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聲

第二十二章塞北秦州兒女情

第二十二章塞北秦州兒女情

蕭殊直直地看著她,並未說話,芙蕖像是被定在那裏一樣不敢搭話,等著蕭殊的下文。

誰知過了半響,蕭殊才發出一聲輕笑,“孟善並不是去接受懲罰了,隻是她有她需要完成的任務。你們也不必再擔心,好好練功。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多想。”

二人尊敬地彎下腰說聲是,蕭殊便拍拍應流寧的肩膀,敲打了幾下才離開。

芙蕖待蕭殊走遠才呼出一口氣,手抹著額上出現的虛汗,直拍自己的心髒。同時也在感歎著自己竟然能在這樣緊張肅慕的情況下活下來實在是個奇跡。

應流寧看著遠去的閣主摸摸自己的肩膀若有所思。

秦州,是北方的貿易集中地帶,這裏是與蒙人地帶交接處,來往的行人,皆是出自一些魚龍混雜的地方,因此這裏朝廷雖是極力想要鎮壓,奈何武林各路人有不少藏身於此。朝廷束手無策,一直是心頭病。

在這中間,唯以鬼影派獨大,各路關轄地帶,走貨運輸,皆逃不了鬼影派的眼。

身處鬧市,鬼影派掌門人左清秋卻與夫人獨居於尋常百姓的院子中。此時他正扶著夫人瀾依從房間走出來,早晨的太陽照在身上甚是舒服。

兩人圍著院子轉了幾圈,給悉心照顧的花草澆了水後,瀾依額上微微出了汗,戴著銀具麵具的左清秋掏出手帕擦了擦,忙將她扶到木凳上,木凳上麵覆著一緞錦綢,綿軟無比,謝瀾依輕輕坐下,抬起頭來,握著左清秋的手,聲音溫柔如水,“清秋,我今天感覺好多了。”說完輕輕地咳嗽幾聲,又用手捂著,調皮一笑。

左清秋眼角一動,順勢坐下,摸著她的手,搓著她涼涼的手背,將手放到自己的嘴邊呼著氣,逗得謝瀾依輕輕笑著拍著他的肩膀,“都這樣大了,還是沒個正形。”

左清秋一笑,那沒被遮住的半邊臉極是俊秀像個孩子一般,哪還有江湖上傳言一向殘忍的鬼影無蹤手的半分影子。

“這是我今日做的,你嚐嚐合不合胃口?”左清秋將桌上的早飯往中間一推,用湯勺盛了一碗白粥遞給她,眼巴巴地看著謝瀾依,期待著她的誇獎。

謝瀾依拿起木勺,看著他的表情,笑著小口喝了下去,直言道,“清秋,你這手藝,足以和宮裏的禦廚比了,待在我身邊真是大材小用了。”

左清秋聽著很是受用,趕緊再盛一碗,自己也不喝,就單單看著對麵的人已是幸福至極。

江湖人都知道左清秋極其愛護自己身體柔弱的妻子,傳言兩人是青梅竹馬。

可是江湖人甚稍知道這段令人稱羨的愛情故事曾經有過多少磨難。那謝瀾依本是北方的大戶人家的小姐,那時左清秋並不是叫左清秋,而是身份低微的謝家夥計左霖,名不見經轉,時常因為一點小事被人打罵。

那謝瀾依心地很是善良,見他與自己年齡相仿,無父無母,命運如此淒苦。在他進府兩個月後便將他要過來成為自己的隨侍。

說是她的奴才,謝瀾依卻一點兒也不把他當成下人,相反有什麽新奇的玩意,她都會和他分享,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她更是要等到下人們回來聚齊才和大家一起吃。

時光轉而即逝,因了謝瀾依,左霖那悲苦的人生發生了轉變,從小缺乏身邊的人的關愛,在謝瀾依身上他都體會到。從來不明白情愛二字的他,也將完完整整的自己的心全然交付給這個女子。

謝瀾依自是十分美麗,上來求親的人自是絡繹不絕,將謝家的門楷快要踏破。謝瀾依抵住不嫁,謝父自是奇怪,暗中調查才發現這卑賤的左霖早已和自己的女兒暗度陳倉。

這段身份差別這麽大的愛情,當然不會被任何人承認。謝家用盡各種方法想要拆散二人,謝瀾依以死相逼奈何不得。

左霖清楚地記得那日是臘月的一個日子,天寒地動,南方雖不如北方冷,那日刮的風卻是極大,好像把北方所有的冷意都出來這裏。

他被拉著出來,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鞭子抽爛,露出血跡斑斑的身體,背上的傷口早已結疤,新的傷口又添上。

此時已距他被發現二人事情後關在馬棚已經六七個月,隻見謝家粗魯地將他甩在地上,用冷水潑醒他,逼著他寫出離開瀾依的書信。

他蜷縮著身子,牙齒都在打顫,卻死活不寫,他不願傷瀾依的心。

那謝家大哥謝喬升是個脾氣火爆的人,看見他這幅模樣,還是死撐著,心中暗暗讚歎這是個真漢子,卻又很是著急。若是將他處死,小妹知道的話,定以身殉情,唯今之際,隻有從他左霖下手。

見這樣還是不行,他一腳踢翻旁邊的火盆,拿起家夥什子,烙紅的鐵夾戳到左霖臉上。

一聲撕吼從謝家傳出,足以撕心裂肺,旁邊的下人皆閉住眼睛不敢看,空氣裏彌漫著烤焦的味道。謝喬升放開鐵夾,踩在地上的人身上,看著半邊臉已是血肉模糊的左清秋,冷笑著說道,“左霖,你曾跪在我們麵前說過要給瀾依幸福,如今你這幅模樣,你以為瀾依還會要你麽?就算要,也隻是可憐你罷了,你現在一個容貌醜陋的無名小輩,就算她跟了你,又有什麽好日子可以過,倒不如你放了她,日後做上官太太,我謝家一輩子感恩於你。如何?”

地上的人捂著臉,不言語,眾人以為他扛不住死了,誰知他卻冷冷地說聲好,再沒說話,徑自爬向馬棚,找出謝家早已準備好的紙筆,寫信給那可憐的還不知情的謝瀾依。

“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在顧傾人國。卿本佳人,吾心所向。奈何左霖,福薄緣淺。憶往昔歲月,乃吾一生所愛。情深緣淺,來世再續。江湖兒女,相愛不如相忘於江湖。”

字字珠璣,字字是血,他顫抖著身子,放下筆後,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勉強站起來,他捂著自己受傷的臉出了馬棚,將白紙黑字的絕筆書扔到地上,神情恍惚地走著。

謝喬升滿意地看著廖廖幾字的信,收到懷裏,“看來瀾依沒有白教你書寫。來人!”他吩咐人過來,端上一盤銀子遞給他,“這是給你的補償,望你以後永遠別踏進謝家的門!”

他臉上流著血,一笑更是猙獰,一揮手打翻了身旁的人手上的東西。

旁邊的人準備動手,謝喬升笑著說是不用介意。眼看著左霖滿身是傷地走出謝家大門。

街上的人看著左霖,紛紛躲避,臉上皆是驚恐厭惡的神色,左霖加快腳步扯下自己身上的布條往臉上一蒙,加快腳步往城外走去。

若是換以前,那城門的守衛必是不讓他出去,隻是這回有謝家的人交代,讓這個破了相的人離開城裏,越遠越好。

時值臘月,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喜慶的氣氛已經極其的濃烈,然而對於那時的左霖來說,卻是更加痛苦。

走出城外進入林子後不久,他便頭一歪,腳下一軟暈倒在地,薄薄的雪將他的身子全然的覆蓋,雪一直不停。

可能是幾個時辰後,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然躺在一處溫暖的地方。

他手摸著床邊,毛茸茸的毯子很是柔軟,屋子裏很是溫暖,他睜開眼睛,意識還是很模糊,隻見床邊坐著一位鵝黃秀絨衫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他伸出手,一聲一聲叫著瀾依,瀾依。

那女子見到他醒來,趕緊端了一碗白粥,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進去。

左霖吃完頭一暈又是睡過去,在大雪中,他實在是被凍壞了,一會兒發著高燒,一會兒又喊冷,直讓床邊的女子忙活了幾天。

終於,就在臘月二十七那日,左霖恢複了意識,那時,女子正好在院子裏,他自己起床,見到自己身上穿著一身藍色絨襖,被子裏和屋子裏暖哄哄的。他猛的摸著自己的臉,已經被人上了繃帶,卻還是下意識地遮住那半邊臉,想要看看自己到底身處何處。

一出院子,那道清晨的光便射進自己的眼睛 ,即使是冬日,那太陽還是極為耀眼,照在身上,讓人覺得舒服。

正在這時,一位穿著藍色粗布絨衫的女子出現在他麵前,她正拿著布匹對著樣子剪裁開來,簡單地挽了個發髻,上麵並沒有任何裝飾物,那女子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來,見到醒來的他,也是一驚,手中的布也滑落到地上。

左霖看著女子,猛的轉過身去,女子撲過來從背後抱著他的腰,“左霖,你這輩子都不要丟下我。”

男子的肩膀聳動著,將手覆在臉上,兩行淚流下來,“瀾依,從前我就給不了你什麽,如今我自己這張臉都成了這副鬼樣子了。”

原來那天瀾依被騙出府,家裏忠心的下人偷偷告訴她左霖的情況,她一知道,便跑回府,然而等她回去就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