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英雄

第二章 昔日伍子胥,今日賈直言

吳元慶回到家裏,後悔不該去打擾李紅英的平靜生活,想到她這樣的花樣年華,便要付於孤燈,心中一陣悵惘。

吳元慶和林潔告別父母家人,往鄆州進發。一路上曉行夜宿,毫不停留,不一日,到了鄆州。

其時鄆州城中,人心惶惶,朝廷大軍已經逼進,田弘正的兵馬渡過黃河,在離鄆州四十裏處安營下寨,修築營壘。

吳林二人在城中隨著人群而走,忽見前麵一行人抬著一副棺材,一個花白頭發花白胡須的人挨著棺材而行,臉上一副悲憤的表情。

林潔道:“是他的親人死了嗎?怎麽卻又不像是出葬?”

吳元慶道:“看抬棺之人行走的樣子,那棺材好像是空的。”

林潔道:“是空的?那可更加奇怪了,這些人無緣無故的抬了具空棺材在這路上走幹什麽?你看那個白頭發的老人,倒好似他家裏死了人似的。”

吳元慶道:“看這樣子,這裏麵定有故事,你看這許多百姓都紛紛跟著,我們反正全無眉目,便也跟著去瞧瞧吧。”

林潔點點頭,兩人跟隨著人流向前行去。

人流像淤緩的河水一般,慢慢的向前流進,卻又一片漫漶。忽然,前麵出現一座宮殿般豪華的府第,金碧琉璃,飛簷鉤瓦,大門之上卻大書“司空府”三個金字。

吳元慶知道李師道官封師空,看來這裏就是李師道的節度使府了。這具棺材難道是抬到李師道府中去的嗎?卻到底是為了什麽?

吳元慶與林潔在人群中擠進前去,隻見府門已開,走出許多侍衛來,攔住了抬棺之人,隻聽一人喝道:“賈直言,你想造反嗎?你若想死,在家裏一刀抹了脖子就是了,何必到這裏來現眼,驚擾了李師空?”

那站在棺材旁邊,頭發胡子都已經花白的人就是賈直言,隻聽他喝道:“李文會,都是你這等人敗壞了政事,隻會進讒言耍陰謀,使李師空失去正常的判斷,將來殺了李師空的人,就是你們。”

那李文會怒道:“胡說八道,我對李師空忠心耿耿,我怎麽會殺了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妖言惑眾。快快給我滾蛋!”

賈直言氣得胡子直顫抖,叫道:“請李師空來見我,我有話要對他說。”

李文會道:“李師空不會見你的,你如此無禮,李師空寬宏大量不殺你,你還想怎麽樣?賈直言,你可別不知好歹。”

賈直言道:“我要向李師空進言,他若醒悟,還有最後的機會,否則大禍不遠矣。”

李文會道:“你想進什麽言?我說你的進言全部是放屁。你直言相諫,可惜你姓賈,所謂直言都是假的。假直言,假直言,不過辜名釣譽之輩,還是快快給我滾蛋罷。”

賈直言怒道:“李文會,你這奸詐小人,休得阻撓,今天我不見到李師空,我就死在這裏,反正棺材我都已經帶來了。”說著竟爬到棺村蓋上躺了下來。

李文會叫道:“喂,你幹什麽?你死不找地方,這裏是你死的地方嗎?真是豈有此理。”

賈直言道:“反正過不了多久,李師空也要死了,你們都要死了,大家都死了幹淨。”

李文會喝道:“你是倚老賣老嗎?你再說幾句,我真殺了你。”

賈直言哈哈大笑,說道:“殺吧,殺吧。想不到昔日伍子胥之言,應於老夫身上。”笑聲中充滿了蒼涼。

原來昔日吳王夫差不聽伍子胥之言,倒行逆施,聽信吳太宰?褐?餮裕?臀樽玉闥潰?樽玉闥樂?把緣潰骸氨厥魑崮股弦澡鰨?羈梢暈?鰨歡?裎嵫坌?舛?胖?希?怨墼嬌苤?朊鷂庖病!比緩笞載偎饋?

賈直言說此語,乃是自比之伍子胥,而料定李師道必將落得夫差之下場也。

便在此時,從裏麵走出一個人來,約摸三十來歲,羽扇綸巾,豐神俊朗,一襲黃色?衫,神情瀟灑,吳元慶認得他便是淄青節度使李師道。隻見他臉上隱隱有股怒氣,說道:“賈直言,你在這裏胡說八道,到底有何事?快快說了滾回家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賈直言見李師道出現,忙翻身從棺材蓋上爬了起來,跪倒在地,說道:“司空大人,你可知道朝廷軍隊到了哪裏了嗎?”

李師道臉上肌肉微微一顫,說道:“到哪裏了?”

賈直言道:“田弘正已經過了黃河,離此不過四十餘裏,李?濉⒗罟庋盞紉嘁丫?平?!?

李師道冷冷的道:“那便怎樣?”

賈直言吃驚道:“那便怎樣?司空大人,你好鎮定自若,朝廷兵馬轉眼即至,鄆州已經危在旦夕,難道你不知道嗎?”

李師道忽然大怒:“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麽用?我養你們這些兵將是幹什麽用的?難道就是到這裏來胡說八道的嗎?”

賈直言道:“師空大人,到現在也並不是就沒有救。你若能下定決心,現在實行,也還未晚。不但得保命,淄青十數州也得保全。”

李文會喝道:“淄青十數州穩若磐石,賈直言,你休得在此危言聳聽。”

李師道把手一壓,李文會忙住了嘴。李師道到此時,表麵看來似乎鎮定自若,內心其實上已經嚇得沒了主意,就好像沒魂的蒼蠅般,隻知道亂飛亂竄,他聽賈直言說還有機會,便問道:“要怎麽做,你說吧。”

賈直言道:“司空大人數次答應朝廷遣兒子入朝,送兩州之地獻給朝廷,卻數次反悔,若早這樣做了,焉有今日之禍?大人看成德王承宗,不過送二子為質,獻德棣兩州之地,便恢複官職爵位,舊罪一概不究。”

李師道不耐煩道:“行了行了,說這些廢話幹什麽?你就說怎麽做吧。”

賈直言道:“司空大人屢次出爾反爾,朝廷雖然惱怒,大兵壓鎮,為今之計,大人速送二子入朝,再獻沂、密、海三州版圖,並上表請罪,朝廷或許還會原諒大人,是為上策。”

李師道沉吟道:“這個時候再請罪,不知朝廷是否會準許?”

賈直言道:“此乃最後一線生機,司空大人萬不可再猶疑不決。”

李師道點頭道:“好吧,也許也隻能這樣了。”

忽聽一個女子聲音道:“老爺,萬萬不可。”

隻見從李師道身後轉出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蛾眉橫掃,鳳眼直瞪,對著賈直言喝道:“大膽賈直言,竟敢在此妖言惑眾,危言聳聽,用讒言迷惑老爺。”正是李師道夫人魏氏。魏夫人轉頭對李師道說:“老爺,此人之語,純屬一派胡言。朝廷軍隊雖來,但他們關山萬裏,奔行勞累,兼且糧草難繼,焉能持久?咱們淄青擁有堂堂十二州這地,兵多將強,何怕他來?若把兒子送到朝廷,那是把自己的**送在別人手中,日後隻有聽人宰割之分。賈直言之心,其毒難測,其禍難言,老爺若聽他的話,隻怕日後死無葬身之地。”

賈直言見李師道聽了這番話,臉上有猶疑之色,頓時大急,在地上砰砰的磕頭有聲,說道:“大人,小的是一片為國為民之心,你可千萬不可聽信夫人之言。自從元和年間以來,劉辟、李?、田季安、盧從史、吳元濟等人依仗著手中的軍隊,憑借著險要的地形,自認為根基堅牢得不可動搖,天下的兵力都不能危害他們。然而,正在他們得意地左顧右盼時,卻忽然之間已經身敗家亡,還全然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此非個人之力,隻怕乃是天意。何況,當今天子神聖威武,竭力操勞,憂心苦思,節衣縮食,以贍養戰鬥之士,有這樣的誌向,怎麽會有片刻忘記天下呢!現在,官軍迅速逼進,除了投降一途,更無其他方法可救。此事關係師空大人身家性命,淄青萬千百姓存亡,大人可不能再猶豫不決了!”說著頓首再拜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