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643章

第643章

中山王府規則不重,徐子先更不是以名爵壓人的性格,對外人都如此,何況是自己的心腹部下們。所以雖然頗久不見,諸多大將們也並沒有刻意擺開隊列,正經拜禮問侯,而是紛紛行著軍禮,亂七八糟的向徐子先致敬問好。

“各人都到齊了,很好。”徐子先臉上顯露高興之色,又看了看海邊,說道:“咱們近期能抽調的大船,大體上也到齊了?”

這話當然是劉益來答,他上前一步,笑著道:“殿下,是差不多到齊了,其中還有一部份是澎湖民船,這得益於

魏燕客這個澎湖令的鼎力支持。”

劉益說話,不知不覺間竟也是頗有章法了,徐子先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些部下,是徐子先從山澤草野人刻意尋覓而來,他們能在數年之內紛紛冒頭,出自草莽之中卻紛紛做出一番事業,可見時勢與運數都超過常人,隻要稍加點撥任用,其猶如被抹拭過的明珠,放射出原本就擁有的光芒。

“你們看這江水與海水。”徐子先看著眼前,原本清澈的閩江水到了海口,不知怎地變成了黑灰色,看起來十分渾濁,而其與蔚藍的海水相爭,彼此纏鬥,待到了下遊出海口時,更是江麵寬闊為黑灰色,再往前方,濁流便是猛然消失,隻剩下蔚藍一色的海水了。

眾將不知徐子先何意,隻得茫然看著江海匯流之處。

“若經營好大勢,便如眼前之茫茫之大海,管你氣勢洶洶,濤濤而下,隻管張開胸懷,任你施為,則最後江水為海水所融,這便是得大勢!”

眾將聽聞,有人臉上顯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而多半的人,卻是不得要領,畢竟眼前這位王上剛從岐山下來,又對著眼前的海水和江水發感慨,這思緒有點叫人追不上了。

劉益拱手道:“殿下,可是去見李安遠了?”

徐子先點點頭,說道:“大軍將要離港上岸,時間不遠了,輜重營和工兵營隨時準備前期出發,大量的軍需物資需從水上走,我令李安遠早做準備,征調一些有經驗的船夫,水手,纖夫,預備隨大軍一並起行。”

岐州港口內其實不太缺人手,最少還有過萬民夫和新軍將士駐在島上,還有一個軍的警備士預備隨行入建州,這些都是現成的人手。

但船行江上,溯流而上,不是蠻力就能解決操船和拉纖的問題,沒有經驗,隻會使蠻力,不知道適應水流環境的,不僅是事倍功半,還很有可能損傷船體。

此次大戰,除了少數水師官兵操持戰艦巡行海上,防止被人從海上突襲之外,大半的水師官兵都棄艦上陸,參與此戰,此時的岐州島上,聚集著三個軍的府軍陸師,還有一個軍的水師官兵,此外便是張虎臣高時來的騎營官兵。

而船隻更有百艘以上,戰艦,福船,靈船,不分官船私船,俱是在港口待命。

整個中山王府都因為此次戰事而如一張崩緊的步弓,引勢待發,隻待徐子先這個操弓之人,隨時撒開手指了。

事關水運,劉益不得不關心,又叉手道:“李安遠答應了?”

“嗯,答應了。”徐子先笑了笑,說道:“我約李安遠見麵之前,魏益便以岐州防禦使名義和他打過交道,言語之間,已經略知他的想法了。其見廂軍軍紀敗壞,又見禁軍餉,械,錢糧俱不足,士氣不振,其心早就在我。此次翻山見麵,掩人耳目是我的意思,其實要按他的意思,他本人倒是想坐船直接來岐州港口的。”

徐子先也是啞然失笑,自己搖頭笑了起來。

劉益卻是不覺一曬:“李安遠這廝,居然和君侯一樣的想法?”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人心

“殿下所謀深遠至大。”劉益叉手一禮,退向一邊。

徐子先冷哼一聲,這廝真的是可惡,明顯是擺出一副不願相信卻不得不依從的嘴臉。

在中下層武官或將士們麵前,這些重將是定然維護中山王的權威,令行禁至,凜然遵從軍令,絕不敢違抗絲毫半點。

傅謙就因為技術上的問題與徐子先爭執,甚至弄到兩人各自吐了對方一臉的唾沫,如果不是礙著身份地位之差,傅謙怕是要吐三字經出來了。

就算如此,吵完了,絲帕一抹臉,照樣去辦事,中山王在下正式決斷之前,與部下商議之時,就是有這種肚量,吵歸吵,就看誰能說服誰,一旦行成了決議,那就是不管想的通,想不通,都得老老實實的遵照辦理,不得有違了。

此番事情,對於徐子先的判斷,大將之中,就有很多頗不以為然的人存在。並且多次有人求見密談……當然是害怕傷徐子先的臉麵。

各人敢於暢所欲言,這是徐子先刻意培養出來的風氣,不過事涉大局,又關係中山王的麵子,這些心腹大將,真正反對的並沒有當麵說出,而是背地裏苦苦勸諫。

劉益便是其中一個,隻是這廝是唯一一個敢於當麵表達意見和不滿的大將,倒也是符合其一慣以來的稟賦個性。

“劉益你不必多言。”徐子先瞟了劉益一眼,斷然道:“我那王叔必敗,勝負就在這幾天之內,我軍要隨時準備出發,不可拖延時日,貽誤戰機。從即日起,全軍隨時準備出征,將士枕戈以待,武官居於營中,靜候軍令。”

“是,”秦東陽和劉益在內,所有武官俱是行著軍禮,均是道:“謹遵大王之令。”

……

“廂軍又鼓噪了?”趙王眼中有些血絲,連續多日宴飲,白天雖然過了辰時才出發,對這位享樂無度,在福州經常睡到午時才起床的親王來說,眼下的局麵還是件苦事。

聽到稟報之後,趙王眼中閃爍厲芒,當下解下自己所佩的儀刀,對劉傑等廂都指揮道:“現在就給本王去彈壓,為首者一律斬首,從者以軍棍責罰,若再複鼓噪,則有多少,殺多少!”

對這樣的事,趙王處置起來倒是明快果決,顯示了非常的鐵碗和決心。

一旁的徐子威麵色凝重的接連點頭,有一些老成的幕僚知道不妥,卻也不好當眾勸阻,劉傑等人麵露苦色,卻也隻得接刀而去。

廂軍由於根本沒有頒賞,甚至原本的軍餉都發放不足,士氣極差,連續行軍多日之後,每天行軍的速度降到了不足二十裏。

出穀口後,距建陽縣治不過百裏,連續四天走下來,還是未曾看到建陽縣城的蹤跡。

禁軍此時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水運不利,禁軍派出少量的騎兵和步卒,四處搜尋百姓來搬抬糧草軍需,怎奈建陽一帶是受禍最重的地方,大量的礦工不是逃亡,就是從賊,要麽也是連同家屬一起早就在南安投了中山府軍,地方空虛,到處是斷壁殘垣,村落幾乎都被焚毀,幾成白地。

道路兩邊的田野,幾乎全部是拋荒了,因為一個多月前建陽這裏就已經亂起來,李開明豎旗早期安撫地方,並沒有太大改變,隻是誅殺民心所怨的大戶,向普通的大戶征糧助戰。待到福州出兵前後,李開明將主力移至建陽一帶,麵對福州的邊境地方,則是用堅壁清野之策。

大戶和百姓俱是遷走,村落焚毀,倉儲一空,甚至如果不是溪流眾多,怕是連水井都會扔一些豬羊屍體,將井水髒汙。

百裏之地,說起來並不遠,但在近十萬人的大軍行軍之時,百裏空地,足夠造成後勤補給的沉重壓力,以及防禦空虛。

因為四野寂寂,周遭無人,對賊勢部署勢必會有茫然無措之感,軍情諜報來源完全一空,等若是在敵境打仗了。

越是這般,如曆史名將,比如衛青,霍去病,竇憲,還有李靖之流,率精騎深入草原數千裏,四周千裏之地俱無補給,四麵皆敵,失期或是被圍困才是正常之事,漢武之時,諸將軍討北,失期不至,迷路,或是被圍都是常有的事,而名將能審時度勢,於敵境之中尋得勝機,並且有手段保持威望,使軍令通達……

這些素質,趙王自是一樣也沒有。

大量的廂軍枵腹從軍,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每日均有大量廂軍鼓噪鬧餉,請求糧餉,趙王隻從禁軍中少量撥付,使這些廂軍不至於真的粒米不進趕路,但所撥有限,很多廂軍隻能是用稀粥野菜果腹,而禁軍卻一日三餐,趙王和他的從人,護衛們,卻是每天酒宴不斷,兩相對比,人心之不平,自不待多言。

李穀麵色陰沉,看著劉傑等人率護衛,精騎衝入鼓噪的廂軍隊中,軍棍皮鞭揮打而下,打的那些廂軍將士四散奔逃。

接著逮著十餘名未及逃走的,也不審問,直接押解在閩江一側,用橫刀加頸,直接斬首,屍體拋在荒野之中,丟棄在雜草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