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6 改變策略

汪建文對老李家的人除了恨就是不滿,最好總也不見李家的人才好呢。但是,自從蕭紫玉結婚以後,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一家三口幾乎每個星期天都去婆婆家蹭飯。

周日,睡了個早覺,快九點了才起來。兩個人隨便對付一口,喂飽美朵,就推著自行車向紅眼樓(八八四廠的樓房很緊缺,每年都有人為了樓房打仗,提別是分這幢樓時差點打出人命,所以大家就給這幢樓取個名字叫紅眼樓)走來。

開門的是洪清華,一見美朵便滿臉帶笑。“哎喲!我大孫女來了。來,讓奶奶抱抱。”接去美朵,邊親著邊問:“一個禮拜不來看奶奶都不行是吧?”

汪建文絕不示弱,立馬頂了回去,“對呀。俺們就是想奶奶,一個禮拜不來就想的要命,所以就得來。”說完就哧哧地笑。

蕭紫玉和李香澤都迎了過來,前者過去逗美朵,後者逗汪建文,“二嫂,回來蹭飯老空著手你好意思麽?”

汪建文臉不紅不白地回答:“有啥不好意思的,俺們蹭的是老李家的飯,又不是老張家的飯,你有啥意見?”

李香澤氣得翻了下眼皮,一甩手進了自己的房間。

蕭紫玉拉著汪建文坐到沙發上,洪清華抱著美朵坐在另一邊。

李浩然進門就張羅玩麻將。“我爸呢,趕緊搓兩圈呀?”

李久成從臥室出來,高興地答應,“好啊。可是你大哥出去了,不夠手啊?”

李浩然立即擺桌子。“先讓香澤頂著。香澤,快出來。”

李香澤就是不出來。

李久成打開電視櫃拿麻將。

蕭紫玉幫著拿椅子,洪清華怕她抻著,忙過去幫忙。

汪建文坐在沙發上冷眼觀瞧,心裏陣陣不舒服。

桌布鋪好,麻將擺上,李久成父子坐在桌邊,幹瞪眼玩不上。

洪清華陪著兩個兒媳婦坐在沙發上閑聊。

“香澤,還不出來?快點出來,就等你啦。”李浩然急得夠嗆,“建文,別嘮了。快過來。”邊說邊嘩嘩洗牌。

汪建文故意心不在焉地問:“大哥幹啥去了?”

蕭紫玉微微一笑,以調侃的口吻解釋,“去市場啦。知道你們來,得買點好吃的呀。”

汪建文立即樂了。“還是大哥知道疼人。”

“建文你咋回事?別在那兒Lang費時間了,快過來呀。”李浩然央求著。

洪清華笑著催汪建文,“快去吧,看把他急的,可別讓他幹嚎了。”

“媽,你去玩吧,我跟大嫂說會話兒。你別看我們倆天天在公司見麵,卻沒有時間說悄悄話。那幫老東西時刻都瞟著你,就盼著能抓住你的小辮子好使壞。”伸手要美朵,“來,美朵,媽媽抱。”

美朵賴在奶奶懷裏,不理她媽。

蕭紫玉拉起汪建文推她過去。“你快去玩吧。”

洪清華急得叫出了聲,“紫玉,你小心點。”

坐在椅子上的汪建文看了看蕭紫玉,問洪清華,“大嫂咋的啦?”

蕭紫玉不好意思了,打岔,“沒咋的。麻溜兒玩吧。”

李浩然不耐煩地叫:“三缺一咋玩兒呀?要麽大嫂你先來幾把,大哥回來你再下。”

洪清華立即阻攔。“你大嫂不行。我給你叫香澤去。紫玉,快回屋歇著去。”

蕭紫玉跟上去。“我不累。一會兒就得做飯了。”

“做飯也不用你,才幾個人的飯,又不是第一次做。你別管了。”

娘倆邊說邊進了李香澤的臥室。

汪建文恍然明白了,輕聲問李久成。“爸,大嫂是不是懷孕了?”

李久成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汪建文忽然覺得有一股涼風吹進了她的心裏。

李香澤還沒有出來,李勃然卻拎著大包小包的菜回來了。

汪建文立刻站起迎上去。“哎呀,大哥你不是把菜市場給搬回來了?”喜悅地說,殷勤地伸手去搶李勃然手裏的菜。

洪清華和蕭紫玉聽到門響也先後出來去接李勃然手裏的菜。

李勃然高高舉起手裏的菜。“別動,都別動。我自己拿進去。”說著進了廚房。

李浩然高興地大叫:“大哥你快來吧,三缺一,就等你了。”

李勃然胡亂扔下菜,“香澤呢?讓她先頂著呀。”匆匆洗手。

洪清華看著地上扔得亂七八糟的菜不順眼,就把美朵給了蕭紫玉,自己進廚房整理。

汪建文聲音透著興奮搶在李浩然前麵說:“香澤讓我給整出氣了,躲在臥室裏哭呢。”

沒等李勃然說話,李香澤衝出臥室坐到了麻將桌邊,搶白汪建文。“你才哭呢。我替大哥玩幾把。”

“你快歇著吧你。”見李勃然走過來,汪建文想把李香澤趕走,“剛才咋叫你你死活不出來,現在大哥回來了你又要玩了。不帶你,快讓位吧你。”

李香澤來了強勁兒。“你說的不算。我就要玩。”晃著腦瓜氣人。

蕭紫玉輕輕碰了下李勃然,李勃然會意,忙說:“香澤先玩著,我去抽根兒煙。”說完往臥室走。

李香澤急忙過去拉回李勃然,把他按坐在椅子裏。“叫我玩我還不玩了,不讓我玩我偏要玩。”

汪建文氣得眼睛發藍,卻裝出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樣子,笑罵:“我不跟小孩子計較。”

李香澤樂嗬嗬地對付。“這麽想就對了。大的就得有大的樣,對吧爸爸?”

李久成拍拍女兒。“去大屋拿兩把椅子來,讓你大嫂和你媽坐下觀戰。”

李香澤馬上去了,拿回椅子擺在李勃然旁邊一把,另把椅子放在李久成一邊,然後坐下給她爸支招兒。

李家麻將打得最好的是李浩然,其次是李勃然,最差的是李香澤。李久成的牌技雖然不錯,卻是有質量沒有速度。每次爺幾個玩,都得容忍他號脈,否則三缺一就玩不上。

洗牌,碼牌,抓牌,大家一邊玩一邊瞎嘮。

蕭紫玉抱著美朵進廚房去拉婆婆。“媽,做飯還早,您快去給爸爸支支招兒吧,爸爸第一把就輸了。”

洪清華把濕漉漉的手在身上擦擦。“就我這兩下子還能當軍師?你爸不會用的。”說歸說,但她還是進了客廳。

李香澤站起來,把椅子讓給洪清華。蕭紫玉坐在李勃然身邊。

蕭紫玉玩麻將還是個生手,李勃然便邊玩邊傳授給她經驗,得空還跟她眉目傳情。坐在對麵的汪建文越看越堵心,卻又不敢有啥表現,隻好借著誰打錯牌損誰來發泄心中氣悶。

“大哥,這次管理幹部晉級有沒有你的分呀?”李浩然忽然問。

李勃然淡淡地說:“差不多吧。”拿著抓來的牌要給蕭紫玉看,“留著,還是打嘍?”

蕭紫玉看看李勃然的牌,想了想說:“打。”

李勃然搖下頭。“打了就丟張了傻丫頭。”“傻丫頭”是李勃然私底下對蕭紫玉的昵稱,今兒個不慎說了出來,說完他自己還不覺景兒,蕭紫玉捅了下他他才明白,於是趕忙打岔:“你看,這兒缺啥?”。指著自己的牌問。

蕭紫玉揣摩李勃然的牌,半天反應過味兒來。“嗯,留著留著。”

李勃然升官已經讓汪建文不舒服了,他又火上澆油地來了句“傻丫頭”,這下把汪建文給氣得差點吐血,可她偏偏又不能說啥,隻好借著蕭紫玉的話把兒撒撒氣。“不行,打嘍。既然都喊打了就得打。快打呀,爸不吃,我可能還差呢。”心憤憤不平:再升他可就是處長了,蕭紫玉不就成了處長夫人嘍!同樣是二十五歲,為啥她的狗命這麽好呢?老天爺真是不公啊!

李香澤帶著些許怒氣馬上接話。“人家牌還沒落地兒呢,打啥打?不打大哥。打這張。”指著另一張牌。

汪建文瞪了眼小姑子。“就你那手臭牌還支招兒呢?可別丟人現眼了!”撇著嘴嘲笑。

“我樂意支。你看,大哥按我支的打了吧。這說明什麽?汪二小姐?”晃腦眨眼地氣人。

李浩然匆匆看了眼老婆,然後瞪了李香澤一眼。“去去去,別在這兒搗亂,找點活幹去。”

李香澤瞪了她二哥一眼。“你才搞亂呢。”說完大步出去。

美朵坐在大伯母的懷裏,摳摳這個扣子,拽拽那個扣子,蕭紫玉本來扣得好好的衣扣被她鼓搗開了兩個,金燦燦的鏈子便驀然落入她的眼中,於是,小家夥興致大漲,兩隻小手伸進大伯母的領口拽出來項鏈把玩。

“打這張行麽?”李勃然拿起一張牌問蕭紫玉。蕭紫玉搖搖頭,指指另一張。李勃然欣然打出那張牌,打完,兩個人相視而笑。

甜蜜的畫麵刺激得汪建文一陣揪心,扭過臉,她把痛苦的眸子掃向女兒。突然,美朵手裏把玩的東西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給拽到了嗓子眼,李浩然的話也驀然響在耳畔。眨了眨發僵的眼皮,她衝動得想立即衝過去搶下這條傳了六代的項鏈,深深提了一大口氣才壓製住自己的腳,晶亮的眼珠死死盯著女兒手裏的東西。

美朵擺弄著心型項墜,全神貫注。

“哥,你一定要好好幹,爭取升到廠級。不當廠長也得弄個副廠長當當,到時我也能借借光。我那破工作太埋汰,上班這麽多年就沒穿過幹淨的衣服,我早夠了。”李浩然由衷地說。

洪清華看著二兒子,心裏一陣愧疚。

李勃然沒吱聲。

李久成長歎口氣說:“你的期望太高了,升到廠級?談何容易啊!”

汪建文費力地把目光從蕭紫玉的項鏈上拽下來,接著公公的話茬看著大伯哥說:“沒啥大不了的,大哥有文憑、有口才、有腦子、有衝勁、有組織能力、有開拓精神,隻要瞅準機會幹,肯定能成大事。”

李勃然不自然地咧下嘴。“弟妹真能想象。”

汪建文立即激動起來,“大哥你不信是吧?那咱倆打個賭如何?”

李勃然低著頭無聲地笑。

蕭紫玉捅了下李勃然。“別光笑哇,打不打呀?”

李勃然笑嘻嘻地乜斜著蕭紫玉問:“打啥呀?”

蕭紫玉睜大眼睛,故意做茫然狀。“打賭啊,打啥?”

“還是打牌吧咱。二條。”李勃然打出一張牌。

“正吃。”李久成樂嗬嗬撿去了二條。吃一張就得打一張,這是牌規。李久成摸摸這張放下,摸摸那張不舍,磨蹭了半天還是拿不定主意該打哪張。

等待公公下決心的空當兒,汪建文的眼光在大伯哥臉上盤旋了一會兒,接著越過大伯嫂看女兒手裏的項鏈,想象著這條項鏈若是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該有多好!

“老爸呀,咱不號脈啦行不?你看眼瞅著都十點了,玩不上兩圈就得吃飯。該打就打,痛快地整啊。點個炮也就五六塊,Lang費腦細胞多不值呀!”李浩然拿他爸開涮。

李勃然趴在蕭紫玉的耳邊嘀咕,兩個人的臉幾乎挨在一起了,他的呼吸吹得她的頭發絲直顫動。汪建文越看越氣,真想撲上去一人一巴掌,再補上一句罵:滾回屋裏整去。可是,她不能,她也不敢,她是弟媳,要端莊正經地看著人家夫妻情話綿綿。可是就這麽看著心裏實在癢癢得難受,於是她立刻抓住李浩然的話把兒大聲嚷嚷:“對呀爸爸,您老人家一個月好二三百塊,點個炮就當給俺們發獎金了。”聲音做作,Lang聲Lang氣。對麵齊刷刷投過來兩雙莫測的目光,看得她的臉呼地一下熱了起來。

李久成接著號脈,等得不耐煩的二兒子探著身子去給他支招兒,他還偏偏不聽,讓大兒子和老伴兒看二兒子支的對不對。大兒子歪著頭看,大兒媳也跟著看,老伴兒也側著身子看。這個說打這張,那個說打那張,牌桌變成了討論會了。鬧得汪建文抱起手臂,眼望著天棚。

美朵玩夠了項墜,小胖手一會兒這邊,一會兒那邊地捋著鏈子玩,有時還抓著鏈子扯動。小屁股忽而坐下,小腿兒忽而起立跳動,一刻也不消停。忽然,動來動去的美朵不動了,接著響起了蕭紫玉的哎呀聲,嚇得李勃然嗖地拎過去美朵,慌張地查看她有啥不妥。李久成、洪清華和李浩然也不爭講打那張牌合適了,紛紛抻頭去看蕭紫玉。

蕭紫玉站起來,手提溜著被美朵尿濕的褲子,對著李浩然兩口子抗議,“看看你們寶貝女兒幹的好事?”

李浩然拍手打掌地大笑,笑過對著蕭紫玉點頭作揖。

汪建文抿著嘴笑。“我閨女是在試探你中不中澆(交)呢。”

“你拉倒吧。她再也別想讓我抱了。”蕭紫玉故意氣呼呼地說。

洪清華笑著催大兒媳。“快去換條褲子。”然後,跟老頭子接著研究該打哪張牌。

汪建文轉頭看著美朵,“寶貝兒,你把——”倏地停住,她的心陡地狂跳起來,一個想法驀地就鑽進了她的腦子。

李勃然一條胳膊倒摟著美朵,一手碼著自己的牌。李浩然也擺弄著自己的牌。美朵臉衝著她爸,兩手抓著蕭紫玉的項鏈興奮地在她大伯腿上亂蹦。

汪建文猛然站了起來,飛快地繞過桌子到了李勃然的跟前,一把奪下美朵向衛生間跑去。

李久成瞟了眼二兒媳,又繼續號脈。

李勃然問弟弟:“她這是咋的啦?”

李浩然望望衛生間。“啊,那孩子總是先撒尿後拉屎,可能來屎啦。”轉對他爸,“老爺子,你都號了半個點兒了。該打了吧?”

李久成終於打出了一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