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相思枕畫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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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語相思枕畫屏 分節 12

前的人,顫抖著說,“是我啊,承兒。”

燕承彎曲變形的手指按在胸口,嘴中發出幾聲輕喘,說道,“你.....”

鬼穀子這時走上前來,止住了燕承的話語,倒出顆碧遊丹送入他口中,又轉身和燕東河說道,“王爺剛醒,身體還很虛弱,莫要說那麽多了,先讓王爺好好休息罷。”

寢殿之中,燕東河屏退了眾多內侍,隻身陪著服藥後睡下的燕承,他怕光線擾了燕承,又特意放下了明黃色的床帳。

燕東河一夜未眠,坐在高椅上看著牆上掛著的幾幅舊畫,無數個深夜裏,他便是這般,默默乞求著,能給他一個補過的機會,許是上蒼有靈,終是讓燕承醒了過來,活生生的躺在自己身邊。

熹光乍破之時,燕承悠悠轉醒,先前服下的碧遊丹緩解了體內的激痛,他睜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身子竟是出奇的爽利,除了四肢仍有些酸軟無力,纏繞在心肺間的痛楚已是大大緩解。他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然而身子骨仍是根基虛弱,簡單的一個動作亦是耗費了不少氣力,他忍不住靠在床頭喘息起來。

燕東河聽見床帳中傳出細碎的聲響,忙走過去拉開幕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抱床榻上的人,他有力的臂彎圈住那消瘦的身子,低聲說道,“承兒,哥哥扶你起來。”

燕承臉上神情未有一絲變化,一直低垂著眼睫,唯有身側微微顫抖的雙手泄露了他的情緒,“燕東河,你放開我。”

燕東河一怔,兀自落下淚來,“是哥哥對不起你,可承兒……我…...我想起從前的事情了,原來的事情哥哥都想起來了。”

念及在暗獄中所遭受的殘忍刑罰,又想起流放之時所受的萬般屈辱,那些昔日的愛意仿佛已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淡去,燕承搖了搖頭,抬手推開抱著自己的燕東河,低聲說道,“皇上,臣弟說過願此生埋骨南疆,再不踏回皇城一步,臣弟不願食言。”

燕承不顧燕東河一番哀求,背對著他躺回了床榻之上,闔上了雙眼。

燕東河呆呆的站了身來,茫然無措的看著弟弟,又不死心般的喊了幾聲承兒,可燕承仿若睡熟了一般,再未曾理睬他,燕東河苦苦待了好一會兒,隻得悻悻出了寢殿。

禦花園中的鳳凰花樹開得正好,微風輕拂而過,隨風撒落滿地燦然的花瓣,燕東河拂去了肩頭的落花,蹲下高大的身子,滿目柔情的去觸碰那花樹上刻下的字跡。舊物仍在,然而兩人的感情卻好似走入死路一般,不知該如何挽回。

斜倚舊年思往事,皆不見,空留一身相思意。燕東河獨自一人在那棵老樹旁呆了良久,腦海中滿是弟弟轉過身不願理會自己的樣子。

滿園花樹鬱鬱蔥蔥,帶來片片陰涼,昔年的舊事忽而湧上他的心頭,仍記得那次他染了風寒,燕承深夜提著食盒進宮來探望於他,燕東河心念一動,念起自家弟弟自幼便喜食的芙蓉糕,他遣退了廚房中眾多下人,獨自一人忙活起來。

他洗淨了手,脫下外袍挽起袖口,先將白麵倒入小盆內,又把雞蛋磕入麵內,再加了清水和起,揉成個潔白的麵團,再拿刀切成均等的細條,一切準備妥當後,他蹲下`身子往爐灶中添了兩塊柴,爐中的柴火燒的正旺,他微一晃神,修長的手指被火苗舔噬,立時燎出一串水泡。

燕東河嘶叫了一聲,隨意用水衝了衝,仍是全然專注於眼前的糕點,將麵下了油鍋,待到麵變至金黃色,再將熬好的芙蓉糖漿淋在上麵,最後將木框模型放在案上,倒入裹好糖漿的麵團,入爐烤了一段時間,小心的切好裝盤。

他把做好的芙蓉糕擺在精巧的小盤中,裝進小食盒裏便往寢殿走去,尚未進寢殿,便聽裏麵傳來談笑的聲音。

轉過屏風,隻見兩人坐在一處,手邊擺著數盒精致的糕點,燕承倚在軟塌上,闔著眼睛滿臉的愜意,他一伸手,念戈便遞過去一塊糕點,又細心的替他擦拭嘴角沾上的碎屑,燕承淺淺的笑著,整個人顯得溫柔極了。

燕東河心中一緊,攥緊了手裏的紅漆食盒,便要向燕承處走過去,念戈卻偏頭衝著他輕蔑的一笑,燕東河氣結不已,剛要開口嗬斥,便聽燕承聲音低弱的說道,“念戈,我們明日便走,隨我一同回南疆去。”念戈應了聲是。

紅漆食盒被燕東河扔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燕承神情凝滯了片刻,轉過頭來看他。“承兒,你要去哪裏?”燕東河慌慌張張的問著。

隻見燕承素白的臉上露出抹淺笑來,他聲音輕輕淺淺,卻字字重逾千斤,砸在燕東河心頭,“你還要我留在這裏做什麽,是見我死一次仍是不夠嗎?還想要我......再受些什麽”

燕東河聽燕承這般說話,隻覺得一顆心被狠狠踏在塵埃中,身體上因拔毒留下的傷口突然掙裂開來,洇濕了他身上的衣袍,頓時覺的腦中陣陣眩暈,向一旁摔去。

念戈見燕東河摔倒,兀自抱著手臂冷眼看著,也不伸手去扶。

燕東河直直倒了下去,額角撞在一旁的小桌上,發出一聲極低的悶哼,燕承聽見聲音,猛地一震,他慌亂的轉動身體,“念戈,他……他怎麽了。”

自燕承醒來,眼中仍是如從前一般,隻餘下一片黑暗,令他寸步難行,念戈走上前扶住了燕承,低聲在他耳邊說,“王爺莫急,是皇上裝來騙您的。”

燕承神色不由得一黯,他低垂了眼簾,說道,“我累了,想回去躺一會兒。”

念戈低聲應了,攔腰抱起他進到內殿裏,安置在柔軟的床榻上,又細心的幫他掖好被角。“王爺,一會我便去準備,明日我們就離開,您看可好?”燕承點了點頭,闔上了眼睛。

念戈一直陪在床榻,待到他睡熟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輕撫燕承的眉眼,眼前的人如同天下最美的至寶,卻被燕東河糟蹋成如今這幅樣子,雙目失明再也無法視物,十根手指盡數折斷,莫說作畫,就連拿塊糕點,臉上都能滲出一層冷汗。念及燕東河的所作所為,念戈心頭生出陣陣恨意,起身去外殿查看起燕東河的情況。

燕東河高大的身體伏在地麵上,額角一股血流正慢慢的流著,念戈走過去,眼中透出凜冽的殺意,他抬手點了燕東河的昏睡穴,衝著他腰腹間惡狠狠的踹了幾腳。

第五章

多日的失血使得燕東河的身體格外虛弱,摔倒在地後竟是昏睡了數個時辰才慢慢清醒過來,他強咬著牙關,扶著一旁的矮桌起了身,額角的傷口已不再流血,他一心惦念著燕承,也不顧自己身上處處都覺酸痛難耐,徑直向內殿裏走去,隻見燕承平臥在榻上,已是休息了。

他轉念一想,弟弟醒來便要服藥,決計不能耽擱,便快步走到平日裏煎藥的地方,取出隨身攜帶的精巧匕首,毫不猶豫的劃開手腕,直到鮮血積滿整整一個小瓷碗,這才停了下來,輔以藥草一同小火煎著,不多時,便捧著這碗藥,拿回了寢殿。

內殿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燕東河走過去一看,燕承已然睡醒,赤著腳站在床旁,隻穿了件褻衣,正站在小桌旁不知要做些什麽。他的動作極慢,變形的手指在虛空中胡亂劃了幾下,才夠到桌邊的小茶壺,他的手指捏住壺柄,顫抖著拿了起來,慢慢往杯盞中倒,許是燕承手上沒力氣,竟隻倒了淺淺一杯底,餘下的茶水都灑到了杯盞之外。

燕東河愣在一旁,一個令他惶恐至極的念頭忽而冒了出來,他輕聲走了過去,伸出手指在燕承眼前胡亂揮了揮,燕承卻沒有絲毫反應,捧起那杯盞,喝了一口,便又要走回床榻處,他腳步甚是不穩,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在地上。

見弟弟這般模樣,竟是盲了雙眼,燕東河惶然的留下淚來,伸手扶住燕承,卻被輕輕推開,他隻好站在燕承身側,小心翼翼的盯著,生怕弟弟摔著半分。

“承兒……哥哥給你煎了藥,喂你喝點好不好?”,燕承也不理睬他,闔上雙眼靠坐在床頭,燕東河拿過放在一旁的藥碗,細心吹著氣,生怕溫度不合適,再一勺勺送到燕承唇邊。燕承卻緊抿著蒼白的嘴唇,不願服藥。

燕東河看著弟弟的神情,深深吸了口氣,開口道,“承兒,我知道如今你不願見我,可我想和你好好說幾句話,好嗎?”

燕承低垂了眉眼,幅度極小的點了頭,燕東河見弟弟應了,忙開口道,“承兒,哥哥求你不要回南疆去,以前是我鬼迷心竅,竟然做出那些錯事,把你關進暗獄裏。”

他聲音一滯,哽咽著又繼續說道,“後來我得了消息,說是你被慕辭的人接走了,我日夜兼程趕到南疆,殺了那些曾折磨過你的人,又去大遼宮中想要帶你回家。”

流放南疆之時,那些從自己身上撫摸過去的手掌,還有惡意頂入體內的紅燭,那一幕幕出現在燕承的腦海中,他頓時覺得心口一滯,偏頭嘔出一大口血來。

燕東河嚇得臉色急變,不敢再多言,忙從懷中掏出碧遊丹,倒出兩顆送入燕承口中。

那藥中加了大量的安神助眠之物,燕承服下後不久便昏昏沉沉,幾欲睡去,燕東河把他抱入懷中,滿眼疼惜的看著那消瘦的臉龐。

如若可以,他寧願燕承所受的苦楚百倍加諸己身,再不願見弟弟受半點苦難。

燕承失明的事情猶如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燕東河給弟弟掖好被角,便出去尋鬼穀子詢問起燕承的病情。鬼穀子正為燕承煉製各色丹藥,滿殿都是濃重的草藥味。

“神醫,承兒方才又嘔了血,這是何故?”燕東河焦急的問道。

“王爺雖是清醒了過來,然他體內毒素淤積十數年,實在是無法徹底清除,日後也會偶有體內激痛的症狀,老朽已為王爺煉製了不少碧遊丹,此藥對王爺療效甚好,若王爺不適,服用此藥定能緩解。另外皇上體內的血對王爺體內餘毒也有奇效,皇上可每隔半月以血入藥,讓王爺服下。”

燕東河點點頭,又問,“承兒……他眼睛看不見了,神醫能否替他醫治?”

鬼穀子捋著長須,搖頭說道,“恕老朽無能為力,王爺目盲乃是因為當年毒入五髒,雙眼最是脆弱,積毒太深,早已康複無望。”

說完便再不多言,專心煉起丹藥來,燕東河呆呆站了好一會,失魂落魄的出了大殿,腳步虛浮的沿著牆根走著,一路上又哭又笑,竟是有些瘋魔。他不停的呢喃著,“承兒,哥哥錯了……承兒……”

燕東河取出懷中的精巧匕首,解開纏繞在手腕上厚厚的紗布,隻見一道向外滲著鮮血的傷口橫亙在手腕之上,傷口狹長幾可見骨,幾乎要斬斷腕上的筋脈。他卻仿如毫無痛感一般,全然不顧整隻手泛著異樣的蒼白,鋒利的刀刃再次吻上傷口,他的神情未有稍變,將那傷口劃得愈加深長,直到小碗中積聚了大半碗鮮血,倒入那文火上溫著的漆黑小陶罐中,這才停了下來,草草包裹上傷口。

待到藥汁熬好,倒入保溫的漆盒中,燕東河便獨自向內殿走去。這幾日,念戈正在整理行裝,眼見著兩人就要離開,他隻得低聲下氣的說了數個時辰的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