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聲

第一百七十九章昔日戲言身後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昔日戲言身後事

“啪!”地一聲,說書人挺直腰板,氣吞山河,怒目圓睜,好似那程陽便是他似得,隻聽他又開口唱道,“你這害人害己的狐狸精,別人著了你的道,本大人早已識破你的毒心機。來人,毒酒白淩匕首全,直教娘娘保臉麵!”

“好!”台上咦咦呀呀的唱個沒完,堂下眾人卻喝彩一片,沈靈搖頭晃腦,雖然說那說書先生派頭十足口若懸河,可真的對於文學無感的她昏昏欲睡,坐在二樓頭等席卻打起了瞌睡,手蓋住嘴,接連打出幾聲哈切。

心想那一直跟在孟善身邊的秦煙雨,看起來麵相倒不是那麽毒,柔柔弱弱,眉骨間還帶有幾分剛烈,沒想到進了皇宮竟然這樣一副做派,惹得老皇帝整日不上早朝。她思前想後不通,看來當日真的是小瞧了她,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要是孟善能來她身邊陪她就好,可惜孟善一天很忙。

戲院實在吵的很,要不是星月堅持讓她來,說是可以放鬆放鬆心情,戲院可有意思,沈靈打死都不會來。百般無聊之際,她閉起眼睛抓起麵前的花生豆,一顆一顆扔進自己的嘴裏用來打發時間。

忽地手上好像摸見什麽東西一樣,棱角分明,指尖修長,她又細細地揣摩了一下,隻覺得這雙手修長有力,唯獨指頭處卻有幾處老繭。

練武之人,一般都是手掌心存有老繭,這人一模就知道是個讀書人,沈靈了然於心,得意地想著。

忽地覺得不對勁,趕緊睜開眼睛,隻見旁邊坐著的男子一身素淨布衣,插著極其簡單的簪子,微微古銅色的皮膚,倒顯得有點小性感。

“哎呀!”沈靈暗暗叫了一聲,自己都忘了什麽事情了!

隻見那人還恬不知恥地將手伸進自己裝滿花生米的盤子,津津有味地吃著,還一個人念念有詞,不知在與誰說話,“這出戲倒是好,隻是也把那程陽太過神話了吧!”

沈靈本抱著同感,正想隨聲附和,又看見那人的手伸進了自己的盤子,本也無妨,隻是這幾日心裏正是憋悶得很,不由氣打一處,於是便用從別人口中得來的消息反駁道,“你懂什麽,那程陽大人貌比潘安,才華溢世,更難得的是有一顆救國救民的心,豈是你這般俗人能明白的?”

話還未說完,旁邊的人就吃吃地笑起來,沈靈斜著眼看他,不由氣惱,“你笑什麽?莫非你認識他?”沈靈疑惑著,隻聽說程陽是這次的新科狀元,留京數月,為官清廉,百姓對其讚不絕口。

雖然她並未見過他,不過從百姓口中得知,那人也是難得的好官,怎麽惹的這人這樣發笑。

“倒是認識,不過他沒有這位說書先生口中那麽神罷了,還敢降罪貴妃,實在……”他坐姿十足的正,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沈靈不屑地再次抓起麵前的花生米一把扔進嘴裏,花生的香氣留在齒間久久不散,“貴妃怎麽了,做錯事一樣要手懲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沈靈再一瞥身旁的人,“你這樣說他,好像和你很熟似的。”

沈靈嫩顏紅唇,束發帶著價值不菲的簪子,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浪蕩公子。不過,那男人卻對他頗有好感,沈靈的身上沒有一絲仗勢欺人的感覺,倒多了幾分隨性的個性,很是討人喜歡。

於是,從來不和他人有過多交流的男人看著沈靈硬是看著戲台卻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開口道,“你既然不喜歡聽戲為何還要花這麽大的價錢坐在貴賓席,實在讓我想不通。”

沈靈聽到他略顯單純的話,翹著二郎腿,“誰給你說來戲院一定是聽戲的?”她看著那人手指不停地跟著說書人的節奏,想著這倒是個聽戲的行家。

“哦?”那人頗感興趣地接話,“小生第一次聽說來戲院不為聽曲,難道是為了喝茶?”

沈靈本就不想與他有過多交纏,隨便應付幾句,“你便當我是為了喝茶吧!”她隨即舉起桌上一口未動的茶水,隻一口就皺起眉頭,這裏的茶與她寶玉齋的比起來還真是差的不止一星半點。

那人識趣地閉了嘴,然而臉上的笑意未減半分,繼續轉過頭去看他的戲。沈靈小手飛快地將花生米一顆一顆往嘴裏送,旁邊的點心也咬了幾口, 吃的不亦樂乎。

戲院的小廝看著沈靈甚是喜歡這裏的茶點,嘴上一直沒有停,再一看她的桌子上的東西分文未動,再看旁邊客人的桌子,頓時明了,殷勤地湊過來,哈著腰,“沈公子, 小的給您再準備些茶點?”

沈靈看著桌上滿盤狼藉,點點頭。小廝很快就回來,端著更為精致的糕點放在沈靈一旁的桌子上。秦默語奇怪地看著小廝將糕點放在她的左邊桌子,而不是她正用手拿著糕點的桌子上。正想要問問,小廝貌似提醒似的說著,“秦公子,你的糕點在這裏。”

沈靈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再轉頭一看那邊桌子上的盤子裏已經空空如也,原來是自己搞錯了,還冤枉著那位公子,對他極其不客氣,頓時臉上一燒。

原來自己一直獨享著他人的美食,卻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直腹,想到這裏,沈靈不禁拍著自己的腦袋,暗想真沒麵子。

招手讓小廝將麵前的桌子收拾了,將自己的東西移在二人中間的桌子上,特意推到靠近男人的位置,“這位公子,剛才我不問自取,實在不好意思,特來賠個不是。”

那人本顧著聽戲,聽到這裏還是轉過頭來,手一擺,“哪裏,沈兄客氣。”

“既是如此,公子便與我一同品嚐如何?”沈靈不追不撓地問,帶有歉意。那人似是看出了沈靈的心思,稍微一愣,立馬笑起來,“如此甚好。”

沈靈本著道歉的目的乘機向那人討教,“小弟我實在看不懂聽不明白這些人說的什麽?不知兄長可否教我一二?”

那人爽朗一笑,“自然。”他隨即開始認真地為沈靈講解開來,用手指著台上穿著布衣褂子的老者,細細地說“其實聽戲,就是講究眼與耳的結合。”

“台上的人不論是百步穿楊,還是新手上台,都得靠我們觀眾造勢。若是一開始這戲角兒將我們帶入情景,那麽我們的感情也會隨著裏麵的人的變化而變化。其中‘手為勢,眼為靈,身為主,法為源,步為根。’萬變不離其宗。最講究的便是字清腔純,節奏準確,以字生腔,以情帶腔……”

那人口若懸河,講起戲來更是兩眼發光,讓沈靈一時忘記自己身在戲院,而以為是與哪位老友久別重逢的敘舊了。

男子邊說著戲曲的由來,穿插之餘,也為沈靈講解著台上演的戲。沈靈竟然一時也聽的入了迷,托著下巴聽他興致勃勃地講著。

沈靈本就開朗,陌生男子化為為她講解的講師後,中間穿插著幾個小常識,加了些不疼不癢的笑話,直讓沈靈覺得親切,兩人更是拉近不少關係。

幾曲戲終,戲院的人都散去,二人走出門,沈靈戀戀不舍地向那男子告別,“你明天還來聽戲麽?我想再聽你說說。”

那男子抿嘴笑著,“原來沈公子這樣喜歡在下的故事,早知我便改行做成說書先生倒也不錯。隻是我明日有事在身,恐不能陪你共賞好戲了。”

沈靈的願望落了空,期待的臉立馬變得失望,聲音低沉而又無力,“哦?這樣啊?”她搖著身子,看著腳尖。

男子看她的樣子,輕歎一聲氣,拿出腰間的東西遞給秦默語,沈靈攤開手掌,隻見是枚木質的牌匾,她疑惑地看向他。

那人立馬解釋著,“這是我府上的東西,你後日過來拿它來找我,會有人給你開門。”

沈靈定睛一看,隻見鐵質的牌匾上刻著一行小字:順天府張施。

“程施?”沈靈嘴裏不停地念著這兩個字,總覺得有些耳熟,男子看著她費力地想著,終於開口,“在下程施,字程陽,順天知府,今日有幸結交公子,實乃我幸!”

“原來你就是那個程陽啊!怪不得,怪不得!”沈靈聽見後驚叫著跳起來,拉著男子的衣袖,一臉欣喜,拍著男子的肩膀,“應該是我的幸運才對,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

“那公子大名是?”那人提著袖子,再次開口。

沈靈擺擺手,“哪裏大名小名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沈靈,外人都叫我一聲沈小公子!”

男子看著她雖是一副貴族子弟的打扮,卻毫無驕奢之意,不免好感又增添了幾分,“如是,程某便告辭了,我們後會有期。”

沈靈捏著鐵牌點點頭,“一定一定,拜拜!”

看著程陽睜大的眼睛,沈靈偷笑了一聲才又改過來,“告辭!”

說完一遛煙朝著人群走去,一蹦一跳的,不停揮著手大聲喊著,“程陽,告辭,程陽,後會有期!”

目送著沈靈的背影,程陽展開笑容,後麵跟著的隨從看著遠處漸漸消失的背影,“大人,這公子好生麵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