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111章 1977-2007走向金婚 (59)

耿直定定地看著楚建,指著胸口:“老夥計,我這裏裝個這玩意兒,說不定哪天鬧罷工,我就先你一步,去見馬克思了,你可得答應我,別難受,別痛苦,告別時候呀,你最好唱個歌。你五音全,起碼比我全。”

楚建爽朗一笑:“馬克思不一定愛見你,你滿嘴粗話,馬克思著作沒看幾本,問你

個資本論你說不清,你還是好好讀幾本老馬同誌的書,到時候見了導師也有話說。”耿直瞪大眼睛:“你別打岔,我說話你記住沒有!”楚建起身,臉上帶笑:“我們就做個約定,不管誰走到前邊,後邊走的那個,都不

要流淚,不要傷心,要更堅強活下去,替兩個人活、誰也不能失約!”耿直笑了:“你真是我的教導員,好,我跟你定這個約!”兩隻蒼老的手握在一處,用力握著,兩張滄桑的臉,滄桑的笑容。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體檢,耿直每次都別別扭扭地。到了醫院,舒曼拿了體檢表又找不到耿直,碰到楚建,楚建道:“老耿呢?”舒曼四下看:“我也找他呀,我說去拿體檢表讓他在這裏等我,一回身就找不見

人,這人真是越老越淘氣。”楚建樂:“他是害怕。”舒曼點頭:“我知道,每次體檢他都不樂意,裝了起搏器他更是抗拒體檢。”正說

著,舒曼一回頭看見耿直悄然往外走,趕緊過去叫住:“你去哪兒?”耿直回頭看見楚建衝著自己樂,臊眉搭眼:“嚷嚷什麽!我去上個廁所。”舒曼:“廁所在哪邊啊?”耿直手劃著圈,東南西北劃一遍:“那那邊。”楚建過來,低聲道:“別難為舒醫生了,趕緊體檢去!我內科都查完了。”耿直瞪楚建:“知道我有個機器心髒,比不得你,成心啊!”楚建笑:“趕快去!我告訴你啊,昨天老羅老許他們打電話,幾個老家夥從療養院

回來啦,約好了,找個車,一起爬長城。”耿直興奮:“明天就去吧,我開車。我多長時間沒開車了!”楚建:“趕緊去體檢,沒事兒了,上哪兒去都沒問題!”耿直轉身走,嘀咕:“把你得意的,別以為你心髒沒裝東西就萬事大吉啊!”

耿直去做檢查了,舒曼與季誠交談。舒曼:“聽腫瘤科說你控製得不錯。”季誠苦笑:“基本是藥物控製,還好吧,但這種病,你也知道,世界上還沒有痊愈

記錄。”舒曼:“現在不是有這種理論嗎?帶瘤生存,也能活得很有質量。”季誠笑:“就別安慰我了,你怎麽樣?”舒曼苦笑:“老毛病唄,血壓血脂肯定都高,就怕血糖也高。”季誠:“你就是心太重,其實有些事兒你想開點兒,不要事事掛心,你就應該向老

耿學,天大事兒也沒命大。”舒曼:“還說我呢,你要這麽豁達,你又何至於……”舒曼咽下要說的話,苦笑,“我亂講的,你別往心裏去啊?”

季誠樂:“老耿罵我一輩子,你還真把我當小肚雞腸了?”正說著就聽耿直叫:“老季頭,你這人真是奇了怪啊,跟我一起,你屁都不放一

個,跟我老婆你就變個話嘮,你說你讓我怎麽看你。”季誠不理會,抓過耿直手裏檢查報告:“我看看。”耿直做作:“你看什麽?跟你有球關係?”這樣說著,手卻鬆開了。季誠接過

去,他跟著湊到季誠跟前,看季誠手裏報告:“沒事兒吧?肯定沒事兒,能有什麽事兒啊?”

季誠似笑非笑:“有事兒沒事兒不是你說了算的。”說著一個轉身,背衝耿直,衝陽光舉起手中材料,氣得耿直轉身就走,氣哼哼著:“老東西,得瑟什麽!你以為你比我小幾歲就有驕傲資本了?我告你,不那麽回事兒!”

舒曼趕緊攔住,嗔道:“鬧什麽呀,聽季誠的,他是專家!”耿直:“專個六!”季誠在身後幽幽道:“問題是有的。”耿直和舒曼同時轉過身,奔到季誠身邊,季

誠仍是不緊不慢,“和去年情況差不多,健康是談不上的,過兩個月再複查一次。”耿直抻手拽過自己體檢報告,氣道:“肉!你就不能說句痛快話!還專家呢!檢查檢查!我都知道檢查!什麽專家!屁!”舒曼趕緊安慰季誠:“他每次體檢都這樣,神經兮兮的,他不是對你的,對誰都

那樣。”季誠淡然一笑:“我還不知道他,心理脆弱!”耿直理虧,卻嚷嚷得更來勁:“誰脆弱,還好意思說這種話!豬八戒倒打一耙!”楚建遠遠走來,老遠就笑道:“唉,你們是體檢啊還是吵架啊,老遠就聽你老耿大

嗓門窮嚷嚷。季院長你就多餘,你不知道他心理年齡才十二歲啊。”季誠仍是那種淡淡的:“我知道。”耿直瞪大眼睛,不知道該對誰,終於還是衝楚建揮出拳頭:“你小子你胳膊肘朝外

拐啊!”楚建笑嘻嘻架開耿直胳膊:“我永遠站在真理一方。”舒曼趕緊:“老楚你都查完了?”楚建:“還剩下外科,老耿你外科查了嗎?”舒曼:“他就查個內科,你趕緊跟老楚先去查外科吧。”耿直梗脖子:“不去,查外科難受,不去。”說著就要跑,幾雙手一起抓住他。舒

曼氣得哭笑不得:“你幾歲啊!你不怕別人笑話你啊!”耿直瞪眼,低聲:“別人為什麽笑話我啊?我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了?”楚建一把拽過,不由分說:“走!”楚建拽走耿直,舒曼和季誠看著兩人一高一矮走向外科,舒曼不由苦笑:“也就是

老楚能治住他,這人簡直太頑劣。”季誠聲音淡淡地:“我蠻羨慕他們的友誼,經過生死考驗的。”舒曼看一眼季誠笑:“我曉得呀,你一直就有英雄情結的,可惜你戴眼鏡。”季誠

也笑了。

檢查報告沒有出來,耿直心裏還是不踏實,睡不著,在**翻來覆去,舒曼側過

身:“有心事兒?”耿直趕緊背衝老婆,嘟囔:“沒有,知識分子才有心事兒,我沒有!”舒曼:“你擔心體檢報告就直說嘛,裝模作樣虛頭巴腦。”耿直噌地轉過身:“我說你的,你怎麽全用我身上?合適嗎?”舒曼看著耿直,笑嘻嘻道:“我發現你嘲諷我的那些話啊,用在你自己身上再合適

不過啦!”舒曼說著掰手指頭數,“心胸狹窄,小心眼兒,情感脆弱,感情用事,動輒

灰心喪氣喪失革命鬥誌……”耿直背過身,被子蒙頭:“去去去,整個一莫須有!”舒曼掀被子:“心髒病人不能蒙頭睡!”耿直猛地掀掉被子,轉過身瞪眼:“你個老太太你討厭死了!”舒曼靜靜地看著耿直,耿直忽然沒脾氣,湊到老婆跟前,看著她眼睛,笑:“唉,

關上燈,這個角度看你和二十歲一樣漂亮呢。”舒曼淡然一笑:“睡覺!”耿直嘿嘿笑著關上燈,忽然道:“唉,以後沒人陪你睡,你怕不怕?”舒曼這邊一

直沉默,耿直無聊幹笑一聲,“開個玩笑。”忽地大叫,“唉喲唉喲,你手鬆開,你謀

殺親夫你想幹什麽!”舒曼低聲:“你再說這種話,我就……”耿直:“你就怎麽著?啊?”舒曼忽地動作,耿直身體扭曲狂笑不止:“好好好,不說不說,再不敢說。”舒曼語氣輕輕地說:“對你這種自私透頂的家夥就得施行‘專政’!”耿直憤憤著:“誰專誰的政?啊!”

耿直自從和楚建約好了要去爬長城,就上心了,忙著收拾登山的東西,鞋背包幹糧,水壺,攝影器材都放在桌上。舒曼推門進來,走到桌邊,看著那些東西,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從醫院回來,老楚住院了。”

耿直沒當回事兒:“哦,什麽毛病啊還要住院。”話說完才反應過來,抬頭看著舒曼,傻了:“住院?隻聽說就是長個脂肪瘤啊,跟我一樣,我身上長好幾個呢,你說就是吃肉多了,不消化,是不是你說的,你說是不是?”耿直越說越急,急得直哆嗦。

舒曼:“你別急,還沒確診,所以要住院,要等專家會診。”耿直起身就要往外走,腳忽地發軟,舒曼趕緊攙住,急:“跟你講別急,你急有什

麽用啊?”耿直忽地吼一聲:“我沒急!我幹嘛要急!”耿直和舒曼匆匆趕到醫院,楚建第二任老婆小韓正從裏麵出來,兩人趕緊迎上前,

壓低聲音:“老楚沒事兒吧?”小韓眼睛紅的,這麽一問,立刻又濕了,忍著道:“尿檢有問題,紅血球超標。”舒曼怔一下,趕緊安慰:“有時候累了也會影響檢查的,複查結果出來了嗎?”小韓點頭,說不出話,意為複查沒有變化。耿直不懂,插話:“我尿檢也經常出現

紅血球白血球什麽的,有時候不講衛生容易那樣,沒事兒,別緊張。”小韓別過臉去,舒曼拽一下耿直袖子,示意他別說話,耿直鬱悶,轉過身:“我去

看看老楚?”小韓趕緊回身:“你去吧,他盼著你呢,不過——”耿直點頭:“你放心,我不提病的事兒,我們說別的。”小韓和舒曼點頭。楚建床頭抬得很高,靠在**看報,床邊堆了一堆書報。耿直進去,進門就嚷:

“住院還這麽多書啊文件啊?你真把自己當中央首長啦?”楚建樂嗬嗬放下手中的報紙:“我就算準你小子背後罵我呢。”耿直瞪眼:“罵你幹什麽?”楚建:“爬長城啊,說多少年,真要去,又讓我耽擱啦。”耿直:“嗨,長城待在那兒又跑不了,你出院再去唄。”耿直坐不住,在房間轉來轉去,不敢問病情,東拉西扯:“住院好啊,小護士多溫

柔,成天笑臉相迎,你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不像老婆嘮裏嘮叨還管頭管腳的。”楚建看著耿直動來動去,閉上眼:“你別跟個驢似的來回轉,轉得我眼暈。”耿直呆住,看著楚建幹笑:“你,那什麽,你——”不知道說什麽好。楚建睜眼樂:“我什麽我,我告訴你啊,我很可能和周總理一個病。”耿直也笑:“你什麽呀?你就是不講衛生,你老粗你老笑話我,你洗幹淨了,你再

查,球事兒沒有!”楚建嗬嗬笑:“你這‘三洗幹部’現在倒成先進經驗了?”耿直:“去去去!這叫科學,什麽三洗五洗的。”

耿直把老楚病曆複印一份,抱著直接就去了季誠家了,啪地拍到桌上,命令語氣:“老楚病曆,你趕緊給看看!別誤診了!”

季誠二話不說,抓起病曆,一屁股坐下,開始翻看,耿直心急,湊過去,季誠開始煩,耿直湊過來,他身子就挪過去,耿直急得:“你看你的,你也不是老娘們!你躲什麽躲!”

季誠卻不說話,神情專注起來,耿直再湊過來,他也沒反應,耿直剛要說話,他抬

起頭看著耿直,語氣嚴肅:“老楚情緒怎麽樣?”耿直:“那還用說,剛剛地,樂觀著哪,唉,問他情緒幹什麽?情緒好能當飯吃嗎?”季誠看著耿直,輕輕擺動手裏的病曆:“從症狀和化驗結果分析來看,老楚得的

是**癌。”這個癌字一出口,耿直就跳起來,退後一步,用蔑視眼光瞪著季誠,嘲笑道,“你胡說八道!我老戰友我不知道他?他這輩子就沒得過病!連感冒都很少得!我們打仗子彈穿心過啊,你看我身上多少傷疤,你看人家老楚,子彈都繞著走,他是福將,他這輩子不可能得大病,他怎麽可能得癌呢?”

耿直說著抓起桌上病曆就要走,走一步踉蹌一下,季誠伸手要扶,耿直扒拉掉,轉過臉大吼:“你再給我仔細看一遍!老楚到底什麽病!”說著手上病曆猛甩在桌上,四散開去弄一地。耿直跟著開罵,“你什麽狗屁專家,你啥球不懂你。”

季誠冷冷道:“你到底還是個老粗!你不懂科學就算了,還不懂人性!你才是個

狗屁!”

耿直頭一回聽季誠罵人,倒也愣了。季誠繼續道:“我警告你,楚建很可能是**癌晚期,你必須正視現實!楚建病要抓緊治,除了積極治療,最主要是心理健康!醫學上有這個說法,癌症病人有三分之一都是嚇死的!你要正視,才能健康!你回避就是害怕!”

耿直理虧,但強辯:“老子這輩子見過的血,死人,比你手術台一生見得都多,老子這輩子就不知道什麽叫怕!”說著轉身離去,走得踉蹌。身後季誠還在嚷:“癌症不可怕,可怕的是脆弱,是你這種人!”耿直已經無力反擊,推門而出,門打得當當響。醫院組織了專家組會診楚建的病情,耿直在走廊上轉來轉去,舒曼勸他:“坐一會兒,老站著不累嗎?”

耿直喃喃自語:“我怎麽坐得住。”然後回頭看舒曼,“癌症不可怕是不是?主要是心理因素,不怕它就能戰勝它是不是?”舒曼點頭,說不出話。耿直慢慢坐下,喃喃地說:“老楚最不缺的就是心理意誌,這老小子,一輩子做人思想工作,心理比誰不強啊!”

舒曼:“是,我看他挺樂觀的,你配合得也好。”耿直眼神茫然。

傳來腳步聲,兩人回頭,遠遠見會診醫生們走來,耿直站起身要迎上前,卻心生懼意,待著不動眼看醫生們走來,其中有季誠。醫生們離去,季誠停在原地,和耿直舒曼對視著,耿直橫起心,走過去,瞪著季誠。季誠盯住耿直,聲音低沉:“**癌晚期。”

耿直雖有準備,還是愣住:“有辦法治嗎?有吧,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你看你肺

癌,多嚴重啊,不是一點事兒沒有嗎?”季誠:“有一線希望我們都不會放棄的。”耿直:“什麽叫一線希望?你怎麽能用這種詞!這不是散布悲觀情緒嗎!”耿直渾

身哆嗦。季誠避開眼睛:“去看看老楚吧,他必須立刻手術,他要有心理準備。”舒曼走過來,扶住耿直。耿直回過身,看著舒曼眼睛,愣愣地:“老季頭說什麽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