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75章

第575章

韓鍾搖頭道:“南安侯非常人,宗室近支血親,以親親之道加上大功於身,封親王何過之有?難道學士以為,南安侯破家練兵,以禦外侮,替朝廷解決東南隱憂,是做錯了嗎?”

瀚林學士多是天子私人,被外朝視為儲相,是以學士和兩府是天然的對頭。隻是此時此刻,有心人俱能看的出來朝局不穩,天子去年征辟多名大臣,結果有多人堅辭不上任,李瀚是河間府士族出身,以性格厚道聞名,師從的理學則以忠君為第一,所以天子詔書至,李瀚三辭之後就上任了。

韓鍾平素也不願為難這老實人,但今時今日大有不同,也是將李瀚逼到牆角,將這個一方名儒大臣,逼的麵赤過耳。

張廣恩此時亦明白了韓鍾更深一層的用意,沉吟良久,終下決心,向著徐夏商道:“老相國又以為如何?”

徐夏商此時隱隱明白過來,韓鍾提出這樣過逾的封賞,其意當然不止是叫天子難堪那麽簡單……從所周知,徐子先的崛起之路,除了齊王的大力提攜之外,徐夏商的功勞也並不小。

在徐子先至京師之後,徐夏商多次與這個宗室後輩見麵,頗多提攜鼓勵,而對徐子先的提攜,也被視為老相國到福建養老的安排之一。

這樣一來,就算徐夏商和徐子先有一些猜忌,老相國甚至用過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兩者間的盟好地位還是相當牢固。

提管馬政等事,政事堂毫無滯礙的通過施行,老相國在其中當然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韓鍾和徐子先是短暫的合作,可沒有老相國和徐子先這麽深厚的關係。

此事對徐夏商來說,自是天大的好事,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天子和韓鍾必定有所求,徐夏商得權衡利弊,看看是先在眼前摘下這顆大果子,還是看看再說。

徐夏商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消息來源,韓鍾以為隱瞞很深的事,其實早就傳揚開來了。

無非是攤派之事,徐夏商對此心知肚明。

已經暗中有一些福建路和南方籍的官員跑到右相府邸了,為了此事請老相國出麵力爭。

國家用度有常,收取賦稅供養天子和官員,當然最重要的是軍隊來禦外侮,已經征收的賦稅就是朝廷對百姓的承諾,不該出爾反爾。

本朝賦稅負擔已經極為沉重,唐時的租庸就是重稅,本朝是租庸之外,又複加稅,各種稅法多如牛毛,怕是三司使也說不周全,現在又猛然在今年增加三千萬貫,等若火上澆油,很多官員都不僅是擔心百姓會抱怨,士紳田主階層,也就是士大夫階層,怕也是受不了這樣的沉重賦稅了。

另外便是有百姓造反的隱憂,內地空虛,流寇無人可製,再加上沉重的賦稅,官逼、民反不再是擔心,很有可能會演化為現實。

但權衡再三,又有什麽事比鞏固與徐子先的關係,使徐子先在福建發展壯大更為要緊?

徐夏商終道:“李學士所言和顧慮有些道理,封賞太過了。黃鉞假節和開府絕不可行。”

這意思便是,除了開府和賜黃鉞之外,封親王,還有其餘的封賞,徐夏商都感覺可行。

李瀚微一點頭,不複多語,他適才已經相當尷尬了。

這一下皮球踢到天子腳下了。

是放棄本生父趙王在福建的地盤和多年經營,將東南交給信的過的幹練宗室,以大局為重,或是繼續打壓徐子先,並且盡可能的將資源向趙王傾斜?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中山王

天子內心突然有一些憤怒,父親在福建經營多年,甚至暗害了另一位親王,在天子的力挺之下,趙王在福建卻做的相當不好。

齊王故去,趙王掌握了更強的力量,此番海盜犯禁,表現卻是委實不佳。

天子心中燃起熊熊怒火,韓鍾這是在借題發揮,故意為之,而群臣心思各異,也沒有哪一個真正站在皇帝一邊。

環顧左右,天子此時此刻,真實感受到了什麽叫孤家寡人。

“官職,官戶,俱可給。”天子對韓鍾道:“假節,開府,絕不可行。國家已經百年以上未設開府,至於親王,還是退一步,給南安侯一些進步餘地,封公便可以了?”

“臣以為不可。”韓鍾上前一步,目視高高在上的天子,這一刻卻似與天子平視,甚至是俯視天子。

這些天韓鍾被當騾馬使,且所有人都感覺北伐事畢,或是到冬季休兵期時,天子會不顧一切換宰執,將韓鍾和其重要黨羽全部趕出朝堂。

這種疲憊,屈辱,還有不甘的情緒,令得韓鍾此時有難言的快意。

什麽東南大捷,北伐大計,哪有自家權位和此刻報複的快感來的要緊?韓鍾已經和徐夏商這樣的老相國達成默契,此時此刻又何懼天子?

韓鍾沉聲道:“北伐大戰在即,將士拋妻棄子,甘灑熱血,除忠君之外,又豈不搏封妻蔭子耶?陛下不願厚賞,連宗室近支都吝於名爵之賞,請問數十萬北伐將士,會不會聞訊氣沮,大失軍心?”

天子聞言一震,事實未必如韓鍾所言,但天子畏懼的不是這個,而是若真的北伐不利,百官卻是可以將此事推到天子的頭上,將失利之責,全怪罪於天子!

“陛下!”韓鍾厲聲道:“老臣曆奉三朝天子,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名爵者,天下至貴之物,非天子私藏的器玩,臣不知道陛下還在猶豫什麽?”

韓鍾之態,形若逼宮,但在場諸臣,卻是視若未見。

鄧名按劍在殿外侍奉,其餘的郎衛俱不在殿中,宦官哪敢於宰執爭論?

兩個翰林學士,份量不夠,而大參,執政,俱是讚同韓鍾所言,最少在東南之事上,天子私心太重,很難獲得支持。

趙王的德,才,俱不足鎮東南,若無意外人選,趙王以天子本生父的身份也夠了,但有徐子先出現,自然是以徐子先為第一人選,趙王隻能靠邊,天子也做不得快意事。

“開府不可,可封王,假黃鉞,加實封官戶,總管水師等,如相國所奏。”天子冷冷說完,振袖起身,身形似在微微顫抖。

“天子啟駕。”

四周的宦官們慌忙簇擁過來,群臣起身下拜,待諸臣重新站起身來時,皇帝已經離開小殿,回內廷去了。

韓鍾見狀微微一笑,而其餘眾臣麵色不一,有疑惑,有惶恐,亦有淡然。

待群臣出殿之後,徐夏商道:“韓相此事做的有些過了。”

“老相國勿需過慮,”韓鍾按了下手,說道:“打斷官家在福建路的布局,對宗室,對朝政大局都是大好局麵,縱官家有所不滿,吾輩難道真的為了功名富貴而惜身不前嗎?”

韓鍾說的這般正氣凜然,徐夏商亦不好多說,此事他又沒有私心作祟?當下惟有歎息一聲,彼此拱手而別。

張廣恩則是對韓鍾道:“就怕官家從此不顧東南,專心銳意北伐,反而壞事。”

韓鍾道:“自有人頂他,而且愚意以為,北伐進展確實太慢,叫官家敲打一下那些驕兵悍將,也是好事。”

張廣恩麵色一變,說道:“韓相,軍機要務瞬息萬變,不可遙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