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一百七十五章 漫叩心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漫叩心扉

“大疆悟2”航拍器在空中緩緩飛過。

山岡東方,杜空青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中,臉上雖有風塵之色,但容顏娟秀,瞳眸幽深,再配上滿身雪白,更顯清麗秀雅,靜如處子。惟有幾縷黑發隨風飄揚,撩過小巧白嫩、輪廓分明的雙耳。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靜的。

仿佛心跳也在此刻停頓。

時間卻仍在凝固的山林中緩緩流淌,不可追尋,一如永遠掬不到兩次的河流。

如果《離心劍》殺青後做後期處理,蘇白肯定會在這段鏡頭裏加一段憂傷的旋律,讓觀眾能感他們所感,想他們所想,猜他們所猜。

一個是人,一個是蛇,且有著誅殺同類的血海深仇。

怎可相愛?

但他還是來了。

不為那兩次深情難負的吻,隻為了能夠讓她不再向前,免於一難。

這段鏡頭便在他們意味難明的長久對視中,倏然結束。

“婧蓉,你覺得他們表演得如何?”蘇白雖然這樣問,但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方才那段無聲對戲,很是讓他稱心如意。

“趙清懿演得不錯。但是那條蛇……”王婧蓉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

“那條蛇怎樣?”

“演得不像蛇。”

蘇白來了興趣,“哦?還請賜教。”

王婧蓉以一種很空洞的語調道:“他看向杜空青的眼神裏,全是綿綿愛意。如果他是蛇人,應該有一種身為異類的克製藏在眼裏。”

劉逸安放下二郎腿,神色鄭重地解釋:“哦,是這樣,根據電影故事的持續發展,他們的性格都多少發生了一些變化。斯墓督德會花更多時間去站在人類的角度思考問題。這樣一來,他對杜空青的感情,也算順其自然,不會讓觀眾感覺莫名其妙。”

其實蘇白曾就這個問題同劉逸安討論過,結果就是被對方說服了。而且從鏡頭語言來分析,讓斯墓督德人性化更多一些,會讓觀眾更容易理解男女主角之間這種不被世俗所認可的虐戀。

如今劉逸安再次把這個解釋拋出來,蘇白便悠哉地呷了一口茶,靜靜旁觀“神仙打架”。

“恰恰相反。能讓觀眾們感覺莫名其妙的,便是斯墓督德的‘擬人化’。他才與杜空青認識多久?接觸過幾次?陰阡小國軍力不強,民不尚武。會讓他產生一種人類都很弱的認知。而在強者為尊的蛇人世界裏生存了二十年的斯墓督德,又怎可能會站在人類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僅僅是因為愛情嗎?”

王婧蓉這席話說完,不僅蘇白陷入了沉思,連世紀才子劉逸安也無言以對。

是啊,斯墓督德何需站在人類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他早已在殺戮的世界裏活出了自我,言行看似與人無異,但思想卻存在著極大不同。對他來說,不管是杜空青身為人類世界中的一股清流,還是一團能將他燃燒的炙熱火焰,都無法通過兩次深吻,就將他徹底改變。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斯墓督德的叛逆性變化,明顯是不符合邏輯的。

如果向觀眾傳遞出斯墓督德已經“被人類化”,那豈不是把一部史詩般的末日武俠片,拍成了爛俗的言情片了嗎?

劉逸安忽然道:“婧蓉說得不錯!”

蘇白沉思半晌,也點了點頭道:“真想不到,婧蓉除了會演戲,還有當編劇當導演的潛力。果真是演而優則導呢!”

王婧蓉笑了笑,不再言語。

“什麽玩意兒!?還要再來一條?!”李溪莛剛把身上的裝備脫了,就得到了副導的通知。

他急衝衝地跑回來,質問導演蘇白,“剛才哪個地方沒演好?”

李溪莛雖非專業演員,可憑借著超高悟性,也多少了解了這個行業的工作方法。他敢肯定,剛才的表演,完全是按照導演的意思進行的。

錯了他認,可反複做無用功溜他玩兒可不行!

先前的怨氣還積攢在心裏,這一次可算有了宣泄的口子,他豈能放過?

蘇白揚了揚眉,“這是婧蓉的意思。”

李溪莛怔了下,轉而去看那位氣定神閑的女子,譏笑道:“你改行當導演了?”

這時趙清懿也走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安靜地坐在旁邊輕輕啜飲。

王婧蓉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也不浪費時間,把自己的觀點又重複了一遍。

由於這段鏡頭需要實景拍攝,演員穿著薄衫演戲很是淒苦。

雖逢人間四月天,春風酥柔,翠綠如漪。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天空突然陰了下來,隱有山雨欲來之勢。

李溪莛火力旺倒不在乎,趙清懿卻需要在每一段鏡頭拍完後加衣保暖,偶爾還會飲熱茶祛寒。

聽到重拍是這麽個理由,李溪莛當然會把一腔怨懟全都傾瀉在導演身上。

當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以一種老鴇訓斥歌女的口吻道:“導演,你可是咱們九寰影視的頭牌呀,對工作態度確實有那麽點……”

耳邊突然傳來趙清懿的聲音:

“這個意見很好,再來一條吧。”

李溪莛臉色不變,順暢接道:“讓我刮目相看啊!”

劉逸安噗哧一笑,感受到有若殺人般的目光襲來時,趕緊低頭看著手機,順嘴胡扯道:“這小視頻可真逗!用鼻子吃麵條再從嘴巴吐出來!”

“那是惡心好嗎?!”蘇白滿臉鄙夷。

兩人這麽一掰扯,直接把話題岔開了,也讓李溪莛的尷尬削減了不少。

蘇白簡單地講了下戲,這一鏡重新開拍。

由於方才的鏡頭拍到了豔陽高照、天藍花豔的遠景,也有“大疆悟2”的俯拍,所以這次隻需補充二人表情特寫即可。

是以,這段鏡頭還不算難。

斯墓督德與杜空青重逢於荒野,隔山岡而望。

清風酥柔,草浪翻滾。

她猜不透他為何來此,心中卻有著莫名的期待。

他決心將她勸離此地,但又渴盼著能促膝長談。

二人久久凝視,欲語還休。

王婧蓉在監視器忽然道:“還是不行。”

劉逸安問:“眼神兒不到位嗎?”

蘇白點了點頭,“溪莛過了。”

王婧蓉補充:“是,看起來有點狠。”

蘇白叫停後,劉逸安看著已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趙清懿,無奈到:“需要這麽死摳細節嗎?”

“劇本托人,演員完戲。細節差了,會被行家看出來。有些老影迷更比行內人還要懂這個,隻要優質影評一出來,觀眾的審美趣味就會受到影響,到時候人人都會知道這段表演不行,還可能被競爭對手當成可吐槽的點。《離心劍》想要既叫好又叫座,就需要這樣死摳細節。”

王婧蓉像一個老練的影評家那樣,將自己的看法娓娓道來。

可惜,由於醞釀時間不足,“半路出家”的李溪莛完全演不出他們想要的那種感覺。

NG了三次後,李溪莛已經忍受不了了。

尤其是當趙清懿的臉色逐漸發白,眼神愈顯疲憊時,李溪莛直接把身上的動態捕捉設備丟到導演麵前,沉聲道:“不拍了。”

他在《離心劍》劇組裏,與趙清懿搭檔NG三次以上的次數不多,獨角戲時卻曾NG多達數十次。

今次這般矯情,原因無它,惟趙清懿不耐風寒而已。

蘇白翻了個白眼,“老板,知道什麽叫專業精神不?”

“不知道!”李溪莛氣哼哼的樣子換來了王婧蓉的一陣嘲笑,他沒心思對付她,決定跟蘇白扯扯皮,奢望時間快點過去,好讓趙清懿恢複元氣。

蘇白卻不上當,應付了他幾句便對王婧蓉道:“要不然你親身教學一下?老板非科班出身,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正自悠閑品茶感受身體回暖的趙清懿,聞聽此言突然一怔,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王婧蓉端杯的手略略一頓,輕笑道:“甚好。”

“怎麽教?”李溪莛立刻緊張起來。

王婧蓉淡淡道:“就在此地,眼神對戲。”

“清懿,你覺得呢?”蘇白作為導演,還是得尊重一下女演員的意見。

趙清懿輕笑了聲,複讀機一般道:“甚好。”

“好,我數三二一,然後就開始。”蘇白見她們並無異議,直接開始倒數,數到“一”時利索地打了個響指。

趙清懿坐在藤木椅上,背影裏萬花如海,鬱鬱蔥蔥,隨風起伏如浪花漫叩心扉。

王婧蓉坐在花壇邊上,身後是蜿蜒溪流,清清淺淺,倒映出萬裏長空載沉載浮。

“一”字將落時,那兩雙柔柔淡淡的眸光便於霎那間起了波瀾,繼而悠遠空洞,仿佛跨越花海隨風遠去,同細流一起追逐著倏然流逝的千年時光。

她們好似陷入到回憶中,眸光裏的變化卻投射出幾分纏雜在一起的癡柔。

時古時今,時憶時忘。

往事如風絮飄零散盡,卻在霎那情動時被凝於心中,最終不古不今,不憶不忘。

她看開了。

她看淡了。

“好!”蘇白大吼,聲音直衝霄漢。

劉逸安看得太用力,額頭上已是汗水涔涔,抽出紙巾胡亂抹了一把,感慨道:“不知道這是場‘教學戲’的人,還以為你們在演《斷背山》姐妹篇《指匠情挑》呢!”

趙清懿和王婧蓉自顧飲茶,恍若未聞。

“老板你學到了嗎?”蘇白看向李溪莛,後者表情瞬變,好似丟出了一套“剛才發生什麽了”、“我在哪”、“我是誰”的表情包。

王婧蓉雙眼笑彎,“老板怎麽了,自作聰明天下第一的那股勁兒去哪了?”

“……”李溪莛沉默半晌,緩緩道:“自作聰明天下第一是什麽鬼?”

“老板,趕緊做好準備吧,我臉皮薄,可不敢再奢求婧蓉幫忙。”蘇白好似畏寒般聳起肩膀,“她又不屬於《離心劍》劇組,沒有幫我們的義務。”

李溪莛揉了揉胸口,飆出了一句髒話,“媽賣批啊,難度係數提升了10的N次方倍!”

“莫要牢騷,若是信心不足,可先在此對戲,我替婧蓉指導幾句。”趙清懿語氣平淡,聽不出半點情緒。

匯聚在頭頂的鉛雲被風撕開了一道裂口,萬道金光灑落。將她的麵容映襯得潔白如玉,燦然生輝。

可在李溪莛看來,總覺得那對清水般的眸子裏,似乎摻雜著幾分譏嘲。就好像……好像嘲笑他還不如一個女人!

尤其是當劉逸安提起《指匠情挑》那部電影時,令他更加不是滋味。

女人和女人有什麽搞頭!

作為一個身高近190mm,含脂量低於6%的純爺們,不誇張地說,他可以滿足任何女人的需求!

噢,準確點說,應該是能夠滿足趙清懿的任何需求!

李溪莛胡思亂想著,眼神兒漸漸飄忽,嘴角漸漸歪斜。趙清懿看不過去,扯住他的袖子走到空曠處,“在這裏練一下,練好了我們再拍。”

這句不帶半點情緒的提議,卻像是掐到了他的神經。

“不!我決定正式拍攝!”

“你有信心?”

“當然!”

趙清懿見他神色篤定,也不便於潑冷水,扭頭望向蘇白,得到導演的首肯,便輕聲道:“如此,甚好。”

二人馬上回到山岡兩端。

因為隻需補拍麵部表情特寫,斯墓督德帶領的部下無需入鏡。

他二人一左一右,隔山而望。

兩台攝像機同時開工,把他們的表情從頭拍攝到尾。雖有後期團隊選擇最合適的鏡頭剪輯成片,但五官變化不能斷,跨度太大轉變太迅速很容易讓觀眾出戲。

最好的方式是循序漸進的。

也就是說,成片裏的五秒鍾鏡頭,他們需要用十五秒鍾演繹出來。

山岡青翠,彩蝶翩遷。

仿佛末日般的慘景如一場終將破裂的夢,在人間四月天裏消失殆盡。

斯墓督德與杜空青的重逢之處,不再是殘垣斷壁的舊鎮,也不是古樸壯闊的軍營,更不是遍灑鮮血的地牢。

他們在這片未被戰火荼毒的山野中對視著,隨處可見的春意縈繞在眼前,而他們的瞳眸深處,卻隻倒映出了對方的身影。

隻要她來了,而他又恰好等在那裏。哪怕身處廢墟,仍會感受到這世間的美好了。

誰說人蛇不兩立?

她的烏龍之舉,卻改變了他對人類的看法。

他的仗義相助,也讓她忘記了蛇人的殘暴。

在春天的山岡上,在彼此交匯的目光裏,仿佛那天夜裏炙熱溫柔的吻,隨眸而生,隨心而動。

她的目光裏流露出幾許迷戀卻又刻意地用厭惡阻斷。

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半點柔軟但卻在無形間流露癡狂。

不被世俗所認可的人蛇戀。

錯綜複雜的矛盾充滿內心。

“這段表演太棒了,我仿佛在讀一本書!”未等蘇白喊卡,劉逸安就高聲叫了起來。

王婧蓉神色不動,雙眸深處卻有濃濃哀傷翻湧,滔滔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