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56章 1977-2007走向金婚 (4)

舒曼不笑,隻是透過鏡子盯著耿直的臉。耿直覺察:“怎麽了?還在琢磨馬麗麗吧?我跟你講,我一點都不知道她到局裏來,老楚也沒告訴我,再說,這事兒有什麽值得你琢磨呢?她都老娘們了。”

舒曼慢悠悠道:“最討厭你說這幾個字,歧視婦女!”耿直:“那不歧視該怎麽說呢?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紅顏薄命,永葆革命青春不老鬆?”

舒曼不理會耿直,按著自己節奏慢條斯理著:“我就是想不通,她怎麽能變化那麽大呢?從前她像個小媳婦,說話都不抬頭看人,我以前就沒看清她的眼睛是什麽樣,現在倒好,風風火火的,不光眼睛看清了,連額頭幾根頭發都看清了。”

耿直上床,打著哈哈:“十年了,多少人變得你認不出?馬麗麗就變個大象,我都

不奇怪。”舒曼:“那我怎麽沒變呢?”耿直回答特響亮:“你有我呀!”舒曼:“你怎麽也沒什麽變化呢?”耿直:“我有你呀!”舒曼:“季誠受那麽多苦,他也沒什麽太大變化。”耿直:“他是老鼠啊,老鼠一

般不容易變化。”

舒曼梳著頭,慢慢地:“討厭!我的總結是,人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一個人現在這樣子,肯定她開始就這樣子。怪不得她說喜歡薛寶釵,薛寶釵要活在現在,肯定也是個女工會主席。”

耿直趕緊鑽被窩,叫著:“怎麽,這事兒你還記得呀!”舒曼:“你忘了嗎?”耿直:“我當然,我就沒記……”舒曼:“沒記你還說?”耿直:“你不說我真是想不起來了。”舒曼淡然一笑:“她一定問你,還愛吃麵條嗎?”耿直立刻搖頭:“沒問,真沒問!”舒曼回頭看耿直,眼神柔中帶刺,耿直就笑:“就算問了,又能怎麽樣?你不會吃

她醋吧?”舒曼:“你就回答她說沒說吧?”耿直:“我忘了,真忘了!哎呀,你抹完你那臉蛋兒沒有?我可要睡啦。”耿直正要拉台燈,舒曼幽幽道:“這回看清臉了吧?”耿直怔著:“啥意思?”舒曼學耿直說話:“不是說,沒見過她臉啥樣,就記著她腿比你粗,腰也沒你細。”耿直趕緊鑽被窩:“我的娘,你啥記性啊,怎麽專記這種事兒啊。”舒曼:“那你到底看清沒有啊?”耿直在被窩裏吼:“你不是講她從前低頭看人,你都沒看清她眼睛,我當然啥也看

不到了。”舒曼:“那你現在看清沒有呢?”耿直:“你都看到額頭幾根頭發了,我又不是瞎子!”舒曼:“那腰呢?腿呢?”耿直“嗖”地掀開被子:“再說這種屁話我可走了!”舒曼似笑非笑地:“你要去哪啊?找麵條吃去?”耿直:“我、我睡沙發去!”舒

曼撲哧笑了。

原來楚建的辦公室現在成了耿直的辦公室,中午休息,耿直關上抽屜,正要起身,有人敲門,耿直道:“進!”馬麗麗拎著個飯盒推門而入。耿直一見馬麗麗就有點緊張,趕緊說:“馬主席。”

馬麗麗就樂:“你是不是見我有點緊張啊?全機關都叫我小馬、老馬,就你還叫什

麽馬主席,聽著就覺得你在嘲笑我。”耿直:“哪敢,哪敢?”馬麗麗將飯盒放耿直桌上,笑道:“我煮的麵,給你帶一份,我還記得你愛吃我做

的麵條。”耿直窘得滿臉尷尬,直揮手:“不敢不敢!”馬麗麗:“這有什麽敢不敢的?”耿直:“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馬麗麗不再說話了,將飯盒打開,推到耿直麵前,耿直眼睛都直了。馬麗麗笑道:

“人再變,那胃口也不會變的,我打賭你肯定還愛吃我做的麵條。”耿直:“不用了,我去食堂吃。”馬麗麗一本正經:“耿局長,我知道你想什麽,你是怕我拉攏腐蝕你,怕我有求於你,是不是?”耿直:“不是,不是。”馬麗麗:“這你放心吧,我雖然現在單身,可我和我女兒

現在都是北京戶口,我沒啥可圖你的!這麵條就是一碗麵條,你什麽也不用怕。”馬麗麗的爽快感染了耿直,耿直也一笑:“你變化真大!簡直換了一個人。”馬麗麗一笑:“也是生活所迫吧,‘文革’一開始就有人貼我大字報,說我作風不

好,在北京跟人搞破鞋。”耿直趕緊低頭,馬麗麗像在說別人事兒,“我愛人,就是我以前那個愛人,天天跟我吵跟我打,我那會兒真是死的心都有。”

耿直不知說什麽好,一臉尷尬。馬麗麗看著耿直樂:“你不用這個表情,跟你有啥關係?後來我就幹脆跟他離了,去了幹校,一待就是七八年,真是洗心革麵,可把我鍛煉出來了!”

馬麗麗看著耿直一臉灑脫:“這十來年,我什麽沒見過!老耿,你真不要小看我!”耿直誠心誠意道:“我從來也沒敢小看你,你真是不容易,當年的事兒,我和老楚經常想起來還後悔,要能幫你一把,你也不至於……”馬麗麗眼睛亮閃閃的:“你不用拿這話安慰我,你不會經常想到我的,偶爾也不會

想的!”耿直一本正經:“偶爾真是想的,你沒覺得耳朵根兒偶爾發燒麽?”馬麗麗樂:“舒大夫倒有可能想我的。”耿直一臉尷尬。馬麗麗繼續笑道:“再說我現在過得很好,沒有當初那個磨難,我也不會有今天。

我調北京其實可以挑單位的,可我喜歡這裏的工作環境,有老同事老上級,還有很美好的記憶。”耿直尷尬笑著,不知說什麽好,馬麗麗筷子杵到耿直手裏:“快吃吧,涼了可不是那個味道了!”馬麗麗說完走了,耿直見門關嚴實了,才用筷子挑起一根小心嚐一下,滿臉享受,

立刻端起碗,風卷殘雲。突然有人敲門,耿直急得趕緊放碗,噎住:“誰?”門外人喊:“耿局長,下午的會改三點了。”耿直:“知道了。”耿直趕緊走到門前,插上門,回到桌前,端起碗,大口吃,一邊嘮叨:“這娘們怎

麽做的這麵條子?”

舒露過來看舒曼新家,四下看著,分外嫉妒:“都說文革後特重視知識分子,可我們家房子比你們家小多了。”

舒曼:“你就會跟我比,我們家住倉庫那麽多年,你怎麽不比?告你吧,這次分房子也是趕上了,以前耿直老謙讓,沒想到歪打正著,趕上分套大房子唉,跟他結婚二十年,也就這一件舒心事兒。”

舒露一笑:“不會吧?你們二十年偉大堅貞的愛情怎麽可能就一件舒心事兒?”舒曼:“還別說,真二十年了,怎麽過的這二十年啊!”舒露走到陽台上看窗外,傷感著:“二十年啊,女人大好時光都過去了,你覺得

值嗎?”舒曼:“什麽值不值的,日子不都這麽過嗎?”舒露又參觀廚房,嫉妒得不行:“我那廚房一個人待著都轉不開身,你這廚房能進三個人,嫉妒死我了。”舒曼:“廚房再大有什麽意思,做出東西人家也不愛吃,噯,那個馬麗麗你還記得

嗎?特別會做麵條的,不曉得怎麽搞的,又跑到衛生局和耿直做同事了。”舒露一聽麵部表情都繃起來:“是嗎?這女的又冒出來了?怎麽樣?變漂亮了嗎?舒曼:“怎麽可能?誰越老越漂亮啊?”舒露:“有越老越有女人味的呀?唉,是不是又端著麵條上你們家啊?舒曼:“人家現在是工會主席,不是送一碗麵條,是送一袋麵粉。”舒露湊到跟前:“耿直什麽反應?”舒曼:“你一聽這事兒就跟貓聞魚腥一樣,小市民!”舒露:“哎呀,說嘛!”舒曼:“我覺得耿直沒什麽太大反應,他本來也沒對馬麗麗動過心,現在這馬麗

麗可是完全變了一人,老了胖了不說,整個人風風火火的,簡直就像紅衛兵那會兒的耿

玲,也沒什麽女人味兒,再說耿直都什麽歲數了?不會再有那種心思了。”舒露樂:“你可真夠天真的,耿直今年多大?”舒曼:“大我六歲,四十八。”舒露:“我告你男人四十八就是咱們女人二十八,正精力旺盛呢!”舒曼樂:“誰告訴你男人四十八就是女人二十八啊?有什麽科學根據啊,簡直胡說!”舒露:“什麽科學根據?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是從實踐中得出的結論,

女人四十八從心理到生理就該朝老太太過渡了吧,男人四十八,哼,你看他從心態到作

派,幼稚得很哩,簡直就是返老還童。”舒曼樂:“你說誰呢,小杜?”舒露:“所有半老不老的男人!”舒曼:“別打擊一大片啊,反正耿直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看他挺成熟的。”舒露:“男人一輩子都是小孩兒,不信你就看著吧!”舒曼若有所思地:“真的嗎?”舒曼晚上直問耿直:“馬麗麗給你送麵條了嗎?”耿直避開目光:“哎呀,你怎麽沒完了呀?”舒曼湊到耿直身邊聞聞:“我怎麽聞到一股子麵條味?”

耿直趕緊躲了躲:“唉,你就有點同情心吧,這個小馬啊,真是受了很多罪呀,現

在又單身一個人帶個孩子,可憐!”舒曼側過身看耿直:“她離婚跟你有關係嗎?”耿直急:“你說有關係嗎?我們多少年沒見麵了?”舒曼:“現在不是又見著了嗎?”耿直沉下臉:“人家現在跟我是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你說你成天鬧騰這些事

兒,我本來心裏坦蕩,讓你說得我見她就想躲,往後怎麽工作呀?”舒曼抬頭看天花板:“她一個單身女人從外地調北京工作,她是真有能力,比造反

派還厲害,可你說她這麽有能力,到哪個單位不行啊?為什麽偏回衛生局呢?她心裏到

底想什麽呢?”耿直真煩了,背過身:“她怎麽想的,我不清楚,你問她吧!”舒曼一笑:“你現在這樣子倒有點做賊心虛了。”耿直噌地坐起:“我的姑奶奶,咱說到哪算一站哪?”舒曼淡然一笑:“說到你沒反應了,真的不在乎了?”耿直絕望地仰麵躺下:“好,我現在就沒反應了,什麽反應都沒有了!”一日,舒曼和石菲菲閑著聊起了孩子。石菲菲道:“靜靜就是語文差一點,老師老

是說她文筆挺好,就是不按著規矩來,這孩子脾氣真拗,跟她爸一個樣!”舒曼:“讓季誠輔導一下嘛,季誠當初在我們班可是有名的才子,會寫詩呢。”石菲菲醋醋地:“是啊,還給你寫過那麽多情書呢。”舒曼嗔道:“說孩子你往哪兒扯啊!”門推開,一個腦袋探進來,叫道:“嫂子!”舒曼一怔,耿玲進來,舒曼趕緊起身:“玲子你又病啦?什麽病啊?是不是——”舒曼看一眼石菲菲咽下,石菲菲知趣起身:“得,你好好看病吧,我走啦。”石菲菲一走,舒曼就拽住耿玲手:“是不是婦科有問題啊?”耿玲:“不是我,是我有個同學想看病,她老不來例假……”舒曼:“人在哪呢?”舒曼和耿玲走到走廊,耿玲叫:“小桃花。”舒曼和這個叫小桃花的女孩子同時回頭,彼此見了都是一愣。小桃花和耿玲同歲,

但典型的江南女孩的細膩皮膚,讓她顯小,看上去卻比耿玲小幾歲的樣子。小桃花眼裏

的舒曼自然是端莊秀麗氣質超眾,沒等耿玲介紹,小桃花便迎上前,熱情道:“您就是

大嫂吧?早就聽玲子說過您很與眾不同,真是這樣!”耿玲樂著:“你果然是宣傳隊出來的,真會說話,嫂子,看得出她跟我同歲嗎?像

我妹吧?”小桃花推一把耿玲,舒曼也喜歡眼前這位秀氣的江南姑娘,點頭道:“難怪叫你小

桃花,你家裏是江浙一帶吧?”小桃花:“是的呀是的呀,我家在蘇州,我知道嫂子家在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舒曼笑著點頭:“在北京人眼裏,我們就算老鄉啦。”耿玲笑道:“嗨嗨,這有北京人呢!別搞地方歧視呀!”

耿直朝家走,聽到有人喊他:“耿局長——”耿直趕緊回頭,見馬麗麗匆匆過來,不由就往四下看,馬麗麗看到耿直緊張的樣

子,就樂:“不至於緊張成這樣吧?耿局長?”耿直窘道:“馬主席就是會說笑。”馬麗麗:“還記得當年在你家,你腰疼,我去扶你……”耿直趕緊擺手:“早就過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馬麗麗:“現在回想當年真是不敢想,咋那麽勇敢呢,那是我嗎?”耿直窘得直咳

嗽,馬麗麗認真地接著說,“你要真覺得跟我一起工作別扭,我就調走吧。”耿直趕緊:“我沒這意思,真沒這意思!”馬麗麗:“那你一見我就四下看,就咳嗽,弄得我覺得自己像有傳染病似的。”耿直略一沉吟,一本正經:“小馬,你來局裏這一段,我真是覺得很有生氣,我真

心佩服你的工作熱情和能力,可就是吧……我們畢竟當年……當年……”馬麗麗顯得很平靜:“當年怎麽了?”耿直:“其實……也沒什麽……”馬麗麗:“本來就沒什麽!”耿直:“可是,一想到當年,你好不容易調到北京,

卻又突然回去了,我心裏真不好受!”馬麗麗:“這事不能怪你,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耿直歎口氣:“還是要怪我,我也把事情想簡單了!當初要是真能把你丈夫調到北

京,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你也不會受那麽多苦……”馬麗麗默默看著耿直,輕輕歎口氣:“你真能這麽想,我那些苦也算沒有白吃。”

耿直為之所動,勉強一笑:“以後要是再有困難,我一定全力以赴。”馬麗麗突然笑笑,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那我就謝謝耿局長啦!”耿直也笑了。遠處,舒曼、耿玲、小桃花一起往家走,耿玲看到耿直和馬麗麗,剛

要喊,被舒曼製止:“人家正談工作呢,別打擾他。”回到家,舒曼一邊倒水一邊和耿玲交談。耿玲性急:“那女的誰呀,我哥跟她什麽

關係啊?笑得這麽開心。”舒曼慢條斯理地:“她叫馬麗麗,特崇拜你哥。我都不急,你急什麽?”耿玲背靠櫥櫃,哼了一聲:“我要是不了解你,還真被你的假相蒙蔽了,這種事你

怎麽可能不在意?你要不在意你就不是個女的,可是你是女的裏麵的女的。”舒曼樂:“說什麽呢,自己都繞糊塗了吧,我跟你講啊,這個馬麗麗真是你哥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