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26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2)

趙頭頭斜眼看一眼舒曼,輕蔑一笑:“還不服氣嗎?剛才醫學院紅衛兵司令部來電話,說你——”趙頭頭手指舒曼,舒曼低下頭,頭頭又轉過臉手指耿直,“你老婆跑到醫院打著你的旗號為一個蘇修大特務鳴冤叫屈!你老婆說她是你老婆,紅衛兵小將看你老英雄麵子上放她走了,她居然賊心不死,又跑到局裏,故伎重施,又說,她是你老婆,英雄老婆,她還是要保那個蘇修特務!老耿啊老耿,我一直尊敬你,你是老革命老英雄嘛,你革命一輩子不要晚節不保喲!你這個老婆簡直——我跟你說,要不是我攔著,你老婆明目張膽破壞無產階級**,那就是‘現反’啊!”

舒曼身體一軟,癱倒在耿直背上,耿直手強撐著,臉上掛著僵硬的笑:“我知道、我知道——”

趙頭頭冷冷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下一次,我可就不客氣了!”耿直頻頻點頭,頭頭和另一人轉身離去,出門時狠狠帶上門,“咣當”一聲,舒曼驚得猛抬頭,沒等耿直說什麽,人忽地就癱了,耿直抱緊她,舒曼抓著耿直,眼睛發直道:“石菲菲提出離婚,季誠絕望,跳樓了,腿摔斷了。”

耿直低聲:“情況我都知道!我已經找了衛戍區首長,聯係好了,準備把季誠轉移到軍隊醫院去,你這麽一鬧,事情就複雜了,我去看他!你就在家裏呆著,看著孩子!一步也不要動!一句話也不要說!你記住了!”耿直狠狠盯住舒曼,舒曼傻傻地點頭。

耿直去接季誠,來到關押季誠的小黑屋內,造反派看守打開門,屋裏黑著燈,季誠背衝外,腿打著石膏,昏睡不起,耿直進來,看守要關門,耿直回身製止,將門和窗都打開,陽光照射進來,照著季誠瘦瘦的身體,耿直走過去,坐到季誠床旁,用手觸觸季誠身體,季誠沒有反應,耿直有點急,伸手去摸季誠的脖子左脈,季誠嚇一跳,一個翻身,但腿打石膏無法屈腿,又倒下:“你幹什麽?”

耿直放心,身體往後一倒,笑道:“你活著嘛!”季誠身體往後一倒,人又癱在**,耿直一抬手,掀掉季誠身上的被單,淡然地說:“衛戍區來車,接你去軍隊醫院治病,趕緊起來吧!”季誠一臉漠然,無言,也不動。耿直心裏急,嘴上可不軟:“你起來!”

季誠不動。耿直氣得自己起來,轉了一圈,想想實在可氣,回身罵道:“你也算個男人!你讓一個女人,啊,傻老娘們到處為你鳴怨叫屈啊,一心要把你弄出來,她怕你老婆跟你離婚,你想不開死球掉了!傻娘們上躥下跳到處跟造反派理論,差點兒讓人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這傻娘們誰呀?我老婆!你好不好意思!你還躺在那兒裝死!你讀那麽多書,你還留學蘇聯,你都學啥了?你有沒有點良心啊你!”

季誠忽地跳起來:“你、你胡說!”見季誠憤怒,耿直倒樂了,拍拍季誠肩膀:“小子,還知道生氣啊?成!還有點男人味兒!我告你男人到什麽時候也不能靠女人。”季誠猛地撥拉開耿直的手,吼:“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耿直直發愣。

兩人躺在**,舒曼依偎在耿直懷裏:“石菲菲說季誠同意離婚了。”耿直長歎一聲:“他到底是個男人!”舒曼:“我們再找石菲菲做一下工作吧?”耿直點頭,然後道:“唉,還生我氣嗎?”舒曼:“我那麽幼稚,你不生我氣吧?”耿直:“不生氣是假的,不過,我原諒你,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啊,看了幾本書,就以

為自己有多聰明,啥都懂,那叫聰明?那叫書呆子!一點政治經驗沒有,一個字——傻!”舒曼輕聲:“我是傻。”耿直:“知道傻就還有藥可治,記住啊,今後凡是大事一定要聽我的!不聽話就打屁股,記住了?”舒曼回身看耿直,耿直一本正經看著老婆,滿眼坦白、真誠、關切、愛護,舒曼忽地抱住耿直,耿直沒有防備:“唉唉唉,我手剛看報,沒洗。”舒曼緊緊摟著丈夫,那種忐忑的心情方才踏實下來。她緊緊摟著,喃喃著:“不洗了不洗了。”耿直**漸被點燃,還不放心:“這手真不洗了?”

婆婆和媳婦

革命還在繼續,舒曼天天開批鬥會,耿直常常被叫去學習。這天耿直又在收拾行

李,舒曼一臉沮喪推門而入,一屁股坐椅上:“開一天批判會,腿都坐直了。”耿直安慰:“都一年多了,天天批判會,你也該適應了吧?”舒曼眼睛發直:“每次開會都要我發言,老是要我深挖靈魂狠鬥私字一閃念,我跟

他們說,我天天挖夜夜鬥,我這靈魂深處私字早就不閃念了。”耿直樂:“他們怎麽說?”舒曼沮喪:“這是跟你說,跟他們哪敢說這些,還不是

唯唯諾諾逆來順受,我就照你給我寫的稿子,顛過來倒過去念,他們也不煩!”耿直一本正經:“他們小人得誌,整人整得正高興,當然不煩。”舒曼急:“這些我都能忍,可什麽時候才能搞業務啊?有點經驗的醫生全都打倒

了,我們這種人已經沒有處方權了,有處方權能上手術台的全是剛畢業的學生,遇到大病你說該怎麽辦?你說最倒黴的還不是病人嗎?”

耿直:“別急別急,告你一個好消息啊,軍宣隊馬上就要進駐你們醫院了,我軍出馬局麵立刻就會改變!病是有的你看的!你可千萬別意誌消沉,你學我啊,你看我靠邊站這麽長時間,我衝你拉過臉,發過牢騷嗎?沒有吧?”

舒曼抬頭看耿直:“你裝的!你心裏不曉得怎麽抱怨我呢!老楚都被結合進新領導班子了,你憑什麽不能?還不是因為我拖累你?”耿直一本正經:“你怎麽就偏想我裝呢,你怎麽就不想我是真心誠意呢?你沒我善良!你說什麽我都相信。”舒曼心裏感動,但說不出話,瞪著耿直。耿直笑:“好,就算我裝,我裝十年二十年,裝一輩子,行不行?你呀,心胸本來就狹窄,就別想那麽多了,就想孩子,想我!”舒曼為之所動,眼睛一熱,卻又故意瞪耿直一眼,低頭看見行李:“又要去學習班啊?”耿直踢一腳行李,無奈道:“上個月是北京市,這次是全國衛生口處級以上幹部學習班,得去一個月,這個禮拜天不能回去看孩子了。”

舒曼幫著收拾,嘮叨著:“唉,一提孩子我就沒辦法不發牢騷,你說大人一天到晚這麽混著也就罷了,可兒子該上小學了,還天天在奶奶家瘋玩,都快成野孩子了,你們學習班得向上麵反映反映,孩子教育是大事!”

耿直苦笑:“全國家長肯定都在反映,我估計快下文件了,這‘文革’可真便宜了

這幫臭小子,天天放大假,上禮拜我回去,快不認識倆小兔崽子,泥猴一樣。”外麵有人喊:“耿直!傳達室接電話!”耿直接過電話,立刻著急,父親中風了。耿直和舒曼匆匆趕回去,一見耿直母親就

問:“我爸身體不一直挺好嗎?怎麽突然就中風了?”耿直父親想說話,嘴巴歪著沒辦法說清楚。耿直母親歎口氣:“你爸這死腦筋,看

著廠裏不生產光打仗,著急啊!廠裏造反派頭頭是你爸徒弟,你爸訓他幾句,那小子話說得真難聽!你爸當場血壓升高手冰涼,中風了!”耿直父親忿忿點頭,嘴裏含混罵著。耿直衝父親賠笑臉:“爸,您老咋跟那幫小王八蛋生那閑氣呢?您學學我,放眼世界,胸懷寬廣,這幫小畜牲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舒曼:“中風應該住院啊,怎麽回來了?”耿直母親沒好氣地:“你是大夫你不知道啊?你們這些正經大夫都在家閑著,醫院裏全是一幫愣頭青,人隻要還有口氣,全給轟回來啦!”

舒曼:“爸,您別動,讓我看看……還好,看爸這樣子,隻是輕度中風,隻要好好休息,好好調養,應該不會有後遺症……”耿直和舒曼將耿直父親扶到椅上坐下,就聽屋外一陣腳步聲,兩個兒子端著衝鋒槍衝進來了,在屋外就喊著:“媽媽媽媽——”一進門都衝向舒曼,舒曼趕緊轉身,一手一個兒子,沉得抱不動,隻得彎腰摟著,

一邊親一個,叫著:“寶貝兒,想媽媽了吧?”倆兒子一起喊:“想,想媽媽!”一旁耿直看著眼熱,吼:“小子!想老子嗎?”倆兒子齊聲喊:“不想老子!”說

完,撒腿就跑出門,氣得耿直直跺腳:“這倆小兔崽子!學得這麽沒教養!”回過身就衝母親道:“媽,這孩子您怎麽帶的?怎麽不認他老子了?”耿直母親還沒說話,舒曼一旁笑道:“你放眼世界,胸懷寬廣,就別跟孩子計較啦。”舒曼一說話,耿直不吭氣兒了,耿直母親一旁看著不舒服,慢條斯理道:“你呀,

成天見著兒子粗聲大氣,拿孩子當小兵,動不動就訓人,孩子能不怕你嗎?你得來點虛頭巴腦的東西,什麽寶寶貝貝兒啊。”耿直母親學舒曼說話,聲音怪腔怪調,舒曼尷尬,不知道婆婆為什麽衝自己來,隻能不說話,耿直見不對,趕緊道:“媽您這話可有問題,正破四舊呢,什麽寶寶貝貝的。”耿直母親往外走,低聲嘀咕著:“不跟你媳婦學的嘛,你媳婦說你聽不見,你老媽說你可聽得真兒真兒的。”耿直趕緊跟出去。屋裏剩下耿直父親和舒曼,舒曼試圖與公公交流,輕聲慢語著:“您說話吃力,您說慢點兒,我問您一句,您說一句。”

耿直父親眼睛歪斜著,一隻眼睛盯著舒曼,點頭。舒曼說得很慢:“您去醫院測過血壓嗎?高嗎?”耿直父親一聽醫院二字可著了急,嘴巴歪斜著,極力想對醫院現在搞運動不看病表達一些感受,但越急越說不出,急得直拍桌子,嚇得舒曼趕緊:“爸,您別急,千萬別急,越急病越重,我給您倒水。”

耿直母親與耿直在院子裏,耿直壓著嗓門說話:“您對小舒有意見唄?”耿直母親:“啥意見?沒意見!就見不得你寵你老婆!經曆過無產階級**

急風暴雨洗禮,還那麽嬌氣!說不得碰不得的。”耿直轉移話題:“我爸這病一時半會兒可好不了,您打算怎麽辦?”耿直母親立刻發愁:“叫你回來不就是讓你拿主意嗎?你倆禿小子已經把我忙夠

嗆,玲子這大串聯一走就是大半年,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革命呢,你爸這一躺倒,我可

真沒轍了,要不你們把孩子接走,要不你們住過來。”耿直為難:“我要去學習班兒,下午就得走啊。”耿直母親:“咋又學習班兒?上個月不是剛去過嗎?”耿直:“嗨,上個月是市裏的,這回是全國的。哎呀,跟您也說不清,要不這樣,

讓小舒住家照顧爸?”耿直母親怔一下:“她不上班兒?”耿直:“每天政治學習,也就半天,再說她是醫生,她照顧爸,我也放心。”耿直母親虎著臉:“她是小兒科大夫,治得了大人病嗎?”耿直:“總比您老強吧?”耿直母親猶豫著:“那、也得人家願意。”耿直:“媽,您現在怎麽對小舒越來越有成見了?她怎麽會不願意?”耿直母親瞪眼:“你做得了她主嗎?你問問她去!去!”屋裏舒曼擺弄著耿直父親的腿,慢聲細語著:“您得堅持吃藥,還要適當活動,我明

天去醫院,把血壓計拿回來,跟媽說一聲,讓她每天至少給您量兩次,早上起床後,晚上睡覺前。”耿直父親拚命搖頭,舒曼不解:“您不同意?為什麽?您得病就得治啊。”耿直母親進來,耿直父親嘰裏咕嚕對耿直母親說,耿直母親淡笑,衝舒曼:“他說,不要我量血壓,嫌我笨,要你給他量,你個老倔巴頭,真是忘恩負義!”耿直父親嘿嘿樂著。耿直坐到舒曼身邊,小聲說:“爸病這麽重,我不在家,你住過來照顧一下吧?”舒曼愣住:“我、我、我要上班啊。”耿直母親一邊給耿直父親倒水,一邊冷冷道:“是啊,你們都是忙人,老大,你把

倆孩子接回去吧,你們帶著上班兒,我看也沒別的辦法了。”舒曼看眾人臉色,趕緊賠笑臉:“沒事兒,媽,我今晚就搬過來。”耿直得意地對母親說:“我說行、那就行。”舒曼和耿直母親都瞟耿直一眼,耿直渾然不覺。舒曼在廚房燒水,情緒明顯低落,

耿直進來,見老婆臉色,賠笑臉:“你回來住也好,省得成天惦記孩子。”舒曼低頭:“你媽現在對我成見特別大,你又不在,我挺別扭的。”耿直趕緊回身關上門,聲音放低:“這麽多年我媽那人你還不了解?典型刀子嘴豆

腐心,她把你當自家人才說話重一點嘛!”舒曼:“我就怕他們說我連累了你。”

耿直伸手攬過老婆,聲音很輕:“他們見識短、糊塗,你別跟他們一樣糊塗就成唄,我抽空就回來看你,你要真有急事兒,找老楚,我媽聽老楚的!”舒曼依偎在丈夫懷裏沒有說話。

耿直母親端個大盆在院裏晾衣服,耿直過去,聲音低低的:“媽,我得跟您說點事兒。”耿直母親瞥一眼耿直,不屑道:“說你媳婦的事兒吧?她進耿家也有十年了吧?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啊,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小家子氣!”耿直耐心道:“媽,你現在咋對小舒這態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聽誰造謠生事了吧?”

耿直母親瞪起眼睛:“啥態度?啥態度?我不認她這兒媳婦了嗎?我進門就給她戴高帽了嗎?鼻子眼睛的!還想我咋對她好?噢,像她們家老媽子老常那樣,低三下四呀,小姐長小姐短,我告你啊,你想那樣,革命群眾都不答應!”

耿直瞪眼:“媽,您說什麽呢!小舒她幹什麽壞事兒了?她在醫院受委屈夠大了,

咱家裏人再這麽歧視她,她怎麽受得了?媽,您現在可變了,跟個造反派一樣,心真

狠,小玲子給教壞了吧?”耿直母親:“別胡說八道!玲子現在是紅衛兵司令,懂道理可比你多!”耿直:“媽,我爸身體這樣,倆孫子又跟個小鬼一樣淘,舒曼是真心想幫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