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5 步步緊逼

冰雪消融,春花又綻放在了枝頭。一場春雨沒完沒了地下,枝頭的花兒失去了陽光的愛撫,變得黯然而憔悴起來,有的竟然垂下了蒼白的臉龐。

汪建文踏著滿地的積水,撐著一把花傘向職工醫院走去。

“小雨病了,高燒一直不退,已經打了半天針了可還不管用。我好害怕……”這是汪建月在她妹妹剛進辦公室不久打來的電話。汪建文馬上就跟進門的侯鳳芝請假,可不等對方答應她就跑著出了門,到了樓梯口她才想起忘了拿雨傘,正要回去拿,忽見蕭紫玉打著把花傘拎著垃圾桶從樓下上來,她大步迎上去搶下了傘,“借給我用用。”匆匆說完跑下樓梯,向坡下而去。

蕭紫玉轉身望著妯娌急匆匆的身影,猜測出了啥事。驀然卷來一股風吹在身上,她迅速回頭看去。

雲鴻飛手把著門把手,朝著蕭紫玉牽強地笑笑,“倒垃圾呀?”

蕭紫玉輕輕啊了聲,急忙給他讓道。

雲鴻飛大步下了樓梯,大步向坡下走去。

蕭紫玉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和他遠去的身影。

病房裏,**的小男孩兒臉色通紅。雙眼半睜半合,黑黑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著。紮著針的小手一會兒**一下。

汪建月呆呆坐在床邊,握著男孩的手。導管裏的藥液一滴滴地滴落,她眼中的淚水一對對地掉落。

汪建文進來,看到孤兒寡母慘怛的場麵,禁不住一陣難受。一手提著滴著雨水的傘,一手摸摸男孩兒的頭,她語氣輕鬆地說:“出汗了,沒事啦。確診了麽?”

“可能是肺炎。金大夫說等王大夫上班時再檢查檢查。”

“沒事了姐,出汗就是退燒了。要是肺炎就住院吧,沒錢我有。”掏出手絹遞給汪建月,發現竟然是雲鴻飛的那塊。別別扭扭地看著姐姐擦擦眼淚,她趕忙“奪”了回來放進口袋。

“姐夫咋沒來呢?”

“又出車了。”

“王八蛋!要是他的親生兒子你看他還出不出車?”

汪建月沒出聲,傻傻地看著小雨。

“姐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在這兒看著,你快回媽家吃點兒。”

汪建月搖搖頭。“我吃不下。你回去上班吧,有事我再叫你。”

“吃不下也得吃呀,你要是倒下了誰管小雨呀?”

“我真的吃不下。”

“這樣吧,我去橋頭飯店給你買一斤餃子。”說著向門走。

汪建月急忙阻止。“不用了建文。”

汪建文沒聽,出了病房的門向南又向東,然後推開醫護專用的東側門——她有個預感,好像要出啥事,避開正門走偏門,說不定在這條閑人不走的路上就能把麻煩給躲過去了。

醫院的正門朝南側門朝東,進入正門,東西兩側是各科的門診室。由正門向北直走便進入到連接著門診的住院處的長廊,這道側門就設在長廊與門診處銜接的東牆上。

出了側門,沿著門診處的房根向東走個二十來步,再向南走十多步就是三十三級台階。台階偏左不足五米的地方是一片冬青樹,棵棵冬青高大魁梧枝繁葉茂,枝椏幾乎由樹根長到了樹梢。密密麻麻的枝條交叉著,若是藏個人在樹邊,別說是淋著小雨的春季,就是遍地積雪豔陽高照的冬天,不到跟前也很難看見樹林裏有人,尤其是這個人還穿了件深綠色的雨衣。

此刻,雲鴻飛站在一棵既能看見正門又不放過側門的樹下,像個捕獵的豹子,集中目力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汪建文若即若離的態度大大的激怒了雲鴻飛,他決定不再當紳士。紳士隻適合淑女,汪建文可不是啥淑女,別看她總是擺出一副淑女的樣子,最多就是個假淑女而已。對待假淑女就得用假紳士的招子,由是,他開始監視她跟蹤她,她上班下班出去辦事,連上廁所他都留意,找一切機會去“逼”她答應。而汪建文卻一味地躲避,恨得他怒火攻心,都快爆炸了。

早上汪建文一出大門雲鴻飛就看見了,立即跟楊剛說有事,穿上雨衣走了出來,不想在門口碰見了真正的淑女。每次見到這個真淑女,他這個假紳士的舉止言談以及心態都跟真紳士一般無二。人都想好,美女希望有人讚賞,美男盼望有人欣賞,尤其這個美男若是再披上件紳士外衣,他想得到的就不僅僅是欣賞而已了。可是剛才他的表現可不怎麽紳士,先把住了門口,臉色陰沉,目光陰冷,在她給他讓開道後,他竟然理直氣壯地大步而去,連聲謝謝都沒有說。

雲鴻飛生在一個礦工的家庭,父親老實得一根棒子壓不出個屁來,母親又體弱多病,家裏家外的外交全靠父親的把兄弟給打點。為了報答結義大哥的恩情,兩口子硬逼著雲鴻飛娶了幹大哥肥粗扁胖長他五歲的閨女,他自此陷入痛苦之中,整天不說話,頓頓沒酒不吃飯。父母眼見他借酒澆愁,怕他哪一天在井下出事,就央求幹大哥給他調個工作。幹大哥也怕姑爺沒了閨女守寡,於是就端門挖洞子地找關係,最後終於把姑爺調入了江林廠。雲鴻飛一走就沒了音兒,但是和尚沒了還有廟在呀。老婆背包落傘地找來了,他沒轍,隻好給她在小屯租了房子,自己卻仍然住著獨身宿舍,後來分到了房子才不得不住在了一起。

汪建文低著頭出了側門,下了兩級台階,沿著牆根兒匆匆朝東走著。扛在肩頭的花傘晃悠著,雲鴻飛的臉也由心底蹦到了她的眼前,嚇得她差點喊出了媽。

雲鴻飛站在汪建文的麵前,強烈的愛恨交織使他的臉色泛青,眉毛虯結,眼神凶狠,語調也近乎邪惡,“你想幹什麽?你這個迷了人又想逃走的小妖精,把我當三歲的孩子耍著玩嗎?看著我為你神魂顛倒你是不是特過癮特舒服啊?今天你就得答複我,否則你甭想離開這個地方。”

兩個人站的地方正好是由東轉向南的拐角處,若是側門裏不出來人,那麽看見他們的就隻有一棵棵參天大樹而已。

汪建文迅速向後退了一步,飛快看了看側門。“你胡說什麽?誰是妖精?”

“我胡說了嗎?誰把我畫的肖像壓在了桌子的玻璃板下?誰一直戴著我買的項鏈?誰得空就含情脈脈地看著我?”邊質問邊逼向她,然後冷不丁地抓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她的臉就到了他的鼻子下麵。“誰為我縫上了掉了的扣子?誰替我熨燙發皺的襯衫?誰為我換了褲子的門鏈?我偷吃了你的餅幹你為什麽不生氣?我私翻了你的抽屜你為什麽不惱怒?告訴我,這些都是為了什麽?”

“那,那些隻不過都是些平常之事,你想到哪裏去了?”原因不言而喻,沒有情她絕對不會傻乎乎地做那些事,當然也絕對不允許他胡來。臉色通紅,眼神慌亂,見他的臉壓了下來,立即轉頭,向後掙向側躲,撕撕扒扒一大陣,他總算讓她離開了一小段距離。

“口是心非,欲蓋彌彰。你幹嗎呼吸加快?你為啥不敢看著我的眼睛?你再說一遍‘你想到哪裏去了’試試?”

“雲大哥你快放手,萬一那邊上來人或者這門出來人,我們可就成了全廠人的笑柄了。”

雲鴻飛想想也對,就放開了手。

汪建文馬上向後退去,同時把傘扛在肩上。

“你別想逃走,你跑不過我,即便是追到那道門裏我也不會放過你。”近乎殘忍地說。

汪建文隻好老實站住,眼神左顧右盼。

雲鴻飛盯著她的臉說:“我們淡淡吧。”

“對不起!我得下去給我姐買飯,她還沒吃飯呢。”

“就幾句話,耽誤不了你買飯。我頂風冒雨等在這兒這麽長時間,你連五分鍾也不給我嗎?”

汪建文深深吸口氣。“雲大哥,別說五分鍾,就是五個小時也沒問題,隻要你不說那些必須得裝在肚子裏的話就行。”

“不說那些話我幹嗎要追到這裏來?你想憋死我嗎?”

“憋死總比被人笑死的好,反正我們都已失去了說那些話和聽那些話的自由,不如不說。”可憐巴巴地央求。

雲鴻飛抿著嘴走上前握住汪建文輕輕顫抖的手。“蝴蝶隻有經曆蛹的蛻變才會變得美麗,鳳凰隻有經受了涅槃才能得到永生。前半生我為了家庭,為了報恩而犧牲了自己的愛情。後半生我要為自己而活,為我的愛情而活。你就是我的愛人,是我痛苦半生才找到的愛人。不要拒絕我,不要把我撕碎,我的心再也經不起**了。沒有愛情的生活不是生活是生存。我已經生存了三十八年,從現在起我要生活,要為你和我自己而生活,你懂嗎?”

“可能我說服不了你,所以我就不說了。不過,飛蛾撲火的故事你一定聽說過吧?”

“為了那瞬間的輝煌,我願意做那隻撲火的飛蛾。”

“可我不想做。或許你可以離開你的老婆,我卻不能離棄我的丈夫。他對我有恩有情,關懷備至,百依百順,你說我能背叛他嗎?”期期艾艾地說著,被淚水浸濕的睫毛,在紅白相間的傘麵映襯下顯得格外的黑。

雲鴻飛忽然繃起臉,咬著牙說:“晚了。你沒得選擇了。”突然抓住她的雙肩往前一帶,她便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裏,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他的嘴唇就跋扈地壓了下去。

汪建文白癡一樣被雲鴻飛親吻著,當她終於想到該抽他兩巴掌的時候,她不僅頭暈目眩,雙手也像不是自己的似的,而且整個身子輕飄飄的,仿佛上了雲端。

雲鴻飛是個危險形男人,高大帥氣的身形,深邃沉穩的目光,魅惑溫情的笑容,還有他那急劇挑戰降服的熱吻,任何女人都很難保持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當汪建文以為自己快死掉的時候,雲鴻飛驀然停止了親吻。急劇的喘息中,他很壞地問:“你敢說我想錯了嗎?你的身體已經證明了你在說謊。”

汪建文馬上清醒過來,驚駭地推開雲鴻飛,無助地垂下了頭。

雲鴻飛疼愛地摸摸她的臉,然後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放進她的手裏。“我再給你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絕不碰你,不過你也不能讓我等待太久,否則我可要來個魚死網破了。”詭譎地笑,然後戴上雨衣的帽子穩穩當當地走了。

汪建文慢慢靠在濕漉漉的牆上,手裏的花傘再次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