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9節

正文第19節九天旗金福老說著話,臉神可是十分難看,跟著向前一伏身子,已到了飛蛇鄧江身前,嘻嘻一笑道:“來!來!來!對朋友!你盡管把你那十三節亮銀鞭的招術施展出來,看一看是不是我老頭子的對手?”他這一番搶白,不由令飛蛇鄧江十分震怒,他隻冷冷一笑,道了聲:“好!”遂見他身形向前一塌,右手向懷中一探,跟著出手直腰,勢子可是同時的,隻是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條亮光奪目的十三節亮銀軟鞭。

飛蛇鄧江軟鞭出手,身子一個盤旋,這條軟鞭卻半搭在他的左肩頭上,他目閃凶光冷冷道:“足下既如此說,鄧某隻得候教了,請!”他口中這麽說著,身子卻是紋絲不動,尤其是注意著九天旗金福老下盤動作,他知道眼前這父女二人,各有一身不凡的功夫,今日自己竟碰在了他二人手中,隻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若要讓他把費盡心血到手的買賣拱手讓人,他也是不肯甘心的。

原來飛蛇鄧江也是一成名巨盜,一向出沒於兩江一帶,可他卻從不在兩江作案,三年五載也不定做案一宗,可是下手頗狠,非千金不動。

此番訪得鎮江巨商李大元來京辦一批珠寶生意,這才悄悄尾隨下來,等到李商元購妥了東西之後,他卻毫不費力地到了手。

可是他為人慣用心機,知道這宗買賣已驚動了北道綠林;而且他素知北幾省很有幾個匿居的黑道人物,這才用下心計,另置大箱十口,內中滿盛石頭,沿途招搖,用心隻想誘使綠林注意。

萬一下手不敵,為對方所劫,自己也可以金蟬脫殼之計逃脫;而那箱細軟金珠,卻在他背後緊緊係著,極宜攜逃。

想不到果然驚動了旗竿頂的金氏父女,昨夜那采盤子的小賊在箱上留標,飛蛇鄧江豈能不知?隻是他不動聲色,非但如此,沿途更是做作十分,有意停車破廟,並在廟前鏟去車輪印跡。

心中早知有人夜訪,可是他並知道來的卻是這麽棘手的人物,本想贈箱而去,又知金福老生平最是疑詐,自己這麽慷慨難免為他疑心,若是看出破綻,反倒不美。

所以無奈之下,這才不得不佯怒偽作動手,好在真要不行,再跑也不晚,如此就可免去了他父女二人疑心。

他這番用心,可說是相當毒了,可笑金氏父女,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隻以為飛蛇鄧江珠寶已到了手,帶回這些大箱盡是銀兩,自己父女正可一勞永逸,原車載回。

而飛蛇鄧江一番做作極為逼真,也愈發令九天旗金福老認為他那些大箱子之中,全是金銀了。

此刻二人交待既畢,金福老勝券在握,當時冷哼了一聲,隻見他驀地騰身而起,向鄧江身前一落,右掌半握著向前一探,口中哼了一聲:“打!”這一掌挾著勁風,直向飛蛇鄧江前胸兜去。

飛蛇鄧江一帶手中亮銀鞭,唰拉拉直向金福老手腕子上卷去,他心中著實吃驚,因為這老兒既敢空手向自己進招,當知不是好兆。

亮銀鞭一帶過,雙手抱拳,就勢向外一抖右手,“笑指天南”,亮銀鞭鞭梢抖出了一朵銀花,直向金福老眉心點去。

金福老大袖霍地向外一揮,嗆的一聲,二人各自挪開了數尺,金福老回頭對五姑叱一聲。

“你還閑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套車上貨。”

金五姑嬌應了一聲,騰身而去,飛蛇鄧江正中下懷,卻仍裝著大喝一聲,直向金五姑背後撲去。

可是九天旗金福老焉能讓他稱心,冷哼了一聲,排山運掌,雙掌齊出,直向飛蛇鄧江後心擊去。

飛蛇鄧江向前一嗆身,用“鷹翻”之勢滾出了丈許,金福老雙掌內力,竟是震起了一天砂石,聲勢好不驚人。

照夕在瓦上看到此,不由心驚不已,這時也才知道飛蛇鄧江原也是一匪人,這叫做“黑吃黑”,他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暗怪自己不應多管閑事。

可是轉念一想,卻為此見著了金氏父女,正可一了當日仇恨,所以依然伏身瓦麵不聲不動。

隻這一會兒工夫間,那二人已打成了一片,鞭光掌影,帶起了一天飛石;而另一方麵的金五姑卻早把那趕車的喚起,套上了車,正督促著往外走。

照夕正想現身而出,卻聽見場內一聲低叱,隻見飛蛇鄧江騰出了丈許以外,他往地上一落,踉蹌了四五步,噗通一聲坐倒在地,他抖聲道:“姓金的!你好!我鄧江隻要有三分氣在……”金福老卻嗬嗬一笑道:“鄧江,這是你自不量力,老夫貨已到手,暫且掌下留情,你自去吧,老夫告辭了。”

他隨即騰身直向那騾車趕去,那騾車此刻在金五姑操縱之下,已出了廟門,廟內此刻隻剩下那飛蛇鄧江一人,照夕方想尾隨金氏父女而去,無意間卻見那戰敗的鄧江,麵色極為興奮地忽由地上跳起,像是一點沒事模樣。

照夕心中不由一動,由不住也就趴在瓦上沒有動,卻見那飛蛇鄧江嗬嗬一笑。

“老王八蛋,饒你詭計多端,此番也是著了我的道兒,叫你父女空忙一場!哈!”他笑著驀地飛身上房,直向廟後空曠處逸去,照夕正不知自己是追哪一邊好,不由心中略一猶豫,也就是這一霎間,卻見對房瓦脊上拔起一條黑影,如同一縷青煙似的直向那飛蛇鄧江追去。

照夕又是一驚。

“怪了!這又是誰?今夜倒真是群英會了!”先不去追金氏父女,展開了身子,直向後來那人影追去,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前麵黑影追著飛蛇鄧江,照夕又追著前麵黑影,一刹那已馳出了十丈以外。

眼前是一片收割了的旱田,地勢十分空曠;而照夕此刻已看清了那前行的黑影,身材婀娜,腰肢很細,極像是女人,他心中更是布滿了疑雲。

這時那飛蛇鄧江似乎已覺出身後有人來了,倏地一個轉身。

“誰?”照夕忙把身子往下一伏,卻見那輕盈身材的夜行人,也站住了腳步,風把她頭上的一塊紗巾吹得飄飄的,再襯上她亭亭的身材,更顯得婀娜多姿。

照夕此刻才證實了,她果然是女人;而且是一個少女,隻是因她背朝著自己,看不見她的容貌罷了!這時卻聽她格格一笑。

“鄧朋友!你且慢行,我問你討一樣東西!”飛蛇鄧江不由仔細看了這少女幾眼,臉色突變。

“姑娘與我素昧平生……這話是怎麽說法?”那少女淺笑了一聲:“鄧江你果然聰明,金氏父女著了你的道兒,可是我白雪尚雨春招子還不空呢!”這少女一報名字,飛蛇鄧江和暗中的照夕,都不禁大吃了一驚。

尤其是管照夕驚得內心一陣疾跳,再看那飛蛇鄧江,他口中“啊”了一聲,後退了三四步。

“原來是名滿洛陽的尚姑娘,在下失敬了。”

尚雨春伸出一隻手來,微微一笑。

“那麽你就拿來吧!鄧江,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飛蛇鄧江怔了一下,才戇笑一聲。

“姑娘你可走了眼,我苦心得的一點玩藝兒,早已變賣了金錢,都已落在了金氏父女手中,你方才莫非是沒有看見麽?”尚雨著冷冷一笑,她伸手把那口寒光耀眼的長劍撤了出來,向前一指。

“姓鄧的,你少在我跟前鬼吹燈,好!我隻要你背後那個小箱子,你隻給我就沒事了!”飛蛇鄧江不禁臉色一陣大變,他忽然哈哈大笑了兩聲,變著聲音道:“尚雨春,你果然高明,隻是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想要我的這箱東西也很簡單,你要拿出一些功夫來給我看看!”白雪尚雨春嗤的一笑。

“姑娘我做案,向來講究的是幹淨利落,老實告訴你,我若沒有十分把握,也不會來自討沒趣了。”

飛蛇鄧江隻是連聲冷著,也許他認為一個少女即便是再厲害,對於自己,也是構不成威脅的。

當時抖手撤出亮銀鞭,麵現殺機,白雪尚雨春這時後退了一步,她用掌中劍一指鄧江。

“姓鄧的,話先說在頭裏,你想要和我拚命,也很簡單,隻是令郎性命,可就保不過今夜了。”

鄧江怔了一下。

“這是什麽意思,我兒子……又如何了?”尚雨春哂道:“我如子時不歸,我那丫鬟可就要下手取令郎性命,你忍心麽?”飛蛇鄧江不由打了一個冷顫道:“胡說……小兒遠在江南,你又如何……”尚雨春晃了一下劍,冷笑道:“老實告訴你吧!自你動身來京,你那現世兒子鄧小車,已落在我得力丫鬟手中,此刻我已把他帶來了。

我不妨對你說,如果我子時不回,你那兒子性命不保,鄧江!你是要這箱東西呢,還是要你兒子的命?你自己想一想吧!”她說著話,慢慢把寶劍插回到了鞘子裏,滿麵春風地看著鄧江,不再多話,飛蛇鄧江不由大吼了一聲:“好賤人!”他猛地向前一殺腰,已竄到了尚雨春身前,掌中鞭“橫掃千軍”正欲打出,卻見尚雨春一聲嬌叱。

“住手!”她此刻心理上,對於鄧江確實有極大的威力,一聲清叱之後,飛蛇鄧江果然怔了一下,他厲聲道:“尚……尚雨春!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麽?你好狠的心。”

白雪尚雨春格格一笑,她再次伸出了手,冷冷道:“拿來吧!你鄧氏門中僅此獨子,何必呢!”飛蛇鄧江漸漸萎縮,他慢慢垂下了掌中的十三節亮銀鞭,如喪考妣地歎息了一聲。

“人道你足智多謀,今日倒是令我心服口服……可是……”他淒然地看著尚雨春,以悲愴的聲音道:“我分你一半如何?”尚雨春淺笑著搖了搖頭,再次伸出了手,鄧江忽地跺了一下腳,狠聲道:“也罷,我飛蛇鄧江終日打雁,今日卻叫雁啄了眼了。

尚姑娘,我確信你的話是真的……你能確保我那兒子性命無憂麽?”雨春淺淺一笑。

“那就要看你是否合作了!”飛蛇鄧江又皺眉道:“可是……我那兒子怎麽回來呢?”雨春笑道:“你的東西拿過來,我再告訴你不遲。”

她說著話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瞪視著飛蛇鄧江。

昏夜之下,這姑娘是那麽美,美得令人著迷。

飛蛇鄧江看在眼內,恨在心中,他幾乎想哭;可是他知道,那是無濟於事的,當時長歎了一聲,用手把胸前麻花扣解開,把隱在披風內的一個朱漆小箱子取出就手往地上一扔,憤然道:“好!你拿去吧!”尚雨春皺了一下眉。

“摔壞了我可是不答應呢!”飛蛇鄧江忙由地上又撿起來,雙手捧上,他雙目內幾乎要噴出火來。

尚雨春往箱子上吹了幾口,拂了拂上麵的土,才用雙手接過,後退了一步。

她伸出一隻玉手,在那小箱暗鎖上按了按,倏地往上輕拍了一掌,箱蓋立啟。

飛蛇鄧江不禁心中更加欽服,因為當初自己為了要開這鎖,曾花了半日時間,想不到人家姑娘舉手之間,就打開了,在這一方麵自己真還差得遠!尚雨春開了箱蓋,就手撥弄了一下,點了點頭,把箱蓋合攏了起,淺笑了笑。

“大體不差,隻是還有一串珠子,你怎麽這麽不幹脆呢!譬方說,我把你那兒子還給你,弄掉一隻胳膊,你願意麽?”飛蛇鄧江不由又羞又怒,他知道自己要是在她麵前鬧鬼是鬧不通的,當時又長歎了一聲,由懷中摸出了一串晶光四射的珠子,抖手打出。

“算你厲害,你都拿去吧!”尚雨春一伸手,接入袖中,這才微微一笑。

“你現在馬上就去二十裏外鍾樓那裏,隻往樓上三呼‘快釋我子’!自有人交還你兒子,可是要到子時才行,早不得晚不得,過時不至你子性命不保,快去吧!”飛蛇鄧江重重跺了一腳。

“尚雨春,我鄧江隻要不死,誓必報今夜之仇!”他猛然轉身如飛而去,因為二十裏並不是太近的距離呢!白雪尚雨春目送他走後,才把小箱往背後背好,倏地騰身飛馳而去。

這一切落在了照夕的目中,他幾乎呆了。

他作夢也想不到尚雨春竟是一個賊,一個出了名的獨行女賊。

他隻覺得又驚又憤,對雨春的一腔熱念,頓時瓦解冰消。

他伏在地上,隻覺得陣陣昏眩,首次令他感到,自己被人欺騙了,他幾乎有些憤恨了,他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美的一個姑娘,竟是一個賊!由此證明當初丁裳罵她是賊的話,果然不是空穴來風了。

此刻雨春飛馳欲去,他不由自主緊緊跟上了。

他想見機現身,當麵說破她的偽裝,看她有何麵目再見自己,可是離奇的事情,竟是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照夕目視著白雪尚雨春,那嬌捷的身影,方自撲上一座小橋,倏地由橋頭左右各自閃出一條人影,正正擋住了尚雨春的去路。

管照夕卻縱身上了一棵老樹之上,居高臨下,把三人情形看了個逼真。

那閃出的二人,正是去而複轉的金氏父女,尚雨春不由“哦”一聲,她含笑叫了聲:“五姑是你呀!真嚇了我一跳。”

金五姑冷笑了一聲。

“雨春,現在不是套交情的時候,我們父女可是問你要那個小箱子來的,你知道,那東西本來該是我們的!”九天旗金福老赫赫冷笑。

“老夫我今夜是陰溝裏翻船,叫那飛蛇鄧江小子把我冤苦了,倒是七姑娘你卻是不費吹灰之力撿了現成。”

尚雨春不由冷笑。

“老前輩此話是怎麽說的?我怎叫撿現成呢?”金老頭子目閃凶光。

“我不知道什麽現成不現成,反正我剛才看見,那鄧江親手交給了你一箱東西,你把那箱東西交給我,我也顧全你與小女過往有些交情,任你自去,否則……哼!”白雪尚雨春知道此刻賴是賴不掉了,當時冷笑。

“堂堂一個前輩,說出這種話來,不覺可恥麽?”金老頭子嘿嘿一笑。

“武林之中,本是弱肉強食,又有什麽可恥不可恥;不過你既這麽說,我也不好乘你勢孤……”他看了金五姑一眼。

“五姑你對付她,隻要傷她,不要取她性命,我們要的是東西,犯不著殺她。”

金五姑早就縱身而前,冷笑一聲,掌中劍分心就刺,尚雨春此刻自知對付她父女二人,絕不能取勝;可是其勢也隻有一拚。

當時嬌叱了一聲,纖腰一擰,已縱出了二丈以外,無巧不巧,正落在了照夕藏身的樹下,那金五姑也是持劍撲到,尚雨春這時劍已撤出,金五姑用“流星劍手”的招勢,舉劍就紮。

尚雨春繞劍環身,“嗆”的一聲,雙劍相激,爆出了一陣金星。

金五姑塌身抽劍,二次以“秋風掃落葉”的招式,劍上帶起了一彎秋水直向尚雨春腰上卷去,尚雨春甩臂回首以“孔雀剔羽”的招式,直刺金五姑右肋。

這種招式施出來,二人可都是捏著一把冷汗,就在這刹那之間,忽然大樹頂上,劈出一股淩厲掌風,金五姑本是往後塌身;而這股勁風,卻由她身後硬把她向前猛力一推,她身子再也挺不住,不由向前一蹌,在她來說,這可是險到極點了。

而這股怪風,更令她大吃了一驚,一時再想從容回避,卻是不可能了,隻聽見“哧”的一聲,尚雨春長劍由她右助邊刺了過去,她口中“啊”了一聲,鮮紅的血,立刻染濕了她的衣裳。

隻見她身形向後一連退了六七步,一跤坐到地上,頓時痛昏過去。

這時一邊的金福老長叫了聲:“好賤人!你竟敢下毒手。”

他猛地撲向女兒身前,一把抱起看了看傷勢,雖沒有性命危險,可是也非數日所能痊愈。

父女情深,這老頭子一時差一點流出了淚來,他匆匆在她傷處附近點了止血的穴道,又由一個小瓶之內倒出了幾粒藥放在五姑口內,這才抬起頭來,看著一邊的尚雨春冷冷地道:“賊人!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手狠心毒了!”其實白雪尚雨春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金五姑的功夫她是知道的,雖比自己差一點,可也決不至於一上手就會敗在自己劍下。

她心中很奇怪,可是又沒有什麽好懷疑的。

這時九天旗金福老已撲身而上,雙掌用“漁夫撒網”式,倏地往尚雨春雙肩上抓去。

尚雨春一聲不哼地把掌中劍繞了一圈劍花,直朝金福老雙腕上斬去。

金福老向回一收手,身形微微向後一坐,驀地一個縱身,真是輕似猴猿,向下一落,已到了尚雨春背後,突地吐氣開聲“嘿”了一聲。

尚雨春頓時就感覺到一股極大的潛力,向自己背後猛然撲到,不由吃了一驚,心知金福老這種掌力不是“金煞”就是“紅印”。

其實她又哪裏知道,九天旗金福老所練的這種掌力名喚“一炁”掌,更較金煞紅印厲害得多,九天旗因愛女負傷之恨,所以一出手,就把自己看家的掌力施了出來。

在白雪尚雨春來說,既已感到背部著力,再想逃開他的雙掌,可就是萬難了!她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霎那之間,忽聽得頭頂大樹上一聲冷笑,跟著似有勁風由自己頭上掃過。

微聞得“波”的一聲,那九天旗金福老,嗵、嗵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同時之間,由大樹上,飄悠悠地落下一人。

這人越過了尚雨春頭頂,飄落在九天旗金福老身前,冷笑道:“姓金的別來無恙,今夜可是我們分生死的時候到了吧?”九天旗金福老和白雪尚雨春,同時吃了一驚,後者雖沒有看見來人相貌,可是那熟悉的聲音,令她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她猛然回過了身子。

“管……你是管……”可是照夕連頭也不回一下,不要說答理她了,因此她說出了個“管……”往下卻接不下去了。

她一時呆若木雞地望著他的背影,隻覺得四肢冰冷顫抖不已。

在另一方麵的金福老,此時借著稀薄的月光,才把眼前這個青年看清了,他皺了一下眉。

“足下是……朋友你報個萬兒吧!因何與老夫認識?須知我九天旗金福老可不是好相與呢!”照夕又上了一步。

“你再看個仔細,你倒是貴人多忘事。”

金福老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可就是記不起如何認識的了,當時臉上帶著不解的怒容,隻是嘿嘿冷笑著,照夕冷叱了一聲:“該死的老狗,你當真連我管照夕都忘記了麽?”金福老這才白眉一挑,後退了一步,嘿嘿笑道:“原來是你!嘿嘿!管照夕你好不識趣,你也不想想你今日這條命是如何保全的,卻膽敢為人家撐腰,你真是旗杆上綁雞毛,好大的膽子!”照夕此刻見他,心蘊舊恨,哪裏還給他說許多,當時一伸右掌,分雙指照著他雙目就點,金福老一晃頭,用“白猴獻果”向前一捧雙掌,直擊照夕麵首。

管照夕旋身抽掌,倏地躍起,用“金鯉三波”,快如電閃星馳地已偎在金福老背後,不容老人收招換式,運用雁先生所授的“帖”字一訣,中食指駢著輕輕向外一戳,金福老喉中“吭”的一聲,頓時咕嚕一聲栽到就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總共不過幾個照麵,已把這極負盛名的冀東巨盜降伏掌下,非但白雪尚雨春驚嚇得狀同泥塑一般,即照夕本人,也微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想不到雁先生所傳手法,竟是如此神妙不測。

當時冷笑了一聲,才微微回過身來,看著尚雨春,苦笑了笑。

“久違了,尚姑娘!”雨春大眸子裏,閃著淚光,可是她臉上仍努力作出笑容。

“謝謝你!管大哥!”照夕冷冷一笑。

“這你倒不要謝我,真想不到……”雨春幾乎有些站不住了,她訥訥著。

“大哥!這些年你到哪裏去了?我找得你好苦……我……我……”照夕冷冷一笑。

“得了!七小姐,我可沒有什麽錢呀!”雨春不由後退了一步,一時淚流滿麵,顫聲道:“你……你說什麽?你……”照夕臉色極為憤慨。

“尚雨春!你也不要再裝了,你的一切,現在我都知道了,我真恨我當初……”他冷笑了一聲。

“你不要誤會,今夜我並不是救你才傷她父女二人,那是他二人和我原本有仇;至於我和你,我實在也不想再說什麽了。”

說到此,尚雨春已嚶嚶哭了起來,如同是一枝帶雨的梨花。

照夕略微皺眉,才又接下去道:“我實在想不到,你會是一個這樣的人。”

哭聲音更大了,可是照夕仍然接下去。

“你不要哭,事實上我並不會要你怎麽樣,因為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沒有一些關係。

你還是當你的賊,我決不管你。

可是有一天,一定有人會製服你;不過,那也就不關我的事了。”

雨春哭著道:“管大哥……你不能!不能這麽對我……我可以改過自新……”照夕心中略有些軟了,可是由於他對她的突然改觀,這種突然失望的情緒,並不是馬上可以恢複的,所以看來,他仍像無動於衷。

他冷笑了一聲。

“那是你自己的事,在以往我一直把和你的那段友誼,引以為榮,可是今夜之後,那是一種羞恥,我是不會放在心裏了,現在你去吧!”雨春緊緊地咬著下唇,她臉色蒼白仍然站在那裏,全身顫抖著,這一刹那,她感到一種生平莫大的羞辱,麵對著照夕這些正義嚴辭,她又能說什麽呢?照夕又揮了一下手,冷冷地道:“你走吧!”雨春忍不住又哭了,可是照夕並沒有理她,卻往金福老身邊走去。

尚雨春立了一會,覺得臉上的眼淚被風吹得涼涼地,腿都麻了,可是那狠心的人兒,連看她一眼也不看,四周的蟋蟀鳴聲,天上的星星,也都像是在笑她,她實在受不住,就慢慢轉過了身子走了。

狠心的管照夕,他一直是把背朝著尚雨春,他知道她哭,也知道她傷心,可是他並不回頭,其實他內心早已為她動人的哭聲軟化了,他那看來無情的手,也很想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可是他並沒有。

一個人有時候,確會逆已而行事的,事後自己常常會很後悔,自己也不能很有理地去分析這種心理,這是每一個人都有的經驗,並不是隻有照夕一人。

一切都寧靜之後,照夕才回過頭來,已沒有雨春的影子了,他長歎了一聲,心中很是懊喪,對於白雪尚雨春,他確實很失望,但是還有些說不出的感覺,總是想起來就煩人。

在月亮底下,他站了一會,方想自去,無意之間,卻瞧見了地上的兩個人,他吃了一驚,劍眉微頻道。

“這兩個寶貝,該怎麽處置呢?”想著他就走到九天旗金福老身前,先想了想,才蹲下去。

一隻手扣在了金福老左手脈門之上,為他解開了穴道,這老頭子打了哈欠,就像是才睡了一覺似的,在地上翻身坐起,可是他立刻接觸到另一張冷峻的臉,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同時也使他立刻憶起了是怎麽一回事,同時右手脈門一麻,幾乎又把他送到癱軟的來路上去了。

他冷笑而吃驚地道:“你,你想怎麽樣?”照夕微微笑了笑,露出了潔白美麗的牙齒,他輕輕道:“你放心,我不殺你,不過你一生為惡太多,我卻不能再叫你去害人,你明不明白?”金福老搖了搖頭,茫然地表示了一個“並不明白”的姿式,可是立刻他就明白了。

因為照夕另一隻手,正在他背後第七節骨筋處摸索著,凡是練功夫之人,沒有不知道這處地方的特殊效能的。

他嚇得挺了一下身子,可是照夕扣在他脈門上,使他全身軟綿綿地,他顫抖著。

“你不……不能把我功夫廢了……我求求你,喂!喂……”就在最後的一聲“喂”餘音尚未完結之前,他已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由地上跳起的金福老,其實隻覺得手腳有些笨重,別的並沒感到如何。

他已經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了,於是他咆哮著用掌和拳,往照夕身上打著,後者的體會,就像是接受一個盲者的按摩。

他根本就不理會他,他走到了金五姑身前,照樣伏下了身子,可是當他指尖已伸出來,預備也同樣地把金五姑功夫廢了時,他的心竟感到有些不忍下手,再怎麽這個女人,當初對自己曾有過恩惠。

雖然她是無恥的女人,可是自己到底不忍親自這麽對她下手,他猶豫了一陣,才長歎了一聲,目光炯炯地看著金福老。

“你女兒已受了傷,我也不忍心再廢她功夫了,你快背她回去吧!”然後他又冷笑。

“今後諒你也不能為惡了,不過你可要傳話給你女兒,她如果再不痛改前非,再次落到我手裏,可就沒有她的活命了。”

九天旗金福老隻坐在地上發愣,張著嘴沙啞的低低嘶著像哭又像叫。

照夕說完了話,覺得這麽處置,並沒有什麽不當,遂展開身形,一路飛馳而去。

這寒風嗖嗖的冷夜裏,他疾疾地行著,心中並不曾因為這種義舉而感到鬆快;相反地,卻似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緊緊地偎著他。

他知道那是因為尚雨春的關係,想到了雨春,似乎也覺得方才自己也太殘酷了。

“為什麽我拒絕和一個自新的人來往呢?我的心也太狠了。”

他又想到方才她那悲痛傷心的樣子,心裏也就更覺得煩悶不安。

這麽跑著想著,不一刻已到了自己住宿的那一間小客棧,正當他要竄身越牆而過的當兒,似覺得身側樹梢上拔起了一條黑影,直向客棧頂上落去。

他不由吃了一驚,當時用“一鶴衝天”的輕功絕技,也騰身到了房頂,四下觀望了一陣,靜悄悄的哪有什麽人跡?他心中微微動了動。

“莫非我看錯了?今夜的怪事也太多了。”

想著又看了看,確實不再看到什麽可疑之處,他才飄身下地,由窗子回到自己房內,見燈光仍明著,他把燈光撥得小如螢尾;然後和衣上床,把寶劍壓在枕下。

心中想著,離家第二天,竟會發生了這件令自己掃興不愉快的事。

遠處的梆子,叭、叭的敲著,似乎已到了四更天了,天上又下著小雨了,他就微微閉上了眼睛,似乎有了些昏倦的睡意。

可是一聲很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