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不懷好意

喜日子越來越近，兩個準新娘都在忙著她們的終身大事，不同的是，一個忙得苦惱，一個忙得怡然。苦惱的，公事一概不管，一股腦地鼓搗著自己的事。怡然的，私事大多不管，隻管公家的事，而且管了這組還管那組。

天越來越熱了，吃麵的人也越來越多，每天都得有兩個以上的人專門負責切麵。

這天，負責切麵的人是汪建文和李美方。上午一通好忙，沒等喘均了氣，吃過午飯的人們又端著麵盆或拎著麵袋兒站在了切麵室的門口。

汪建文懷孕七個月，站了一上午，一雙腳腫得像兩隻小饅頭似的，下午，蕭紫玉就讓關思琦替下了她。

一點剛過，兩手是麵的李美方，半紅著臉回到營業室，跟蕭紫玉吭哧了半天才說清她姐姐給她介紹個對象，讓馬上過去相看。蕭紫玉立刻就讓她去了。

“組長，我過去吧。”康百花攔住要出櫃台的蕭紫玉，搶先向切麵室跑去。

蕭紫玉望著康百花瘦小的身形消失在門後，嘴角微牽，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康百花真的變了，雖然身小力單，她卻不再拿輕躲重，事事爭先，手也老實了，在外麵撿到錢都堅持充公。蕭紫玉非常高興，組裏一開會她就表揚康百花，嫉妒得於誌敏轉著斜眼直抗議。

午後兩點到三點之間是顧客最少的時段。蕭紫玉趴在食品組櫃台上做賬。於誌敏、艾敬波坐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和一道之隔坐在椅子上，雙腿擱在罐頭箱子上的汪建文東家長西家短的瞎嘮。

洪清華毫不顧忌地偏疼著蕭紫玉，把汪建文氣得半死，嫉妒得要命。蕭紫玉的婚期一訂下來，她不是在蕭紫玉的耳邊吹風：“……一輩子就結這麽一次婚，一定得要個四眼兒齊，而且樣樣東西都得往好的上摸。他們老李家有的是錢，不要白不要。我告訴你，過了這個村真就沒了這個店。千萬千萬別學我，當時我抹不開臉啥也不好意思要，結果現在想要人家也不給了。家裏窮的丁當響，除了兩隻破櫃子，要嗎沒嗎。……”——明裏是幫大伯嫂，暗裏是變相的讓洪清華討厭蕭紫玉。這招兒夠損的！就是對蕭紫玉抱怨洪清華的偏疼偏愛，“……我說話你可別嗔心，我是針對洪清華不是你。我猜洪清華的心指定長在肋巴扇子上去了，要不她幹啥倆兒子倆媳婦不一樣對待？李勃然結婚就可以在家住，她還積極裝房子買家具。李浩然就不行，想結婚就得出去租房子，要麽就別結婚。我結婚時她就給打一個破組合櫃，做了四鋪四蓋，給八百塊錢買衣服，還再三囑咐她兒子，‘一輩子就結一次婚，不能可一個人買，你也得買，裏裏外外都得買新的’。呸！這話說得多可恨哪！區區八百塊，光給我一人買都不夠，她還要給她兒子買，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若不是我媽給我一千塊（其實是李浩然給的），我連件象樣的呢子大衣都買不上啊？放著空樓房她不讓俺們住，硬說家裏窄巴住不開，非逼著俺們出去租房子不可。哼！當時我太傻了，硬是沒反應過味兒來，以為人家真的住不開呢？原來家裏的空地兒是留給你蕭紫玉的。……”

蕭紫玉不出聲，既不隨聲附和她的“好意”，也不反駁她一邊倒的指責。她總是平靜地聽著看著，偶爾輕盈地笑笑。

汪建文見自己的話一點也不生效，漸漸就不說了，心卻越來越恨，隻要有時間，她就看著蕭紫玉研——這個人為啥能得到老李家一家人的喜歡（包括李浩然）？自己到底那裏不如她，使得李勃然蔑視自己的一腔真情，用七八年的時間對她“窮追不舍”？回顧自己結婚以來，老李家老老少少對自己和她的差異之處，真是越想越生氣，越堵心，越氣不公！有時想著想著，她的臉色就會表現出來，圓圓的小杏核眼便布滿仇視的意味，死死地盯著蕭紫玉，即使被對方發覺了她也毫不回避。有時跟人正閑扯著，突然就會冒出句帶刺兒的話來刺激攻擊那邊的大伯嫂。對大伯嫂的善意照顧，她一句謝謝www。qb5200。Com的話也不說，整個臉上都寫著“應該”兩個字。

此刻，汪建文和於誌敏嘮著張真順結婚當天就生了孩子的事。嘮著嘮著，汪建文又有了諷刺蕭紫玉的話了。

“張真順說是楊桐林先勾引她的，我看正好相反。你想啊，楊桐林好歹是放映隊的隊長，如果跟上他，總比嫁個小工人有麵子吧？就憑張真順那模樣，想找個帶‘長’的不比上天還難哪？絕對是她先有意的。”

於誌敏誇張地笑了聲，反駁道：“你可拉倒吧。放映隊統共仨人，楊桐林也能算‘長’？這個長說不定今兒是明兒就不是了，隻有張真順這個傻＋才能一勾引就到手。”

蕭紫玉轉過頭，用手裏的筆戳了下於誌敏，“又犯病了是吧？”

於誌敏一邊揉著被蕭紫玉紮疼的地方，一邊齜牙咧嘴不知所以然地責備她，“幹嗎呀你？我說啥了你往死裏紮我？”

“我就紮你，我該一下子把你紮啞吧嘞，省得你再說髒話。”蕭紫玉恨恨地說。

於誌敏恍然明白，哧哧笑笑，討好地看著蕭紫玉，“說溜嘴了。”

汪建文冷漠地瞥了眼蕭紫玉，接著剛才的話說：“其實你說的也對。那是不算啥官兒。唉！男怕做錯行，女怕嫁錯郎啊。於三兒，我可提醒你，找對象時一定得把眼睛睜大，瞅準了主任、處長科長啥的千萬要抓住別放，否則，這輩子有你受的。”說完，就擺出一副“我就這麽說了，你能把我咋的吧”的樣子看著蕭紫玉。

蕭紫玉頭未抬，眼未撩，手中的筆照樣刷刷地寫著。

於誌敏的臉哢嚓一下撂了下來，橫了橫了眼睛，她語氣僵硬地譏諷：“既然你啥都明白，幹嗎自己不找個處長科長啊？”

汪建文沉了沉臉，瞪了於誌敏一眼，“我就樂意找個小工人咋的吧？”

於誌敏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兩聲，搖頭晃腦地繼續嗆她，“咋的不咋的，沒事說著玩唄。”

汪建文氣得呼的站了起來，抓起櫃台上的算盤使勁摔了下，然後嗖嗖轉過貨架子去了。

蕭紫玉用筆敲敲於誌敏的頭，咬著牙小聲地罵了句，“多事。”

於誌敏不在乎地嚷嚷：“這不是話趕話趕出來的嘛。”

艾敬波忙捅捅於誌敏，指指貨架。

於誌敏還要強下去，蕭紫玉立即咬著嘴唇警告她，她隻好咧著嘴聳了下肩作罷。

蕭紫玉繼續做賬，於誌敏和艾敬波小聲地聊著昨晚的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