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跳神

第四十四章 廟中

第四十四章 廟中

吳濤把我的手推回來,意思是不抽煙,我自個兒點上一根,就聽到他說:“那還是從這廟說起吧。”

他尋了個稍微幹淨的地方就坐下,我也隨他,他便問:“你知道這座廟為什麽叫槐廟?”

嘿,我怎麽會知道。就搖搖頭。

吳濤便又說:“聽說在很多年前,村子裏有槐樹成精,專門禍害五歲以下的孩子,當時有人想了很多辦法,甚至去縣裏請來了道觀大師,卻沒有把槐樹精給治住,反而是因此惹怒了它,讓它一晚給害了五六個人。”

我掐掉煙頭就問他:“你也隻是聽說,就能確定它是妖精?還有為什麽它專門禍害小孩兒?”

吳濤看了我一眼,語氣不疾不徐:“你聽我說完也就明白了。”

然後他就繼續說:“道觀法師無功而返,村子裏還是一片愁雲。由於發現不了這槐樹精,又死了兩個小孩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拿起斧頭準備把那棵槐樹砍掉。槐樹精能夠棲身在任何槐樹上,砍掉一棵也沒什麽用,他們就又想把所有槐樹都砍掉,可每砍掉一棵槐樹,就有一個人慘死,和今天那人的死法一模一樣。如果真砍掉所有槐樹,村裏至少會死掉一半的人。”

吳濤喘了一口氣,說起這樣的故事,他卻沒有什麽情緒波動,仿佛是無關緊要,不由得讓我奇怪。這樣詭異的事情,普通人聽到了肯定得嚇一跳,吳濤可以說是聽多了的緣故,那其他來到這裏的人呢?難道是獵奇心起,非得探個究竟?

他便又說:“這樣一來,就沒人敢去砍掉槐樹了,可那些孩子的命也因此無法保住。正是這時候,有個遊方的俠士路過,聽到這些事,就決定幫村裏人砍去槐樹,以還得村裏安寧。”

“不知是什麽原因,他竟然真的把所有槐樹都砍掉了,自己卻沒有絲毫損傷。村裏人見此,自然欣喜若狂,紛紛感謝。而那俠士卻說,他本是南蠻一巫師,因為族中要求,遊曆天下,除去的妖魔鬼怪也多不可數,但村裏這槐樹精是因為小孩的精氣外泄開了靈智,害的人也太多,所以怨氣煞氣都是極重,雖然被他斬殺,卻留下了詛咒,這些詛咒會應在村裏人後代子孫的身上,每隔一段時間,這些被詛咒的孩子就會死去,如果要消去詛咒,就必須用槐樹建廟,再以他的法力鎮壓,方可破除。”

“村裏人當然不敢不答應,用了半個月時間,就把這槐廟給建了起來。可就是完工那一天,方士施法的時候,梁上有根柱子無巧不巧掉下來,把方士的頭給砸了個粉碎!村裏人慌了神,正是這時,那方士的聲音竟然從屍體裏傳了出來!”

“他說這是自己拚盡最後法力傳音,槐樹精還沒有完全死去,它的精氣就附身在廟堂的某根柱子上,現在他已經身死,再也無法鎮壓,可以把他的屍身塑成泥像,以此震懾,詛咒雖然無法去除,可有他在,村裏每死一個人,槐樹精就必須幫村裏做一件事。說到這裏,方士的聲音就沒有了。”

“村裏人盡管惶恐遺憾,到也不敢違逆方士的話。照他的吩咐做了之後,便稱他為山神,希望可以得到庇佑。但事實也正如方士所說,此後村裏常有小孩胸膛出現四個並排紅點,這就是被詛咒的孩子,他們或到七八歲,或到青年,或到中年,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死去,盡管也有人離開村子,可這個詛咒還是破除不了。”

“現在我們在這個廟裏,說不定那槐樹精就在某根柱子上看著我們!”

雖然不確定吳濤話的真假,但我還是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後背有些發涼,尤其看到正中那泥像,更是有詭異氣息。用人的屍身做了這麽個東西,大晚上陪在此處,想想都覺得氣氛古怪。

但他的話尚且還有些漏洞,我就問:“你們怎麽就肯定是槐樹精在害人?為什麽不可能是其他東西?”

這其他東西,自然說的是陰神。今天那人的死法,我幾乎可以肯定是陰神害人的方式,唯一說不通的,就是為什麽陰神是選擇性的殺一些人,這個桂樓村發生的事有些不符。

吳濤搖頭:“這件事過去好多年了,隻知道最開始是村裏某個人傳出來的,看那些死人的模樣,除了妖怪,還有什麽東西能做到那樣?而且後來修了這座廟,事實也印證了方士的話,哪裏容得了村裏人不信。”

他說的話也有道理,可我不會相信這是槐樹精所為。什麽妖怪,統統都是人的臆想,盡管我以前也碰到過古怪事情,可我總覺得能夠找到解釋,陰神或者有些怪力亂神,但老五和孫苗的話裏,我也聽出了些許端倪,它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的東西,肯定也能找到出處!

我尚且還有問題,就又對吳濤說:“那為什麽你們要把死人送到這裏來?”

吳濤就回答:“最開始是有人覺得被妖怪害死的人埋在村裏不詳,後來發現送到廟裏的屍體第二天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村裏人認為這是槐樹精把屍體帶走了,有人就說,槐樹精拿到這些屍體,短時間就沒有精力再去村子裏害人,所以自那以後,隻要是被詛咒而死的,全都會送到這裏來。”

這個原因終是聽得我心裏一歎。死人真的就不如活人重要?哪怕是個虛無縹緲的理由,就算沒有半點保住活人性命的可能,為了心裏求個安慰,他們也能把一具屍體暴屍荒野!

吳濤或許察覺到我略微的情緒變化,就自嘲地笑了笑,說:“很可笑對不對?我也覺得可笑,但其他人不是,他們反而認為這是應該的,死了的人,就應該給活著的人留下一點有用東西,否則即便死了,他們也不會讓那人安安靜靜下葬!”

他僅僅隻言片語,已讓我感覺到了村裏人的閉守和醜惡。這本不該是人之本心所向,可因為那莫名的惶恐,他們也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是理所應當。

吳濤尚自坐在那裏苦笑著,看那模樣,倒和我的情緒差不多,可我僅僅是個外來人,聽這些,不過是當做一個故事,有什麽想法,也不會是身臨其境的感觸。

而吳濤呢,他明明就住在這村裏,從小曆經的所謂詛咒索命的事肯定不少,可他為什麽就像是個外人?甚至連比外人更加冷靜,徐徐道來這故事,竟然一點驚慌都不露。還是說,隻因為他沒有被詛咒,就覺得事不關己?

於是我就問他:“可你好像對這些事不怎麽放在心上,難道你不害怕槐樹精?就因為它的詛咒沒加在你身上?”

吳濤聽到我的話,麵色立刻緊張,橫在腿上的雙手,也捏起了拳頭,牙梆緊咬,似乎經曆了什麽苦痛,接著他就說:“怕!我當然怕這妖怪,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這兩年,我基本每個月都要在這廟裏呆上一夜,就想看看有沒有所謂的槐樹精!可兩年過去了,槐樹精沒有,我也還活得好好兒的。”

他這時就看了我一眼,苦笑著說:“你以為我不怕嗎?其實我也是被詛咒了的!”

吳濤稍稍拉開他胸前的衣服,在心口處,果然並排著四個紅點,這四個紅點,像是紅痣,但細看,就發現其下的皮膚是烏黑發紫的顏色,自是和紅痣不同。

片刻他就把衣服重新整理,接著又說:“每一次看到村裏被詛咒的人死去,我都害怕,害怕下一個就是我,你不知道等死是多煎熬的事情。從懂事那一刻起,那些知道自己被詛咒的孩子就全都變了,變得沉默,變得心死。我也一樣。”

吳濤語氣有些激動,想來是說出了心裏的事情:“可越到後麵,我就越不相信。我不相信自己的命就非得被這沒見過的東西掌握著!它算什麽?憑什麽就決定我的生死?所以我常常在這廟裏過夜,如果真有妖怪,它早點讓我死了也好,如果沒有,我就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麽在左右村裏那些孩子的性命!”

他說到這裏,已經氣喘籲籲。我看著他,隻見其雖語氣蕩漾,眼裏卻還是沉靜如水,這場麵就讓我覺得古怪,吳濤此刻說的種種,就好像是刻意編排好了的話,真是編排好了的嗎?他心裏的想法又是什麽?和我說這麽多,他真的一點目的也沒有?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尚且看不出什麽東西,就又問他:“你說之前你也和其他人說過這故事,那為什麽他們聽了之後不走?為什麽還會死在這裏?既然這些人死了,你難道還不相信有妖怪?”

吳濤頓了頓,似乎在想些什麽,然後就說:“我知道他們是好奇這些事情,所以不走,他們的死,也不顯得怎麽特別,都是自殺或自相殘殺。可隻要在這裏過夜的外人,全都逃不了這魔咒,我還是不相信那是鬼怪所為,但你不能不信,因為隻要留在這裏,你必定會死!”

我心裏一笑。必定會死?隻要沒死,就不能說必定!

便對吳濤說:“我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