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

第099章

第099章

金戈鐵馬,旌旗飄飄。

一路策馬狂奔。

五萬大軍浩浩蕩蕩,由東垂邊防凱旋而歸。

八年征戰,今朝終於殲滅喀薩國陰謀,逼喀薩國邊境向東推三百裏,割地賠款,年年朝貢。

八年。

人生有多少個八年?

踩著莫都堅實的土地,他仰天長嘯。

“本王回來啦——大莫千秋萬載——”

澎湃心潮,如洪水爆發,淹沒所有陰霾,暫時忘卻一切。

甩開大軍,獨自策馬狂奔回莫都。

八年征戰,不僅帶走了他八年韶華,亦帶走八年前驚鴻一瞥佳人。

一別八年,想來,她已成親生子……

心頭隱痛。

誰會想到,笑敖戰場無往而不勝的征東大將軍,在八年前的驚鴻一瞥中,遺失了心。

山野精靈般的佳人,透著空靈之美的臉龐,漾著一絲清水淺笑。

僅次而已,便掠奪了他的心,使他八年來輾轉反側,鬱鬱難歡。

為了大莫江山的安定,為了皇兄皇位的穩固,八年來,即使他思念她思念到想拋下一切來莫都尋她,而他沒有,依舊監守東垂邊防,忍著刻骨思念之痛。

八年。

八年時間,他不僅穩定了邊疆,更明白,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那般心痛,尤其是思念一個僅見過一次的姑娘。

楊柳河畔,風景舊曾諳,佳人卻難覓。

敵聲苦笑,他搖了搖頭。

他如此思念她,她可知曉?

又或者,她是否早已忘卻了他?

她那般美好,上門求親之人必然多如過江之鯽魚,而她,必然早早嫁得良人,從此相夫教子,琴瑟和弦。

他贈她的玉……

她還留著麽?

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可能。

回憶她的模樣,必是個溫婉可人姑娘,出嫁了怎可能帶著陌生男子所贈玉佩?

掐滅心中最後一絲奢望,將八年思念深埋心底。

八年來,他悄悄派過不少探子,借著和皇兄傳遞消息的機會,打探她的消息。

而她,卻如過眼雲煙,消失無蹤。

茫茫人海,尋覓不得。

馬鞭一揮,策馬向皇城奔去。

喀薩國為表誠意,派了親王公主隨行,前來大莫,以示永遠效忠誠意。

此事皇兄雖已知曉,早早做好準備,但他這受封親王也要好好打點打點自己。

何況,四麵邊疆固若金湯,其他三國為保安穩,亦派了使者前來。

四國使者同時來朝,必須妥善準備,不失了體麵才是。

x x x x

宮裏的奴才,慌慌張張忙碌著。

四國使者同時來訪,縱使皇後早傳下懿旨做好準備,宮人們依舊手忙腳亂。

對於這位皇後,宮人們意見頗多。

皇後閨名駱凡心,在皇帝還是太子時就是太子妃,與皇帝夫妻多年,依然恩愛有加,皇帝每個月至少有十天在她的鳳暄宮裏就寢,惹得後宮嬪妃妒恨不已。

駱皇後入宮多年,曾經為皇帝還過一子,誰想精心看護,十月瓜熟落地的竟是個死嬰,差點被太妃朝廷眾臣逼著按祖宗家法賜死,多虧了舒皇後憐其可憐,不僅免其死罪,還讓皇帝晉封當時僅是賢妃的她為正一品四妃之首的貴妃。

說起舒皇後,宮裏的老人們不無搖頭。

舒皇後是當時權臣舒相的女兒,逼著皇帝娶為後的,自舒皇後入宮以來,皇帝僅在大婚之夜在舒皇後哪兒過了半夜,此後再沒臨幸過舒皇後。

幸好舒皇後肚子爭氣,半夜寵幸竟讓她為皇帝孕得龍嗣,且與當時身為賢妃的駱皇後一起生產,產下龍鳳胎,可憐小公主一落地便夭折了,小皇子被冊封為太子,舒皇後被黜入冷宮後便由駱皇後帶著,在舒皇後被黜入冷宮不久後,皇帝就下旨賜太子入主東宮。

太子璃軒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兒子,許是應為是舒皇後所出,皇帝多年來對太子不聞不問,冷漠異常,任由宮裏人欺負,若非駱皇後心地善良,兩年來一直小心護著太子,隻怕……

對於舒皇後,宮裏嬪妃無不尖酸刻薄諷刺她為“輸後”,奴才們卻無不感歎她雷霆手段,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其能力魄力叫駱皇後望塵莫及。

當初舒皇後在時,雖不得皇帝寵愛,宮裏舉行大小宴會,無不在最短時間內打點得妥妥當當,叫人挑不出半點瑕疵,而駱皇後,前後禮部幫著,後有太妃助著,花了近三個月時間,依舊沒有安排妥當。

事到臨頭,宮裏依然手忙腳亂的。

虧得向昭容娘娘擅長打理這方麵的事情,才沒使大莫皇朝在四國使者麵前出醜。

四國使者一同出使大莫可說是自大莫皇朝建國以來前所未有的,雖說他們是帶著誠惶誠恐的心理來投誠示好的,可他們中不乏皇親貴胄,並且各個麵露高傲神情,眼底暗波湧動,似乎打著什麽不為人知的主意。

虧得身處官場之人即便是個三歲娃娃,也懂得看人眼色,知道什麽場合說什麽樣的話,聖天殿裏的盛大宴會一直在歡快友好的氣氛中進行著,直到……

“為什麽?誠親王,本公主自問才貌雙全,有哪點陪不上你啊?”喀薩國塞敏娜公主漲紅了臉,氣呼呼道。

塞敏娜公主滿臉羞憤,幾乎咬碎滿口銀牙。

她皇叔門提爾當眾提出兩國聯姻的建議,大莫皇帝雙眸含笑,大莫皇後亦麵臉喜色,戀太妃更是滿麵欣喜,顯然這樁婚事是欣然所見,誰知誠親王莫冉盛衝口拒絕,議事氣憤難當,忍不住衝口問出來。

或許,在此之前塞敏娜對誠親王,並無什麽男女之情,對他的感覺停留在他是害喀薩國割地、年年朝貢的混蛋,卻也明白兩國交戰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但此刻誠親王當眾拒絕了她,豈不是成心讓她臉麵盡失,怎能不叫她又惱又恨?

塞敏娜公主這一問,將原本可以降低到一男一女之間的終身大事,提高到兩國邦交的角度,使人無法避及。

“冉盛!”臉太妃微冷著臉低喝一聲,無奈誠親王一臉不為所動模樣,讓她焦急不已。

身為親王,接受聯姻是理所當然的,況且他已年近三十,府中卻隻有八年前留下的一些侍妾,沒一個妃子,成何體統?

況且這兩年,皇帝的性子總是陰晴不定,越來越高深莫測,連駱皇後那卑賤的民女也安撫不了,莫冉盛當眾拘婚,不僅駁了喀薩國的麵子,也失了皇帝的臉麵。

周圍異樣目光紛紛刺向莫冉盛,刺得他頭疼,不得已,他灌了一大口酒,悶聲道:“門提爾王爺,本王心中早有意中人,實在配不上塞敏娜公主,還望公主見涼。”

他雖是沙場武將,此時當眾剖析自己的心事,難免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可能一生無緣再見的佳人,心頭一痛,臉色更是黯然。

“是誰?”塞敏娜公主氣呼呼問道,“把她叫出來,本公主不相信,本公主會比不上她!”在莫冉盛開口說話時,她就注意到他神色異常,似有憂傷之色,但被人嫌棄的羞辱感壓在臉上,暫時忘卻探討莫冉盛臉色異常的原因。

門提爾忙掃了塞敏娜一眼,遞了個抱歉的眼神給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聹,不知是他麵前的玉珠作祟,還是別的,門提爾向來毒辣的眼睛到了皇帝聹麵前,似碰上了冰山,無法窺見其內在本質。

一旁衣著華貴的俊美少年橫了塞敏娜眼,無奈地搖搖頭,他怎麽有如此蠢笨的堂姐?

在自己國家天真爛漫不夠,還要跑到打敗他們國家,羞辱他們國家的大莫皇朝顯示她的“單蠢”?

感受到一旁無語的關注,塞敏娜毫不示弱地掃了眼過去,悄聲道:“若梵尼,把你的眼睛收回去!想當初是誰拉著我衣袖,求我帶你來玩兒的!”

名叫若梵尼的少年,不屑一顧撇了撇嘴,低頭喝酒。

莫冉盛聽了塞敏娜公主咄咄逼人的話語,自是氣憤難當,周圍大莫侍衛更是各個麵帶譏誚,敗國公主,竟敢在大莫對他們的王爺出言不敬?

駱皇後悄悄凝視著與她三尺之隔的皇帝,猜不透他的心思,眼底浮現隱隱擔憂。

幽深黑眸,精光乍現,淺呷了口成年佳釀,皇帝聹緩緩開口:“皇弟有意中人?皇兄也很好奇,不知是哪家閨秀,能擄獲皇弟的心呢?”狀似戲謔的話語,讓戀太妃心裏發怵。

皇帝聹兩年來,一直以大莫江山社稷為最重,今日當眾問這問題,不知他心裏打算如何?

“對啊!快說啊!”塞敏娜一見大莫的皇帝似乎也站在自己一邊,趕緊喝道,要莫冉盛將人交出來。

說實話,塞敏娜對莫冉盛雖無什麽反感,好感也沒有丁點,卻見不得有哪個女子比自己更為優秀,大莫的王爺拒絕娶她,言明要娶另外一個女人,她女性的自尊大受打擊。

莫冉盛凝視著對自己愛護有加的皇帝,瞧瞧對麵滿臉嬌縱,洋溢著異國風情的豔麗臉龐,再看看周圍坐著的文武百官,心底產生一抹反感,冷聲道:“本,本王不知道她是誰……”

眾人驚詫,有人狐疑地掏掏自己耳朵,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怎麽可能?”塞敏娜公主誇張地驚呼。

“本……八年前,本王封旨去東垂邊疆,才出莫都不久,邂逅了她,驚鴻一瞥,她優雅倩影從此印刻在本王心頭,再也揮之不去。八年來,每次午夜徘徊,思念泛濫成災,每次麵臨生死,隻要一想到她曼妙的倩影,想到她如一泓清泉,清爽而幹淨的美,似能洗盡塵世間所有塵埃,褪卻塵世間所有煩惱!她的美,沾染著少許山野之氣,不野性,惟是清新爛漫,仿佛是黎明十分第一口吸進胸腔的新鮮空氣,充斥著身心,再疲憊的身心,在見到她的美時,盡數化為烏有!我見過無數清新美人,卻沒有一個及的上靈靈!原本陰鬱煩躁的心情,在對上她淡雅柔美淺笑時,化做一縷春風,悄悄流走……我永遠記得,她唇瓣綻露一絲清笑的模樣,如山野精靈般空靈,如縹緲雲煙般不可琢磨……”

“八年前,她僅是個即將及笄的小姑娘,如今……八年,八年啊……”八年時間,足夠將世間所有妙齡少女,變成深閨美婦。

八年,他贏得了戰爭,卻輸掉了意中人,任心中悸動泛濫成如海浪洶湧相思,席卷了他所有思緒。

悄然無聲。

絲竹聲聲不絕的聖天殿,不知什麽時候變成悄然無聲。

為誠親王話中形容的女子,為誠親王的一片癡情,更為大莫皇朝與四國的邦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