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40章

第240章

徐子誠和徐子先都是前來襲爵和考試,誰料想就惹出那麽大的風波出來?

苗煥至殿門時,卻聽到天子正在訓斥期門令徐子威。

殿閣闊大,一陣陣穿堂風自簷下吹過,給人的感覺是陰森寒冷,苗煥久立不動,被寒風吹的渾身冰冷,心裏卻是替天子叫屈,富有四海,住的殿閣卻是多年未整修過,到了冬春時就寒氣逼人,好人都能凍出病來,何況是身子骨向來不算強壯的天子。

過不多時,徐子威氣衝衝的走出來,看也不看苗煥等人,大踏步的走了。

苗煥對一個內侍押班道:“又出了何事?”

“這位又向官家建言了。”內侍押班笑道:“要召徐子先入宮,伏刀斧手,摔杯為號,將南安侯擒下斬殺。”

“他怕是三國的評書聽多了。”苗煥一撇嘴,說道:“這樣的話,官家的臉麵還要不要,怎麽麵對宰相,百官,好不容易才把局麵安定下來,為了一個就要出外的宗室國侯,值得麽?”

“說的就是了。”內侍押班也道:“官家就說,史筆如刀,做這樣的事,將來國史記錄下來,後世人怎麽議論?”

“期門令怎麽說?”苗煥差點笑出聲來,原本期門令還是很得寵的,天子很疼愛這個兄弟,畢竟自己年過三十而無子,身體又弱,在後妃身上折騰的勁力都快沒有了,如果天子再過幾年無子,真的就得抱一個小兒進宮來養育,除了徐子威之外,天子還有別的人選?

現在看來,就算徐子威能在將來成為“皇父”,出息也未必比趙王強不了多少,就算是趙王殿下,又有什麽好名聲?

在福建路,趙王受的彈劾與非議,這些年可是並不少!

“期門令說,於一時之利相比,一點名聲上的受損算得了什麽?”

“他還真的敢說。”

徐子先隻要出外,說來說去也就是能在福建路折騰,算什麽真正的威脅?

在福建路,徐子先也要受製於齊王和趙王兩家宗室重鎮,還有安撫使等諸多地方文武大員,徐子威明顯是在嫉妒這個同宗的堂兄弟,不惜叫天子的名聲受損也要除之而後快,想的法子也是相當的荒唐……這叫非刑殺人,天子也不能如此隨意的對臣下,一旦傳揚開來,誰還敢替這樣的天子效力?不要說後世名聲,就是以現在的局勢來說,原本就是處於走鋼絲般的平衡之中,還能經的起這樣的折騰?

“天子對南安侯是真忌憚,但還是覺得期門令太荒唐。”內侍押班最後道:“最終將期門令趕了出去,叫他回自家府邸,認真多讀幾本書。”

“說的是了。”苗煥一笑,說道:“趙王府還有個公子叫徐子文,聽說文采出眾,我看多半也是吹噓出來的,若真的出眾,怎麽不見一首傳世的好詩,一篇妙文?倒是南安侯,人家從來不吹自己文采,幾篇文章都相當出色……”

“你說的是重騎兵的策問嗎?”內侍押班道:“官家也看了,當時說有幾分道理,但緩急難辦,所以還隻能說是紙上談兵。”

“今天有新的了。”苗煥笑道:“論國朝馬政劄子。這篇一上,南安侯可了不得了。”

“談軍國大政嗎?”內侍押班道:“確實比衝入大參府邸殺人要好的多。”

這幾天宮中也是沒有少議論徐子先,相比官家和徐子威這兄弟倆,同樣是文宗之後的徐子先,能力和性格上可是比官家和期門令強的多,現在很多年老的內侍都能回憶起當年之事,老南安侯是不肖之子,縱情酒色,年紀輕輕就壞了身子,文宗大為不悅,親生兒子才賜了六百官莊,給的金銀器物也最少,還隻是封了侯,放到福州去由得老南安侯折騰去。

現在看來,文宗疼愛的趙王一脈,終究還是不及南安侯一脈?若是真的,神文聖武的文宗皇帝,可是真的看走了眼。

隻是這種議論中,不乏雜音。

宗室強梁,給人的感覺還是太危險。不管是百官還是內侍,總是喜歡性格仁柔些的天子,過於殺伐決斷,乃至殺人不眨眼的性子,給人的感覺還是太過危險了一些。

現在看來,南安侯也並不全然是莽夫,隻要見事明白,行事有章法,就是軍國重臣,殺伐決斷就不是缺點,而是優點了。

也還好徐子先看來就是誌在福建,不然的話,天子的頭疼之疾,還得再加重幾分。

苗煥沒有再耽擱,將手中大摞的奏疏抱入福寧殿中。

天子雖然身體未曾痊愈,但大權不可有一日旁落,奏疏也是每日遞進,隻是天子神思倦怠,一般看看就丟在一旁,由得政事堂去處置便可。

今日奏疏的最上方,便是徐子先所書的論國朝馬政劄子,經過政事堂,進奏院兩重舉薦的奏疏,放在最上,苗煥的處置也是毫無問題。

一切按規矩來就不會犯錯,特別是在天子疑心病較重的時候。

“論國朝馬政劄子?”天子對這個題目沒有太大興趣。

大魏的馬政提起來是令人傷心,隴右不穩,傳統的漢家養馬地歸了西羌掌控,然後是在河北,山東,還有河南等地諸州縣養馬,各馬監加起來一年才出兩萬多匹馬,而且多半是不合格的劣馬,拉車都嫌瘦弱。

多半的戰馬還是通過走私渠道買過來,組建了一共不到五萬人的精銳騎兵,各路都是搶著要,天子在京師還留得五個軍萬餘騎兵,那是不管怎樣都會留在京師,拱衛天子安全的精銳,萬萬不會派出京師的心肝寶貝。

這麽多年下來,大魏的馬政早就被提起來罵過多少次了,群牧使這個位子已經成了標準的高位閑職,算是往宰執過度的諸司使之一,其實際的職權範圍已經極小,能發揮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不管是國家牧監,還是保馬法下的分散給百姓民家散養,效果都是極差,對此天子當然是心知肚明。

徐子先的奏疏從談積弊來說並沒有太多新意,但立論的點極高,從曆史傳承到大魏現階段的弊病,一一闡述的相當清楚詳細,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宰相才麽?”天子輕聲嘀咕一句,眉頭皺的更緊了。

徐子先光是一莽夫的形象尚不足懼,一策一疏遙相呼應,給天子的感覺就是相當不好了。

“福建興馬政?自請到東藩大島養馬?”天子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輕聲道:“看來父王和三弟都錯料了此人,究竟還是要回福建,和他們打擂台啊。”

“這倒好了!”

對天子來說,徐子先意在福建,劍指趙王,這反而是件好事。

以趙王的手腕和積攢起來的人脈實力,徐子先想要破局,非得開一番功夫,沒有十年十幾年的功夫,想扳倒有天子支持的趙王,豈不是癡人說夢?

就算其能成功,也是天子樂見其成,宗藩在福建強勢,並且在馬政上有所成就,對朝廷,對天子都是件好事。

十年之後,儲位早定,徐子先名頭再響,立功再高,了不起仿齊王例,建節大都督府,封親王,也足夠酬其功。

以福建一隅之地,五個禁軍,隻要中樞不亂,儲君大位早定,徐子先就沒有任何機會。

未必徐子先能以幾千人的兵力,一路從福建殺到京師來?

北方好歹幾百個軍的禁軍,兵變是有韓鍾這權相支持,事出倉促,天子不願一手鏟平整個朝堂,要真是哪個宗室敢造反,卻得拿脖頸試試禁軍將士手中的刀矟是不是足夠鋒利,就算文武百官,當著造反謀逆的宗室,也絕不會有一個人出頭支持。

真要有那一天,不過是自掘墳墓罷了。

苗煥肅立在一旁,內侍不準幹預國政,所以在天子覽閱奏疏時,諾大的福寧殿中寂寂無聲,所有內侍如泥塑木雕一般,眼觀鼻,鼻觀心般不敢亂說,更不會有人敢妄言妄語。

但觀著天子麵色,總還是辦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