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嬌鳳

第79章 烏衣巷

這一次離開,同樣是一身男裝鬥篷掩麵,隻一點不同,身邊帶的人多了一個翠寶。路上便說要給謝玄飛鴿傳書了,當初翠寶先陪著阿瑤來這邊的時候,也曾帶著謝家馴養的鴿子。這麽些年來來往往的,慕容衝也沒怎麽管過。聽翠寶說,來回傳訊,不過就是報個平安而已。如今要回去了,若是提前告訴他們家七公子,想必也是十分歡喜的。

慕容清略有些猶豫,如今形勢緊張,來往通信也不必從前,若是鴿子半途給人截住了,露了行跡也不好。想許久,便在兩寸長短的樺皮紙上寫下了一個字,“清”。

隻這一字,也許足以替代千言萬語。看著灰翅的信鴿在碧藍色晴空中飛遠,倒像是自己的心也一起被帶走,一路越過萬水千山一直抵達那個人身邊似得。恨不能肋生兩翼,也立即飛到他身邊。

有些時候偏偏事不如人願。她明知謝玄在廣陵鎮守,卻隻能繞開廣陵防線,自荊州入晉,一路東行往建康去。因為眼下,要實質性的為晉國,為謝玄麾下北府兵做點什麽,也隻能先去見謝安。一時半會兒,想要安安然然留在謝玄身邊是不可能的,就隻能期盼謝玄知道她已經回到建康之後,稍稍能放心一些吧。

出境的時候因為有慕容衝關照過,所以一路還算順利,入境的時候,未曾想到,卻是桓氏的年輕將領過來接她,不僅立即放行,還幾乎一路將她護送到了建康那邊。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翠寶當著人家的麵,便偷笑道:“誰讓少夫人你非得繞開公子的防線呢?謝大人為了保障少夫人的安全,就隻好托給桓將軍了,別人家的事情,辦起來自然比自家的要上心。隻是我們少夫人臉皮薄,可不習慣這樣被人照料著。”

一路上都是這樣對人說的,含含糊糊讓別人都覺得她是謝家的少夫人,至於是哪個的夫人,那就讓別個去猜吧,反正如今廣陵那邊一道前線上的謝公子可是多了去了。若非少夫人,怎麽當得起桓家的將軍親自護送。但說起來,謝玄有沒有夫人,別個可都是一清二楚的。這一路給人猜下來,謝家的青年才俊們差不多也都躺槍躺了個遍了。

從豫州經過的時候,便是由鎮守豫州的西中郎將桓伊一路親自護送。世家大族的公子的確有涵養,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曾問過半句。倒是坐在馬車裏無聊的時候,聽見喜寶和翠寶兩個丫頭嘀嘀咕咕,說那位桓伊將軍向來雅好音律,一管笛子出神入化,在東晉仕女之間也是頗為有名的,明明看見他隨身帶著墨色的玉笛,居然從來沒有吹過。真是太遺憾了。

她聽到這裏,忍不住便笑著回了一句,“要是對著你們吹笛,那不成調戲了麽?”

“我們願意被桓將軍調戲啊。”兩個丫頭居然異口同聲毫不猶豫回了她這麽一句,頓時叫她目瞪口呆,早就聽說晉國民風開放,未曾想到開放到了這種程度。想到那位桓將軍此刻還在馬車外不遠處騎馬晃悠著,若是聽見這話,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但不知為何,心裏卻依然是滿滿的愉悅。

雖然來這裏那麽久,都

從未去過建康,但果然,在她的潛意識中,還是將謝家當成自己家的。因此才會有回家的感覺。

到了建康城外,這一次出來接她的人卻是謝朗,桓伊一直麵無表情,同謝朗簡單說了幾句便離開了,應該是要回豫州上任。喜寶與翠寶兩個人坐在馬車裏,嘰嘰喳喳倒是花癡了半天,那目光,要是能化成實質的話估計能把那位桓將軍整個人給扒了。慕容清隻得哀歎,帶著這麽兩個丫頭,估計她的節操在東晉將軍圈子裏也碎光了。不過想想,吃飯睡覺萌帥哥,似乎也是南北朝時期女子的日常。想想那個時代,美男如雲,還是一個家族一個家族的出美男,果然是培養花癡的時代。

在這邊看到謝朗,倒是有些意外,明明記得,上次見麵的時候,還是謝朗隨著謝玄一起去北部防線那陣子,如今謝玄還在廣陵那邊,不知為何謝朗卻已經先回來了。按說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不至於將這樣一個年輕將軍放在首都這邊閑著。心裏有疑惑,忍不住便問了出來。謝朗笑笑,滿不在乎的說是因為上次淮南戰役的時候在前線受了點傷,因傷起病,眼下在建康這邊休養。

說是那麽說,人看著倒還挺精神的。說了第二天帶她去見謝安,因此這一天晚上便一直在整理文書,也沒什麽可說的。

天亮之後便在謝府書房那邊等著了,聽說謝公一大早就入宮覲見陛下,前一天晚上批閱公文擬定戰策也是熬到了深夜。等到可以見她的時候,都是日上三竿的時分了,因為是長輩,也沒什麽避忌,直接麵對麵坐著,慕容清先將自己曆年來搜集的秘密資料什麽的呈了上去,謝安隻大致掃了一兩眼,便放在一邊,不甚在意的樣子,倒是和顏悅色問了她許多生活起居上的事情。她心內不安,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我無事,這次回來,倒是看見大人氣色有些不好,公務繁忙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再不然,熬到油盡燈枯,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敵人。這種不敬的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心裏可明明白白就是這樣想著。

謝安聽了,卻隻是十分安然的對她笑笑,道:“身體不好,耽誤不過一人而已。若是國事拖延,受苦的卻是黎民大眾。其中輕重,便要自己斟酌了。吾年老衰朽,常年體弱也是正常,倒是胡兒自從戰場歸來之後,身體一直未曾複原。年紀輕輕的人,久病不起,不免讓人難以心安。”

說著話,神色裏便看得出憂慮,慕容清知道自己能說的也都說了。想到這位大人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也不忍再繼續打擾。便道:“清如今在謝府這邊,反正也閑來無事。若是可以的話,也會替大人留意一下謝公子的狀況。還請大人多多保重自身。就當是為了天下蒼生的緣故吧。”

有些人,生死之間,真的足矣動蕩天下,這不用她說,謝安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匆匆道別之後,她在建康烏衣巷這邊謝家住下。朝政中的事情是不過問的,三不五時除了讀書練琴,就是同宮裏出來的禦醫一起探探謝朗。似乎是上次在戰場上自馬上摔落,右臂骨折,重新接骨之後卻一直未曾

痊愈,三不五時高熱昏迷。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外傷導致的細菌感染,打幾支抗生素也許就沒事了。但在那個時候,卻是真的束手無策。

隻能陪著謝朗多說說話了。那位是精通佛理的人,說是陪人家談天,實際上,受益良多的還是她自己。

還是覺得有些難過的,眼看著病患在自己眼前一日日衰朽,卻束手無策,她也是曾經背過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人,就算自身並非醫者,麵對這種情況,心裏也一直不好受,表麵上,卻依然裝作若無其事與謝朗談笑風生。心裏卻隱隱約約在想,若是墨彤在這裏,也許能想出醫治的辦法也說不準。那一位雖然是女子,但醫術天份卻令人驚歎。當初秦國內醫院裏那麽多老太醫也都比不上她。

想,便是動了心思。此時的她,想要見到紫寰宮椒房殿的人,恐怕是沒有可能了。就算自己不惜危險去拚,大概也是尚未進宮便被殺掉了。怎麽想,都想不出能將墨彤找來的辦法。但人在烏衣巷這邊,既然天天與謝朗抬頭不見低頭見,她就沒辦法不為謝朗的事情憂慮。

正是苦思冥想想不出辦法的時候,建康城門守軍那邊卻突然傳來了消息,說是有一個秦國來的女子入城交通關文牒之時突然昏迷過去,看文書,似乎還是從前在秦宮裏伺候過的女官,因此城門護軍那邊覺得事關重大,便派人來謝府探問一下該如何處理。

這種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自然是不會拿去叨擾謝安的。報信的校尉來的時候,謝朗正在教慕容清下棋,見有外人過來,便讓她先在帷幕之後回避,聽那校尉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慕容清人在帷幕之後,便忍不住心裏一動。

正想著秦宮裏的事情呢,就來了一個曾經在那邊侍奉過的女官,世上怎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以她的性格,任何事情,但凡有眉目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那人前腳剛出去,她便對謝朗說想要親自去探視一下那位秦國女官。謝朗也沒問她原因,直接叫她換了身男裝就帶著她乘車過去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是心事重重的,謝朗大概是在琢磨為什麽秦國的內廷女官會在這個時候跑到建康來,回頭是否要拷問或者查一下背景之類。反正肯定是公事。沒準也在猜測為什麽慕容清會對這件事感興趣。而慕容清卻在想,從搭上一個秦國女官到把身在長安紫寰宮的墨彤弄到建康這之間距離得有多遙遠。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認識的人。如何說服對方為她所用。就這麽想著,不知不覺間,車輦便到了朱雀門守備府那邊。人是在這裏安頓著的,他們暢通無阻的進去,看到躺在寢台上那個人的臉,慕容清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之前便想著,若是認識的人就好了,摸得清對方的底細,也好打探消息,想不到,見到的,竟然會是這一位。

謝朗看到她麵色奇怪,忍不住便問道:“你認識這個人麽?”

她一臉僵硬的點了點頭,自然是認識的。但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在此時來到建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