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番外一:傳說中的丞相

番外一 傳說中的丞相

銘元二年, 朝局漸穩。

不僅朝臣們漸漸適應了新帝即位, 丞相主政的局麵。

就是華朝的百姓們, 也是紛紛將顧雲浩這位丞相, 放在一個極高的位置。

因著顧雲浩主持新政, 不僅是稅賦, 更是連商貿、教育、兵事等齊頭並進, 經過這兩年的時間,基本上已經初見成效。

加上一年的國殤已過,華朝的酒肆、茶樓又是恢複了往日賓朋滿座的景象。

在這近幾年來, 顧雲浩的名字響徹了大江南北。

百姓們都將這位年僅三十多歲的丞相奉若神明,紛紛傳頌著其堪為傳奇的一生。

特別是在邸報專版刊載丞相顧雲浩,言及這位年輕丞相瀟灑俊逸, 氣度非凡之後, 顧雲浩的人氣更高了,甚至一度成為少女們的春閨夢中人。

畢竟, 不論是出身如何, 女子們大多都對長相俊秀, 又手握大權的男人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甚至還有些人, 將顧雲浩的身平事跡編寫成話本在茶樓裏說書, 還有人改變成戲劇。

當然, 這裏麵傳唱的故事顯然有誇張的成分,多年百姓們卻是很喜歡。

如今百姓生活越來越富足,在衣暖飯飽之餘, 當然想要找些樂子。

顧雲浩身為當朝超一品的丞相, 還加封太傅、中極殿大學士,是目前華朝的實際掌權者,編排他的話本、戲劇,又不怕像編排皇帝一樣犯忌,百姓們自然是對這樣一個神秘又年輕的掌權者感興趣了。

顧雲浩對這些事情亦是稍有耳聞,但除了覺得那些故事太過離奇之外,卻也並沒有給與過多的關注。

畢竟在前世的國度,國家領導人的行程幾乎都是比較透明的,算得上是天天擺出來給老百姓看。

他雖然到這個時代幾十年,但骨子裏也還是時常帶著一抹前世的思維,也不懼百姓議論。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邸報那邊也承百姓的意願,時不時的刊載一些顧雲浩的動態和朝局的變化。

因而,自銘元一朝開始,百姓們經常時時聚在一起,議論丞相顧雲浩和朝廷的新動向。

這一日,正值九月的一天。

到了下午時分,雍京城的有些百姓忙完了手頭的事,便三三兩兩的聊天起來。

“今天的邸報出了沒?”一人問道。

“早就出了,不到晌午,咱們這條街頭的那個公告欄便貼了出來。”另一人回道。

“不知今天丞相又做了什麽,邸報現在怎麽都不刊載丞相的事了。”這人顯然是個鐵杆的丞相粉,因著這一連幾日,邸報都將篇幅放在了新政之事上,沒有刊載顧雲浩的消息,而頗有怨念。

“欸,今天好像有……”

……

百姓們的私下議論,顧雲浩顯然是不曉得的。

此刻百姓們口中的丞相大人顧雲浩,正於內閣的公務室裏,埋首在一大堆的奏折之中。

處理完手中緊急的奏折,那些尋常的,則是直接讓今日內閣當值的禮部尚書袁振裁奪。

“將這份奏折送出去,派人快馬送到蜀地,交與蜀地總督李榮茂,讓其依著本相之前的囑咐行事。”

言罷,顧雲浩就將一本加密的奏本,遞給了立在一旁的趙啟。

“是。”趙啟雙手接過那奏折,應了一聲。

趙啟跟隨在顧雲浩身邊多年,許多事早已有了默契。

隻見著丞相對這折子的重視程度,趙啟便猜度到此事幹係重大,便心領神會的曉得此奏本需走暗線途徑緊急送往蜀地。

心思既定,趙啟便拱手一禮,抬步往外,預備急忙趕去將此折發出去。

這裏顧雲浩見著天氣不錯,思忖著已經有三日沒有進宮去抽查小皇帝的功課,便拍了拍已經有些微微發酸的脖頸,喚道:“來人。”

“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立在門外的侍衛長進來,恭敬地問。

“吩咐下去,準備車駕,本相即刻入宮一趟。”顧雲浩一麵吩咐,一麵隨手歸置了一下手邊的文房跟奏折。

“是。”侍衛長拱手領命,退了出去。

……

自成為丞相之後,顧雲浩代步的轎子,已經換成了四馬並行的乘輿,比之前的八台大轎更為氣派華貴。

丞相出行,自然排場十足。

除了鳴鑼開道之外,另有三十六對儀仗隨行,此外,還專門配有七十二組侍衛前後護送。

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在朱雀街上前行,直往大明宮方向而去。

“這是丞相大人的車駕!”

對於顧雲浩這個丞相,雍京城的百姓絕對有十二分的熱情,有百姓認出來這乃是顧雲浩的儀仗,當下便叫出了聲來。

“看樣子丞相大人是要進宮去,說不定就是有什麽重要國事要與皇上商議。”

“前兩日的邸報說是要準備加寬運河,莫不是為了此事吧?”

“唉,大丈夫就當像丞相這般,掌天下之權,為百姓謀福祉,才算是不枉此生!”

“就是啊,要是我能成為丞相的話,那我也要像顧丞相這般……”

最後這人話還沒說完,便被其他人打斷道:“得了吧,就你?隻不過認得字比我多一些,就不要臉皮的說要效仿丞相大人。”

“哈哈哈,我這不就是這麽一說嘛,丞相大人都不在意咱們百姓議論他老人家,你們偏管得多。”

那人也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麵色微紅地反駁道。

當然,這些自然是那些頗為關心國事的男人們的閑談。

而女人雖然也關注國事,但也會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顧雲浩的身上。

因此她們聚在一起談論此事的畫風,卻又是不一樣。

“方才遠遠地看著,好似丞相看著很疲憊的樣子,多半是這些日子國事多,沒有休息好。”

“唉,陛下年幼,丞相自然是事情多些。”

……

先是心疼一番這位年輕俊逸的丞相,而後話風又是一轉,卻是開始八卦起來:“聽說老相爺孫右相的重孫向丞相府提親了!你們知道此事吧?”

“恩,聽說了,說是丞相大人氣得牙癢癢,但看著老右相的麵子,又不好發作,隻好讓孫公子考中了舉人再說。”

“這孫公子不是丞相大人的得意弟子麽?這樣也算親上加親啊。”一個不明就裏的女子有些詫異。

其餘人忙解釋道:“雖然是弟子,但丞相大人膝下隻有一位嫡出的公子和千金,哪裏就舍得輕易將女兒許了人家,自然想要為難為難孫公子了。”

那女子恍然大悟,而後卻是一臉羨慕地道:“要我說,最好命的卻還是丞相夫人。丞相大人這麽多年潔身自好,不僅沒聽說過有什麽風流事,後院竟是連一個通房妾室都沒有,隻一心相待那趙夫人,這樣的福氣,真是求也求不來的。”

這話算是說到了這一眾女子的心坎上,當下大家都是點頭稱是。

……

顧雲浩哪裏曉得百姓們的議論。

此刻,他確實是有些累。

近來蜀地那邊似有些動靜,他也是想著趁此機會一舉削藩,取消藩王封地製度,故而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思量此事,確實要比尋常忙些。

隻是腦中想著事情,他是怎麽也睡不著,隻歪靠在乘輿內假寐。

車駕一路前行,隨行的侍從護衛知曉丞相此刻正在休憩,都不敢出聲。

朱雀門,大門緊閉,大門內外各有三十六名侍衛守衛在此。

因著此刻乃是下午,侍衛們當了一早上的差,麵上都有些倦色,大家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隨著鳴鑼之聲傳來,眾人隨即精神一震,紛紛伸頭往前方看去。

遠遠地,似乎有車駕前來,待那儀仗近了,侍衛們更是變了神色。

“快開大門,是丞相大人進宮來了。”

隨著領頭的護軍首領一聲令下,侍衛們急忙大開城門。

自銘元小皇帝即位之後,為了彰顯皇恩,特準丞相顧雲浩乘輦入宮。

這絕對算是殊榮了。

要知道,臣下進宮,那都是要在朱雀門下轎的,就算是親王皇親們也是不例外。

朱紅的城門大開,門內外的護衛及守城將領們分列兩旁,嚴陣以待。

顧雲浩的乘輿近了,侍衛們更是挺直了背脊,深怕出什麽差錯。

“丞相大人!”

乘輿經過之時,全部護衛及將領皆是拱手一禮。

此刻,顧雲浩仍是靠在乘輿之中,隻是早已換了個姿勢。

隻見他微合著雙目,腦海中卻是思慮著近日朝中的政事。

如今,整個帝國的運轉,都得由他決斷,他又哪裏有那些精神去在意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乘輿所過之處,宮人們紛紛避讓,恭敬的侍立一旁。

漸漸地到了紫極殿外。

乘輿止步,隨從們放好下榻,一領頭的隨侍恭敬上前,低聲在乘輿外道:“丞相大人,紫極殿到了。”

此刻,顧雲浩正在推算蜀地那邊的情況,聽著這個聲音,方才回了回神。

步下乘輿,顧雲浩抬首便見到守在殿外,似憂似急的內宦許斌。

見著顧雲浩,許斌似見到了救星一般,急急上前來迎道:“丞相大人,您可算是來了,奴婢正是沒法子,正準備去回稟太後了。”

聞言,顧雲浩皺了皺眉,隨即歎息一聲,問:“陛下又怎麽了?”

“那內務府不知道從哪裏尋了一批小玩意,皇上興致高得很,就是連下午蘇翰林的尚書課都不顧了,奴婢們不敢相勸,蘇翰林也是急得滿頭是汗,卻也沒有法子。”

小皇帝蕭雲玨剛過了九歲的生日不久,正乃是用功讀書,參閱政事的年紀。

顧雲浩親自為其製定了功課表,並挑選了朝中學識人品都不錯的官員進宮為其講書。

哪曉得這小皇帝卻是這般難對付,隔三差五的就出什麽幺蛾子。

聽聞蕭雲玨又搗騰著不讀書,顧雲浩不由歎了口氣,抬步入內。

紫極殿內,小皇帝蕭雲玨正拿著一個皮影戲的模子玩的興起,聽聞外麵內侍傳話‘丞相大人到’之言,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立起身來,一臉期待地看向門口。

顧雲浩進內,先是恭敬地拱手一禮:“臣顧雲浩見過陛下。”

“先生,你快來瞧瞧這個,倒是有趣的很。”

蕭雲玨笑著說道。

聞言,顧雲浩卻是先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滿頭大汗的翰林院學士蘇明,後方才道:“陛下,今日可是將一下午的時光,都用在把弄這些東西上了?那今日的尚書課又待如何?”

見著顧雲浩麵上似有不悅之色,小皇帝立即反應過來,當下眼珠一轉,道:“可否明日再學?”

“那明日的《資治通鑒》又該如何?”

聽了這話,小皇帝曉得,這一次先生是真的不高興了,不由脖子一縮,道:“先生,弟子知錯了,還請先生為學生細講今日的《尚書》的《堯典》一篇。”

“陛下如此,方才不愧我朝天子。”顧雲浩當下亦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說到這裏,顧雲浩卻是又突然想起一事,便道:“陛下,軍械處新研製了一批火炮,臣正準備這兩日便去試一試這批槍炮的威力,陛下若是好生用功讀書,到時不如親自察看一番?”

銘元帝雖然身份不一般,但總歸還是一個小男孩。

哪有小男孩不對軍械槍炮感興趣的。

再加上顧雲浩原本也想培養小皇帝對軍械槍炮的興趣,保障其在親政後,能繼續支持軍械處研製新的軍器,故而索性直接讓小皇帝去觀摩槍炮演練。

果然,聽聞顧雲浩這話,蕭雲玨就差沒跳起來,當下便說:“先生,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誆騙朕!”

很顯然,小皇帝是真的感興趣了,就連平時很少對顧雲浩自稱的‘朕’也說出來了,這分明是想要以身份來壓著顧雲浩,讓他帶著去看槍炮演習啊。

對於小皇帝的心思,顧雲浩自然是心知肚明的,遂隻是含笑點頭道:“臣自當不敢誆騙陛下。”

“那便好。”蕭雲玨拍手笑道,隨即就立馬對那些宮外送進來的小東西沒了興致,直接去看書了。

這裏顧雲浩解決了小皇帝之事,複又看著仍然恭立一旁的翰林院學士蘇明,道:“蘇學士,既為人師,就當立師之威,行師之責。今日之事,本相不願再看到第二次。”

“是,此乃下官失責,未能及時勸諫陛下,請相爺放心,今後下官自當盡力。”

顧雲浩的話一出,蘇明額上的汗更甚,當下便連連告罪道。

心知今日之事主要原因不在蘇明,顧雲浩便也不再多言,隻吩咐蘇明退下。

這裏,小皇帝蕭雲玨歪著頭,似有所思地看向顧雲浩,想起了什麽,便也是遣退了殿內眾人。

一時間,殿內隻有顧雲浩跟蕭雲玨師徒君臣兩人,蕭雲玨方才似懂非懂地問:“先生,今日之事本是學生貪玩,你又何必怪罪蘇學士?”

聞言,顧雲浩卻是一臉正色地看著小皇帝,一字一句地道:“陛下,請一定記住,您身為帝王,應是我朝最聖明之人,不可輕易言錯。”

“但若是學生真的做錯了呢?”小皇帝仍是有些不解,“難道做錯了事,就繼續錯下去?”

“並非如此,臣所言,乃是讓陛下不可於人前輕易言錯,並非是讓陛下一條道走到黑。”

顧雲浩搖了搖頭,說道:“陛下心可知錯,但嘴上絕對不可輕言,因而,凡事決斷之前,務必思量利弊得失。若有一日,真的錯了,隻緩緩改之即可。還望陛下謹記。”

這下,蕭雲玨懂了,當下便認真地點點頭:“學生明白。”

顧雲浩又一麵親自為其講尚書,又與其分析了一番當今的朝局大勢,直到太陽偏西,方才步出紫極殿。

內宦許斌自然奉命跟著相送。

及至乘輿之前,顧雲浩轉頭看了一眼在落日紅霞映照下的紫極殿,不由微微一笑。

隨即,卻是見他轉過頭來,神色肅然地吩咐許斌:“傳本相令,罷李繼海內務府總領大臣之職,另凡是為陛下收羅、呈送那些東西的,一律杖責八十,全部攆出內務府。”

聞言,許斌心中大震,額上也隨之有些汗意,恭敬地道:“是,奴婢這邊去傳令。”

“今日紫極殿侍奉的宮人,凡與陛下一同玩鬧的,亦是拖出去杖責一百,遣去別宮,其餘的嘛……暫時留用,若有下次,一同再罰。”

顧雲浩眯了眯眼,雙目瞥了一眼許斌,神色似刀。

“是,奴婢遵令。”許斌額上更是冷汗直冒,連聲應道。

“許內侍,今後紫極殿這邊,本相不想再見到今日之事,你替本相警醒這些。”

顧雲浩一麵抬步上了乘輿,一麵說道,最後居中坐在坐在乘輿之中,卻是複又側頭看著許斌,說道:“若是你當不得本相的信任,本相亦是不介意換一個人選。”

“奴婢不敢,自當竭盡全力照看著陛下,不會再有今日之事。”

許斌當下心神大震,隨即背脊一冷,拱手一禮,垂頭道。

這裏,馬蹄一響,車輪輕轉,乘輿已經動了。

在隨從的跟隨侍奉下,顧雲浩靠在乘輿內的軟枕上,一路踏著夕陽的餘暉,往宮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