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6 陸琛來訪

李久成和李勃然都去了平城,家裏有了地方,洪清華便讓汪建文住下了。讓女兒跟自己睡,把閨女的房間倒給了二兒媳母女。一有時間,她就領著兩個兒媳婦一個閨女搓麻將,偶爾也出去散散步。對兩個兒媳婦同樣待遇,沒有一點偏差,讓汪建文再無挑頭。

這晚,李香澤下了班也沒回家,娘三個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嘮著李久成爺仨。美朵抱著個娃娃,一會兒這屋一會兒那屋地走著玩。剛剛會走的貝寧從媽媽這兒到奶奶那兒,從奶奶那兒又到嬸嬸那兒,磨來磨去不離沙發。

有人自樓下上來,並停在了門口,接著是鑰匙開鎖的聲音。

洪清華看看牆上的鍾。“這丫頭天天下班不正點回來,得天天給她熱遍飯,也不知她在瞎忙啥?”

蕭紫玉攔住洪清華。“媽,我給她熱吧。”沒等她走到廚房門邊,大門開了,李香澤小鳥依人般地緊貼在陸琛的身上走了進來。

三個女人都怔住了。

“媽媽,嫂子們,陸琛看你們來了。”李香澤倒挺大方,笑盈盈地介紹起來。

蕭紫玉轉過臉去,快速進了廚房。

洪清華立刻站了起來,不自然地笑笑。“噢。好好。來,快坐。”

汪建文忍住笑,也向廚房走去。

陸琛坐下,謙遜地說:“不好意思!洪姨,我是不是來得太突然了?”

洪清華拉把椅子坐在陸琛對過。“這話說得太外道了,若喜歡你就常來玩吧。”

李香澤抓住貝寧抱進懷裏,然後坐在陸琛一邊。

美朵一見姑姑抱起了弟弟,也往李香澤跟前湊來。

“洪姨,那以後我可就真的常來了。”陸琛笑吟吟地說。

蕭紫玉端著兩杯茶水,汪建文端著一盤水果過來。蕭紫玉把茶水遞給陸琛時,他很禮貌地說:“謝謝大嫂!”

蕭紫玉一愣:大嫂?他竟然叫她大嫂!可不叫大嫂叫什麽?別別扭扭地回了句,“不客氣。”又別別扭扭地坐到了一邊。

汪建文挑了隻桃子給陸琛。“吃呀,別客氣,跟在自己家一樣好了。”

陸琛接住桃子放在一邊。“謝謝!”

汪建文挑起了禮來,“陸老師,你也太不講究了。”指指蕭紫玉。“你管她叫大嫂,為啥不管我叫二嫂?難道我們兩個有什麽不同嗎?”眨眨眼,捉弄地笑。

陸琛急忙追補,“謝謝二嫂!”

“這才對嘛。”汪建文斜著眼笑眯眯地瞟了眼低著頭的蕭紫玉。

“對了。你們吃飯了嗎?”那聲大嫂把洪清華也給叫鬧心了,而更讓她鬧心的是二兒媳帶刺的話語,於是她趕忙插話。

“吃了。在我們家吃的。”陸琛答。目光一掃從蕭紫玉的臉上掠過,仿佛無意,實則有心——他實在想看看自己叫過大嫂之後她的表情如何。

美朵沒得到姑姑的寵愛,立即撅著嘴開始耍驢。

汪建文見女兒受到了冷待,馬上不高興了,過去打了李香澤一巴掌。

“哎呦,你咋下死手啊?疼死我了!”李香澤邊揉被汪建文打過的地方邊叫。

在小姑子賊呼呼的叫聲中,蕭紫玉把美朵抱了過去,扒瓜子瓤給她吃。

洪清華責備地瞥了眼汪建文,接著陸琛的話茬說:“香澤這丫頭也太不懂事了?平白地去打擾你媽,太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的洪姨,你不知道我媽有多喜歡她呢!”

“聽見了吧媽媽?你閨女並不招人厭哪!”李香澤得意地說。

汪建文咬著嘴唇探著身子過去使勁戳了下李香澤的臉。“看把你臭美的。”

李香澤嗷地叫了起來,哭唧唧地嚷嚷:“你有完沒完了?”

汪建文笑嗬嗬罵:“沒完。誰讓你不抱我閨女?就這麽一個侄女你非但不疼,還當著她媽的麵虐待她,太過分了!”

李香澤癟了下嘴,長出口氣,把貝寧塞給陸琛,過去把美朵扯了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裏使勁地親著。美朵被她姑姑整得嗷嗷大叫,心疼得汪建文拚命去救閨女。李香澤不給,三個人便滾成了一團。

陸琛趕忙抱著貝寧站了起來,生怕傷了他。

貝寧這個小家夥居然一點也不懼生,臉貼在陸琛的下巴邊,驚恐地看著沙發上撕扯的人。

蕭紫玉心中一陣溫暖,感激的目光由兒子的小臉轉向偏上的大臉。不料,陸琛的眼睛正癡癡地盯著她,嚇得她嗖地別過去了臉。

孫女嚇得大哭,一媳一女卻不罷手,洪清華隻好上去解決“糾紛”。

汪建文抱著美朵坐到蕭紫玉一邊的椅子上,呼哧帶喘地說:“這個瘋丫頭誰敢要啊?肯定得剩到家裏啦。”

蕭紫玉無聲地笑了笑。

陸琛抱著貝寧坐回沙發,李香澤一屁股坐在他身邊,身子斜靠在他身上,乜斜著汪建文嚷嚷:“你就不用操這心了,自然有人會要。對吧,陸琛?”

陸琛也無聲地笑了。

汪建文斜著眼瞟了蕭紫玉一眼,接著又看了看陸琛,暗罵:這麽默契,幹嗎不做夫妻?害了別人還占著好窩兒,真可恨!

“啊喲!陸琛,這麽說你和我還真有緣呢?起先你成了我的表妹夫,現在又要成為我的小姑子女婿嘍,希望這次你可要堅持長久啊。”有挑釁的意味了。

陸琛表情嚴厲地盯著汪建文,聲音平穩地說:“你放心好了,這次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不像那次,自己被蒙在鼓裏被人算計,最後被逼結婚。”

汪建文的臉騰地熱了,不友好地瞪了陸琛一眼,在心裏狠狠罵著趙野玫:賤貨,有你這樣的親戚真是丟人現眼!

蕭紫玉輕輕皺了下眉毛,站起來到了陸琛跟前去接貝寧。“你們嘮吧,他該睡覺了。來,寶貝,跟媽媽睡覺去。”

李香澤立刻伸手擋著,“不行。我還沒稀罕夠呢。還早,讓他再玩會兒吧。”說著抱過去貝寧,躲開蕭紫玉的手。

洪清華也勸蕭紫玉。“人一多他就瘋,你看他興奮的?大眼睛睜得溜溜圓,哪有一點困意?讓他再玩會兒。”

汪建文及時揶揄大伯嫂,“你急啥急?他姑夫第一回來,咱們咋的也得讓他出點血吧?”

蕭紫玉隻好坐回去。

李香澤翻了翻眼皮,不耐煩地警告:“二媳婦你別瞎叫,還沒結婚呢你不知道嗎?”

汪建文小聲對蕭紫玉嘀咕:“這叫賊喊捉賊,都往家裏領了還不讓叫?”

蕭紫玉沒笑,也不出聲。

李香澤抓起一隻橘子扔向汪建文。

“嘟嘟。”貝寧看著李香澤忽然說開了話。

“天哪!媽媽,大嫂,聽見沒有,他叫我姑姑了?”李香澤喜不自勝地喊完,把貝寧舉了起來。

洪清華急忙出聲製止女兒。“別沒輕沒重的,快把他放下,看嚇著他。”

陸琛看著貝寧喜悅地問:“今兒是第一次叫姑姑嗎?”

洪清華喜悅地接答:“可不是?這孩子都快一生日啦,除了媽媽奶奶別的話都不會說。”

李香澤讓貝寧騎在她的腿上,樂嗬嗬地說:“寶貝兒,再叫一聲姑姑。”

貝寧立即學叫:“嘟嘟。”

“媽呀!你咋管我叫嘟嘟?不行。重叫,姑——姑——。”撅著嘴教。

貝寧瞪著大眼睛看著李香澤的嘴說:“嘟嘟。”

“不對。重來,姑——姑——。”

“嘟嘟。”

“不對不對。再叫。”

“你快拉倒吧,可別折騰我大孫子了。”洪清華心疼孫子了。

汪建文瞪了婆婆一眼,擰過身去。

蕭紫玉笑笑說:“這孩子的舌頭是不是有病啊?”

“哪能呢。”陸琛接去貝寧,看著他的小臉接著說:“孩子的舌頭發育有快有慢,隻是這‘姑姑’倆字有些繞口罷了。來,叫叔叔試試,叔——叔——。”剛才抱貝寧他沒有細看他的臉,此刻端詳他精致的五官他的心忽然一陣酸疼。凝視他酷似其母的雙眼,他不由悲傷地想著:當年自己要是來個霸王硬上弓,然後再好好安撫,憑她視貞節如生命的觀念,最終肯定會嫁給自己,哪裏會有李勃然的機會呢?這個漂亮的小男孩兒不就是自己的兒子麽?……

懷中的孩子左左右右看了會兒陸琛,然後清晰地叫:“叔叔。”

大家驚奇又高興,李香澤卻不依不饒,伸著兩根手指去胳肢貝寧。“好小子你敢這麽對我?叫他叔叔叫我嘟嘟?”

貝寧跳起來摟著陸琛的脖子躲著叫著。小臉貼大臉,肉與肉相接的一刹那,陸琛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溫熱的水裏,急忙護著貝寧閃到一邊細致體會那少有的溫情。

李香澤攆上陸琛,一邊往他身上纏一邊嗲著聲音嚷嚷:“你喜新厭舊。討厭啦!”

汪建文驀然放聲大笑,邊笑邊說:“啊喲!天下奇聞哪,姑姑跟小侄兒搶醋吃嘍。丟死人了!”

蕭紫玉低下頭無聲地笑。

洪清華笑罵閨女。“你有點正形好嗎?咋說話呢?”

陸琛也笑了,笑的過程中他輕輕地吻了吻貝寧的小臉。

送走陸琛,洪清華立即嚷嚷著困了,可等女兒一進房間她卻精神百倍地責罵起她來。

李香澤一點也不服,還口口是詞,滿嘴理論,把她媽給駁斥得啞口無言。

哄睡貝寧,蕭紫玉靠在枕頭上想著陸琛,想他沉穩的言辭,沉靜的態度,想貝寧在他懷裏折騰。

李香澤輕輕推開門,輕聲問:“大嫂,睡了嗎?”

蕭紫玉趕緊坐起來,把被往床裏推推。“沒有,哪有那麽多的覺哇。”

李香澤帶上門,躡手躡腳地到了床邊坐下。瞥了眼睡熟的貝寧,又捋了捋頭發,囁嚅了半天才說:“大嫂,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蕭紫玉搖搖頭。“香澤,這事隻能聽你自己的。”

“可是,你和別人不同嘛。我想聽聽。”

蕭紫玉苦笑。“就因為他曾經追求過我麽?”

李香澤立刻搖搖頭。“我想知道他為啥要追求我?”

“你應該去問他呀。”

“問了。他淨跟我胡謅,不說實話。”

“噢,是嗎?把他胡謅的話跟我說說行嗎?”

李香澤聳下肩。“他說他是醫生,專治心上的傷口。他說他準能把我的傷給治好嘍。”

蕭紫玉暗暗心驚——當年武震傷她而去時,陸琛捧著藥來要給她療傷,是她強硬地拒絕了他。那時他是為了愛情而充當起了醫生,現在他又來兜售醫生的名號,他的目的何在?是單純的想播種另一段感情呢,還是想借助這份感情製造事端?如果是前者,香澤並不是唯一的對象。如果是後者,那他的“對象”就是她了。……她急促地思忖著,忽然感覺有一股黑霧向她罩來,立刻恐懼得手腳發涼,卻強裝笑臉地說:“別瞎琢磨了。他愛說啥就讓他說去,關鍵是他對你好不好。”

“他對我很好!細心周到,寬容大度,真誠體貼,很會哄我開心。跟他在一起我覺得非常的快樂!”

“既然如此,幹嗎還要疑慮?”也許是自己胡思亂想,他自始至終都是個品德高尚的男人!真不該懷疑他。

“不知道。我很喜歡他,雖然跟他相處還不到一年,可張必長得啥樣我都已經不記不得了。是他改變了我,是他幫我找回了生活的信心。我很在乎他,生怕有一天會失去他,所以就常常胡思亂想——他怎麽會看上我了呢?我長相不如你,說話辦事不如你,他心目中的對象應該是你呀?他為什麽會選上我了呢?”

“胡說八道。他親口告訴你他心目中的對象是我了嗎?”

“還用說麽?這麽多年他不是一直在等你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過去的就是曆史,雖然不能更改,但卻可以淡忘。不是這樣嗎?”

李香澤點點頭。“言之有理。還有一個問題你得回答我。”

“我隻回答正經問題。”

“當然是正經問題。”

“那就說吧。”

“你為什麽要拒絕他?”態度嚴肅,語調鄭重,令聽的人不能不鄭重。

蕭紫玉想了半天才回答:“因為對象不對。”

李香澤忽然笑了,欣慰地說:“說得好!”

幾天後的黃昏,蕭紫玉和汪建文剛到二樓就聽見李香澤在哭。兩個人互相看了看,便三步兩步向三樓奔去。

李香澤趴在沙發上哭成了淚人。洪清華坐在她身邊,一隻胳膊摟著一個孩子,愁眉苦臉地看著她哭。

“哎呦,這是咋的啦?”汪建文搶到蕭紫玉前邊坐到李香澤一邊關切地問。

蕭紫玉坐到李香澤另一邊,卻問洪清華:“出了什麽事麽?”

洪清華搖搖頭。“造孽呀!”

貝寧掙脫奶奶,鑽進媽媽的懷裏。

美朵也跑到她媽的身邊,揚著小脖兒說:“媽媽,伯伯罵姑姑,罵得可厲害了。”

汪建文馬上回頭四顧,“大哥回來啦?為啥罵香澤呀?”

洪清華歎了口氣。“他聽說她跟陸琛的事了。來電話大發脾氣,差點把話筒給喊爆嘍。”

蕭紫玉帶著少許的怒氣說:“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拍拍小姑子。“好了香澤,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等見到他時我再為你出氣。”

李香澤呼地坐直身子,拍著沙發喊:“法西斯、希特勒、秦始皇、隋煬帝!爸媽都沒幹涉我,用得著他管嗎?我就跟陸琛了,咋的吧?”

洪清華咬著牙製止,“你能不能小點聲?樓上樓下都聽著呢,還想不想下樓啦?”

汪建文小聲勸著李香澤。“大哥可能是怕出啥閑話,你應該理解他。”

蕭紫玉有點不舒服,起身想回屋又覺不妥,隻好抱起貝寧掩蓋自己的不耐。

“出個屁閑話。”李香澤猛然站了起來,跺腳又揮手地喊:“他那是霸道、專治、蠻橫、無事生非、無理取鬧!”一口氣喊完,喘口長氣接著罵,“他有啥權力謾罵別人居心叵測?他才居心叵測呢,生生地**來,橫刀奪愛的人是他?還好意思罵別人。”

蕭紫玉不由怔住:橫刀奪愛——李勃然?難道自己愛過陸琛?

汪建文悄悄捅了下李香澤。“你瞎嘚嘚啥呀你?”

“越說越不像話了。走,回屋喊去。”洪清華起身拽著李香澤,推推搡搡地把她弄進臥室,關上門,點著她的腦門罵:“你長沒長腦子呀?當著你大嫂的麵就胡說一通,她聽了該有多難受哇?”

“本來就是事實麽?我又沒瞎說。”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陸琛給你灌啥湯啦?你一門心思的護著他?他對你大嫂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倒來追求你?能不讓人懷疑他的動機麽?”

“能有啥動機呀?是你們個個帶著有色眼鏡看人。他對大嫂早就死了心了。”

“長點心眼兒吧傻子,哥哥是你的親哥哥,他會坑你嗎?”

“他不懷好意。自己如意了,就想讓別人難受。”

“不可理喻!沒人管你。你明天就嫁給陸琛好啦,看看到底誰遭罪?”氣呼呼地罵完,甩手走了出去。

李香澤小聲嘟噥:“嫁就嫁,你當我不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