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5 發現私情

輝煌的霓虹燈下,寬闊的長江路像一條金鏈子,鑲嵌在碧草鮮花之中,高貴中帶著幾分傲慢,美麗間藏著幾絲詭譎。

蕭紫玉漫不經心的走著,白衣白裙隨著她輕緩的步伐慢悠悠的擺動著,超然中透著美麗,淡定中融會著高雅。她目不斜視,一派閑庭信步,故意不看身邊一對對勾肩搭背相依相偎的情侶,充耳不聞情侶們纏綿的情話和甜蜜的笑聲。走到一根燈柱下她站住,仰望由兩顆心相交編成的彩燈,眼睛忽然酸脹起來。

“二位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一個脆生生的女聲打斷了蕭紫玉的遐想,她轉頭看了看,立即匆忙躲到一棵高大的冬青身後。

陸琛和李香澤手牽手走出一個女孩兒高高撩起的門簾,下了台階步入人行道。可沒走幾步,兩個人卻忽然站住了,接著李香澤的聲音就七分撒嬌三分嗔怪地響了起。“你幹嗎呀你?”

“你幹嗎呀你?不讓我親想讓誰親?”陸琛四分霸道六分不耐地質問。

“你不懂溫情,更不懂憐香惜玉。一上來就像要把人家給吃了似的。每次被你吻完,人家的嘴唇都疼得要命。不讓。”

“好啦。這回一定來個柔情的。快點把手拿開,要不我可生氣了。唉,這樣才乖!”

不一會兒,兩個人分開,李香澤撅著嘴給陸琛看。“你看你說話不算數,又把人家給弄疼了。”

陸琛用手指輕輕撫摸著李香澤的雙唇。“沒辦法呀,一看見你這個園嘟嘟的嘴唇我就血液沸騰。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我就是控製不住。你若是忍受不了這點疼痛,隻有另選他人了,趁我們的婚禮還沒有舉行之前。”

“你敢不要我?你試試看看?”

“那怎麽辦?我怕結了婚還是這樣,你又怕疼。”

“算我倒黴好啦。哪天高興我就去整容,把這張破——”

“你敢!”陸琛突然厲聲喝道。目光嚴厲而凶狠,語調冷酷而蠻橫地說:“你敢私自動它咱們就一拍兩散。”

“啊!敢情你看中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這張破嘴嘍?”

陸琛不出聲,氣呼呼地看著她。

“被我說中了是不是?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因為我長了張像蕭紫玉的嘴,所以你才來追求我的。”生氣難受想立刻走掉,偏偏又舍不得這個男人,隻好耍賴。“你欺負人!把人家的嘴弄腫了還這樣傷人家的心。你討厭死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蕭紫玉突然一陣羞澀,下意識地往樹陰深處隱了隱身子。心情沉重又異樣地想:原來他是因為這個才選擇了李香澤!

陸琛長歎一聲。“沒理你也得辯三分,沒見過像你這麽刁的。來吧姑奶奶,負荊請罪開始。”說著蹲下。

李香澤立即咧開嘴笑了,接著毫不客氣地趴在了陸琛的背上。

陸琛站起來問:“說吧,這次多遠?”

“二百米。”李香澤樂嗬嗬地答。

“天哪!到底是誰倒黴呀?二百米,一百多斤哪!你的心也忒狠了吧?”

“誰讓你惹我來著。不許抗議,否則再加二百米。”

陸琛果然不敢再說啥,悶著頭甩開大步走去。

蕭紫玉瞄著他們遠去才慢慢走出樹影,同時想起她那段傷心的初戀。武震雖然沒有背過她,卻給她焐過無數次的手,有幾次他堅持把她冰涼的手貼在他熱乎乎的胸口上。

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司機搖下車窗玻璃問:“小姐坐車嗎?”

蕭紫玉擺擺手,轉身向一側走去。

思思忖忖走走停停,幾個男人在心上穿梭,不知不覺便走上了珠江路,不知不覺又來到了江林總廠辦公大樓的前方。她站住,憂鬱地望著暗灰色建築物上唯一亮著燈的窗口想著。突然,她作了個決定——去看看亮燈的窗口是不是他的辦公室,要是的話就徹底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麽。想到就行動,到了電動大門邊還沒等她說話呢,門衛便從警衛室的窗口探出頭來和她搭訕。

“是小蕭啊。來接李處嗎?”別有深意的試探。

“啊,不是。我隻是路過,看見樓上有燈光,不知是不是——”

“是。進去吧,他還沒走呢。”不等蕭紫玉說完,門衛就打開了小門,態度絕對積極,仿佛很怕她不進去似的。

蕭紫玉的心驀地往下沉去:果然是他的辦公室,他果然沒走。她是不是也沒走呢?想到這兒,心忽然一陣絞痛,緊接著便是一陣恐慌。很想抽身跑掉,可是,門衛那雙寫著濃濃憐憫的眼神迫得她不得不走進了小門。

幽暗的燈光使寂靜的走廊有些詭異,暗紅的地毯也讓人直生畏懼。然而,蕭紫玉卻一點也沒覺得害怕,從進樓門起她的心裏就燃起了一股火,這股火不僅堅定了她上去的決心,還加快了她的腳步,所以,由一樓到三樓她走得飛快——她要快去證明她的愛情仍然是純潔無瑕依然完美如初。

門就在眼前,隻要再走兩步,用一根手指使出二分之力就能推開那道門,然後滿腹疑雲便會隨之消散。李勃然還是那個一心一意等了她八年,最最鍾情的男人,一定是這樣。但是,她卻沒有往前走,而是迅速轉身,快步下了樓。

她怕了。是什麽讓她害怕?是什麽讓她改變了主意?難道她相信了自己荒唐的預感了?

滿天的星鬥仍舊璀璨,寬廣的銀河依舊橫亙南北。啥都不會變,為什麽要怕推開那扇門呢?夫妻之間不應該夾著猜疑,更不應該讓一個莫須有的情人來蠶食他們的愛情,是不是?

蕭紫玉再次出現在三樓,而且執著地向三一一走去。

李勃然一直想和修苗講清他們的關係,可是,麵對可憐巴巴的女孩子他怎麽也開不了口,所以一拖再拖了下來。蕭紫玉生日的第二天,他被他媽叫去,挨了頓臭罵之後她告訴他說蕭紫玉知道了他的醜事。他立即害怕了,立即拒修苗於千裏之外。

可修苗不幹了——睡完了就想甩掉,美出你的鼻涕泡來了。於是,她抓住一切機會去糾纏他,膽子大得仿佛要告訴全機關的人——她就是李處長的情人,木已成舟了。

李勃然苦惱極了,萬般無奈之下,回家向父母攤牌求救。今兒個下班前他告訴修苗留下,他有話要說。

一直裝可憐的修苗立刻精神了,哼著小曲,手忙個不停。待同事都走了以後,確定整座大樓隻有她和她的處長時,她掛著甜美的笑容走進了處長辦公室的門。

李勃然請她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水,在她體味被關懷的餘感之際她的處長卻向她潑過來一盆冷水。

“今天是咱們最後一次單獨相處,咱們到此為止吧。”說得愧疚,表情也透著羞愧。

修苗一愣,接著便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表針忙忙碌碌地走著,李勃然耐著性子等著。今兒他有的是時間等待,妻子打來電話說晚上公司要會餐。那幫愛玩愛鬧的小媳婦,不得把一頓飯吃到半夜裏去呀?從五點到淩晨少算也有六個點兒,一個人就是往死裏哭,六個點兒也富富有餘了。穩穩當當坐著,打開一包麵巾紙遞過去,隔一會兒說幾句安慰之詞。

“我哪裏不如她?為什麽‘到此為止’的是我而不是她?”哭得一塌糊塗的修苗痛苦地質問著。

李勃然忽然一陣不舒服:真是個幼稚無知的女人,怎麽敢跟她相比?她是自己的愛人,你充其量做了一回自己的性夥伴而已。真不知量力!

“你不能跟她比,誰也不能跟她比。”臉色淡漠,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怒氣。

“是呀,她怎麽能和我比呀?我年輕、有學曆,她有什麽?可能隻剩下被攆碎的青春了吧?”人一昏了頭就啥也不顧了,特別是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不清楚由此而引發的後果是多麽的嚴重。

李勃然的臉刷的撂了下來,嚴厲地盯著她有十幾秒鍾,最後總算壓下衝口而出的嗬斥,勉強保持著沉默。

“你就想這麽打發了我麽?我可什麽都給了你呀?”對方的沉默引起她的恐慌,得趕快裝小可憐緊緊抓住他的同情心不放才是。

李勃然點點頭。“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你。喏,這是兩萬塊。”說著,把桌子上的一個報紙包推給她。“沒啥意思。你一個單身女孩子用錢的地方多。拿著吧,這是我的全部財產。”

修苗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李勃然,老半天才看那個報紙包,心一陣陣發冷:他就想用這個補償她失去的貞操?太侮辱人了!把她當什麽了?賭氣扒拉開報紙包,她失聲尖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的補償。”

李勃然皺著眉,聲音冷漠地說:“我除了這個東西不可能給你別的。”

修苗忽然恨恨地說:“你這是在侮辱我,是對愛情的褻瀆!”

李勃然明顯一震,深鎖的眉峰隨之跳了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對麵圓圓的蘋果臉,心不僅隱隱作痛還簌簌發抖。

他真的褻瀆了愛情!洪清華痛心疾首的責罵,李久成在雷霆之中摔過來的兩梱鈔票都沒有讓他震懾顫抖。此時此刻,這個長了張娃娃臉的女孩子一句話就讓他的雙手冰涼,心生恐懼。

原本陰森的眸子出現了深切的痛苦和悔恨,它們慢慢轉動,最後凝在桌子上一隻插著許多筆的筆筒裏的一支英雄牌鋼筆上。

高考前,李勃然送給蕭紫玉一個筆記本,隔天,蕭紫玉回贈給他一支英雄牌鋼筆。這支鋼筆他保存了快十年了,潛意識裏,他把它看成了她化身,每當在學習或工作中突然思念起她來時他都會深情地凝視它一會兒。現在,他又在凝視著它,並對它說著對不起。

修苗會錯了意,以為他是在向她道歉,立刻嬌嗔地說:“你知道錯就好。以後再不許你——”

“不。”他果斷地打斷了她,怕她不明白又作了個決斷的手勢。“你可以罵我,可以打我,可以侮辱我,不管什麽懲罰我都願意接受,隻是請求你千萬不要傷害我的婚姻好嗎?”

修苗又氣又恨,使勁抹了把眼淚後大聲指責。“怕我傷害你的婚姻?你自己不僅傷害你的婚姻,而且還背叛了你的婚姻。”

“我沒有傷害我的婚姻,更沒打算背叛我的婚姻。”

“那你就是背叛了你的愛情,也就是李勃然背叛了蕭紫玉。

李勃然垂下眼皮。“這是我的罪惡,我的羞恥,我的肮髒!”聲音低啞,隱藏著難以表達的悔恨。

“什麽?你,你竟然把我們曾經有過的快樂當成了肮髒?太過分了!”聲嘶力竭地指責。

李勃然深深地垂下頭。“請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每每想起那件事,我都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修苗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李勃然,又接著哭。

——好不容易碰上個理想的男人,不惜用貞操去拴住他,結果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難道就這麽放過他嗎?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呀?一定要纏住他,豁出一切也得抓住他不放。他不是要保護他的婚姻嗎?那就從他的婚姻下手,讓他痛苦懊悔後半輩子,誰讓他先不仁來著?誰讓他始亂終棄來著?名聲可以不要,工作可以不要,可是父母不能不要啊?累折了腰椎骨供她念書,滿指望她出來後能承擔起弟弟妹妹的學費,把家裏的破草房換成磚瓦房。如果為了這個舍不得老婆的男人拋棄了家人,置家人貧困於不顧,連老天都不會放過她。找個好單位不易,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不好過。工作得要,名聲也得要。他沒愛過她,那天若不是她主動送上門,什麽事也不會發生。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即使拚命抓在手裏也是個冰窟窿過不長久。腳上的皰是自己走出來的,要怨就怨自己癡心妄想吧!……

“好吧。我同意‘到此為止’。不過,請你最後再抱抱我行嗎?”淚盈盈的懇求,凡是男人都不會拒絕,何況李勃然這個大情種呢!

李勃然輕鬆繞過桌子,先把那包錢裝進修苗的包裏,然後把她攬進懷裏。這時門開了,蕭紫玉出現在門口。

李勃然倏地推開修苗,驚恐地看著門口雪雕一般的妻子。

修苗也猛然震住,像看天外來客似的看著同樣看著她的蕭紫玉,陡然間她明白自己剛才罵她‘隻剩下被攆碎的青春’是多麽的幼稚!她不僅端莊美麗,還十分的年輕。那驚人的優雅,淡淡的高貴是沒多少女人可以媲美的。老天!難怪他像甩把鼻涕似的把她給甩了。相形見絀自慚形穢,她再也沒勇氣跟門口的人對視了。

“對不起!打擾了。”蕭紫玉冷冰冰地說,聲音不高卻足以震撼整座大樓了。

“你怎麽來了?”反應過來的李勃然本能地號叫了一聲。

“是呀。我本不該來。我馬上就走,你們繼續吧。”說完,她很有禮貌地輕輕帶上了門。

“紫玉——。”驚恐萬狀的李勃然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修苗卻像塊冰突然遇到了高溫,迅速攤在了椅子上。