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107章 1977-2007走向金婚 (55)

這個時候,口罩男仍在老兩口身後,耿耿無奈,一步一步往回走,不停給父母身後的口罩男做手勢,這手勢因為心慌意亂,因為沒有默契做得無比複雜,口罩男看得稀裏糊塗,他本能是要跑的,但想想又站住,耿耿更急。口罩男剛要轉身,舒曼已經回過身,看著口罩男,不敢猜,聲音很弱,有點哆嗦:“你是誰?”

耿耿跳著腳給口罩男狂打手勢,示意他趕緊跑。但口罩男摘下口罩,坦然地說:“嬸子,叔,是我。”耿耿一下子頹了,舒曼看著眼前一臉陽光笑容的狗蛋,身子往後一仰就要背過去,耿直趕緊扶住。狗蛋也趕緊上前,耿直用力捶著狗蛋,罵著:“你個狗蛋,你不是狗蛋你是渾蛋,你是渾狗蛋!”罵完又小聲,“你個渾小子,這麽大事兒你瞞著老子!”

耿耿想過來,又不敢,耿直轉過臉瞪耿耿:“愣著幹什麽,送你媽去醫院!本來想搶救別人,倒成了被搶救!”

把舒曼安置好,耿直回身,耿耿守在門口,仍戴個口罩,眼睛瞪得很大,一副打不贏就跑的架勢,耿直瞪眼,低聲說:“你看著你媽,我去教訓那渾小子!”耿耿急,也不敢大聲說話,跟著父親走到門外,耿直回身瞪耿耿,低聲說:“你待著!”說著關上門,耿耿還想走,聽到**有動靜,隻得停下,回身看著母親。

狗蛋已經摘下口罩擦著臉上的汗,見耿直出來,立刻站直了,倒也無退縮表情,就那麽愣愣地看著耿直。耿直過去,抬手就敲一下狗蛋腦袋:“你還敢正眼看我!我要還在部隊上,手裏有槍,你亂搞我女兒,我一槍崩了你!”

狗蛋委屈:“叔冤枉人嗎,什叫亂搞?我和耿耿是戀愛——”

耿直揮拳就要砸,狗蛋是硬挺著,拳頭砸到狗蛋腦頂停下,氣咻咻道:“你再說這,我敲死你!”

狗蛋麵不改色心不跳:“敲死我耿耿就做寡婦,叔,你不敢!”

耿直看著狗蛋越看越生氣,繞著狗蛋轉圈,氣得直跺腳:“你怎麽能,這麽無恥,

也不下跪求饒,也不痛哭流啼讓我饒恕你。”

狗蛋打斷:“叔,我做錯什麽事嗎?我為什求饒?叔沒戀愛過嗎?你追我嬸容易嗎?你怎就不理解我這顆男人心嗎。”這句話說得既自主又誠懇,把個耿直氣得說不出話,手指一下,再指一下,脫口而出:“反正、反正你個傻小子做我女婿,別扭!”

狗蛋:“誰做您女婿不別扭啊?”耿直瞪眼:“你還管那麽多!就你別扭就夠了!”狗蛋看耿直有點緩和意思,漸靠近:“叔,我和耿耿真好呢。”耿直忽地轉過身:“別給我套近乎,陰險!”狗蛋:“怎叫陰險?我想娶耿耿從來沒瞞你二老,絕對不陰險,陽險吧。”耿直氣不得惱不得:“你讓我拿你可怎麽辦好唉。”狗蛋靠近耿直:“叔,耿耿和我合適呢,真的。”耿直斜眼看:“哪兒看出合適了?”狗蛋:“看著不管用,在一起才知道。”耿直:“廢話!”狗蛋:“叔,你跟我嬸子外人看著也不合適呢,你們在幹校的時候,人家都說我嬸

子是你——閨女呢。”耿直忽地轉過身:“你胡說!”狗蛋一梗脖子:“真不胡說!我姑我舅母——”耿直:“你閉嘴!”狗蛋:“不閉嘴。閉嘴你不知道我心裏想什麽,你和我嬸也不般配呢!你們過得可好!”耿直笑:“臭小子,敢說我們不般配!”狗蛋嘀咕:“全世界都說呢。我又不是傻子。”耿直:“你說說,怎知道我們過得可好?”狗蛋湊更近一點:“怎不知道?我為什麽死也要娶我耿耿妹妹,我就是想學叔和嬸,

把日子過美了,過好了。”看著狗蛋樸實的笑容,耿直不由道:“耿耿也不傻啊。”狗蛋露齒微笑:“叔,我說服你了。”耿直瞪眼:“說服個屁!說服我有什用!”狗蛋再靠近一點:“怎沒用?說服叔,就說服一半兒唄。”耿直嘀咕:“一半兒?美得你,頂多十分之一吧。”狗蛋瞪大眼睛:“怎可能嗎?!”舒曼已經醒了,但不想睜眼,耿耿離門近,又不敢走,母女僵持著。耿耿先妥協,

端杯水走到床前,坐下,遞過水去:“我看到您眼皮動了,別裝了,喝水吧?”舒曼睜開眼,看著女兒,又是一陣暈眩,眼睛立刻掉過去,耿耿水放到床頭櫃上,

說不出話,母女互不相看,可話總是要說的,舒曼聲音低低地:“到什麽程度了?”耿耿幹脆:“打算領證了,SARS完了就想——”舒曼忽地提高聲音:“到底怎麽想的!再怎麽孤獨、寂寞、難過,也不能這麽這麽

糟蹋自己!惡心自己!”耿耿也火了:“惡心誰了?我沒覺得惡心!我覺得挺好的!您不就覺得狗蛋土氣,

沒高學曆,長得不夠帥,您麵子上過不去嘛!”舒曼噌地坐起身,努力平靜著:“我們不要吵,這種事兒吵是沒用的,是吧?”耿耿:“我從來沒想跟您吵。”舒曼:“好,你講你的理由,你來說服我。”耿耿看著母親,看出她努力壓抑的怒火,一笑:“我怎麽才能說服您?我說服自己

都用了五年,我說服您還不得用五十年啊?”舒曼:“你愛他嗎?”耿耿一臉平靜:“我知道您潛台詞是什麽?您覺得您女兒是熬不住了,身邊有誰就

找誰了,您覺得狗蛋這種人怎麽可能懂愛呢?”舒曼:“是,我是這麽想的,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耿耿:“我一直想問您,您愛我爸嗎?”舒曼:“別把狗蛋和你爸相提並論,狗蛋跟你爸沒有一絲一毫相似之處!”耿耿急:“怎麽沒有?不都沒文化嗎?不都不小資嗎?不都不懂什麽叫浪漫嗎?”舒曼:“你爸懂什麽叫浪漫,你爸懂什麽叫愛!”耿耿:“狗蛋也懂!狗蛋是我認識的最浪漫男人!”舒曼張口結舌:“你不要為了跟我賭氣就這麽不顧事實顛倒黑白。”耿耿:“您怎麽知道我在顛倒黑白?您從來都沒正眼看過狗蛋!您對他有多少了解!”舒曼火:“我用不著對他有多深入了解就知道他是什麽人!”耿耿:“怎麽可能!我認識他六年我都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舒曼:“你還好意思講這種話,我告訴你,你要是在感情上順利成熟,你的選擇,我

沒話好講!可你總結一下,你這麽多年,談過多少戀愛?哪次你認人準確過?”

耿耿氣得臉發白:“你幹脆判我死刑算了!”說著就往外走。舒曼一陣頭暈,手一扒拉,扒拉掉桌上東西。耿耿嚇得趕緊回身,扶住母親,舒曼攥著耿耿手,聲音嘶啞:“我會不高興你幸福嗎?我是擔心,你這麽任性,這麽自私,你、你這些毛病都像誰呀?”

舒曼說著眼淚流下來,耿耿看著母親,聲音哽噎著:“我現在不任性不自私了,我想像你一樣一輩子愛一個人,一輩子幸福。”舒曼嗓子哽住,說不出話。

季誠披著白大褂戴口罩風風火火的,身後跟著一幫人,正要穿過大堂,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發燒門診在左邊,先量體溫,在這裏在這裏,電子測量,特準!”季誠顧不上隨從,趕緊過去,穿過人群,一把拽住正吆喝的耿直,低聲說:“你怎麽跑這兒來了!舒曼呢?”

耿直:“你怎麽就關心我老婆!我老婆好著呢,不用你操心!”季誠怒,有人叫:“季院長,又來了一個疑似病人。”季誠轉身匆匆走了,身後隨員忽拉拉好幾個,耿直滿懷嫉妒,嘀咕:“老東西神氣

什麽呀!”

季誠趕到重症監護室,為病人做檢查,身邊人幫著遞東西,一張表格遞到季誠手裏,季誠低頭檢查,忽然意識到什麽,回過頭去,身邊口罩白大褂,但眼睛是熟悉的,笑盈盈看著他。季誠也笑了,兩人互相點頭,同時回過身去,檢查那個疑似病例。耿直

仍在吆喝:“量體溫啊,不量體溫不讓進啊!”一旁保安竊笑不已。耿耿垂頭喪氣過來,站在父親身邊出神。耿直過來,低聲叫:“跟你媽會談成功嗎?”耿耿:“我媽頑固得很,沒法兒談!爸,說服教育我媽這個大小姐轉變立場的艱巨

任務,就再次交給您啦。”耿直不理會,張羅:“量體溫這邊這邊,唉,電子儀器測量,多先進啊。”耿耿硬泡:“爸,爸。”耿直:“叫爺爺也沒用!”季誠手裏拿著厚厚的治療方案,指揮手下,他聲音嘶啞,顯然幾天沒有合眼,眼睛

泛著血絲,但強撐著:“這個配方是研究部門緊急配製的,療效沒經過嚴格檢驗,要密切觀察,任何指標有變異都要通知我。”

舒曼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看季誠,當年這秀氣小夥真是老了,疲憊從他骨子裏透出,好像比耿直還要衰老,歲月在這個知識分子身上打下深深烙印,這是一個生不逢時的人。舒曼感慨著遞過水去,季誠接過水,點頭示意感謝,然後喝水,才喝半口,突然一陣咳嗽,水杯差點掉地。舒曼趕緊伸過手去,隻見季誠臉色灰白,轉過臉看著舒曼,似乎想說什麽,一句話說不出,嘴角忽地噴出鮮血,一頭栽倒。

舒曼完全本能上前,季誠緩慢倒在舒曼懷裏。

耿直和耿耿匆匆趕過來來,隻見石菲菲癱在長椅上,掩麵而泣,身旁一個年長護士在勸她。舒曼從裏麵出來,耿直趕緊過去,舒曼立刻撲到耿直麵前,眼淚流下。耿直趕緊問:“聽說體溫四十度,疑似嗎?”

舒曼含淚搖頭,耿直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一定是累壞了,老東西見了

工作就不要命。”舒曼哽噎著:“情況很不樂觀,拍片子肺部有很大陰影,專家說很有可能、可能——”舒曼哽噎著說不出話,耿直攬著舒曼:“不會有什麽不得了病,老季是醫生,是心

外科第一把刀,他有什麽不舒服自己不知道嗎?別瞎擔心。”舒曼慢慢道:“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肺癌。他們說他這幾年檢查老忘了參加,有點不舒服都不當回事兒,他身體一直就不好,他給別人治病,自己病就這麽扛著。”

耿直急得說話直結巴:“可、可、我就不相信這個邪,他是國際有名大專家大學者啊,他懂醫,他知道吃什麽,做什麽,他、他什麽不知道啊,還一天到晚教訓我怎麽生活,他怎麽能……”

舒曼流著淚說:“你們都以為醫生給別人看病自己就不會生病嗎?他壓力多大啊!他再大專家,半夜一個電話叫他去急診,他就得去,萬一手術失敗,他就得承擔後果,他還是院長,他操的心是普通人多少倍啊,你們都不理解他。”

耿直黯然道:“我早知道這樣,我它娘就該揪著老東西跟我一起鍛煉,唉,知識分子還是脆弱啊,就應該跟我學學減壓!”舒曼身體顫抖著說不出話,耿直攬過舒曼,溫和著說:“你現在可得堅強,你得安

慰咱那老親家,你說你都傷心成這樣,石菲菲怎麽辦?還有靜靜,樂樂。”舒曼哽咽著:“我不知道怎麽勸菲菲。”就見重症室裏走出一個護士叫:“石護士長,季院長要見您。”季誠躺在病**,

臉色灰白,石菲菲悄然進來,走到床前看著丈夫側影,眼淚下來。季誠偏過臉,一臉苦

笑:“情況你都知道了。”石菲菲哭泣著:“還沒有最後定性。”季誠搖頭:“我心裏有數,你要做好思想準備。”石菲菲哭。季誠:“別哭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治療的事兒。”石菲菲強忍眼淚。季誠:“我有兩個選擇,手術化療是最常規辦法,那樣會拖很長時間,給你和孩子

添很多麻煩。”石菲菲忘了哭,看著季誠:“你說這些什麽意思?啊?我們有什麽麻煩的!”季誠聲音冷靜:“我知道我這個病是怎麽一個情況,我不想化療,我不想給你們增

加負擔,我決定了。”石菲菲崩潰,她淚如雨下,歇斯底裏地喊:“你說這種話你有沒有良心啊!你這輩

子欠我多少啊。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從來沒拿我當回事兒。”季誠難過:“我是欠你太多,我不想再欠你。”石菲菲:“你還好意思說!我這輩子一直等!熬!等你老了,等你不再想別的了。

好容易你老了,不想別的了,你就這麽撒手走了?你、你算什麽男人啊!你就這麽恨我討厭我不想跟我一起過啊。”

石菲菲哭著,季誠眼淚流出,無力揮手,小護士趕緊將石菲菲攙出房間。耿直和舒曼緊張地站起來,護士攙著石菲菲出來,舒曼趕緊迎上前,石菲菲撲到舒曼麵前,抓著她手,淚如雨下,語無倫次著:“他不想手術,不想化療,我知道他嫌棄我,他不想跟我一起生活,你去勸他,他聽你的,他這輩子最關心的就是你,他就聽你一個人的。”

舒曼又難受又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流淚安慰著:“他不會有事兒的,醫

院請來好多專家,要會診,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別這樣,啊,你這樣孩子們怎麽辦啊。”石菲菲抬起頭,滿臉是淚:“我求你去見他,啊,他聽你的!”舒曼含淚點頭。病房門開了,舒曼正準備進去,護士滿臉歉意:“對不起舒醫生,季院長他說不想

見人。”舒曼:“你跟他說了是我要見他嗎?”護士:“我說了,他說他說特別不想見您。”舒曼黯然,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身旁耿直罵了聲:“這混賬!”說完,一掌推開

門,護士趕緊要攔:“您、您別——”

耿直進門後,從衣架上抓過醫護服裝,大步往裏走,小護士們見他那威猛樣子,都嚇得躲到一旁。季誠躺在**,閉著眼睛,呼吸均勻,臉色難看,耿直看著季誠那個樣子,心裏難過,準備好滿腹教訓話,一時也說不出口,走到床跟前,拽過椅子坐下,看著季誠側麵,想詞兒。季誠並不睜眼,低聲道:“你進來幹什麽?報複我?”

耿直聲音低而平和,不像以往那樣咋呼,他淡然地說:“難怪你要得病,你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