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英雄

第二章 柳泌

此時李師道憂慮恐懼交集,於是李公度勸他送兒子入朝侍衛,並獻沂、海、密三州贖罪,李師道依言而行。但他馬上就感到後悔了,召諸將商議,諸將說道:“淮西不過數州,朝廷用了三四年方打勝了,主公如今占有十三州之地,兵力財力與吳元濟都不可同日而語,有什麽好害怕的?”

於是他又不送兒子入朝了,也不再獻沂、海、密三州,隻是推脫遲疑。

憲宗見李師道背約,遂派左散騎常侍李遜到鄆州前去責問:“前已約好的事,為何又反複背之?到底是什麽原因?”

李師道隻唯唯而應而已。此時他感覺進退兩難,不知到底該如何辦,府中將帥有主張忠於朝廷的,有主張與之對抗的,一時之間,人言紛紛,爭論不休。

誰知李師道愚昧懦弱,優柔寡斷,幕府中的大事,都與妻子魏氏和奴才胡惟堪以及孔目王再升商量。妻子魏氏不想派兒子到朝廷去當人質,便勸李師道說:“自故去的司徒以來,李氏世代據有這片土地,怎能無故割讓進獻?如果現在不獻土地,朝廷不過派兵前來討伐。假如盡力作戰還不能取勝,那時再進獻土地也不算晚。”於是李師道感到後悔,想殺死李公度,其時高沐已被王再升等人害死,幕僚賈直言對李師道的當權家奴華彬道:“如果殺死李公度,幕府就危險了。”於是華彬勸說李師道,李師道便不再殺李公度,隻把他囚禁起來。

適值李遜到來,李師道陳兵相迎,李遜見了,滿臉怒氣,神色嚴肅,向他陳述轉禍為福的道理,要求他做出明確的表白。

李師道退下來與王再升等商量,王再升道:“隻管答應,將來隻須上一道表來排解紛亂就是了。”李師道於是向李遜道歉說:“以往由於父子私情,並迫於將士的壓力,所以拖延著沒送交兒子入朝,現在又麻煩朝廷的使者前來,我怎麽敢再反複不定?”

李遜看出李師道沒有誠意,回朝廷向憲宗進言道:“李師道頑劣愚昧,反複無常,恐怕必須用兵。”不久,李師道果然上表說軍中將士不讓交送人質割讓土地,他也沒有辦法。

憲宗大怒,決意討伐李師道。於是任命李光顏為義成節度使,李?邐?淠?詼仁梗?⑽翰?⑿?洹⒑岷鈁蚍⒈?叭ヌ址ァ膳岫茸芄苡帽??隆?

吳元慶從天山北麓班師回朝之時,平定淄青的戰爭已經打響。吳元慶對戰爭不再感興趣,交割了兵權,便在家閑居。憲宗對他與吐番諦結的合約甚是嘉獎,但隻是好言撫慰,卻未有一官半職之封,顯然對他抗旨拒婚之事尚耿耿於懷。吳元慶已無意功名,所以也並不在意,隻想找個恰當的時機,便即辭官歸隱。

這日正與林潔在府中歡聚,忽有下人報:“門外有一個文士來到,說是故人來訪。”

吳元慶詫異道:“故人來訪?什麽故人?作文士打扮的,難道是元稹?”忙叫請進來,隻見一個中年人,皮膚白??,麵目清秀,作文士打扮,腰懸長劍,神情瀟灑,卻不是元稹,自己並不認識。

那人見了吳元慶,拱手為禮,哈哈大笑道:“吳將軍,認不得故人了嗎?”

吳元慶拱手還禮,說道:“不敢,前輩是誰?恕在下眼拙,確是不認識了。”

那人笑道:“這就叫貴人多忘事嘛,吳將軍飛黃騰達,又怎麽還記得老夫?”

吳元慶恭恭敬敬道:“在下健忘,讓前輩見笑了。”

那人道:“老夫姓柳,單名一個泌字,與令尊乃是知交好友,吳將軍這可記起來了麽?”

“姓柳?”吳元慶一臉茫然,忽然想起一個人,乃是昔日父親請來的一個方士,自稱最會煉丹,丹藥不但能醫治百病,且有長生不老之功。想起此人,吳元慶不禁眉頭微皺,他從小就不喜歡所謂的方士,覺得這些人與江湖上招搖撞騙的騙子也沒什麽區別。

柳泌道:“吳將軍記起來了嗎?”

吳元慶道:“原來是柳仙人,幸會幸會。仙人找我有什麽事嗎?”

柳泌道:“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吳將軍如今位高望重,現在雖然年輕,但歲月無情,要想永遠年輕不老,倒還用得著老夫,所以來毛遂自薦。不知吳將軍……”

吳元慶不等他說完,便不客氣的道:“我談得上什麽位高望重?我現在窮得很,可沒錢煉丹。”

柳泌笑道:“吳將軍說笑了,將軍若是窮,那老夫可早就餓死了。”

吳元慶不想再跟他敷衍,說道:“柳仙人若是沒什麽事,在下就不相陪了。”

柳泌道:“吳將軍即是沒興趣,能不能把我介紹給皇上?”他見吳元慶臉上一沉,忙道:“或者哪個王公大臣有興趣也行。”

吳元慶道:“在下從不相交求仙愛道之人。”

柳泌碰了個釘子,好生沒趣,隻得怏怏告辭而出。一個人在大街上茫然而行,對吳元慶的冷淡憤恨不已,心想,這臭小子全無一點故人之情,竟連飯都不留老子吃一口,哪像他父親待人禮賢下士,和藹可親?難怪他父親能雄霸一方,他卻連節度使都被別人搶去的了。果然是虎父犬子呀。

他一邊行走,一邊歎氣一邊咒罵。正行間,砰的一聲,與人撞了個滿懷,隻撞得腦袋發暈,他抬起頭來,尚未看清對方麵目,忽然刷的一聲,腦袋上早著了一鞭,隻聽一個人喝道:“你要找死了嗎?皇甫大人的轎子竟也敢衝撞!”

柳泌抬起頭來,這才看清前麵一乘轎子,光侍衛就有十數個,自己記得出神,竟沒有看見,撞在了一個侍衛身上。那侍衛抓了他擲在轎前,喝道:“你衝撞了皇甫大人,看見皇甫大人的轎子竟不讓路,實在是罪該萬死。給我打!”一聲令下,眾侍衛都執棒打下,柳泌大駭,心想這樣打一頓,還會有命在嗎?

他抬手擋住木棒,他曾頗學武功,那木棒一時竟不能下,那侍衛頭子喝道:“大膽,你還敢反抗嗎?”

柳泌叫道:“皇甫大人,你身為宰相,為何卻亂殺人才?”

那侍衛頭子冷笑道:“人才?你他媽的算哪門子人才?隻怕是狗啃屎的人才吧?給我打!”

忽聽轎內一個威嚴的聲音道:“且慢。”聲音雖不大,眾侍衛卻忙住了手。柳泌抬起頭來,隻見從轎內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已經花白,閡下胡須約有尺許,隨風飄飄揚揚,甚是瀟灑。

他慢慢踱到柳泌眼前,凝視他半晌,說道:“你說說看,你是什麽人才呀?”語氣溫和,卻充滿了一股掩飾不住的嘲諷之氣。

柳泌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知道他就是當朝宰相皇甫?,最得皇上寵幸,權傾朝野,別看他語氣溫和,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之人,自己隻要略有對答不善,隨時會性命之危,但若答得滿意了,也許飛黃騰達便在此一舉。

他心中雖然害怕之極,但表麵卻鎮定自若,笑道:“啟稟大人,若是能煉丹修真,成長生不老之術,此人算不算得上是人才?”

皇甫?道:“胡說,世上哪有這樣的人?”

柳泌見他並無惱怒之色,心中一定,說道:“大人說世上沒有這樣的人,然則皇上為何又到處征詔尋求方術之士?”意思是皇上既然尋求,說明皇上認為有,難道你皇甫大人比皇上還強嗎?

皇甫?沉吟不答,柳泌一顆心都已經揪緊,咚咚的跳動之聲,連自己都聽得見,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已經來臨。

過了良久良久,皇甫?才道:“帶他回府。”說著躬身進了轎,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眾侍衛抓住他的雙手,喝道:“走吧。”柳泌身不由主,便跟著眾侍衛踉蹌而行。到得皇甫府中,皇甫?叫把柳泌抓上來,柳泌跪在地下,隻見皇甫?端坐在太師椅上,笑道:“請坐,跪下幹什麽?”

柳泌頓時欣喜若狂,隻覺身子骨都輕了,笑道:“在下跪著也是一樣,皇甫大人,您上座,在下便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