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46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22)

耿直除了煩後勤科雞毛蒜皮的事情,一些家屬鄰裏的是非還找上家門來了,弄得耿直頭大,舒曼回來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心裏也窩火,煩得不行。好不容易送走這些人,回身就聽身後亂成一片,隻見兩個男孩子拿個排球練傳球,一邊叫著二傳手,扣網,耿直心裏鬱悶,回身大喝:“幹什麽呢?”

牛牛嚇得手一軟,那排球直直就衝著耿直砸過來,耿直一個沒留神,球正砸臉上,

兩個孩子嚇呆了,虎子喊一聲:“老牛快跑啊!”耿直全部怒火齊湧腦子,大吼一聲:“小混蛋!給我站住,我打斷你腿!”耿直一手捂臉一手拎起根棍子,上前堵住門口,倆孩子就往裏跑,舒曼聞聲趕緊出

來,倆孩子鑽到母親身後,嚇得不敢看,一個勁求饒:“媽,您跟我爸說說,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玩球好好的,我爸就罵我們,老牛嚇壞了,媽,真不是我們的錯。”舒曼看著耿直手捂臉拎棍子那個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轉身趕兩個孩子:“你們先去複習功課,待會爸爸不生氣了,你們再道歉,走吧!”倆小子一溜煙跑了,耿直看著舒曼,攤開雙手:“你就這麽慣吧,慣到有一天他們真敢打老子了!”舒曼懶懶往回走:“孩子說了,是不小心。你老說孩子不真怕你,現在你看到了真怕你,你驕傲吧?”

耿直心裏真是有氣啊,這個老婆被寵壞了,什麽紮心窩子話都敢說,他一句話不說,往屋裏走。舒曼根本不注意丈夫情緒,沒當回事兒,拉著臉也往屋裏走。就聽見又有人敲門,喊著:“老耿,我們家漏雨,你找人給修修。”

耿直不理會,那人敲門不已,耿直隻得吼一聲:“知道啦!”舒曼要做米飯,拎起米袋子,空了,於是探身朝外:“唉,幫我把米袋子拿過來。”耿直正要開門,就聽身後舒曼叫,忽地一股邪火直躥腦門,怒吼一聲:“你自己不會拿呀!”

這聲怒吼嚇住舒曼,直盯盯看著丈夫漠然的背影,心寒了。舒曼淘米,身邊耿耿蹲地上玩水,也沒有感覺,整個人麻木著。耿直走到門口,米袋子歪在門口,耿直拎起米袋放進廚房,舒曼完全沒有反應,耿直咳嗽一聲,舒曼仍無反應,耿耿水潑到舒曼腳背,舒曼才反應一下,回頭訓耿耿:“別玩水,找哥哥去!”

耿耿轉著腦袋,看看爸爸,看看媽媽,一溜煙跑了。舒曼與耿直眼神對一下,舒曼

眼中全是冷漠,耿直怔一下,想解釋,張張嘴。舒曼已經回過頭,繼續淘米。耿直看著

舒曼僵硬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麽好。外麵傳來敲門聲:“老耿,老耿,走不走啊?老耿,你再不管我家,就成魚塘了!”耿直轉身朝外走,吼一聲:“你急什麽!”舒曼表情麻木。耿直在外百無聊賴,又不想回家,在路上亂轉著,不遠處傳來自行車鈴聲,耿直沒

在意,那自行車在他跟前停下,就聽人叫著:“耿處長,您在等我嗎?”耿直茫然抬頭,一身軍便服,兩條大辮子的劉鐵梅跳下26鳳凰車,兩隻大眼睛認真

地看著他,耿直啞然失笑:“你下班怎麽不趕緊回家呀?”劉鐵梅:“我宿舍就在這裏呀,耿處長,你不是要找我談話呀?”耿直納悶:“談什麽?”劉鐵梅眼睛閃閃的:“我以為我發牢騷,被老同誌聽到匯

報給您,您要做我思想工作呢。”耿直笑了:“你這個小鬼,很機靈嘛,你是先把我嘴堵上啊,我就想做你思想工作,也張不開口了。”

劉鐵梅甜美微笑:“其實我開始呀,確實有很多活思想,您也是部隊下來的,您肯定特能理解我,從解放軍大學校大熔爐出來,誰不是一心想著到地方好好表現好好發展啊,沒想到成天分那個什麽,可我一看到您這麽個大英雄也不嫌棄,任勞任怨幹得還挺帶勁,我也就安心啦,幹什麽都是革命工作唄。”

耿直笑著搖頭:“小鬼,你不老實呀,沒一句真心話!”劉鐵梅推車歪臉笑:“我聽我男朋友的爸爸,就是副司令員說您當年可是全軍叱吒風雲的大英雄,美國鬼子一聽‘耿直’這兩個字嚇得就舉白旗。”

耿直樂了:“你編的吧?真誇張。”劉鐵梅依然甜美笑著:“當然不是編的,首長說您要是留在部隊現在肯定當師長、副軍長什麽的啦,您現在不得誌不過是暫時的,您早晚能幹出大名堂!”

耿直轉身看劉鐵梅那張鮮豔的笑臉,一時說不出話,苦笑著:“小丫頭你是在做我思想工作嗎?回去告訴首長,我現在一切都好。”劉鐵梅:“我已經說過了,您是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您幹一行愛一行。”

耿直樂:“小鬼!趕緊回家吧。”劉鐵梅是個非常會看人臉色的女孩,立刻點頭,偏腿上車,叫聲:“耿處長,明天見。”看著女孩背影,耿直心情好了很多,轉身朝家走去。舒曼寫論文,寫兩行就寫不下去了,看著紙發呆。傳來門的響聲,舒曼趕緊埋頭看書。耿直走進門,開始脫衣服,跟沒事兒人似的,道:“我在機關洗過澡了,我上床啦?”耿直說著要上床,舒曼氣得論文和書“咣當”一聲扔桌上,轉過臉,瞪著耿直,耿直一臉無辜,道:“你看你的,我先睡,你不影響我……”

舒曼又氣又急,耿直卻閉眼要睡,舒曼過去刷地一聲掀開被子,耿直嘿嘿樂著抓著被子:“這不能涼,涼了就不能辦事了,辦不了事兒,你該批評我了,可是你批評我就是主觀主義官僚主義作風,隻看果不看因,因為是你讓我著涼,我才……”

舒曼喝:“你為什麽要那樣,你怎麽敢那樣!”耿直瞪眼:“哪樣?”舒曼:“裝什麽呀!你今天對我什麽態度?凶狠歹毒,階級

敵人一樣!你不說清楚別想睡覺!”

耿直:“我為什麽對你那個態度?當然是有原因的,有了原因就有後果,什麽原因,你很明白,長時期以來,你對我的工作非常嫌棄,你很有點歧視同誌的意思。”舒曼氣惱地抓起被子,用力蓋在耿直的臉上。

耿直和幾個中年婦女搬著幾個裝水果的大紙箱子走來,婦女們都是兩個人抬一個紙箱子,耿直則自己搬一個。季誠站在路邊,向耿直招招手。耿直示意別人繼續走,自己停步:“有事嗎?”

季誠:“我想參加醫療隊。”耿直愣了一下:“好事啊,找我幹什麽?”季誠歎口氣:“可我現在還在資料室,沒有看病的資格……”耿直搖搖頭:“這事你也有責任!都什麽時候了,你那些問題早就不是問題了!人

家就要你個好態度,主動說句軟話……”季誠沉下臉:“莫須有的罪名,憑什麽還要我

說軟話?”耿直:“你總要給人家個台階下吧?”季誠:“我不同意你的觀點……”耿直直到現在還搬著那個沉重的紙箱子,實在抱不住了,費力地放下,苦笑道:

“真是個呆子,求人辦事,也不知道伸手幫個忙……”季誠一臉認真地:“我還是不能同意你的觀點!”耿直:“我這不是觀點,是幫你出出主意……”季誠:“你要真想幫我,就幫我參加農村醫療隊!我從下幹校起,一直在研究農村

常見病多發病,寫了好幾篇心得,就是沒機會實踐,這次河北農村乙腦疫情麵廣,發展

特別快,河北省大部分農村都傳染了,需要人手多,你幫我說說,有希望的。”耿直似笑非笑地:“我怎麽就那麽愛幫你呢!”季誠依舊一臉認真地:“我知道你對我有成見,可我就認識你這麽一個當權派!”耿直不禁苦笑:“我算哪門子當權派?”用腳踢踢紙箱子:“算了,不跟你囉嗦了!”耿直搬起紙箱子,繼續前行。季誠不說話,依舊站在原地,默默看著耿直。耿直走

了幾步,停下,並沒有回頭,隻是沒好氣地:“別傻站著了,回去等信吧!”季誠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耿直找到楚建,要求帶農村醫療隊下鄉,楚建道:“你去我當然放心,可你們家隻

能走一個,你老婆已經報名啦,你得在家看孩子。”耿直鬱悶。楚建:“季誠也報名了,你啥態度?”耿直點頭:“他跟我說了,你就安排一下吧,隨便給個名目,燒鍋爐的也成,這陣

子疫情嚴重,這小子憋那麽多年憋一股邪勁,沒準真能幹出點名堂來!”楚建:“季誠參加醫療隊也不是沒有可能,他的特嫌問題一直也沒有定性麽,我請

示請示問題不大,不過你介意他跟你老婆一起去嗎?”耿直一笑:“你真是把老子看扁了!”楚建一笑:“你也別緊張,兩人不一定分一個隊。”

耿直瞪眼:“別,就分一個隊!一定一個隊!”楚建也瞪大眼睛:“你有毛病呀!”耿直回到家,看著老婆忙碌,奇怪道:“你今天有點奇怪啊。”舒曼:“什麽意思?”耿直:“不發牢騷了,一回家就幹家務活了,我剛才特意看了看,這太陽在西邊呢。”舒曼白耿直:“你就見不得我不發牢騷,是不是?”耿直:“當然不是,可你日日發夜夜發,突然不發,就覺得少了什麽。”舒曼:“討厭你!”耿直:“哎,說實話,情緒這麽好,啥原因?”舒曼端著家什轉圈,上下忙:“明知故問!”然後她拉開抽屜,拿出副食本,翻動

著各種票據:“下個月肉票蛋票豆腐麻醬都在這兒,想著點,別忘了!”舒曼說完放回

抽屜,耿直看著舒曼的動作:“就那麽放心把家交給我?”舒曼手停下,回頭看耿直:“什麽意思?特不想讓我去吧?是不是?”舒曼說著,

轉身往外走,耿直趕緊往外走:“你現在有點神經質,我有那個意思嗎?”舒曼:“結婚這麽多年了,你是什麽人我還不清楚?”耿直:“那你可看走眼了!你和季誠去醫療隊都是我提名的,不信你去問老楚!他

負責名單審批,還特地來問我!我要是不痛痛快快答應了,你去得了嗎?”舒曼欲言又止,默默看著耿直。耿直嘿嘿一笑:“怎麽樣,這次看走眼了吧?”舒曼略一遲疑,搖搖頭:“我知道是你讓我走的,我也知道季誠的事全靠你幫忙。”耿直笑道:“說了半天,原來是故意氣我。”舒曼黯然:“我隻是心裏矛盾,我放心不下這個家!真的!我不知道我一走,家裏

會亂成什麽樣兒!兒子在學校肯定會闖禍,你動不動就會打孩子,你把孩子打跑了怎麽

辦?現在社會這麽亂——可是我真的想去!我被耽誤了這麽多年!我想搞業務!想接觸

更複雜的病例!”耿直上前,輕柔地摟住妻子:“你放心去吧,我保證不打孩子。”舒曼看著耿直:“你說話從來不算話。”耿直:“這回算。”舒曼穿著內衣收拾床,耿直抱著睡著的耿耿進來,放到**,動作很慢,舒曼用

餘光看了一眼耿直,也不理會,隻是動作慢下來。耿直放下耿耿,抬頭看妻子,看她慢

下來的側麵,下意識抬手碰一下內衣邊,舒曼回身看他一眼,不作聲,耿直訕訕著:

“唉,好像沒見你穿過這件衣裳,新買的?”舒曼幽幽道:“你什麽時候記過我穿東穿西?這件衣服還是‘文革’前在上海買的!”耿直低聲樂:“我說眼熟呢,十年前穿過一回,今天第二回吧?唉,今天啥日子,

穿這麽老的衣裳?”舒曼:“是討厭嫌衣服老,還是嫌我人老了?”耿直坐過去:“你是我老婆,自然是革命的,革命人永遠年輕嘛!”舒曼:“怎麽一到這種時候廢話就那麽多!哎,你褲子髒不髒啊!”耿直:“以後我不穿褲子行不?”舒曼:“討厭!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討厭啊!”說到後來自己忍不住笑了。

季誠和舒曼到了疫區,季誠檢查病人,寫病曆,將病曆遞給護士,護士再轉遞給舒曼,舒曼看後,簽上自己名字,吩咐護士:“準備注射。”兩人埋頭工作,偶爾抬頭互看一眼,全是默契。季誠舒曼一隊率村民填溝滅蚊。季誠在做示範,用力鏟土,同時認真講解著:“一定要注意靠近水邊,潮濕的地方,像我這樣,用幹土拍實了……”

舒曼用火柴試圖點燃柴草,示範煙火驅蚊,但田野上有風,幾次都沒有點燃。季誠

上前,接過火柴,很熟練地點燃:“記住,迎風火,順風煙……”舒曼不禁一笑:“你還真像個老農了!”田地裏到處燒著火,很是壯觀,季誠和舒曼隔著人群互相注視,臉上都是默契的笑容。石菲菲隨著幾名醫護人員匆匆趕來,老遠就見季誠挽著袖子,彎腰用個瓶子從水溝裏

取水樣,取出水樣遞給舒曼,舒曼伸手,一個沒接穩,手一滑,趕緊去接,人差點就摔到水溝裏,季誠趕緊扶住,兩人就撞到一起,舒曼氣惱地跺腳,季誠忍不住笑了,笑得非常開心,舒曼瞪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季誠向舒曼伸出手,舒曼拉著季誠的手,跳過水溝。

石菲菲看著,眼神充滿嫉妒。耿直還是得帶著幾個婦女在後勤科分東西,他上前也要幫著搬筐子。一個婦女道:“哎喲,老耿,你可別幫倒忙了,您那老腰一會兒閃著了,我們幾個可抬不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