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2節

正文第12節江雪勤這種動作,不禁使管照夕大吃了一驚,他怔了一下,上前一步,張大了眸子道:“雪勤……是我!你再仔細看看……”江雪勤這時臉色蒼白,嘴角微微顫抖著,她用那雙含淚的大眼睛,盯著照夕,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你快走吧!”照夕心中一酸,那數年來的相思癡情,都不由化為晶瑩的淚水,由雙瞳裏流了出來。

這一霎,他隻是覺得這個姑娘變得太離奇了,同時他腦中也感覺到某些不幸的陰影!他呐呐地道:“姑娘,為什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雪勤,我們談一談好不好?”江雪勤這一陣,臉色更白了,她緩緩地坐了下來,把垂著的頭慢慢抬了起來,輕輕自語道:“天啊……他回來了……他回來了!”照夕乍聞此言,又不由一喜,他破涕為笑道:“我已回來兩天了。”

雪勤目光慢慢轉向了他,淚兒如同斷了線的珠串也似的,一點點的都灑落在衣襟之上。

她忽然趴在了椅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一麵道:“太晚了……你回來得太晚了……”照夕一時又陷在茫然之中,他連“為什麽”三字都忘了問了。

雪勤哭了一會兒,似乎已變得冷靜多了,她冷冰冰地道:“我現在已經結婚了。”

方說到此,照夕突地麵色一青,他身形顯著地晃了一晃,可是並沒有倒下。

雪勤卻緊緊地咬著下唇,她臉色更是白得可怕,卻顫抖著繼續道:“你不要怪我……我並不是有意負你,實在……”說到此,她又哭了,她一麵用左手的手背,把流出的淚擦了擦,看了照夕一眼,訥訥地道:“實在……”管照夕這一刹,就如同是一個待斬的死囚一樣的,他隻感覺到全身一陣陣發麻,雪勤解說些什麽,他根本就沒有聽見。

可是那僅僅聽見的一句,已足以可使他生命由三十三天而降至地獄的深處了!他呆若木偶地看著雪勤,一時也說不出是忿!恨!羞!辱!總之,他感到自己這一霎那,似乎是一切的希望幻想都消失了;而自己如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分鍾,也就多增加一分鍾的羞辱。

他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姑娘,這個欺騙了他感情的姑娘!紅暈暈的麵頰,沾滿了縱橫的淚水,長長的睫毛之下,襯著那雙靈活似會說話的大眼睛,就像新雨初霧後,西天的兩顆小星星,那顫抖著的修長豐腴的嬌軀,就像是微風細雨中的一樹梨花……世界上盡管有的是美人兒,如果以明珠來比似她們,那麽正是明珠中的一顆夜明珠。

如是一串珠串,她就是串中那粒舍利子,別有與眾不同的清芬高貴氣息……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對於照夕來說,都不會再有什麽作用了。

他想哭,可是他倔強;他想罵,可是他懦弱;他想撥頭就走,可是他雙腿顫抖。

這是一副極難形容的畫像,現在一切他都明白了,為什麽家裏人,都瞞著他雪勤的消息;為什麽江雪勤的哥哥江鴻也是那麽吞吞吐吐,為什麽?忽然一股熱血上衝發梢,他冷笑了一聲,身子晃了一晃,伸出右手,把欲倒的身子支住了。

雪勤抽搐著道:“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現在已經結婚了,這地方你是不該來的。”

照夕冷笑道:“我是來找你的……為什麽我不能來?”雪勤知道他已是由失望而轉為憤怒了,不由一陣心酸,又落下了些淚,她泣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能怪你;可是這是楚家,我已是楚家的人了。

萬一要是少秋此刻回來,你豈不是要背上一個不潔的名譽麽?”她緊緊地偎上了一步,不安定地顫抖道:“照夕……你聽我的話,快些……走吧!”照夕忽然哈哈一笑,倏地雙眉一挑道:“楚少秋?”可是立刻他的聲音又變小了,同時他已想到,憤怒與忌嫉,此刻對於他來說,都是如何多餘的了。

他強自鎮定著,讓憤怒的烈焰,由發梢至脊骨之中,慢慢地散消,他開始冷靜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該走了。”

他苦笑了笑,而悲哀和失望,都是人類直接的感情意態,它們從不願接受偽裝的,他苦笑道:“今夜我是不該來的,如果我知道你已結婚了,我是不會來的!”他冷峻地對著雪勤,投下了最後一霎,然後深深地對雪勤打了一躬,微笑道:“姑娘!現在一切我都明白了……這是天意,人力有時候是不可挽回的。”

他苦笑了笑,極力地忍受著悲傷的情緒,他不願落淚,因為這是他隱藏的弱點。

有些男人,是不願過份把弱點在異性麵前顯露的。

他勉強地忍受著極度的悲傷,卻偽作出平靜的微笑,繼續道:“我隻恨我自己,如果……”忽然他感覺到,一切都是多餘的了,即使是說這些話,也是太多餘了,當時把出口的話忍住了,隻長歎了一聲,顫抖地道:“我走了。”

雪勤見他轉身欲去,不由抽搐道:“照……夕!”照夕回過身來,苦笑道:“姑娘還有事麽?”雪勤隻是流淚,她抖著聲音道:“你還住在家裏麽?”照夕點了點頭,雪勤這時竟哭出了聲音,她顫抖著身子,卻揮了揮手道:“你去吧!忘了我吧,我是一個不配你留戀的人。”

照夕這一刹那,真是心如刀紮,他很想過去安慰她幾句,可是,他仍是僵硬地立著。

因為他已失去了安慰人的資格,同時,他又能如何去安慰對方呢?昔日的恩情,雖濃如墨,雖甜如蜜,可是……如今隻能視為曾經飄過眼前的浮雲,曾經繞膝而過的流水……當任何事物隻成了過去的時候,是無法再抓回來的……人類的感情,也是如此的。

何況管照夕本人,又是如何的需要別人來安慰呢?他望著這個,曾經占有了自己全部感情的人,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也曾經思掛著她的心上人……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觸。

實在地,他是不願再在這裏多留一分鍾,對於雪勤的哭泣,也許他應該感到茫然。

可是這時候,卻不容許他去想得太多,他頓了一下,歎息了一聲道:“午夜打攪,實在不當得很……我走了。”

說著話,但見他身形一躬,人已飛縱上了窗欞,正待飄身而出的當兒,忽聽身後一聲冷笑道:“來客留步。”

照夕不由大吃一驚,當時回過身來,頓時他就怔住了,隻覺得出了身冷汗。

身後,也就是緊偎著雪勤身邊,站著一個長身少年,這少年一身皂色綢衫,目光如炬,濃眉大眼,十分威武。

少秋!如今正是江雪勤新婚的丈夫。

照夕不得不強作笑容道:“原來是楚兄!小弟失禮了。”

說著飄身而下,楚少秋哈哈大笑道:“別來數載,管兄風采如昔,隻不知午夜私訪內子,所為何來?”他說著話,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視著照夕,好似待機而發。

照夕被他這麽突然的一問,一時隻覺得麵紅耳赤,當時苦笑了笑道:“小弟與江姑娘原係故交,此番造訪,旨在探望,楚兄不必多疑,小弟尚有事,告辭了。”

他說著,正欲轉身而去,楚少秋忽然冷笑了一聲,叱道:“且慢!”照夕不由吃了一驚,同是他也不由有些惱羞成怒。

可是他到底不便發作,他慢慢地轉過了身子,苦笑道:“楚兄尚有事麽?”這時江雪勤神色上,已帶出顯著的不寧,她笑道:“少秋!管兄既有事,你又何必留人家?”楚少秋冷哼了一聲道:“既來寒舍,也就是我楚少秋的客人,卻不能這麽快就走呢?”照夕心中早已燃著一腔無名怒火,自己本有無限辛酸,卻連絲毫也無從發泄。

此刻再為楚少秋盛氣淩人的態度一逼,愈發難耐。

他冷冷一笑道:“小弟午夜來訪,雖是過於唐突,可是江姑娘與閣下成婚之事,並未前知,否則當不致如此冒昧。

此刻已感無地自容,楚兄又何必一再見逼呢?”楚少秋哈哈一笑,他回頭看了雪勤一眼,不屑地笑了笑道:“愚夫婦結婚之事,北京城也很熱鬧了幾日,雖不能說家喻戶曉,倒也市井文傳,管兄竟會不知麽?”照夕不由劍眉一挑,冷然道:“莫非我還騙你不成?”雪勤見二人言語不善,心中好不著慌,自己嫁給楚少秋,按理說已對照夕負情;在感情上來說,自己愛照夕之心,更是遠超過楚少秋。

隻是既已嫁此人為夫,欲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隻好對照夕打消情念。

她本已痛心疾首,芳心盡碎,正感無以對昔日情人,偏偏楚少秋竟會中途出來,無事生非,一意對照夕刁難。

在自己來說,一個是丈夫,一個是昔日情人,自己實在是難以處理。

她戰抖著聲音,對楚少秋道:“少秋!他是真不知道啊……你不要難為他。”

楚少秋聽愛妻如此說,更是嫉火中燒,偏頭朝管照夕看時,卻見對方麵色蒼白,一雙眸子,正在愛妻身上瀏覽。

管照夕對雪勤的談話,適才他也偷聽到了幾句,雖然他們雙方尚稱理智,可是言詞之間,句句都透著刻骨相思。

自己和雪勤如今雖是夫妻,卻終日難得見她一笑,更未聞她一句真情體貼之言;雖說是絕代芳姿,無異蠟人石像,有時想起,於驕傲之中,亦難免期期之感。

此時再聽雪勤為他討情,更不禁勃然大怒。

但他為人陰險,雖恨不能當時一掌,斃對方於掌下。

可是這麽做,定必會加重愛妻惡感,倒不如故示大方,放照夕回去,自己再借送客為由,待機暗下毒手。

這幾年來,他倒也曾下了些功夫,練成了一種極為厲害的掌力,自信一掌定能奏功,胸有城府,也就表麵較方才鎮定多了。

此時嘿嘿一笑道:“你還以為我是故意為難管兄麽?哈!你真是錯了。”

他說著話,又轉過了身子,對著照夕一抱拳,微微笑道:“小弟方才全係戲言,管兄萬勿見怪。”

他笑了笑,看著驚愕的二人,又接道:“慢說管兄是初來不知真情,即使是明知而來,又有何妨?管兄少年奇俠,譽滿京城,又豈會……”說著他仰天打了個哈哈,臉色青紅不定,可是他臉上浮著笑容,更是莫測喜怒。

照夕此刻早已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隻想早一點離開這裏;至於楚少秋對自己用什麽心思,他根本未去深思。

當時聞言,不由抱拳苦笑道:“既是楚兄見諒,小弟告辭了。”

他說著身形一躬,二次以“冷蟬滑枝”,嗖一聲已竄上了窗口,上肩水平,一絲不動。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管照夕這種身手,立刻使楚少秋和雪勤二人吃了一驚,尤其是雪勤。

她記得六年以前,照夕可以說尚未入武功門徑,想不到六年以後,竟會練與如此一身功夫,隻看他這一手“冷蟬滑枝”,隻憑足踝點頓之力,膝蓋不彎,身形不晃。

憑自己經驗,隻一眼就可斷定,他已練到了輕功之中極難練的“氣遊三虛”地步,輕功既已如此,其他功夫當可想而知之。

這麽一想,江雪勤真是又驚又喜,同時也更就暗自神傷,悲愴不已。

反過來,在楚少秋的眼中,更是恨上加恨,當時哈哈一笑道:“管兄此來是客,待小弟送你一程。”

他說著猛一墊步,也朝窗台上飛縱了去,可是管照夕卻在楚少秋縱身之先,已二次騰身,用“海燕掠波”的身手,騰身上了藤蘿花架。

隻一沾足,又再次騰起,卻向一堆花石之尖梢上落去!楚少秋不想管照夕身形如此快捷,為泄心中之恨,哪能不追下去?他二次擰身,也用“燕子飛雲縱”的身法,撲上了花架,冷笑了一聲道:“管兄慢走,小弟送你來了。”

他說著話,實已惱羞成怒,猛一折腰,已如同一隻大鳥也似,緊躡著照夕追了下去。

也就是他身形才起,花架上輕飄飄的又落下一人,這正是雪勤,她驚慌地向前方張望著,她為管照夕捏一把冷汗。

可是當她看到,管照夕那麽疾快的背影時,那一顆緊提著的心,也不由放下了。

她知道,憑楚少秋那種身手,是難以追上的,江雪勤這一刹那,真有說不出的感覺。

她那嬌柔的軀體,站在紫藤花架上,隨著夜風,顫顫地擺動著,多情的眼淚,為什麽總是愛在孤獨無人的時候,偷偷流出來呢?她歎息了一聲,想到眼前這一段孽情,一時想是不知如何是好?在花架上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晚風吹著她的發絲,吹著她流出的熱淚。

可憐的女孩,除了悲傷之外,又能如何呢?細細思來,原是自己的不是,又怪得誰呢?空負一身超人的奇技,卻為此一“情”字,而令肝腸繞結,放置不下,傷心飲泣,暗彈珠淚,然而卻又奈何?照夕羞愧悔恨地縱身而出,聽到了楚少秋所說之言,不由足下更加足了勁,生恐為少秋追上,又說些難以令自己置答的話。

所以身形縱出,倏起倏落,如同星閃電掣,霎息之間,已撲出了楚家圍牆。

身後的楚少秋,本想追上照夕,出一口惡氣,斃對方於掌下;卻不想雖施出全力,依然沒有追上,隻恨得頓足戟指,大聲厲罵了幾句,這才怏怏返回家去。

且說管照夕一陣疾馳之後,已離家宅不遠,他回頭看了看,楚少秋並不曾跟來,這才稍安了些心。

其實倒不是楚少秋沒有跟來,而是他跟不上。

管照夕把身形放慢了,且行且自歎息不已,這個殘酷的打擊,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想不到江雪勤竟會真的變了,她既狠心棄了自己,另結新歡,自己又該如何呢?夜風吹著他那雙欲哭無淚的眼睛,這濃濃的天,惱人的夜,不時還傳來三兩聲野犬的吠聲,月亮也被一片濃黑的雲遮住了,酷署的夜,也似有了幾分雨意。

風中夾著幾顆細微的雨星兒,這是何等淒涼惆悵的一個夜晚啊!這獨行的少年,本是多麽英俊活躍的影子,隻一日之間,卻變成了如此一個愁人兒。

他有滿腔的憤恨仇怒,可是他又能如何發泄?他有委屈傷心的心事,又能向誰吐訴?悵望著漆黑的前路,他有一步沒一步地邁著,腦子裏一幕幕地過著盡是江雪勤昔日歡笑、嬌嗔、可愛的影子。

而這些美麗的影子,隨著時光的飛逝,和無情現實,或將成為他腦中的一塊化石,一個光亮的泡沫,或是一聲歎息!數年來的熱心夢想,今夜,也就是這一霎間,全部粉碎了,有人說:“沒有希望的人生,正像缺乏源頭的泉水。”

照夕的生命之源,在這一刹那,確是幹涸了,兩旁樹林房舍的倒影,匆匆向後馳著。

他隻覺得兩腿發軟,心中發苦,不留心踏到了路旁的深溝,隨著翻身栽倒了,溝中的臭水濺濕了他美麗的衣裳。

他無力地爬了出來,苦笑著又站了起來,暗忖道:“雪勤!你害得我好苦……你已重重地傷了我的心……隻怕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幸福了。”

他不是一個軟弱的男孩,素日亦不喜流淚,可是這一刹那,淚珠湧泉而出。

在這冷清清的夜裏,他摸索著,一步步地走到了家門,他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也似的,身上一陣陣發冷,腦中如同一塊死木也似的,當他走到家門口,竟自倒下了。

門口的侍衛,忽然吃了一驚,叱了聲道:“誰?”照夕無力地又撐起了身子,勉強走了幾步,不知如何,隻覺得頭重腳輕,一陣目眩又掉了下去!那門衛嚇了一跳,口中喝問道:“你是什麽人?”一麵跑到近前,用手中的燈光照在照夕臉上照了照,這才發現來人,竟是新近回來的二公子,隻見他臉色青白,淚光縱橫,仿佛是生了大病一般,不由嚇得叫道:“公子……你這是怎麽了?”他一麵回頭大嚷道:“不得了,快來人呀,二公子可是不好了!”照夕耳中聽他這麽喊,心知自己如此樣子,倒令他疑心得病了,不由一麵站前,喊道:“不要叫!我沒有事。”

誰知他才說了一這麽一句,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又倒下了,這才暗暗吃驚道:“我莫非是真的病了麽?”原來照夕果然是病倒了,數月來日夜疲累,本已種下病因,隻因體質素好,一時也發現不出,又加上深思雪勤,夢寢不安。

如今的雪勤這一別嫁,對於他來說,真無異是一個晴天霹靂,感情於刹那之間瓦解崩潰,人卻也一分精神也提不起來了,新憂舊癡一並發作,遂成重疾,他卻尚不自知。

這時已由門內,陸續跑出了好幾個人,慌忙亂成了一團。

照夕深怕驚憂了父母,連連道:“我沒有什麽,隻是太累了,你們把我攙到房中去就沒事了。”

奈何,這消息早已傳至內宅,夫人正在煙**躺著抽煙,乍聞少爺得了大病,倒於門外,現在已攙了進來,這一嚇,可是不輕。

當時驚慌出來,將軍也得了消息,正由後室內倉促趕出,老夫婦二人,匆匆趕到後院,隻見照夕房中,也是一片哭喊之聲。

老人老淚縱橫地撲了進去道:“我兒怎麽了?”幾個丫鬟婆子,正自圍在床邊,哭叫成了一團。

此時見將軍夫人都來了,忙讓至一邊,紛請安叫道:“老爺!太太!”將軍皺眉道:“你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做什麽!還不下去!”眾人始紛紛散了下去,隻剩下思雲、念雪二人,仍偎在床旁邊,直掉眼淚。

二老上前一看,隻見照夕此刻雙目緊閉,臉色鐵青,麵上汗漬淋淋,已似人事不省。

夫人早忍不住大哭道:“孩子!你這是怎麽了?”說著就往照夕身上撲去,卻為將軍一把給攔住了,他緊緊皺著眉毛道:“你是怎麽?沒看見他難受麽?”將軍說著話,低頭又細看了看,一麵重重頓足歎道:“這是怎麽了?昨天他不是好好的麽?”太太目光轉向了兩個丫鬟,思雲、念雪不由嚇得一齊跪下了,紛紛哭道:“奴婢實在不知道,少爺什麽時候出去的……他得的什麽病也不知道。”

夫人本想罵她們幾句,可是方寸已亂,隻揮手道:“你們先起來……他沒事還算了,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二人可小心著。”

說著又偎近床邊,將軍這才瞪著雙眼道:“請大夫沒有?”兩個小丫鬟一怔,雙雙站起來就往外跑,太太嚷道:“哎呀,去一個就夠了,真是笨東西。”

思雲這才跑回來,二老就坐在照夕身邊,太太愈看愈是著急,眼淚隻是個淌個沒完。

管將軍也是歎息連聲,見枕邊放著照夕的一口長劍,他歎了一聲道:“一定是出去打架去了,受了傷了?”夫人更不由哭道:“受傷了?老天!傷在哪裏了?”將軍頓足道:“你就不要哭了,我已夠煩的了,我這隻是猜想,我又不是大夫。”

一麵說著,一麵回頭看道:“大夫怎麽還不來?”說著話,果然外麵念雪嚷道:“大夫來啦!”原來照夕一進門,那嶽侍衛已看出不妙,已打發人去請大夫去了。

這一會兒就見一個老先生,匆匆從前院走了進來,他手裏提著一個小藤箱子,念雪在前麵領著他,這大夫匆匆進房,見了將軍及夫人,正要請安問好,夫人已急道:“張大夫,不要多禮了,快看看這孩子到底是得了什麽病了,可把我們嚇死了。”

這張大夫是京裏有名望的大夫,平日多給一般王公大臣看病的,是管府的熟客,這時聽夫人這麽說,也就不再多禮。

匆匆走近床前,細細往照夕臉上看了會,又把照夕眼皮撥開來看了看,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將軍見狀不由大吃一驚,忙問道:“怎麽樣?有關係麽?”張大夫眉毛微微皺了皺,遂含笑道:“晚生要詳細診斷一下才能知道,不過以病情看來,似乎是中了熱暑的樣子。”

將軍瞪著一雙眼睛發急道:“中了暑?怎麽中了暑?你快給他看看吧!”夫人也急得一個勁的直搓手,連連念佛。

這位張大夫一麵放下箱子,令念雪用枕頭把照夕扶起來靠坐著,隻聽見照夕口中長長喘了一口氣,微微哼了一聲,念雪不由喜歡地叫道:“好了!公子醒啦!”眾人都不由一喜,果見管照夕全身一陣顫抖,忽地大吼了一聲:“雪勤……你好沒有良心!”聲如霹靂,把全室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二老嚇了一大跳,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心中自是不解,夫人見兒子醒轉,早已撲上叫道:“照夕!你醒……了?你是怎麽……了?”那位張大夫,以手按唇,微微噓了一聲,夫人這才止住了哭聲,站到一邊。

張大夫這才坐下床邊,照夕此時已睜大了眸子,將軍忙對他搖了搖手,不令他說話,一麵皺著眉毛道:“你不要多說,讓大夫給你好好看看。”

照夕目光向室中各人轉了一轉,隻覺得通體發熱無力,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不由又回想到適才自己的經曆,不禁一陣辛酸,差一點兒又要落下淚來。

他長長歎了一聲,卻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這位張大夫,照例檢查了一遍之後,又問了問照夕病情,照夕隻把往楚家訪雪勤之事瞞下不言,隻說自己去訪友,歸途突地病發倒地,別的什麽也不知道。

張大夫聞言雖覺得有些離奇,可是這種病,他倒是有把握,當時隻是點了點頭,含笑道:“公子,你好好靜養,為是你沿途受了暑,過於疲累,病情來勢雖凶;可是隻要好好靜養,能有半個月,也就夠恢複了。”

說著站了起來,用目光向將軍看了一眼,含笑道:“公子的病無什麽緊,大人可放心……”他說著雙眉又皺了皺,卻直向室外走去,管將軍忙尾跟了出去,一出門就問道:“有關係麽?”張大夫看了左右一眼,才微微皺著眉,又笑了笑道:“晚生看公子的病,雖說是中暑在先,可是病發離奇,將軍可知他近日有些什麽不對麽?”管將軍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沒有呀!今天早上還好好的,我還見他騎馬出去呢!難道還有什麽不對?”這位張大夫笑了笑,臉色十分尷尬道:“晚生私下看來,公子定是眼前遭受了什麽感情上的……上的……”因為管將軍一雙虎目正瞪著他,所以他反倒接不上了,又嘿嘿地笑了笑道:“公子今年貴庚?成過家沒有?”管將軍聽大夫問到了這些,不由有些迷糊,當時怔怔地道:“還沒有,這有什麽關係?”張大夫聞言笑了笑,這才把身子向前靠近些,探出頭小聲道:“以晚生看來,公子也許是有了些麻煩,是關於姑娘那一方麵……”將軍不由又是一怔,張大夫卻又笑了笑道:“大人可聽見,方才公子口中叫些什麽沒有?”管將軍怔了一會兒,也沒說話。

張大夫遂笑道:“病沒有什麽要緊,隻消服晚生十貼藥,也就沒什麽事了。

隻怕公子還有心病,那可就難醫了。”

他一麵說著,又朝管將軍看了幾眼,這才到一邊案子上開方子去了。

他又關照了些注意事項,開了方子,又向將軍請了安,這才退了下去。

這時太太正坐在照夕床頭上問長問短,親自為兒子脫衣理被,管將軍卻坐在外廳椅子上直發呆,心中不由又有些氣惱,一個人想了半天,才歎了一聲,慢慢走了進去。

照夕見父親進來了,忙掙紮著要坐起,管將軍用手按住他,愛惜地歎了一聲道:“孩子!你有什麽心事,你說出來聽聽看,方才大夫說是你有心病,你看這不是怪事麽?”照夕聞言不由臉一陣熱,當時日視父親,張口無言,隻訕訕道:“孩兒沒……有什麽心事……你老人家請放心……我這病,也不過養幾天就會好了……”管將軍看著兒子,還想說什麽,卻也沒有好出口,隻歎了一聲,這時管夫人在一邊,關照兩個小丫鬟,叫她們要好好照顧著他,現在就叫他睡覺,不要吵他,一有事就趕快來通知自己。

又回到床前,安慰照夕,囑他放心睡覺,千囑萬囑,這才回頭問將軍道:“大夫是怎麽說的?”管將軍含糊道:“我們出去再談,現在叫他休息吧!”說著和夫人走出了房門,夫人不由急問道:“大夫怎麽說呀……你怎麽不說呀?”將軍見四下無人,這才冷笑了一聲道:“怎麽說?這孩子竟是得了想思病了。”

管夫人不由嚇得站住不走了,當時怔道:“什麽……這怎麽會呢?”管將軍歎了一聲道:“我也是不信呀,可是張大夫好像是這麽說的。

他還問照夕結過婚沒有,我說沒有,他衝我直笑,又說什麽心病。

他這麽一點孩子,又哪會有什麽心病?你看不是想思病是什麽?”管夫人聽得也愣了,隻是把眼睛看著將軍,連連道:“這可怎麽好呢?”管將軍哼了一聲道:“俗語說,心病不需心藥醫,看樣子,還得找到那個他想的人才好……”說著又重重的歎息了一聲,接著又皺了一下眉,感慨道:“想不到這孩子才回來幾天,竟會惹上這種病,你可知道為誰麽?”夫人搖了搖頭,將軍忽似想起了一事,哦了一聲,遂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方才他口中像是叫了一聲誰的名字,你可聽見了?”管夫人經他這麽一提,也不由突然記起,當時也哦了一聲,她忽然拉著丈夫的手,緊張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管將軍忙問故,夫人這才歎息了一聲道:“我真是傻,竟會沒想到是她啊……唉!可憐的孩子,也難怪他會生病了。”

管將軍不由被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忙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不說呀?”夫人這才搖了搖頭,十分難過地道:“你哪裏知道啊……方才他口中不是叫著雪勤名字麽?你猜這位雪勤姑娘又是誰呢?”將軍搖了搖頭,夫人才歎道:“這就是對門的江家姑娘……唉……”管之嚴乍聞之下,不由又是一怔,他聳動著眉毛道:“什麽?江姑娘不是已經結婚了麽?怎麽會?”太太一麵用小手巾擦著眼淚,一麵歎道:“咱們進房去談吧!唉!要是她,這孩子的病是不會好了。”

管將軍急於知道細情,當時忙拉著夫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