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72章

第572章

“下麵要議最難議的了。”韓鍾環顧左右,說道:“朝廷對大軍功,曆來賞賜豐厚,本朝不能說以武立國,但就是太祖率百萬大軍,生生從兩廣雲貴地方,收拾唐末的殘局,擊敗北虜,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所以本朝授爵,文官要積勞多年,位至執政才可封爵,而文官中又有軍功的,授爵就容易的多。其餘的爵位,除宗室之外,能得授爵的無非就是得軍功的大臣。今日徐子先能陣斬兩萬多級,解東南危難,以後兩府也隻能在東南的安危上倚仗他了……先議爵位,諸君暢所欲言。”

楊師度垂頭坐著,一時並沒有接話。

韓鍾的意思相當明顯,福建路林鬥耀不行,趙王也不行,宰相為了東南安全,將福建交給南安侯徐子先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最重要的就是那句,東南安危,也就隻能靠南安侯府。

細細一想,果真如此。

陸師不必提,南安侯府有財力的話,將軍隊數字提升一兩倍也不是難事。關鍵之處在於,徐子先的武勇和練兵,帶兵,排陣,衝鋒殺敵的本事已經把韓鍾給折服了。

其水陸俱有強兵,特別是水師,朝廷既沒有心氣,也沒有能力重建一支水師,這麽一想的話,南安侯府坐鎮東南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楊師度道:“料想天子也不會激烈反對……相公可以上奏請封王,加黃鉞,賜開府持節,天子怎麽決斷,那是天子的事。”

韓鍾略一思忖,仰首大笑,說道:“你這是要將天子架在火上烤啊。”

楊師度微微一笑,說道:“東南朝官,近來頗多不滿,這樣也正好平息一下輿論。”

“官家不是大氣量的人,”韓鍾歎道:“老夫遲早要去職。”

在場的人俱是點頭,眾人俱是明白,韓鍾最遲到明年一定會去職,天子和權相之間已經沒有信任的基礎,現在隻不過是天子屈從大勢,但以天子的心性,這種忍耐的時間相當有限。

北伐之事,原本該兩府主持,天子卻經常越過兩府,直接給前方的將領下中旨,等若是將從中禦,弄的樞密使張廣恩極為憤怒,其餘幾個副使也頗為不滿。

至於地方官員的任免,錢糧調度,賦稅征收,這些事天子也經常下中旨,並且越來越強硬。

皇權和相權代表的文官們,彼此一定會有衝突和爭執,但如當今天子這樣,悍然侵奪相權的難看吃相,在大魏列帝中也是極少數。

韓鍾和楊師度私下閑聊,都是感慨當年成宗死的太倉促,當今天子急促間被帶入宮,未幾就即位為帝了。

皇子都是受嚴格的教育,其中嗣君則是有帝王心術相傳,平衡相權,鞏固帝位,自有一套做法,哪怕是平庸的成宗皇帝,在此事上也比當今天子強的多。

今上未受過嗣君教育,這是最大的短板,教育之外,就是天性使然。

楊師度明顯要給官家挖坑,以徐子先的身份,血脈,還有立下的這般大功,封親王一點不過份,掌黃鉞專軍,親王坐鎮地方的也不乏先例。

開府就有些過了,但以現在的東南局麵,給親王開府也算站的住腳的理由。

可想而知,天子看到兩府給的這封賞賞格會有多頭疼。

“爵位談完了,再說官職。”韓鍾喝了口茶,頗感愜意的道:“現在徐子先是提管東藩馬政,南洋水師觀察使,東藩觀察使,從五品?”

“是的,相公記的不錯。”

“此子了得。”韓鍾說道:“我聽人說,東藩的馬政也搞的不錯,有一個方圓幾百裏的大牧場,已經放了上千匹天方種、馬,還在采買大量的優質母馬,除了天方馬外,就是繁殖雜交的戰馬?”

“東藩的馬政劄子,學生看過。”明州的幕僚此時插話道:“天方馬沒有上千匹,怕有四五百匹,說是還要陸續購入,達到萬匹以上,這樣十年之內,才能繁育到十萬匹以上的規模。因為緩不濟急,南安侯府是在購買一些精選的河唐馬,要高過或等同五尺,低於五尺的便不要了。這樣買的一批母馬,配種更高大神駿的天方馬,縱不及純血馬,經過好生選育,訓練,三四年後,會有數萬匹可用之馬了。”

東藩馬政,在徐子先看來畢竟還是受限於氣候和地理環境,養到幾萬匹的規模差不多就是極限了,這還是建立在財政充裕,可以給戰馬充足的精料,包括豆類,雞蛋,燕麥等飼料的前提下,再有充足的人手照料涮洗,並且訓練。

這樣在幾年後,能有兩到三萬匹的精良戰馬,東藩已經做到了極限。

如果有可能,徐子先想找到更好的養馬地,可以擴大牧場範圍,養牧更多的優質戰馬,但目前來說,尚且沒有頭緒。

就算如此,東藩的馬政從一無所有,到建立牧場,購買優質種、馬,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顯示了徐子先強悍的執行能力,從這一點來說,韓鍾等人再多的讚譽也不為過。

“職官,加諸衛上將軍,福建路大都督府副大都督,總管福建路馬政,東藩防禦使,兼管南洋水師,大體上就是如此。散官,加至輔國大將軍罷,加鄣德節度使,持節,勳,柱國。”

諸衛上將軍之上,便是殿閣大學士,直學士,六部侍郎,再往上,便是六部尚書,廂都指揮使,諸衛大將軍,並非散官,勳,階,而是實職。再往上,便是參知政事,樞密副使,在京師有元隨儀從,頭頂一柄清涼傘,而武職便是太尉,是武職官的頂點了。

徐子先的實職,諸衛上將軍原本就是為了加副大都督,諸衛在地方早廢,職官並非勳階,而是為了各路都督府加官所用,隻有京師的金吾衛和左右衛有實職的大將軍,其實也就是郎中令,衛尉們用來加官所用,以方便統率宮禁宿衛。

至於東藩防禦使,比觀察使更進一步,陳篤中算是正式解套,有名無實的東藩防禦使可以不必再做下去了。

總管馬政,把東藩換成福建,就是方便徐子先買馬,如果徐子先願意,可以在福建收馬捐,地方官也無權過問。

南洋水師,兩府心知肚明,已經落到南安侯府手中,這一次算是名正言順,直接交托給徐子先了。

如此一來,徐子先在馬政,水師,東藩島上可謂大權獨攬,而且還能插一腳到福建的防務裏頭去……畢竟是上將軍,副大都督,這算是政事堂給了徐子先全方位的解套,如果這位南安侯願意,可以把手伸到福建路去了。

韓鍾笑道:“徐子先會不會忍不住?”

楊師度道:“咱們給他這個機會,以南安侯的性格,多半不會再隱忍下去。”

韓鍾眼皮眨了兩下,略感興奮。

韓鍾執掌大政多年,和官家的爭執弄得血流京師,內心豈能沒有怨恨?若老老實實的叫天子令他告老去職,又怎麽可能?

楊師度才是最了解韓鍾的人,對南安侯的封賞,在福建路的布置,當然不是這位權相真正以大局為重,而是要慫恿徐子先和趙王早早相爭,天子也不得不下場,關注的重點可能從政事堂移到福建路去,韓鍾方有亂中取勝,繼續執國柄的機會。

幕僚多半時候要應和主君,但楊師度也知道,更多的時候還是要有真知灼見,給韓鍾樂觀的假象,將來出了錯,韓鍾的怒火向誰發泄?

“好了。”韓鍾看看窗外,曙光微露,糊著窗紙的窗戶略微發白,當即起身道:“我們先去政事堂。”

一個幕僚道:“舉國的官員,此時起身的萬中無一,相國秉持國政這般勞苦,偏偏官家還不怎麽體恤!”

韓鍾冷冷一笑,楊師度在一邊道:“放心吧,官家起的比相國還要早。”

……

當韓鍾在百餘元隨的簇擁下赴皇城內的政事堂時,天子已經駕臨內東門小殿了。

這座樸實無華的殿閣,窄小的殿門開間,內裏毫無裝飾,甚至很多地方連裱糊的門麵工作都沒有做,直接露出青磚地麵。

殿內也沒有什麽古董器玩,隻有式樣樸素的桌椅,殿外則是有一片茅草屋子,也沒有花從,隻有竹林,草皮,從院落的角門出去不遠就是政事堂所在的地方,天子要拜相,見翰林,召見大學士,直學士,或是太尉,廂都指揮,又或是韓國公這樣的宗室元老,一般都在這裏見麵。

隻有大朝會時,或是有軍國大政需要大量的臣子參加會議,就會選擇在宣政殿。

天子才三十多歲,但已經是兩鬢斑白,瘦削的臉上也是布滿了皺紋。由於長期的失眠,天子的精氣神一向很差,但今天有更加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是昨天晚上,天子幾乎是一夜沒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