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六十四】愛情深受打擊

天氣已經暖和起來。這一日,雨翔和劉書記到鄉下去看春耕,十一點多才回到公社。到了家揭開鍋蓋一看,啥也沒有,秋萍上班還沒回來,就想去市場買些河粉中午炒來吃。這時林老太太走了進來說:“陳同誌,你媽來過,找你呢。看她的樣子,好像有什麽急事。”雨翔聽林老太太這麽說,趕緊關了門去文化局找母親。來到家裏,見門鎖著,他轉身上三樓文化局辦公室,見人也都走完了,不知道爸媽到哪裏去,看時間都下班了,曉燕也沒回來。雨翔心裏琢磨不透,媽到底是什麽事。心道自己還是先去市場買河粉回家炒了吃再說。

秋萍下班回來,問中午吃啥?雨翔剛炒好河粉,說:“蔥炒河粉。”拿了大碗公夾滿河粉端給秋萍,說:“上午我到鄉下去了,林老太太說媽上午來找我,有急事,我到文化局去,爸媽都不在。這事有點蹊蹺。”秋萍說:“那就快點吃吧,吃完了咱們一起過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雨翔說:“不會吧,哪有可能出什麽事。我想都好好的,不會出什麽事。你別嚇我啊。”秋萍說:“不是我嚇你。人歲數大了,難保沒個感冒發燒的。”雨翔說:“說的也是。爸媽年齡也不小了,如果是感冒發燒到沒什麽,要是其它的大病,那就麻煩了。”雨翔一邊吃著河粉,忽然想起一本雜誌來,“我叫你買十月月刊你買回來了嗎?”秋萍說:“買回來了,在桌上。我知道你要看那‘高山下的花環’。不是我在書店,還真買不著。”雨翔笑說:“行了,快吃吧。我吃飽了。”

雨翔等秋萍洗好了碗才和她一起到了父母那裏。進了屋裏一看,爸媽垂頭喪氣地坐著,一句話也不說。雨翔急道:“爸媽,你們這是怎麽了?”百川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兒子兒媳,說:“新民犧牲了。”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雨翔和秋萍一聽這消息,被嚇了一跳,秋萍趕緊問:“曉燕呢?”柳枚指著房間說:“在**呢,哭個不停,去勸勸她。”秋萍馬上向曉燕的房間走去。

“媽,這是怎麽回事?新民怎麽會犧牲呢?”雨翔問道。柳枚哽咽道:“新民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犧牲的。上午我和你爸,還有燕子,一起到了新民家。民政局和縣武裝部的領導都在。可憐的燕子啊,既不是軍烈屬,又和新民戀愛了十多年,這感情啊,深的沒法形容······”柳枚無法再說下去了。雨翔眼睛都紅了,說:“爸媽,你們別傷心,傷壞了身體。還沒吃午飯吧?”百川說:“哪裏吃得下。”雨翔說:“我去買肉丸粉湯回來。”百川說:“我這裏有錢,不要買太多,多了也吃不下。”百川要從口袋裏拿錢出來,雨翔說:“不用了,我有。”到廚房裏拿了小鋁鍋去飯店買粉湯。

曉燕撲在**,一雙腳露在床外,腳上還穿著塑料皮鞋。她把頭埋在枕頭上,頭發散亂,蓋住了整個臉,隻聽見她抽抽噎噎哭個不停。秋萍進來後坐在床沿,對曉燕輕聲地說:“燕子,起來跟我說句話好嗎?”見曉燕還是哭個不停,自己也哭了起來,說:“燕子,你再這樣哭下去,對不起新民。”曉燕爬起來,一臉的淚水,眼睛紅腫得像金魚的眼睛,哽咽地對秋萍說:“我怎麽對不起新民了···是他對不起我。為什麽死的是他,就他死···啊,為什麽···啊,新民。”說著自己再忍受不住悲傷,撲到秋萍肩頭上放聲痛哭。秋萍摟著曉燕的頭說:“咱們女人的命都苦。”想起自己被人**,自己差一點上吊自殺,也傷心哭泣。見曉燕哭得比自己更傷心,心道曉燕跟新民戀愛十多年,兩人來往的信件都有一大籮筐這麽多,可見感情是有多麽的深。新民的死,對曉燕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要她走出這悲傷,需要一段時間。她有時間會來陪陪曉燕的。

雨翔買了肉丸粉湯回來,端了一碗給曉燕,曉燕隻是搖頭不吃。她吃不下。她想去廣西看新民,趙家的人不同意,理由無非是她還沒嫁到趙家去,她還不是新民的媳婦。可在她心裏,她早已是新民的媳婦了。四五年了,他倆沒有見過一麵,這回要到廣西去,到新民的墳頭去看一下他,燒支香給她朝思暮想的新民都辦不到,曉燕的心不僅疼痛,而且要碎了。

看著曉燕精神萎靡,沒十天半個月恢複不過來,雨翔到縣農機配件廠幫妹妹請了半個月的假。王春虹見著雨翔,說:“你妹妹整天這樣不是辦法,你得給她介紹個人,她如果喜歡這個人心裏就會慢慢忘記過去,就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雨翔說:“春虹姐,那就拜托你了。”王春虹笑說:“啥話?曉燕和我同一個廠的姐妹,你和我老公又是一個單位的人,你說這話不是見外了嗎?”這王春虹是長安公社貝聞天副書記的老婆,家也住在公社了,還和雨翔同一棟房子住呢。王春虹說:“你看你妹精神好些你跟她先說,我想介紹我們廠的鄒技術員給她。這個人不是我誇他,真的是個好人,我要是沒結婚,我會追他。”雨翔答應了王春虹。

過了半個月,曉燕上班了。

新安縣的國營企業並不多,瓷廠原是本縣最有名的國營企業,有第一第二第三瓷廠。這些瓷廠分布在離縣城三四公裏的地方。遠在清朝康熙年間,這長安鎮就是廣東四大瓷都之一。這廣東四大瓷是佛山石灣、潮州楓溪,梅縣大埔,揭陽長安鎮。到了民國初年,長安鎮就退出了廣東四大瓷都的名列。解放後,曆屆縣委縣政府都把振興長安瓷都作為目標,特別是新安縣成立以來,重點扶持了本縣的三大瓷廠。可是十多年過去了,瓷廠沒有得到發展,反而到現在是名存實亡,縣政府再也沒能力從財政裏拿出錢來扶持瓷廠的生存了。於是,縣農機配件廠就成了新安縣的重點國營企業。在這個本來就貧困的縣裏,農機配件廠成了鶴立雞群人人想進的單位。王春虹進農機配件廠自然是托夫君的福氣。那一年曉燕一家從天寶堂林場調回來,縣委書記一下子批了幾個進農機配件廠的指標,其中一個給陳百川。這樣,而陳曉燕就幸運地進了農機配件廠。

新安縣農機配件廠在長安公路的中段,縣人民武裝部的斜對麵。工廠七點半上班,八點還有人進廠門。王春虹不算來的早,但也不算最晚來。廠裏有三個倉庫保管員,王春虹是其中一個。她到到廠裏的時候倉庫的門早已開了。廠部辦公室在大門口旁,看得見倉管員蔡燕玲在用電熱壺燒開水。春虹進了倉庫後叫了一聲玲姐。蔡燕玲應了春虹,拿著茶杯去洗幹淨回來,問道:“春虹,你知不知道什麽時候發工資?”

“不知道。”春虹回答說。

“哎,”蔡燕玲歎了口氣,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發工資,這個月都過了十天了,工資還沒發,真是急死人。還是你好,不用愁這麽多。”

“我有什麽好的?還不是和大家一樣,吃五穀雜糧。”

“哪裏一樣啊。”蔡燕玲笑說:“你找了個好老公,吃穿住都不用愁了。我那位呢,一個車床工,和我一樣,都是等工資買米下鍋的,家庭負擔又重。來世再做女人,一定要慢慢找個好老公。不然的話,不要做女人。”

“還說來世,今世做女人都夠苦的了。做做男人也騎在女人身上,享受一番。”春虹笑著說。

“我是做男人做女人都難。春虹,聽說鎮電器廠搞得不錯。年輕仔的工資比我們這些國營廠幹了幾十年的人還要高。”

“玲姐,你不知道,別聽別人胡說,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電器廠是集體廠,哪裏比的上咱們的國營廠,我們可是響當當的國家職工,電器廠雜牌軍都混不上,要福利沒福利,醫藥費又不能報銷。你說,這算什麽廠?什麽都沒保證。說真的,不是吹牛,憑我的關係,想進還不容易。可是,你走出了這個廠門,想再回來就難了。你要考慮清楚,別上當,世間沒有後悔藥吃。”

“我隻是問問,哪裏敢丟了自己的鐵飯碗。”

“我想你也沒有這個豹子膽。”春虹說。她忽然想起秋萍的事來。她曾經對本廠的技術員鄒海斌說,我介紹個老婆給你,要不要?鄒海斌靦腆地回答說,春虹姐說笑話。春虹一本正經地說,不是笑話,是真的。你想找老婆,我做媒給你介紹一個好姑娘。鄒海斌這才說好。於是春虹說我介紹的人是本廠的曉燕。鄒海斌對曉燕原來就有意思,春虹一說起心裏自然高興。以前他聽人說曉燕早已有了心上人,還是個當兵的,他有心卻不敢奢望得到曉燕。而現在,情況有了變化,曉燕那當兵的心上人犧牲了,這事大家都知道,這回也可以膽大跟她說了。於是春虹問蔡燕玲:“有沒有看見曉燕上班?”蔡燕玲說:“好像看見她來上班了。”春虹說:“有人找我,你叫她等一下,我一會就回來。”說完出倉庫去了。

王春虹來到一車間金工班,見到曉燕和大家圍在一起拿著口盅杯子喝茶聊天,叫了一聲曉燕。曉燕順著叫聲看去,是王春虹,便起身走過去。春虹拉著曉燕走到別人聽不見她倆說話的地方,春虹問道:“你哥有沒有跟你提我托他的事?”她不敢一下子就說介紹人的事,怕曉燕心裏還沒放下那個當兵的,這時提起會引起她的傷感。曉燕一時想不起來,說:“我哥沒跟我說你托他辦什麽事情啊。”這事其實是春虹說錯了,她跟雨翔說要介紹個人給曉燕,叫雨翔先問問自己的妹妹,雨翔怎麽會說是春虹托他問的呢,何況介紹人這事曉燕對春虹也說不出口。春虹不死心,再問道:“你哥真的沒跟你講我要說的事?”曉燕說:“沒有。是什麽事情,春虹姐?”春虹笑說:“也沒啥,下班回去我問問你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