樣。
這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可好在哪裏……
有蘇青婉看了下男人，又看了下陳落……
大抵可能是，好在比他差了一些吧。
打著哈欠。
閉上眼睛，再懶得去看……
男人走入了院子，徑直走到了陳落的麵前，坐下……
“這山，可有些高了一些了。”
他說著：“朕還是覺得，低一些才好，至少不會那麽冷。”
這倒是挺好的一個建議。
陳落頗有些讚同。
但……
“山高總會有一些好處的，至少，也便清淨了許多了，不是嗎？”
“清淨啊，這人間哪能清淨？”
男人倒是不覺得陳落的話是對的：“活著，便會有矛盾，有矛盾，就會有爭執，有爭執這清淨，就是奢望！”
“於是，這又是難得了！”
陳落說著：“來一杯？”
他問著男子……
“什麽酒？”
“紅塵酒。”
“紅塵酒？不曾聽說過！”
“陛下自然是不曾聽說過的，這酒是咱家習昔日行走天下的時候所煉製的，後來在這山中留下了一壇，除了咱家，恐怕是很少人會喝到這酒的！”
“那是當真是難得了，要是不喝，可就後悔莫及了。”
隻是喝一口。
男子便放下了……
“不好！”
他說：“苦了一些。”
“是苦了一些，但總會有甘甜的，恰如人生。”
“苦的人生，就不該有。”
“世間並無完美。”
“可聽過大同？”
“巧了，有故人走的便是大同。”
陳落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
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是，但卻並非真正大同，而為小同。”
“請教……”
“萬物寂靜，大道可窺，天地歸於自然，蒼生同源，自為大同。”
陳落眯著眼睛。
“那的確是大同了，隻是這樣的大同未必會沒有意思了一些！”
萬物寂靜，眾生皆無。
神穹帝倒是好大的大道之心……
可……
這樣的大同，當真有意思？
回首望去，背後皆是廢墟。
偌大世界，有的僅是清冷……
大同大同。
沒有生命的世界，這樣如何又不是大同？
當然了！
陳落更願意說得直白一些……
滅世就滅世，還扯上大道……
現今天的修仙者啊，都是一副的德行，似乎僅需這樣子，就能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著一個極好的借口。
“不過……陛下倒是說錯了一些了吧？”
“哪裏錯了？”
“這是陛下的信念？還是，他的信念？”
“誰？”
“帝俊……”
這一個名字一出現，神穹神帝幾乎在第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咱家，倒是有一個故事，陛下可願意聽聽？”
嘴上說著商量，陳落卻並無等他回答，已經開口了。
“昔日祖帝創下三千大世界，三千大世界中，又誕生三千大道……
我們所在的這一方世界，又稱無盡大世界……
無盡大世界出現，天道為求得這一方世界秩序，誕生了三千神明！”
這一個故事僅是這一方大千世界的誕生史。並無多大的變化。
甚至……
直到了三千神明之戰也並無出入。
直到……
隨著那帝俊的上位……
“帝俊上位，昊天為神明，不問這大千世界之事，可昊天又哪裏知曉……這天下間的神明，並非僅剩下他和帝俊！
還有……一個名為封心，一個名為神穹的神帝存在……他更不會明白，封心入道，入了凡塵……他更不會知道，神穹從不曾死，反而……早入了帝俊麾下，成為了帝俊之人！”
“看你，你什麽都知道了！”
“倒也不是知曉很多……”
陳落道：“隻是陛下懶了一些，連名字也不願意改一下，又恰好，昔日在仙界和昊天聊起過三千神名。
又恰好。
咱家這人什麽都不好，就唯獨記性有些好，這些神明得名字都記得格外清楚。”
“這個優點可不好！”
“咱家努力一些，爭取改掉這壞毛病……”
陳落道：“隻是……咱家還是有一些不懂的地方，需要請神帝陛下解釋一番……”
“說！”
“咱家記得，你為秩序規則之神，掌三千規則秩序，既掌秩序就該明白，這天下萬物存在皆有著自己的緣……如今，這破了秩序，斷了自己的神之根基……”
陳落笑了笑：
“這滅世大同，和這道，恐怕是相差甚遠了一些了啊。
看來，我們的帝俊神帝給了陛下一個很大的**，隻是這**是什麽，咱家一時之間，卻是沒能想明白……
陛下，可否說個一二？
也算是，死得明白一些……”
神穹沉默……許久，笑了起來。
“朕在很久之前，便覺得，這天下間若是能阻止我們腳步的，恐怕也僅有公公一人……
可惜，他卻說，公公向來懶散，並不多大影響。
當然……
其實也有著他從來就不相信公公能走到什麽的地步……
這無數歲月中……對於他我向來是信任的。
也從不曾懷疑過他的眼光，乃至在任何事情上的判斷。
但在公公這事上，他算是錯得徹底了！
當然……
或許他太過於熟悉公公的原因吧。”
懶散……
不爭。
與世無爭。
這一直都是陳落給予世人的印象，便是白龍道友她們，也都這般認為。
隻是她們又怎麽能明白，陳落並非懶散，也並非不爭，而是在擁有了不死不滅之後，一切在他麵前都顯得那麽的索然無味。
於是，懶一點，也便才是正常的事情了。
但是……
“看來，咱家倒是和帝俊神帝頗有熟悉了！”
是誰？
陳落想了下，終是猜不出這人是誰。
也是……
若是能猜得出來，哪裏還會有自己什麽事情了。
“公公在問朕這個問題之前，朕能否問公公一件事。”
“請說。”
“你說，這一方世界的天道，可還存在？”
“天劫尚存，秩序尚在，大抵還在。”
“是嗎？”
神穹皇帝反問道：“那公公，您覺得，若是你為天道，三界六道，八荒九天十地，那大千世界上無數萬千的小世界，既已覆滅，你說，你出手，還是不出手？”
陳落終於放下了手的杯子，看向了麵前的男人。
“天穹，是最後一個大陸？”
“那倒也不是……仙界，方為最後。”
他說：“可惜了……這一方世界早該覆滅的，卻不曾想，遲疑在了這地方！”。
陳落的目光放在了男人的眸中。
想要自他的眼中看到一絲的悲憫，可並沒有……
無盡大千世界，生靈無數。
除去那三界六道，八荒九天十地，還有無數上萬的小世界……
可如今……
這一些世界，竟全都歸於了虛無……
天道無情，視眾生為芻狗。
但，也僅有視眾生為芻狗罷了，這般直接抹殺的，可就天道，也不會去做的。
“天道已死！”
“看來，公公也猜到了！”
這並不難猜……
天道若存，又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將這無盡大千世界，弄成一片死寂？
天道若存，這神明，恐早已歸於天地！
如此的話……
陳落大抵算是明白了帝俊想要做什麽了。
“他欲要化身天道，掌無盡大千世界！”
帝俊的心，倒是大了，可似乎，也在常理當中了……
如此一想，許多事情，反而就都說通了。
昔日為何和昊天決戰，為何又消失不見，不願爭那神帝之位……這豈是不願意去爭，隻是那位置，對他來說，早就沒有一點**了。
“他為天道，你為何？”
陳落問……
神穹道：“朕所求的，隻是一方大同，一方不為天道所控的大同！”
陳落不願再和他說了……
他已入了魔。
帝俊為求天道，需滅世，從而歸攏大千無盡氣運，入得自身，方可化為天道……
即：合道！
但成就天道之後，便注定該成為那淡薄之人……
他又豈會在這一方世界，給與一處不受天道控製的大同世界？如此，到底是他為天道，還是這神穹為天道？
當然……
或許神穹也料想到了這些，也或許，他有著自己的打算。
但於陳落而言，這樣的話題，倒也無需多說了……
“公公，請！”
他舉杯……
杯中有酒。
酒內有天地……
“神穹陛下，請……”
陳落舉杯。
對飲。
於此同時，在這酒喝下的那一刻，兩人以巋然不動。
那本停下的雪，忽在此時，下得越發的大了起來，可說來也怪，這大雪不管在怎麽大，卻無法落在了這小小的院中。
還沒落下，便消散不見。
青狐抬起了頭，看向了院中的那兩人。
站起來。
化為人形。
想要走進去……
但一股無形的屏障卻是將其隔絕了起來，令她無法靠近一分。
“可惜了！”
“可惜，這傾世一戰，卻是無法見得了！”
神明之戰啊！
這世間能有多少人能見得？
還是在那時光之河上的戰鬥，更彌足珍貴！
有蘇青婉很清楚，若是能窺得一戰，少不得便是一個頓悟，跨越一個大的世界
當然，得有這個緣分不說，也得有這個實力。
可惜這一方大千世界中，能有這個實力的，大抵不到五人……甚至更少。
而自己，恰好就不在這一些人當中。
打著哈欠，回了房間，蓋上被子，卻是睡去了……
這一場戰鬥可沒那麽快結束。
還是好好睡上一覺好上一些……
忽的。
有蘇青婉一愣，隨即莞爾一笑。
不知不覺間，自己似乎和先生是越來越像了……
連這懶散的性子，也如此的相像。
……
春去秋來。
自六十年玉山大戰，至今已過去了百年時間！
百年的時間不長，可也不短！
常州之地早成為了死亡之地，沒有人知曉裏麵的情況如何，也沒有人知曉，裏麵到底埋葬了多少的屍體。
隻知曉，那自常州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東土的水域。
那烏雲和硝煙，在百年的時間，將整個天穹大陸遮蔽……
陽光，成為了奢望的存在。
因為沒有陽光。
故而這作物難以生存！
因為沒有作物，百年來，天下蒼生死傷殆盡……
他們看著東土常州的方向……祈禱著，祈禱著這戰鬥的結束。
而一起祈禱的，還有常州內，那些修士們……
“百年了啊！”
李逍遙靠在廢墟上，他渾身是傷，一身修為自己破碎境界，硬生生的殺到了人仙境界。
身上的煞氣，已實質。
僅一個眼神，就如一把神劍一樣。
但身體卻也殘破不堪……
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淡了！
他想……
他差不多，也該到了極限了。
“可惜，卻是見不得這一場大戰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