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4節

正文第14節管照夕本不知來人是誰,既發現是一個姑娘家,怒氣也就消了一半,無形中起了“憐香惜玉”之心,隻想問她幾句,對方如是一無知女流,也就放她回去算了。

誰知道她這麽一哭,倒令管照夕一時失了主張,他向前趕上了一步,那女孩卻猛然仰起了臉,猶自哭道:“你看看我是誰吧!你幹脆打死我算了……”照夕甫聞這少女聲音,已自吃了一驚,再仔細向這姑娘細一打量,銀色的月光,正照著她瓜子臉兒,那噙著淚的一雙剪水雙瞳……那如晚風輕輕飄起的發絲……不正是連日來令自己神魂顛倒的人兒麽?……他不由打了一個冷戰,顫抖地道:“姑娘……是你……你怎麽會……”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江雪勤,這時似已痛得花容失色,她一隻手撐著半傾的身子,兀自玉齒緊咬,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照夕慌忙搶上前,伸出手驚恐地道:“姑娘!我不知道是你……傷著了沒有?”他說著話,目睹著雪勤那種痛楚的樣子,隻覺得一陣心酸,差一點兒落下淚來。

江雪勤把他伸出的手向外一推,不想卻因用力過急,她身子本就沒有站穩,再加上兩肋疼痛難當,隻覺得雙腿一陣發軟,不由住嬌喘了一聲,卻又噗嗵的一聲坐倒在地。

照夕不由大吃一驚,當時上前一步,雙手一捧已把她抱了起來。

江雪勤這時亂踢著雙腿,一麵哭道:“你放下我……放下我……”照夕麵紅過耳,這一刻他心就如同刀紮似的難受,他忍著要流的淚,一麵歎道:“姑娘已為我傷了穴道,隻待我為你把血脈解開,任你自去,我定不阻你如何?”他一麵說著,也不管雪勤願不願意,就直向自己書房走去。

江雪勤本是拚命地掙紮著,可是這一刻,她聽了照夕的話之後,卻是不再動了。

她用那雙浸滿了眼淚的眸子,注視著照夕,冷笑了一聲道:“誰要你給我解穴道?你放不放下我?”照夕見她自從那晚之後,對自己態度,竟是完全變了,知道是恨自己薄情,其實又怎能怪自己?她既忘情於前,如今名花有主,又何能再敘舊情於後?當時心中不由感傷地忖道:“你不怪你自己無情,反倒恨起我來了,真是好沒來由!”可是這多年以來,晝思夜夢,僅此一人,雖說她已寒透了自己的心;可是麵對著她如花的麵容,再聽到她嬌嫩的聲音,又怎能令他不為之心動?何況照夕又傷了她,豈有讓她帶傷而去之理?當時心念及此,一任雪勤冷嘲熱譏,卻是不發一語,一徑住室內行去。

雪勤一連罵了他好幾句,對方卻似直如未聞,她也就不再罵了。

隻是睜著那雙大眼睛,注視著照夕,月光之下,隻覺對方星目之中,亦似含著滾滾欲出的熱淚,分明已為自己的話,深深傷了他的心。

江雪勤本是氣頭上的話,其實內心,這一刻,真恨不能永醉於照夕懷中。

此刻目睹照夕難受情形,不由芳心一軟,由不住忖道:“我不罵我自己,卻如何反倒去罵他?人家又哪一點錯了?千裏迢迢地回來找我……我既忘情嫁了旁人,如今已是有夫之婦,又何能怪他薄情呢?”這麽一想,不由頓時覺得身上一涼,心中一酸,由不住眼淚又淌下來了,再也不想罵照夕一句了。

這時照夕已雙手捧著她,來到了自己房中,他輕輕地把她住**一放,臉色蒼白地道:“姑娘請勿要驚怒,實在都怪我下手太辣毒了……我現在就給你瞧瞧……”說著長長歎息了一聲,為了表示他心跡光明,他把門和窗子都打開來,把桌上的燈光撥到很亮。

他心中這一刻真有說不出的滋味,既感傷於這份孽情如何終了,複因下手傷了雪勤,令自己懊恨終生。

自己傷她本是無心,可是也許她倒誤以為自己是存心的了!他麵對著窗口,想到了傷心處,不禁又長長地感歎了一聲,暗把銀牙一咬,轉過了身來,心說:“我已對她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如何期艾至此,也未免太以情癡了!”想著強作笑容道:“方才愚兄因一時魯莽,傷了賢妹,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好在賢妹自擅解法,已開了穴道,此刻待愚兄略施活血之法,與賢妹推拿一番,略釋前罪,尚希賢妹不要過於見罪才好!”他說著話,真是連看雪勤一眼也不敢,一時眼觀鼻,鼻觀心,一步步走近了床邊。

江雪勤倏地由**翻了一個身,一隻手撐著床,勉強坐起訥訥道:“不用……我已……不痛了……我要走了,要是給外人看見了,如何得了?”照夕苦笑了一下道:“我們之心可鑒天日,又何怕外人得見?再說此處也沒有什麽外人!”他目光如兩道炯炯的炬光,逼射著雪勤,似有一種磅礴正氣。

江雪勤在他這種目光之下,反倒顯得有些畏縮了!她嬌喘著又躺下了,一時閉上了雙目,那說不盡的癡情、感傷,早化作了無窮的淚水,一粒粒卻滑向了照夕的衾枕之上!照夕見她似已默允,不由歎息了一聲,伸出雙掌,在雪勤兩肋上,隔著衣服輕輕揉撫了一番。

雪勤遂覺得兩股熱流,由照夕雙掌掌心內,直貫進身來,一時全身大熱,她心中不由暗暗讚歎不已,暗忖道:“想不到他今日,竟學會了如此一身絕藝,這種內力,分明已是練成了內家罡氣勁功,聽師父說,這是內功到了極點的功力。

卻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能達此地步,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想到這裏,一時忍不住張開了雙目,正觸著心上人那英俊的麵影,隻離著自己麵前不及一尺。

由於他身形半傾的緣故,那條黑油鬆枝也似的大辮子,卻由他頸前直垂下來,辮梢已觸到了自己頸邊,隻覺得癢癢的十分受用,她的臉在這一霎時,喜地紅了,一顆芳心,更是通通跳不已。

她本是一心地純潔,極為公正開通的女孩子,試想在本卷首集裏,和照夕的言笑舉動,是如何的大方天真?可是如今卻又如何會改變至此?說來這也難怪,如果我們由她的青春年華,相思刻骨,久別重逢等等因素上去著想,她的態度也就是很自然了,並不足為奇,倒是照夕的老成持重,反倒似與情理不合了!他幾乎連**雪勤,看也不敢看一眼,隻是運用著雙掌,在她兩處穴道上來回運轉著。

約半盞茶之後,他後退了一步,紅著臉道:“姑娘感覺如何?是否好些了?”江雪勤猛然坐起了身子,照夕尚怕她摔倒,忙伸手想去攙她,不想卻為雪勤一雙玉臂緊緊地抱住了。

他不由大吃一驚,卻聽見雪勤熱情地說道:“照夕……照夕……”照夕本想把她推開,可是不知如何,那隻伸出的手,卻是用不下勁,一時隻覺得陣陣傷心,他輕輕地在她背上拍著,歎息道:“姑娘……不可如此……我……”江雪勤這時把臉,整個都埋在照夕心窩裏,眼淚已濕透了照夕的衣服,此時聞言後,抬起臉,苦笑道:“我知道……我如今已不配你了……可是!我不能離開你……我真後悔……”照夕強笑地睜著眸子,他內心的痛苦,決不低於雪勤,可是他卻比較理智,他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也沒有錯,這隻怪我們的命……”他輕輕地拍著雪勤的肩道:“姑娘!你要放理智些……”江雪勤依然緊緊地偎在他懷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以雙腕,輕輕離開了照夕的身子。

她輕輕地歎息了一下,道:“今天能看到你就夠了……我回去了!”照夕一時愕然,他怔怔地看著雪勤,見她抖顫顫地站了起來,亮晶晶的眼淚,一滴滴都落在足下,可見是傷心到了極點。

照夕急促茫然地緊緊搓著雙手,他心中想讓她即刻就走,又想令她多留一會兒。

雪勤說完了這句話,遂自行向門外走去,照夕緊隨其後,不自禁地歎道:“姑娘你……身上傷可好了?”雪勤忽然停住步,慢慢回過頭來,她張大了眸子,似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照夕不由苦笑道:“姑娘有話請說。”

雪勤目光怯弱而羞澀地投了他一眼,訥訥道:“你此次回京,是單身一人麽?”照夕怔了一下道:“我沿途上,結識了一個拜弟,也就是那日與你相遇的申屠雷,怎麽?”雪勤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卻翻了一下眼皮,又道:“另外呢?”照夕不明她言中之意,茫然道:“另外……啊?還有申屠弟的一個書僮……”才說到此,雪勤已含著淚,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照夕不由又是一怔,當時劍眉微微道:“那麽!又是誰呢?”雪勤抬起了頭,流著淚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難受,其實現在我又有什麽理由管你……你也不用騙我了,我都知道;而且我已經見過她了。”

這幾句話說得照夕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當時張大了眼睛道:“你都說些什麽?到……到底是誰呀?”雪勤用手擦了一下流出的淚,接道:“是誰?姓丁的……”照夕不由一驚,這才恍然大悟,當時“哦”了一聲,苦笑道:“你是說的丁裳?”雪勤點了點頭,照夕不由歎了一聲道:“你完全誤會了,她隻是我一個小師妹……路上雖見了幾次麵,可是並不每日在一起的!”雪勤隻笑了笑,當然這種笑容,是極為痛苦和不自然的。

照夕不由心中一動,他緊張地問道:“你怎麽會認識她呢?她和你說了些什麽?”雪勤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道:“這些你都不要問了,總之!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而且很愛你……”照夕不由臉一紅,正想問個清楚,雪勤已轉過身來,向門外行去,照夕忙叫了聲:“姑娘你請留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江雪勤頭不回地就出去了,管照夕不解地追到了院中,卻見她身形已縱出了數丈遠以外,自是不便強留,不由感歎地道:“姑娘你多多保重,我不送你了!”他說完了這句話,目送著雪勤不十分輕捷的影子,消失於視線之外,心中真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隻悵悵地看著當頭那輪皓月,不自覺地口中輕輕念道:“雪勤……雪勤……”他用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正自悲傷難遣,忽然一聲冷笑自身後傳來,照夕不由大吃一驚,倏地轉過身來,卻見丈許以外,由花園草坪中,慢慢踱出一個人來。

照夕不由退後了一步叱道:“你是誰?”這人依然向前走著,他眸子內,似像要噴出了火來,狠狠地逼視著照夕。

這時照夕也看清了來人是誰了,他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是楚兄,午夜蒞臨,不知有何見教?”雖然他口中這麽說著,可是楚少秋此時此刻的光臨,也使他意料到決非善事。

果然楚少秋憤怒地在他身前站住了,他那一雙發紅的眼睛,即使是在月夜之下,亦可看到現出的是一片殺機。

他冷冷一笑道:“我來做什麽?你還不知道麽?”照夕心中一驚,暗忖道:“莫非雪勤來的事,他看見了麽?那可難免要令他誤會了……”想到這裏,依然不動聲色,沉著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楚少秋冷笑了一聲,倏地麵色一沉道:“你們做的事,我都看見了,到現在你還裝不知道?”照夕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心想果然這廝誤會了,當時不由冷笑了聲道:“你又看到了什麽?你可不要含血噴人!”楚少秋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我麵前,你還要抵賴,我且問你,方才是誰由你房子裏出來的?”照夕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既然看見了,又何必多問,不過,你可不要誤會,我們什麽事也沒有……”誰知才說到此,卻見楚少秋一抬右腕,寒光一閃,他手中已抽出了一口寒光耀眼的長劍,隨著一聲低叱道:“管照夕你納命來吧!”他口中這麽說著,已揉身而進,身形向前一縱,已到了照夕身前,掌中劍向前一式“白蛇吐信”,直往管照夕咽喉上就點。

管照夕想不到他下手如此毒辣,竟然不容分說,下手就刺,當時也吃了一驚,足下倒踩蓮枝步,向後一連退了五六步,避開了楚少秋劍尖;跟著身形下塌,“半空秋千”已蕩出了丈許以外。

他冷叱了一聲道:“楚少秋!你且住手,等我話說完了,你再動手亦不為遲。”

可是楚少秋這一霎那,就像是一隻憤怒的狼,哪裏還會容他分說?他冷笑了一聲道:“姓管的!今夜我看你又怎能逃開我的劍下?你還想活麽?”他口中這麽說著,身形再次一矮,用“花樁七跳”的身法,已把身形接近了照夕,掌中劍“春水試寒。”

化成了一片寒光,直向管照夕雙腿上卷去。

管照夕此刻為楚少秋逼得不由大怒,隻是想到了這項誤會,不得不給楚少秋解釋清楚一下,因為事關著自身的英名;尤其對於江雪勤……簡直是不堪設想的糟!因此他強忍著心中的暴怒,仍然不思還手,雙臂一振用“一鶴衝天”的輕功絕技,陡然把身形拔起了五丈有餘,直向一堵假山石尖上落去!他這種快捷的身手,果又使楚少秋這一劍,又落了空招,楚少秋冷笑了一聲,一壓劍鋒,身形向下一矮,正想以“旱地拔蔥”的身法,跟縱而上,管照夕卻冷叱了聲道:“楚少秋你且慢動手,我有幾句話交待一下……”可是,那瘋狂的楚少秋,哪裏又還會聽他解釋,他厲吼了一聲:“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小子,你納命來吧!”管照夕不由暗歎了一聲道:“好冤家,你既如此,蠻橫不講道理,我倒要看看你又有什麽本事!”他腦中這麽想著,隨即飄身而下,心想略給他幾分顏色殺一殺他的威,然後再向他分說也不為遲。

誰知他身才飄下,楚少秋卻正縱身來,二人仍是上下之勢,楚少秋身形一定,隻以為照夕有意避他,不禁更加暴怒。

管照夕不由長歎了一聲道:“楚少秋!我可並不是怕你,隻是這事情你要弄清楚,不可含血噴人……”楚少秋這時血液怒漲,雙目赤紅,哪裏還會聽管照夕說些什麽?殺心一起,何能製止?當時在石尖之手,劍交左手,右掌已自囊中摸出了一簡“散花毒釘”。

這是他近年來練的一種極為厲害的暗器,一筒十九枚,出筒如雨,且釘上喂有劇毒,見血封喉,可謂歹毒已極。

因心恨照夕過甚,此刻不暇深思驟然取出,當時以右手大拇指一頂筒前鐵鼻,口中一聲不發,隻聽見“嗡”的一聲,一時大簇銀星霍然噴出!管照夕正自朝上發話,乍見楚少秋劍交左手,心中已知不妙。

果然見他右腕一抬,月光之下,似見一筒形物件晃了一晃,已知有厲害暗器到來,不由吃了一驚,慌忙探手摸了一大把製錢!他這裏方自摸錢在手,那大片銀雨,已夾著空哨音,直向他全身上下,如同電閃星掣似的猛襲了過來!管照夕不暇思索,叱了聲:“來得好!”隨著口叱之聲,右掌已用“翻天掌”式向外一翻一揚,掌中製錢,已用“滿天花雨”手法打了出去。

金光銀雨,乍一交接,隻聽得一片叮叮咚咚之聲,當空就像是下了一陣暴雨似,紛紛落於塵埃。

他這種“滿天花雨”的打法,果然與眾不同,舉掌之間,已把對方暗器全數打落,轉眼煙消雲散。

假山石尖的楚少秋不由怔了一下。

他本就對管照夕又忌又恨,苦思著一有機會,定要置之於死地,方泄心中之恨,今夜竟活該事又湊巧。

原來雪勤自見照夕之後,回家神色已不能自製。

素日雖對楚少秋已甚厭惡,但卻還偶有言笑;自得悉照夕歸來之後,她的一切都改變了。

這些因素更令楚少秋恨上加恨,因對雪勤畏之已久,雖明知錯在愛妻,卻仍把一腔憤怒發在照夕身上,恨不能殺之而快。

他為人陰險,且又多謀,詭詐成性,心中愈是疑心,卻反倒作出一副茫然不知神色,隻於靜中觀察雪勤舉動。

也就是今夜,雪勤的煩燥與不寧,更令他起了疑心,晚飯之後,他借故外出,悄悄出門,其實他並未遠離,隻在附近轉了個圈子,又悄悄潛回家去,偷窺雪勤舉動。

果然雪勤意亂情迷,企圖至管照夕處,與其私晤一吐辛酸,她匆匆換了一身夜行衣,對鏡理了番妝容。

楚少秋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已意料到雪勤要去的地方了。

當時不動聲色,偷偷潛回書房,帶了一劍及鏢囊,依然遠遠地窺視著雪勤的舉動。

江雪勤這時充分顯出不安的情緒,欲行又止,欲止又行,似如此六七次才決心走出來,楚少秋見她四下看了一會兒動靜,竟自施展開輕功穿房越脊而去。

楚少秋依然不聲不響地隨後跟蹤,果然不錯,江雪勤直向豹子胡同管府而來。

這條路對他二人來說,本都是輕車熟路,行追之人都費不了什麽力氣,不消一刻到了管宅門前。

楚少秋見江雪勤果然在管府牆外駐足不行,心中本存萬一的想法,也化為烏有了。

當時仍然不露出身形,卻暗暗算計著下手的步驟,江雪勤翻牆而入,他也翻牆而入;雪勤伏身,他也伏身,後見雪勤穿房越脊直入後院,輕車熟路如同自己家宅一般,他心中更是大大起了疑心,恨得緊緊咬著牙根,忖思道:“看眼情形,她來此已非一次……”他心中這麽想著,對於管照夕更是恨之入骨,隻待見到照夕之後,再暗下毒手製其死命。

他原以為愛妻此來,定是早和照夕有約在先,誰知事實竟會出人意料之外,雪勤卻隻是隱身在一邊偷窺著照夕散步舞劍。

楚少秋這才突然明白,原來愛妻竟是癡戀對方,並非有約在先,心中更有說不出的忌妒忿恨。

本想當時現身而出,給管照夕一個厲害,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此刻現身,定必羞辱了愛妻,即使殺了管照夕得以泄恨,可是愛妻又何能依?一個不好反倒把事情弄糟,不如待機而發,待雪勤去後,自己再下毒手,一來可使雪勤不知情;再者亦可永絕後患,何樂不為。

他這麽一想,才強自忍著心中的妒恨,後見雪勤露了身形,管照夕誤以為賊,竟自苦苦見逼,隻因知道雪勤輕功了得,當可無慮,心雖提掛,亦並未十分在意,隻暗中緊緊隨定二人。

誰知事情竟大非如此,等到雪勤為照夕點穴手法點倒,楚少秋已急得由樹尖撲下,可是隨接著的一幕幕又使他縮手不前,安心想看一個究竟。

他的憤怒,直到雪勤由照夕房中出來為止,可以說是已到了沸點了,好容易等到雪勤離去之後,照夕隨後發話,他是再也按奈不住了,這才驟出發難。

不想管照夕武功竟高超至此,自己一連幾招殺手,竟是連對方衣邊也沒有摸著一下,那一筒散花毒釘,本有十分把握可以奏效的,卻在對方滿天花雨的打法之下,全數石沉大海。

這一霎,楚少秋才覺得不妙,站在假山石尖之上,幾乎怔住了。

這也就應上了一句俗話“羞刀難入鞘”,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略一鎮靜之後,楚少秋把心一狠,因想到對方手無寸鐵,自己還有長劍在手,怕他何來。

心念及此,膽力大增,當時劍交右手,足下用勁一點,以“海燕竄波”的輕功絕技,掠身而下,掌中劍“撥草尋蛇”照著照夕肩頭就刺。

可是管照夕又如何會把他放在眼中,方才隻是恐其誤會,想把話交待清楚再動手。

並非是怕他,此刻一再為他逼迫,也不由把心一橫,決心先折其銳,再行定奪。

是以楚少秋劍到,他絲毫不慌,左肩一晃,閃開了楚少秋劍尖,就勢右掌向前一抖“浪趕金舟”,掌上挾著一股勁風,直向楚少秋肩窩就劈。

楚少秋“倒踩古井步”向後緊退了一步,可是管照夕這種手法施出來,卻是非同一般,楚少秋身形方自後退,照夕已如影附形地逼了過來,二次殺腰,改掌由劈而打,容指尖已堪臨到楚少秋身邊,倏地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揚,這種內家的小天星掌力,果然是非同不小可,楚少秋竟為他這種掌力嗵嗵嗵一連震退了七八步,方自拿樁站穩。

他的臉色一陣慘白,隻覺得右臂火燒也似的一陣疼痛,差一點兒站立不住,這還是管照夕掌下留情,隻想叫他知難而退,所以隻施了六成掌力。

打是更不是要害之處,否則楚少秋焉有命在?管照夕掌力發出,身形絕不少緩須臾,驀地側身,足尖點地,輕輕向外一旋,已飄出了丈許以外,劍眉一挑冷笑道:“管某承教了!”楚少秋此刻臉色一陣鐵青,身形猛地晃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姓管的,生死未分,你就想罷手了麽?看劍!”他此刻可是忿怒到了極點了,一擰腰到了照夕身前,月光之下,似見他麵目極為猙獰,頭晃處,那條大發辮唰唰一陣疾盤,緊緊地纏在頸項之上。

這一次他是安心要和管照夕見一個死活,足尖一點地,用左手一托右腕,掌中劍“笑指南天”,霍地向外一點,點出了一點銀星,直往照夕天庭上點來。

管照夕見他竟是如此不知進退,自己連番讓他,他竟不知,反倒惱羞成怒,要和自己拚命,心中不禁也動了真怒,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管照夕手狠心辣了!”口中這麽說著,用“推肩旋首”之法,把頭硬硬向肩後錯開了半尺許,楚少秋可就走了空招了。

可是也休要輕視了楚少秋,原來他於連次落敗之下,已試出了對方確有驚人絕技,自己如不施出生平絕學,隻怕眼前就大大出醜了。

他因有見於此,這才把師父的一套“影子劍”施展了出來。

這套劍招厲害的是,每一招都連帶著一虛一實二式,實中虛,虛中實,確實令人莫測高深。

當初師傳時,曾告以這套劍法過於毒辣,非遇深仇大惡,生命垂危之時不可輕用,以免受武林正道以口實!此次若非心恨照夕過甚,也不會就施也這種救命絕學,這種劍招一撒出來,果然是厲害萬分!他這一招“笑指南天”原是一誘招的虛式,旨在掩飾其下一招“金蜂戲蕊”,管照夕一時疏忽,竟是沒有料到,見他劍到,方自吸肩推首。

不想那楚少秋獰笑了一聲,並不把掌中劍收回,隻見他就空一擰劍把,掌中劍就著原式,從上至下,繞起了一片寒光,劍身如星丸跳擲,點中胸,掛兩肩,這一招施得可是厲害萬分了。

管照夕驚心之下,才知對方竟施了殺手,一時大有措手不及之態,驚慌中想以“金鯉戲波”的身法,來躲他的劍招。

可是饒你閃身再快,因是無意之間,已顯得慢了一步,右肩雖閃了開來,左肩卻因收肩慢了一步,當時隻覺一冷,心知不妙,當時也顧不得察看傷勢如何,驚怒中冷哼了一聲道:“你竟敢下毒手?好!”隨著楚少秋劍光吞吐之勢,管照夕已如同秋風掃落葉似的飄身而出,就手一摸那隻左肩頭,隻覺得十分酸痛,側首一看,見中衣已為劍尖劃開了三寸許的一道大口子,鮮血彌彌浸出。

雖說傷得不重,可也算掛彩了,想到自己一時心懷仁厚善,卻反倒險些喪命,一時間,不禁怒上發梢。

當時也顧不得傷勢如何,身形一矮,怒叱聲中,已自騰身而起,直向楚少秋當頭罩下。

楚少秋想不到一劍奏功,見對方既已負傷,心中大喜,此刻見他不但不逃,卻反倒向自己迎來,不由正合心意。

獰笑聲中,掌中劍“舉火燒天”,倏地向上一舉,管照夕此刻心情,可不似先前那麽大意了,見他劍到,已心料到怕另有別招,不待身形降下,倏地就要吸胸挺脊,滴溜溜在當空打了個螺旋轉了,如同四兩棉花也似的,直向一邊飄落了下來。

果然楚少秋劍已變“舉火燒天”為“撩星摘鬥”,於丈許空中點出了三朵劍花。

管照夕此刻已不存絲毫容讓之心,把師父的一套“燕青十八般閃避”施展了出來,處上進身,竟是反退為進,改守為攻,雖然空手對招,可是卻絲毫不露敗象。

二人這一動上手,隻見寒光閃閃,人影飄飄,緊急處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刹那之間,已對了二三十招。

倏地往裏一合,楚少秋走中鋒,是分心就刺,管照夕卻是沉身下掌,直劈楚少秋小腹,二人都是施的殺手,誰也不肯相讓。

動手過招如同電光石火,誰也不能少緩須臾,二人招式一撒,已知用了老招,不待撒出,俱已收回。

楚少秋是“黃龍剪尾”,管照夕卻是“怪蟒翻身”,各自把身形一個疾轉,二次往裏一合,又打作了一團。

這一次管照夕卻施出了“貼”字一訣,空手入白刃間,處處逼身進掌,已呈了勝狀。

楚少秋一套影子劍已到了強弩之末,看看猶不能取勝,心中不禁陣陣焦急,氣喘咻咻、汗如雨下,已犯了武者之大忌,勝負已在刹那之間。

果然這時楚少秋劍勢由下而上,是一勢“秋夜流螢”,帶起一溜白光,直向照夕胸腹刺去,劍勢逼得煞是緊湊,同時他足上也乘勢以“鐵犁耕地”的狠招,直掃管照夕下盤。

管照夕身形上騰,楚少秋劍光已幾乎挨在了他衣服上了。

任何人見此狀況,也定會以為管照夕是非死即傷不可了,楚少秋更以為得勢,口叱了聲:“去吧!”掌中劍用上了十成功力,猛劈劃了上去。

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他是萬萬也想不到,管照夕這是一招極險的誘招。

等到手法撒出,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頭上疾風掠過,已知不妙,奈何足方掃出,劍又遞前,想閃、想轉、想進都不能了!照夕身形向下一落,驟出雙掌,快如電閃地已雙雙按在了他兩處後肋上,冷笑了一聲道:“去吧!”遂見他十指指尖向上一挑,隻用了七成功力,那楚少秋啞嗥了一聲,偌大的一個身子,隨著照夕掌式,竟自直直地竄出丈許以外,“噗”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猛地一個“鯉魚打挺”,把身子坐了起來,不容他開口說話,一口鮮血,“嗤”的一聲,竟噴出了尺許以外,管照夕身形一縱已竄到了他近前,同時自覺左肩頭,這一刻也是麻癢不堪。

對於楚少秋,他反倒覺得自己下手太重了,方想舉手把他扶起來,入內調製一番,不想一聲清叱道:“手下留情!”隨著這聲清叱之聲,直由三丈以外那棵老鬆之尖,怪鳥也似的撲下一人。

這人身形向下一落,不偏不倚,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