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決心
第156章 決心
“老臣不敢……”
半響之後，秦方緩緩開口道。
顧景煜望著跪在地上的男人，雖然嘴上說著“不敢”，但臉上始終卻難掩的流露出一絲悲憤。
顧景煜這一次沒有將他扶起，隻沉沉開口道：“朕知道，秦大人你心中怨恨朕……朕何嚐不希望能夠將凶手繩之以法，替秦小姐討還公道？隻是，宮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動全身，有時候，就算朕有心做些什麽，卻也無能為力……”
說到這兒，男人不由自嘲般的一笑：“說起來，朕這個皇帝當的還真是無用……”
秦方畢竟是前朝的臣子，在朝中又一向站在顧景煜一邊，此刻見他似難掩的心灰意冷，自知自己將女兒的死，遷怒於陛下一事，實在是有些太感情用事，如今冷靜下來，遂道：“陛下您千萬不要這樣想……”
“陛下自登基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勵精圖治，這些老臣都看在眼裏……”
大抵是想到了這些年的悲苦，秦方不由痛聲開口道：“老臣知道，這些年來，孟氏一族一直保持朝政，對陛下您多有掣肘，很多事情，就算是陛下您，也不能完全做主……”
“岫兒的死，老臣不怪陛下您，要怪隻怪孟家與魏家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是他們硬生生逼死了岫兒……”
盡管極力隱忍，但是在提到女兒的死之時，秦方還是不由的紅了眼睛，渾濁的雙目之中，難掩的悲憤與痛苦。
“朕向你保證……”
直到這時，顧景煜方才彎腰將跪在地上的秦大人扶了起來，平穩嗓音，一字一句的開口道：“待朕有能力之時，所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為秦小姐報仇雪恨……”
於秦方來說，男人的這番話，無疑就相當於天子的承諾，是屬於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的……
像是被一記強力的針劑，注入心底，一瞬，秦方隻覺難抑激動，哽聲道：“老臣拜謝皇上……”
顧景煜在他將要跪倒的時候，及時將他扶住了：“秦大人不必多禮，這本是朕應該做的……”
一瞬，男人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語聲一頓，緩緩道：“朕隻希望，這一天不要來的太晚……”
秦方心中頓時不由一動，雖然麵前的一國之君沒有說出口，但他也知道，想要扳倒魏家甚至是孟氏一族，如今來說，有多麽的困難……
他本就看不慣孟家把持朝政，所以，一向對其多有得罪，這次女兒的死，想來也與他從前跟魏、孟兩家作對有關……殺女之仇，不共戴天，如果說從前他還對孟氏一族多多少少有些顧忌，不曾完全撕破臉皮的話，那麽今日之後，他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為女兒報仇！
“陛下今後有任何吩咐，老臣但憑差遣……”
跪倒在地，秦方鄭重其事的獻出著自己的忠心。
顧景煜眸中極快的劃過一抹銳利，斂去了，麵上並不見什麽多餘的情緒，畢竟，這樣的結果，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沒有多大的驚喜。
不過，看到目的達成，總歸還是不錯的。
顧景煜懨懨的想道，抬眸，不經意的瞥見，屋外，蘇栩栩正跟那秦家的小公子玩的不亦樂乎，兩個人嘻嘻哈哈的相互追逐著，也不知在笑些什麽，橙紅的夕陽，在他們身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越發襯得那笑容明麗燦爛。
顧景煜一時定定的望著那副畫麵……那個女子，明明自己都是已經快要人娘親的年紀了，卻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幼稚，浸滿笑意的明亮眼眸之中，如同澄澈的溪水一樣清澈透亮，仿佛沒有被這世間的任何雜質以及汙穢沾染過。
那是纖塵不染的一種美好。
隻是，這世間，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容易被摧毀。
不知道，這雙眼睛染上淚水之後，又會是怎樣的一種風情？
顧景煜淡淡看著院子裏快樂的沒有一絲陰霾的一大一小兩個人，眼中一片涼薄。
……
之後，顧景煜與秦方在屋內又談了許久，出來的時候，最後一片日光，也幾乎要沉到了地平線之下。
眼見著顧景煜出了來，蘇栩栩知道他們這是要告辭回宮的節奏了，而一聽他們要走，那名喚秦晏青的小小孩童立時不舍的緊緊抱住了蘇栩栩的腿，央求著她繼續陪他玩兒：“宛寧姐姐，不要走……”
這半多個時辰的相處，也讓蘇栩栩十分舍不得他，尤其是知道自從秦玉岫去世之後，秦夫人就一直臥病在床，而那秦大人本就嚴厲異常，如今更是沒有精力照顧幼子，可想而知，這小小孩童這些時日過得是什麽日子。
蘇栩栩本就很喜歡他，此刻眼看著他睜著一雙眼淚汪汪的大眼，依依不舍的抱著她的大腿求留下，她一顆心，更是軟的不行，隻得蹲在他麵前，柔聲的安撫著小小孩童：“姐姐答應你，一有時間，就過來看你，好不好？”
“真的？”
小小孩童眨巴著一雙大眼，有些動搖的望著麵前的蘇栩栩。
“姐姐保證……”
蘇栩栩趕忙做出發誓的模樣，鄭重其事的承諾道。
好吧，雖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出宮一趟，實在是有些困難的一件事，不過，既然答應了麵前的小小人兒，那麽看來她回宮以後，要想個法子，好好央求央求那顧景煜以後常常帶她出來轉轉才是……
念及此，蘇栩栩不由在心底煞有介事般的重重歎了口氣，畢竟，她都可以想象的出來，到時候當她提出要出宮來看小孩子之時，那顧景煜會有怎樣可惡的嘴臉了……嗯，這件事，想必任重而道遠。
一旁的秦方，這時站了出來解圍，吩咐著一旁的侍婢：“將小少爺帶回夫人那裏吧……”
雖然得到了保證，但那被婢女抱走的小小孩童，仍是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望向蘇栩栩，委屈極了的模樣。
蘇栩栩看得一顆心都快化了，簡直恨不能將他一把奪過來，帶回宮中去住幾天。
秦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位寧嬪娘娘是真心喜歡小孩子，聯想到之前聽到的一些傳聞，此時不由開口道：“小女生前曾經跟老臣提起過寧嬪娘娘你……”
聽到他提起秦玉岫，蘇栩栩神情一肅，就聽麵前的都察院監察禦史澀聲道：“老臣在這裏多謝娘娘您之前幫小女解圍……如果沒有娘娘您，岫兒她也許早在當初選秀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
想到選秀之時發生的事情，秦方心中就陣陣的後悔和難過……若是早知會惹來那麽多的風波，當初他就不該一時心軟，同意了女兒進宮選秀的事情，更不該不聞不問，以致被那魏家尋到了可乘之機，害得女兒差點因為犯了太後娘娘的大忌，而慘死當場，乃至遭受了那麽大的侮辱，之後還因此而自盡……
“秦大人您不必如此客氣……”
麵對麵前長者的感激，蘇栩栩卻隻覺受之有愧，趕忙道：“隻是舉手之勞罷了……而且，我也沒有幫上什麽忙……”
想到那秦玉岫的死，蘇栩栩自己也不禁感到有些黯然，雖然害死她的人，不是自己，但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因為某些人的利益紛爭被無辜犧牲，這既叫人憤怒，也叫人悲哀。
“秦大人，你也別太難過了……”
蘇栩栩不由安慰著眼前的秦方，盡管其一直很隱忍，但喪子之痛還是在他的眼角眉梢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叫她看得陣陣心酸：“人死不能複生，想來秦小姐在天之靈，想來也一定不願意看到您如此為她難過……”
雖然她痛恨於那些將秦玉岫推到自盡地步的那些罪魁禍首，可是，秦玉岫本身自殺的行徑，她亦是不讚同的，可能以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來說，那些所謂的貞潔觀念，實在迂腐到不行，就為了別人的一些風言風語，就付出自己的生命，對蘇栩栩來說，是不能理解，也是認為最不值當的事情……
可能對這個時空的許多女子來說，被退婚，被當眾扒去衣衫，被人惡意侮辱，真的是難以承受之重，可是，在一個人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的時候，哪怕多想一下，自己的死，會給那些真正在意她的人，帶去多麽大的痛苦……
為了那些無關緊要，根本不在意自己生死的閑人，卻傷害了那些真正愛護她的人，是最不值當的一件事。
蘇栩栩隻希望這樣的事情，永遠都不要再發生。
同時，她也希望，那些害死秦玉岫的人，有一日，能夠付出該有的代價！
這麽多年的官場生涯，雖然自己一向不屑於察言觀色，但此時此刻，秦方也依舊能夠看得出來，麵前的女子方才所說的一切，皆是出自真心，隻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一輩子記得她的恩情……
同時，他亦更加堅定了，要為女兒報仇的決心！
最後一絲日光，也掩沒在黑暗之中。奔馳的馬車，載著顧景煜和蘇栩栩，向皇宮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