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科男醫生官場筆記

第2478章

第2478章

我到達長途車站的時候他還沒有到。如今的長途汽車也經常晚點。我們國家的交通工具晚點的情況非常平常,不晚點倒是一件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

不過長途車晚點的情況在一般情況下還不是很嚴重,所以我大約隻等了不到二十分鍾就接到了他。

他隨身帶著一隻行李箱,除此之外別無它物。我們相見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的那種驚喜與熱情,隻是相視一笑。他的模樣變化不大,隻是看書去比以前沉穩多了。

小時候我和他經常在一起玩,用親密無間來形容我們那時候的關係一點也不為過。而現在,此時,我分明地感覺到了我們之間情感上的那種生疏。

我從他手上接過行李箱,他還對我客氣了幾句。將他的行李箱放到車上後,我請他上車,然後我開車回家。

他上車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他自己係上安全帶。隨即他看著我,“你怎麽不係安全帶?”

我笑道:“習慣了這樣。係上那玩意覺得不舒服。”

他笑了笑不說話,我忽然發現他真的變了。以前,他的性格可不是這樣,在我的記憶中,曾經的他可是十足的憤青,中學時候的他,看不慣所有的一切:小縣城的破舊,父母的保守,甚至本地濃濃的家鄉口音等等。

可是我發現他現在完全地變了。出去了這麽多年,這次回來,他在與我說話的時候滿嘴的家鄉口音,而且一上車就係安全帶,顯得是如此的遵守規則。

所以,我就禁不住地問了他一句:“你出去這麽些年了,口音怎麽一點沒變?”

他回答我道:“家鄉口音很好啊。在複旦讀書的那些年想改變自己的口音,結果別人聽了還是說我是江南人。後來到了國外,除了和中國人說話的時候用普通話之外,其餘的時候都是講英語。這次回到江南,我才忽然發現鄉音好親切。”

他的話我完全相信,我們都是這樣,骨子裏麵其實早已經被傳統的東西浸染,葉落歸根這樣的思想,作為中國人來講永遠也難以抹去。

這時候我才問他:“小林,你爸爸媽媽什麽時候去世的?這麽些年了,你們怎麽都與我們聯係?”

他歎息著說道:“就在他們剛剛到美國那年,出車禍去世了。為了這件事情,我愧疚了好多年。我心裏經常在想,假如他們就留在國內,至於會出這樣的事情嗎?說到底還是我的錯啊。所以,我不想把這樣的事情告訴你們,免得你們傷心,我也不想回來麵對你們。”

我心裏頓時傷感不已,“小林,我爸也去世了。”

他很是驚訝,“啊?怎麽了?”

我歎息著說:“肝癌。”

我沒有告訴他我父親自己後來的那個選擇。那件事情直到現在都讓我感到傷心難受,不過有時候我心裏也會這樣想:假如今後我也患了那樣的病,說不定我也會那樣做的。那樣的疾病在現有的醫療技術下根本無法治療,而且那種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雖然那樣的方式對自己和家人太過殘酷,但是用那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痛苦又何嚐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曾經是醫生,因為見過病人太多的痛苦,所以我是讚同安樂死的。可是,正因為我曾經是醫生,也就更加明白這其中存在著太多的倫理學方麵的問題。正因為如此,在全世界範圍內隻有極少數的國家對安樂死問題有著合法性。

說到底,安樂死的實質是一個“死”的權利問題。任何人都有“生”的權利,這是一個天經地義的法則,法律也規定自然人享有生命權。可是,既然人有“生”的權利,那麽,人究竟有沒有“死”的權利呢?對此,人們都會說,人,沒有選擇“死”的權利,如果說人有選擇“死”的權利,那就是準許人的自殺行為;更進一步說,如果一個人選擇自殺,在請求別人幫助他自殺的時候,也應當提供幫助。如果是這樣,這個世界就不會安寧了,就會出現謀殺也可能“合法”的情況。但是,如果將無權選擇死亡絕對化,那也將會出現新的問題。那就是,對於身患絕症,瀕臨死亡,“生”不再是他的幸福,而是巨大的痛苦的時候,病人選擇寧靜、有尊嚴的死亡的願望,終將無法實現,因而隻能忍受“生”的劇烈痛苦,在痛苦中等待自然到來的死亡,才能夠得到最終的解脫。

我認為,生命權既然是一個“生”的權利,就應當包含在一定的條件下選擇“死”的權利。

這就是有限的生命支配權。這不是說輕生是合法的,人沒有選擇自殺的權利;但是,到了身患絕症,臨近死期,正在遭受“生”的極度痛苦而又不堪忍受,醫務部門也予以認可的時候,人選擇寧靜、有尊嚴的“死”,應當符合生命權的定義。

這樣做,才是對個人權利的尊重。他頓時沉默。此時我開車正經過鬧市區,馬路上堵車的情況比較嚴重,出租車和部分的私家車見到縫隙就往裏麵擠,喇叭聲隨時響成一片。

這時候堂弟忽然說話了,“這麽多年了,國內還是一樣。人們想到的都是自己,不按規則行事。這次我回國,看到的都是這樣的情況。這些年來,中國的經濟發展了,但是人們卻變得越來越不守規則,越來越自私。從人類文明的角度上講,中國比西方發達國家相差至少一百年。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如果大多數人都自私,那麽這個國家也就沒有任何的規則可言,法律也就會流於形式。這樣的結果,受到傷害的隻能是大多數人,因為隻要少數的人才能夠享受到特權所帶來的好處。”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其實並沒有變,因為他還是看不慣這裏的一切。不過我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講得很有道理,而且也觸及到了國內目前所存在的問題的實質。

我笑道:“那你說說,這樣的情況怎麽才能夠改變?”

他說道:“沒有辦法改變。隻要特權廣泛存在,隻要大多數人有著追求特權的思想,這樣的情況就不會改變。”

我禁不住就笑,“幸好是在現在,要是在過去的話,你這樣的話可是很反動的。”

他搖頭道:“我反動嗎?我哪裏反動了?我講的是實話。比如哥你,你現在可是市長,在你的意識裏麵都沒有那樣的觀念,你看你今天開車的情況,不係安全帶,壓黃線行駛……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不應該的?你肯定知道是吧?可是你卻偏偏要那樣去做。

為什麽呢?因為你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情,因為大家都這樣在做。要知道,你可是市長,是有著一定級別的官員,在你的眼裏,所謂的交通規則隻不過是寫在法律條文裏麵的文字,執行與否根本不重要,這就可怕了。

這說到底還是國人在心裏對法律是麻木的,別說什麽對法律的尊重,就是連最起碼的自覺地去遵守都做不到。所以,你剛才問我如何能夠改變這一切,我才告訴你說,這根本改變不了。”

他的話讓我感到很尷尬,急忙地去拉過安全帶來係上。

他隨即就笑,“不過笑哥,我發現你還是很不錯的,至少懂得知錯就改。這也是希望啊。但願在你們這一代人能夠對這樣的情況有所改變。”

我苦笑,“得了吧,你少嘲笑我。對了,你在國外幹什麽工作啊?”

他說道:“在一家研究生實驗室從事化學方麵的研究。”

我問他道:“怎麽樣?待遇還不錯吧?”

他一下子就大笑了起來,“你看,你也和很多人一樣,首先關注的就是收入的問題。”

我頓時哭笑不得,“我這是在關心你好不好?別的人,我會去問他這樣的問題嗎?”

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但是你更應該關心我是否喜歡這樣的工作,這些年來的工作成就怎麽樣。然後才是待遇問題。”

我不以為然,“也許,這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差異吧。不過小林,你可是中國人,應該理解我們中國人這樣的問話方式。小林,我怎麽覺得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難道在你的眼裏,我們這個國家真的就一無是處了嗎?”

他即刻地說道:“那倒不是。我覺得我們國家這些年的變化還是很大的,這至少是在向人類文明的方向在靠近。這就是希望。而且,不管怎麽說,我還是相信在未來,也許是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後,我們國家的國民,特別是官員的意識形態會與世界完全接軌的。因為我始終相信一點,那就是:我們都必須朝著人類文明的終極目標靠近。這是大趨勢,任何個人和團體都無法阻止這樣的大趨勢。”

我問他道:“哦?那你告訴我,人類文明的終極目標是什麽?”

他回答道:“自@由。而不是所謂的共@產主義。所謂的共@產主義太過虛無縹緲,很不現實。但自@由是現實的,是可以被實實在在實現的,是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笑哥,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官員出國的機會很多,但是你們卻很少會去真切地感受西方文明中對自@由的追求程度。隻有你真實地去感受到了,你才會真正覺得自@由對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巨大意義。”

我問他道:“你所說的自@由就是人@權嗎?”

他點頭,“可以這樣講。”

我笑道:“那你錯了。我認為,自@由和人@權都不應該是人類文明的終極目標。”

他看著我,“哦?你說說。”

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天我們的這番討論會對我今後的命運產生巨大的影響,雖然在後來很長的時間段裏麵我隻是把這天我們之間的討論當成是一種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