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1章 棋高一著(3)
白天龍又開心地笑了起來,轉身,果然看到了一個小老頭:
他的雙肩窄小,背微駝,臉上布滿了皺紋,仿佛數千年的滄桑都堆積在這層巒疊嶂之間。
他還是一個瞎子,眼睛是漆黑而空洞的井。
白天龍一怔,料不到無聲無息到了身後的竟是一個瞎子。
瞎子很寧靜,他淡淡道:“現在還輪不到你死。”
白天龍道:“你是說,背刀客的死亡令不能歸我?”
瞎子又寧靜道:“是。”
忽然,瞎子驚訝道:“是誰有如此的功力,竟然可以將白公子的黑劍洞穿?”
白天龍這一下更驚,他呆呆道:“你不是一個瞎子?”
瞎子寧靜道:“瞎子也可以看到一切。”
頓了頓,接道:“包括你那黑劍上的洞。”
白天龍默默地注視著這個死人般的瞎子,嘴角抖了幾下,眼中寒光一閃,陡然間,他的黑劍無聲地刺向瞎子的胸口。
兩個人相距極近,白天龍的這一劍既快又無聲無息……
歐陽駿馬覺得天地為之一旋,隨即腦中一片空白:
這個小老頭,為何要平白無故地前來送死……
白天龍一劍即出,笑意未盡,人已僵住。
人僵住,手也不能動。
刺出去的黑劍,竟然收不回來。
剛才明明在他麵前的小老頭,明明看見黑劍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怎麽會突然之間不見了呢?
白天龍從未見過如此快的身手。
是人,怎會有如此快的身手?
冷汗,凝結額頭。
隻聽身後有聲音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再刺一劍試試……”
握劍的手,青筋突出。
冰冷的汗,往下流淌。
白天龍真的還要再刺一劍?
可是,瞬間的沉默後,白天龍幽幽道:“如果你也要死亡令,就給你吧。”
說著轉身,見瞎子仍舊漠然地站著,白天龍怔了怔。
這時,隻聽老管家道:“世道果真變了。若真的想死,老奴倒可幫你們一把。”
瞎子緩緩道:“清道夫,你怎麽會在這裏?”
老管家道:“我是司徒老爺的管家,並不是什麽清道夫。”
瞎子道:“不管今天是不是巧合,但我們最多隻有一人能離開這裏。”
瞎子說罷,雙掌在胸前一搭一絞,立時,眾人便聞到了一股清香。
如花香,又似酒香,絲絲入鼻。
白天龍剛剛吸入一口,猛然驚道:“幽冥功!”急忙倒縱,退出數丈。
歐陽駿馬卻還在癡癡地吸入這股異香。
老管家大驚,叫聲:“快閉住呼吸。”輕出一掌,將歐陽駿馬推出三丈開外,然後一手伸出兩指,一手似掌似爪,遙遙對準瞎子,麵色凝重,身子也一動不動。
香氣愈來愈濃,愈來愈無法抗拒。
歐陽駿馬在這種香氣的熏染下,哪裏閉得住呼吸,內心感到無比興奮,仿佛就將把持不住,手舞足蹈一番才會痛快似的。
白天龍又連翻兩個跟鬥,翻出院牆,從一顆大樹上消逝而去。
歐陽駿馬眼見老管家和小老頭兩個人都紋絲不動,如水樁釘在地上。
天色明朗,太陽也將拱出地麵。
歐陽駿馬在香氣的包圍中,醉意朦朧。
良久,隻聽小老頭道:“清道夫,你的‘勾魂手’終於練成了。”
老管家道:“你的幽冥功也已經練到最高境界——九陰無香了”
瞎子道:“幽
冥功的最高境界並非是九陰回香,而是九陽回香。”
老管家道:“據說幽冥始祖也隻能練到九陰回香,所以,江湖上誰也不知道九陽回香是一種什麽樣的境界。”
兩個人一問一答,似是兩位老朋友在切磋武功,哪像是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大對頭。
瞎子這時笑道:“可是你剛才已經見識過了。”
老管家驚道:“你說剛才,那股異氣……”
瞎子冷冷道:“異香過後便是無香,難道你不覺得,你的左手拇指現在已經開始麻木了?”
瞎子說罷又笑道:“清道夫,我們從十五歲開始就試圖打敗對方,今天終於可以分出勝負了。”
老管家絕望道:“你……”這時,他的左手拇指真的已經麻木,不能動彈。
瞎子冷笑道:“清道夫,要是你肯跪下來向我叩頭求饒,或許你還可多活幾年。”
“放屁!”老管家叫道:“死便死了,豈能讓我屈膝!”
瞎子不理老管家,走到歐陽駿馬跟前,手一伸,道:“拿來吧。”
歐陽駿馬知道他要的是什麽,卻道:“我什麽也沒有。”
瞎子空洞的雙眼看上去好恐怖,像是可以將人活活吃下去。
可是他的表情卻很平靜、安詳,瞎子道:“現在連性命也不是你自己的了,留著死亡令有什麽用?”
歐陽駿馬害怕得舌頭都硬了,他卻說道:“你能活到這麽大歲數已經很不容易,為什麽急著要死?”
瞎子不信地望著歐陽駿馬,道:“你以為我會死?”
歐陽駿馬道:“不是以為會死,而是一定會死!”
“哦。”瞎子道:“我是瞎子,有時難免會說幾句瞎話,怎麽連你也會睜眼說瞎話?”
歐陽駿馬道:“瞎子說的當然是瞎話,可是我所說的,句句是實。”
瞎子道:“難道你沒有中了我的幽冥功?”
“中了。”
“難道你不覺得渾身難受?”
“難受。難受得簡直要死!”
“那麽你說這些話,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使自己稍微好手點?”
“想是這麽想的。”
“做到了沒有?”
“當然做到了。”歐陽駿馬笑道:“有輕輕一刀在,你是不能將我怎樣的。”
瞎子一驚。
歐陽駿馬繼續道:“你應該知道,背刀客要殺我,是因為輕輕一刀會救我。”
“知道。”瞎子說道。
歐陽駿馬又道:“江湖上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倒輕輕一刀,輕輕一刀想要做的事,沒有辦不成的。”
“這我也知道。”
“既然都知道,你還想要我的死亡令?”
“但是。”瞎子:“我還知道你在騙我,輕輕一刀根本沒有來。”
歐陽駿馬歎息道:“輕輕一刀現在是沒來,可是我想他馬上就應該來了。”
瞎子道:“等他來的時候,你們也許隻剩下一堆骨頭了。”
歐陽駿馬明白,瞎子並不是在嚇唬他們,他的幽冥功可以將人在三個時辰內化為一攤膿水。
“誰說他們隻剩一堆骨頭了。”一個聲音由遠而近,說第一個字好像還在數十丈開外,可是等話說完,他的人已經在跟前了。
輕輕一刀!
瞎子道:“我對你說過的話,你難道都忘了?”
輕輕一刀道:“沒忘。”
瞎子道:“死亡令對你真有這麽重要?”
輕輕一刀道:“我已經答應洛一苗,一定幫他找回孩子。”
瞎子道:
“假如這隻是一個死亡圈套呢?”
輕輕一刀道:“圈套人人在鑽,為何我就不能鑽?”
瞎子一直漫不經心,這時卻臉色一變,道:“你是說我也中了圈套?”話剛出口,便覺得已是多餘。
因為這時,老管家和歐陽駿馬已經向他攻出一招,而且,他的要害穴道已被點中。
這時才聽輕輕一刀道:“你明明知道清道夫和歐陽駿馬設圈套騙你,你還是鑽進去了。”
瞎子蒼白著臉,一語不發。
輕輕一刀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知道誰應該最後一個笑。”
歐陽駿馬和清道夫一招得手,心中大喜,聽了輕輕一刀的話,歐陽駿馬道:
“世事真是難料,以為沒人能識的陰謀,卻原來是誰都知道。”
輕輕一刀道:“你不該在郭大俠的酒宴上殺了五個夥計。”
歐陽駿馬道:“你早就知道那五個人是我殺的?”
輕輕一刀笑道:“江湖上除了清道夫的‘勾魂手’能夠做到殺人於無形外,恐怕沒有第二種武功了。”
清道夫這時道:“果然不愧是輕輕一刀,我的武功剛剛練成,就被你識破。”
輕輕一刀道:“識破你武功的,不是我。”
清道夫詫道:“哦,是誰?”
“司徒根源。”
“司徒少爺?”
輕輕一刀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司徒根源並非是司徒少爺,至少在你眼裏不是這樣。”
清道夫道:“我是管家,司徒根源是我的少爺,你怎麽說不是?”
輕輕一刀道:“沒錯,司徒根源是司徒老爺的孫子,可是你卻不是真正的管家。”
輕輕一刀頓了頓,道:“真正的管家被你殺死了,你冒充管家隻是想司徒世家絕後。”
清道夫望著輕輕一刀,道:“這些也是司徒少爺告訴你的?”
“不是司徒少爺,是司徒根源!”話落處,從院牆外進來一個人。
鼠眉鼠眼,一看就知是司徒根源。司徒根源道:“清道夫,要是我說你還殺了我爺爺,你承認不承認?”
“承認。”沒想到清道夫這麽爽快。
司徒根源尖尖的下巴緊繃,恨恨道:“那麽你今天死在這裏,還有什麽話好說?”
清道夫與歐陽駿馬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清道夫道:
“你以為輕輕一刀真的可以殺得了我們?”
司徒根源道:“如果連自己的仇人都要請別人殺,我司徒根源還有麵目活在這個世上嗎?”
司徒根源說著,緩緩地逼近了一步。
清道夫笑道:“司徒少爺,你不要癡心妄想了,普天之下,隻有‘勾魂手’才破得了‘勾魂手’,你要是還想活命,就馬上離開這裏!”
司徒根源道:“天下是隻有勾魂手才能破勾魂手,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
“我問你,在柳村,我跟誰的關係最好?”
“歐陽駿馬。”
司徒根源道:“我們在一起,最喜歡幹什麽?”
“喝酒。”司徒根源點頭道:“酒鬼在喝醉酒的時候通常會怎麽樣?”
“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做一些不該做的事。”說到這裏,清道夫忽然頓住,轉身,怒視著歐陽駿馬,道:“你說,你究竟說了些什麽!”
歐陽駿馬似乎嚇得不知所以,道:“沒,沒說什麽……”
司徒根源接道:“他當然沒說什麽,隻是說了些破解勾魂手的法子而已。”司徒根源說完,左腿後退小半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