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709章

第709章

在搬抬的過程中,種紀和姚平忠都哎喲連聲,他們受傷頗重,一直沒有恢複,身體有隱痛又被搬來搬去,創痛當然是加深了。

不過並沒有人抱怨,魏軍就算後勤和醫療比胡騎要強的多,整個保障體係也是相當的原始和落後。

普通的重傷士兵都被放在帳篷裏,也沒有多少軍醫去看,能叫他們吃粥吊命就行,能不能活下來就是看個人的身體素質,或者就是老天造化。每天都有死人從帳篷裏被抬出來埋掉,每天又有新的重傷將士被放置在帳篷裏,說是靜養,其實是等死。

隻有武官們能受到相當程度的照顧,清洗創口,敷藥,包紮,能夠吃到一些補品之類。另外中高級別的武官都會帶有仆役照料日常起居,有多方麵的照顧,軍官的死傷率比起普通的將士來還是低很多。

海船輕輕飄浮晃悠著,種紀暫時被放在船舷一側半躺著,姚平忠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兩人看著海天一色,姚平忠突然道:“子張兄月前有信過來,他現在得意的很了。”

“哦?”種紀臉上也是浮現出笑容來,他道:“子張兄說什麽了,他怎沒有信給我?”

“你心思太重,子張兄不知道你負傷撤回了寧遠這邊,還以為你在錦州一線,所以托人送信隻給了我,怕打亂你心思。”

“看樣子是有要緊話說?”

“是的!”姚平忠停了一會兒,終於又道:“子張兄說,咱們這裏沒甚戲可唱了。他還不知道咱倆都受了傷,寫信來的意思便是請咱們南下”

“身在軍中,想南下就南下,子張兄是要請秦王上疏吧?”

“嗯,明達兄就是秦王殿下也惦記咱們,其實不光是咱們,秦王殿下打算上疏,南方江西,荊南,到處都是匪盜,不止是李開明一股,荊南一帶的匪盜多如牛毛,大者幾千人,小者數百,看似不驚人,但洪州,潭州一帶隻要出了城,到處都是山匪強盜,已經到了白天都公然打家劫舍的地步了。再不痛下狠手整治,怕是這些地方都要成鬼域了。秦王已經開府,其府軍現在還在福建路分別駐紮剿滅當地匪盜,等夏初的時候,府軍會兵分數路,最少出動三十個軍,往江南西路,荊湖北路,南路,分別前去清剿流賊,土匪”

“秦王府軍有這麽多個軍了?”種紀倒是真的吃驚了,身體也忍不住挪動了一下,然後方道:“上次我接子張兄的信,他說府軍的具甲裝備,逐漸已經比擬禁軍,甚至超過禁軍。他們的水師戰艦,更是我大魏首屈一指,甚至在鑄造大型火炮,比太祖年間留下來的要大的多,說是轟擊起來時其聲若雷鳴”

“怕是吹牛皮吧。”姚平忠不屑道:“我就不信。”

“信不信,要看了才知道。”種紀一臉平靜的道:“你不要插話你想一下,秦王府軍真是無往不勝,數次大戰斬首數萬級。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想說的那些是流寇,海盜,可是你也見過王直所部,雖然鎧甲不多,戰陣不嚴,但其也有一股彪悍敢死之氣,要是王直所部幾萬人,你有把握帶幾千人就贏他們?”

姚平忠道:“要是咱們西北路禁軍,四個軍到五個軍,對王直兩萬人,我肯定贏。”

“你能把他們全斬首嗎?”

“那辦不到。”

“就是了。”種紀微笑道:“東藩一戰,海盜不僅慘敗,兩萬多人全軍覆沒,悉數被斬首,這個戰績,叫你領幾千禁軍,辦得到嗎?”

姚平忠天性粗豪,這樣的人便是有什麽說什麽,當下便是說道:“辦不到,這種牛皮有人會吹,咱可不會。”

“府軍是精銳,秦王有練兵之能,加上東藩經營富足,足以練兵,製甲鑄兵,尚有水師之力,如果府軍也到幾十個軍,上百個軍的規模”

種紀的話已經說的相當明顯,就算姚平忠是個粗人此時也是完全明白過來了。

秦王府軍,完全能夠橫掃南方,剿匪之餘,也能順道將整個南方諸路給控製下來,秦王以開府親王之尊,控製整個南方並非難事。

“國事板蕩,北伐吃緊,自己再內亂,不是好事。”姚平忠語氣深沉的道:“秦王現在不會有什麽異誌吧?”

“現在當然不會。”種紀道:“若北伐大軍慘敗就不好說了。”

兩個青年武官,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徐行偉當然是好意,秦王也多半是想為國家保存元氣,請調過百河北,河北,秦鳳諸路的青年武官南下,說是充實府軍,一則可能是真的府軍缺乏人才,二來便是為了國家保存元氣。換個說法來說,便是秦王徐子先完全不看好這一次的北伐,會戰還沒有開打,這位秦王殿下已經判定北伐大軍會以慘敗收場了。

徐行偉的信當然不會明說,事實上徐行偉就是從至交好友的立場,為兩個西北將門的好兄弟找一條更好的出路罷了。

種紀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來,其實當年在京師時,徐子先率張虎臣等人悍然攻破大參府邸,將金吾衛和眾多的郎衛逼退,那種實力,武力,膽魄,都是令他心折不已。另外便是將門中人其實最為相信氣運,秦王能從破落戶的世子,屢屢冒險成功,在種紀看來就是氣運天成,這種事說起來玄乎,但種紀內心就是有這種感覺。

“殿下是有大氣運的人。”一旁的姚平忠倒是將種紀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姚平忠感慨著道:“難得他記得舊情,還想叫咱們過去老實說,當年在京師的時候我就看的出來,殿下有招攬之意。但他當時的地位身份和勢力,咱們是萬難從命,雖然有兄弟情誼,但族中不可能同意。”

“現在倒是不同。”種紀看向姚平忠,說道:“你願南下嗎?”

“如果北方是太平時節。”姚平忠身體扭了扭,臉色有些怪異的道:“俺倒是想南下看看,聽說那福建路可是比咱們西北還有遼西這裏暖和的多,這個天穿件夾袍就行,要是東藩島上,夾袍怕是都不必穿,咱這裏還是千裏冰封,人家那裏已經春暖花開。但是現在這情形,南下的話,俺心裏別扭的很,也怪的很”

種紀歎了口氣,說道:“咱倆的想法一樣,咱們兩家多少人在戰場上,多少袍澤兄弟在戰場上,咱們一拍屁股南下,奔好前程去了,說來說去這心裏也繞不過這個彎來。就算咱們已經重傷離開遼西,南下也是不妥。”

第五百二十三章 敕曰

徐行偉寫信招攬時,估計還不知道種紀和姚平忠兩人已經先後重傷,就算如此,他還是寫了信來,估計也是徐子先的意思。

都曾經是同袍好友,種紀和姚平忠這樣的將門世家,一身好本事,又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有大好前程和一身本事,若死在遼西戰場上實在是太過可惜。

種紀和姚平忠心裏都是明白,但他們還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拒絕。無它,並非沒有交誼,也並非不想南下搏取現成的功名,他二人現在都是營指揮,憑著一身本事和資曆,兩三年內在南方搏到府軍的軍都指揮也並非難事。

隻要秦王不公然舉旗造反,府軍也是在大魏軍隊的體係之內,替秦王效力,加入府軍之內,仍然是大魏禁軍武官的身份,成為軍都指揮這個級別之後,設法回北方,效力十來年,立下一定的戰功,就能覬覦廂都指揮的位置了。

隻是算計的再精巧,也抵不過兩人現在沉鬱挫敗的心境。

大軍對峙日久,詔使執紅旗接連不斷而至,大軍很有可能就要啟行與敵會戰,被迫會戰,大軍的勝算不會超過五成,這種時候,想到親朋友好袍澤故舊都在軍中,而且事涉大魏的國運,兩個青年武官又怎麽會安心的南下去搏取自己的富貴?

“等有了結果再說。”種紀最後說了一句,這已經是結論。

“等消息吧。”姚平忠也是歎息一聲,不複再語。

大船晃動起來,這艘船是朝廷的水師艦船,陳舊破爛,能開動就已經是奇跡。王直所部的戰艦保存的倒是相當完好,可是此前半年多王直所部奔走勞碌,朝廷未給一錢一石糧,一切均是王直自掏腰包。

王直是為了邀買人心以贖前過,現在王直的名聲已經比此前好了不知多少,其部下為了遼西戰事也多有犧牲,人們已經接受了王直所部占據多個海島,甚至以登州為基地的打算也是被朝廷默許。

雖然北方貿易萎縮,王直所部也是在一直遣散舊部,現在人數大為縮水,艦船也是淘汰了一批老舊,現在隻餘二百餘艘大小不一的戰艦。

就算如此,王直所部的實力仍然足夠傲視整個北方海域,渤海國有一支老舊的水師,力量尚不及大魏的南洋水師,戰艦不過數十,水師官兵數千,不夠王直一鼓蕩平。而大魏朝廷在北方的實力也是和渤海國差不多,甚至還要弱小一些。

若朝廷給王直所部糧餉,其部水師自然還能為朝廷所用,現在王直所部卻已經是撤回休整,或是重新去兼為商船,或是在海上收稅,用這些手段來供養自己了。

在辛苦替朝廷做了幾個月的事之後,已經無人能夠在大義立場上對王直有所指責。

這艘老舊的朝廷水師艦船在不停的晃動著,那陳舊的硬帆和桅杆都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似乎是船體隨時都能破裂一般。

船首劈開海水,船身則是盡量避開大塊的浮冰,整個船身歪歪斜斜的向前駛動著,向著津海港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